第十七章 最后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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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暖意融融的办公室里亮着柔和的灯光,面对侍卫们呈上的丰盛的果盘,小姑娘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热情。仿佛在独自想着什么,她拿起其中一粒浑圆的葡萄,在白皙纤细的小手的**下,果粒渐渐变得肿胀,片刻之后便从果蒂处溢出香甜的汁水,当最终把它送进嘴里时,除了葡萄特有的风味外,还有着淡淡的凉意。
“暴掉了……”若有所思地说着,她最终轻轻嘘了口气。
同一时刻,浮空的高塔,面对暴涨的光芒,完全处于下风的男人发出狰狞的大笑。最后看了眼动弹不得的对手,银转身,然后伸出左手,那张苍白清秀的脸带着一贯以来都不曾消退的从容和淡定。浓烈的寒气在羽箭尖端汇集,一秒钟抑或是更短,银色的箭头变得晶莹通透,就仿佛精心捉摸的水晶一般。白光不断膨胀,所过之处魔力浓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长,类似于核污染,在充满魔力的环境中人体会发生各种不可预知的变异,如果让这股力量完全扩散,其长期影响便相当于又一次切尔诺贝利事件。
在敌人的狞笑中,羽箭离弦,下一秒,眼前的光芒就仿佛被冻结一般。一面想要无止境的膨胀,一面却有什么促使着那团强光收缩,暗淡,如此挣扎了数分钟,它最终趋于湮灭,公园外,维持结界的数十名魔法师齐齐的长吁了口气,而在高塔之上,那遭受重创的男人似乎笑得更欢了,“哈哈,你一定不知道吧,这么做会把里面的人全部杀死,一点痕迹也不留,干干脆脆的抹杀,还有那女人……”
“嗯,是这样的,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淡然的打断了敌人的话,银只是冷冷的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躯体,随后轻声说,“我想……你应该在害怕吧。”仿佛只是短短几秒,笑容从男子脸上迅速退去,虽然他尝试着翘起嘴角,但得到的只是几声不伦不类的干笑而已,寒冷的死气从俯视着自己的瘦高个男人身上发出,冷风扬起纯白的长发,看起来就向从冥界延伸而来的毫无生机的触手,心脏无法跳动,准确地说是失去了跳动的**,灵魂从寄生体中强行剥离是件痛苦的事,但真正让他感到痛苦的是就在这种时候,他分明被一股莫可名状的压抑感所包围,自从变成恶魔的时候,他便认为这世界上没什么会让自己品尝到恐惧。“人们之所以心怀希望,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死亡”,仿佛想起了什么,男子用最后一点力量翘了翘嘴角,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将表情定格在一个自嘲的轻笑上。
隆隆雷声从远处传来,剧烈的摇晃使凌山睁开眼睛,星辰迅速消失,大地出现纵横的裂痕,地表的一切都朝着裂痕深处缓缓滑去,这种灾变一般的景象预示着看结界内投影出的现实在缓慢崩溃,看样子过不了多久这果核中的混乱就该结束了。身下是片冰冷的土地,如果没有四周笼罩着的光芒,或许这里早就被纵横交错的裂痕吞噬了。
在结界内部每增加一重结界,难度就增加十倍,到目前为止人类魔法师的技术只能完成双层结界而已。身体恢复了力气,凌山勉强坐起身来四下观望,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陌生的金发女子。金色的长发,圣绿色的瞳孔,微微泛白的精致面容,在她怀中还有一人熟睡着,似乎只有在这时,她才会拥有如此安宁温馨的笑容。金发女子冲着刚刚醒来的男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治疗结界上。金色结界内部,昏迷中的魔女发出一阵咳嗽,再次抬起头时,金发女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请问……你......
是?”
“放心,我们虽然是敌人,但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伴随某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在体内蔓延,凌山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的开始相信这陌生女人所说的一切。用长风衣裹紧怀中昏迷的女子,身穿素色毛衣的金发女子冲露疑惑的男子轻轻点点头,这让后者感觉怪怪的。世间仿佛就有这么一种女人,让人看上一眼便有占有的冲动,她似乎就是其中之一吧。
不,不对!金发女子逐渐被黑色笼罩的眼眸让沉浸在幻想中的凌山骤然警觉,不祥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最终淡化了她柔和娴静的外表带来的暗示。呆呆的站在原地,凌山下意识说道,“恶魔小姐,能……能请你到这边来吗?”
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金发女子放下怀中的身体,随后来到凌山面前,两人尴尬的对视片刻,凌山却发现即便对方没有任何掩饰,自己心中仍无法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敌意。
“你是她的同伴?”
“嗯,算是吧……”
“很辛苦吗?”
“呃,算是吧。你们……认识吗?”凌山不自觉尴尬的挠挠头,此时此刻他对眼前的情形完全理不清头绪。
“很熟悉,我是为她才回到这里的。”说话的同时,金发女子看了看四周转为一片黑暗的世界,而后对凌山嫣然一笑,“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请等一下!”
“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谢谢你。”并不理会少年的喊声,金发女子一边说一边远处,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凌山一边喊着不要一边奔跑起来,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追上金发女子缓慢前行的步子。结界内部的规则由创造者决定,一瞬间,凌山明白了她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结局,于是他停下脚步,然后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有什么需要我告诉她的吗?”
金发女子停下脚步,在她回眸的瞬间,凌山分明觉察出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圣绿色的瞳孔因为容纳了太多的感情而变得恍惚,虽然只是极轻的声音,但仍毫无阻隔的传到了凌山耳边。

“告诉她……好好活下去。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要她……想起我现在的样子。”自言自语的说完这些,她便一脸平静的飘进四周的黑暗中,骤起的风中飘来什么,凌山伸手去抓,将那带着淡淡幽香的白色花瓣拿在手里。
“喂,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
冷冰冰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这时凌山才惊觉自己已从结界中脱离出来,在他身边,银发男子一脸淡漠的看着吵闹的人群,闪烁的灯光,以及不时抬出的担架,而后又接着说道,“凌晨两点三十分,金沙公园地下煤气管道发生爆炸,由于当晚正巧有人租用场地举行篝火晚会,故造成多人伤亡……”
“这是官方解释?”
“嗯。”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主要责任人已经被处理,幕后主谋没有露面。”
“这样啊……他们呢?”
“结界内部无一人幸免。”听到这些,凌山终于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恍惚感,干脆的拉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银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在身边的人几句简单的劝说后,凌山终于稳住心神,顺着那如竹竿般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看到了不远处捧着热茶杯的女子,长椅上被厚厚的毯子包裹着的她低垂着头,那双深黑的眼眸仿佛正穿过地面望着什么遥远的地方。
“她还好吗?”
“不知道。”看了眼神不守舍的女子,银轻轻吁了口气,“似乎身体没什么大碍,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出来之后都怪怪的。”
“啊,对了,我看到了一个……”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突然间凌山住了嘴,用银色的瞳孔紧盯着对面的男子片刻,银最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样子,他随手拍拍凌山的肩膀,然后轻声说,“走了。”
“喂,等下,这样走掉没关系吗?”
“随便你,不过我劝你不要作多余的事,那女人不喜欢别人看到她落魄的样子,现在不走以后会很麻烦的。”
果然,说完这些,银自顾自的走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凌山仅仅犹豫片刻便朝着失神的人儿走去。雨后的清晨,街心公园,悠扬古老的歌谣,独自倒在泥泞中的女子……很多影响在潜意识中交叠,使面前名叫白子苓的少女逐渐变得模糊,变得难以捉摸。
最终,他仍然不能对这种事置之不理,怀着难以言喻的微妙心情,凌山走到她身旁,“还好吗?”没有回答,等待片刻后,他又试探着问,“你……不冷吗?我们回去吧。”
“不要管我,我想单独呆会儿。”白子苓冷淡的回应一句,然后看到那小子做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从这一刻起身边的空气开始变得尴尬而奇怪,出于本能的厌恶感让她干脆不客气地说,“干什么,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那个,子苓……”由于对眼前的状况没什么经验,稍稍犹豫一下凌山不大自然地说,“你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了一点。”
“干什么?突然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你最好搞清楚……我还没有堕落到需要别人可怜的地步。”最后一句的的声音应当是很严厉的,可他依然带着类似于面具般不自然的笑脸,而最不可思议的是面对这种似是而非的微笑,自己居然好受了不少……看到魔女的脸色稍稍缓和,凌山又试探着问,“那个结界里的女人你认识吗?”
“谁?”
“啊,没什么,呵呵。”当时的她似乎不省人事,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凌山干笑两声,随手挠挠毛茸茸的脑袋,也就在这时,魔女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他紧攥的左手上。
“你手里有什么?”
“啊,这个啊……”一边说,凌山摊开手掌,里面那片洁白的花瓣由于被攥在手心而卷曲皱缩。从第一眼看到它起,魔女便瞪大了眼睛,伴随一阵彻骨的凉意,凌山眼睁睁看着花瓣在自己手心被一团白光搅的灰飞烟灭。大惊之余,他禁不住大喊,“你干什么!”
“和你无关!”说完这些,魔女背过脸,在此之前,凌山分明看到一串晶莹的液体挣扎着从压抑许久的眼眸里涌出来。
“你……哭了?”
“没有!”听到对方干脆而倔强的回答,凌山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子苓,你太强了,所以容易受伤,我觉得……有时候也可以稍稍依靠一下别人,我们很弱小,所以想要靠自己守住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彼此依靠着活着,这才应该是人类原初的形态吧……”
温暖的大手落在毯子下瘦削的肩膀上,当彼此触碰的刹那,两人都情不自禁的一颤。不等凌山说完,名叫白子苓的少女便突然转身,双眼噙满泪水的她看起来很不让人放心,但却依然大声的说着“走开”之类的。愣在原地约有三秒钟,不知所措的凌山最终选择离去,并不是对恶劣的态度感到反感,只是他潜意识中认为自己如果再坚持下去那情不自禁哭泣着的女子就会受到伤害。
说到底世上总有些东西不能用这双手抓住……泪水在冷风中逐渐干涸,长椅上,神色淡漠的女子又恢复了几分钟前恍惚的样子。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能忘记痛感,人类真是利己的生物……也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犹豫声音,“那个……我会烧好热茶......
等你的,早点回来!”
说完这些,终于觉得有些放心的小伙子才做出匆匆离去的样子。一瞬间,讨厌的感觉又回来了,在白子苓眼中,那越来越小的身影最终缩小成了一个细长的小点,仿佛一枚小小的芒刺,用连续不断的痛楚时刻提醒着自己的渺小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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