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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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夜的惨剧被小岛渐渐遗忘。死人与被埋葬的人无法开口,他们被埋在不见天日的土壤下面,或许在若干年后会有植物的根须到达他们的领地,到那时,所有的罪都能够被原谅……
200x年10月13日,北太平洋发生大规模火山爆发,随之而来的地震诱发海啸和风暴天气,据恰巧在此附近的科考船称称此次火山喷发使一座海底岛屿浮到海面,在火山爆发尾声时它又沉下海底,前后总计二十四小时……
收音机里传出女播音员职业化的声音,绿油油的草坪上,两人相视一笑。有着比正常人大出好几号的身体,龙还是人类的上半身正惬意的享受着日光浴,下半身则被一块湿润的毯子盖住,约翰也恢复了人的样子。此时小岛已该是深秋了,过不了多久这些昙花一现的美景就会枯萎,消失,每每想起这些都让他感到有些惋惜。
“喂,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怎么可能,看你明明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别管付出了多少,最后至少是我们赢了。”
“是吗?”
“是不是恶魔对你说了什么?你也知道他们总撒谎。”
“嗯,大概吧。”仰望头顶明晃晃的阳光,约翰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但我记得你说过,‘恶魔打交道时,很多时候你只是看上去胜利了’。那个叫阿瑞曼的魔鬼说他是个弃卒,还说让我好好想想遗失的东西。”
“不要在意,他是在虚张声势。”
“但愿如此,龙,对全岛的搜索怎么样?少了什么东西吗?”
“东西倒是没有,就是少了个不起眼的家伙,就是岛上那个用来接待新人的喋喋不休的骷髅。”
“这样啊。”约翰自嘲的一笑,然后摇摇头,他得到了答案,然后就感觉自己被亲手送下地狱的魔鬼结结实实的幽了一默,不,不是那个自称为弃卒的家伙,在他身后还有一双眼睛正微笑着看着自己,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他甚至已记不得那件试验品的容貌,但却能清晰地想起隔离窗另一侧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只是个相貌平平的矮子,但却诱骗他饮下了堕落的毒酒,而且这一切还是在很久以后才被发现的。
早知道会这样……
“不要想了,就算他们真的有所企图,那至少该是个平局,黑十字岛保住了,岛上的人都有了新的生活。还有,你看……”
草地,花朵,清泉,溪流,这或许就是她记忆中岛屿的样子。凉风习习,一个身批兽皮衣裳的姑娘追逐着小鹿从远处而来,看到两个陌生人,她便和小鹿一起倏的一下钻进林子里。沧海桑田,仅仅在短短数天内,面对此情此景约翰的眼圈有些湿润了。
“失忆?”
“对,就是失忆了。”
“呵呵,只有这样真是太好了。”听到这消息,病床上的小……
伙子居然安心的笑了笑。
“好吗?”这让小猫深感意外。
“怎么,你认为我是个完美主义者?经历了那种事情,还能活着实在是太好了,而且留下那种回忆其实是种负担吧。”
“嗯,这么说也不错。下面理事长大人要见你,我已经替你挡了好久啦。”不知为何,这副老好人似的微笑让小黑猫十分不爽,一边说着,她轻盈的跳到地板上,门开了,小黑猫就势溜走,于是房间里就只剩下满身绷带的小伙子和一身黑色裙装的小姑娘,看到她紧绷着脸的样子,感觉到有些不妙的凌山忙说,“抱歉,理事长大人……喂,你干……什么。”
喉咙里咕咚咕咚的声音停止之后他才来抽出口气把话说完,说实话如果不是被人硬灌下去,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勇气对付掉一整瓶这种又酸又腥的液体。当他忍不住问起这东西的成分时,对方也毫不客气地告诉他其中含有蝙蝠的粪便,蜈蚣的体液,猫的眼泪以及其他一些稀奇古怪却很恶心的东西,搞得凌山一阵干呕,却不想连点水花也没吐出来。
“是男人的话就坚强点,不就是全身百分之八十烧伤吗?不吃药怎么能好的快点!喂,打杂的,知道我为什么亲自赶过来吗?”
“看望病人?”
“猜错了!”小姑娘眼中闪过两道寒光,这让凌山感觉脊背上凉凉的,稍微清清嗓子,紧接着她便在病人耳边以童声所能达到的最大分贝喊道,“笨蛋,你以为自己运气很好吗?如果不是我们用强能量扩展了门的出口,你早就夹死仔空间夹缝里了。不用说谢谢,抱歉也免啦,这次你的草率举动直接导致空间门结构性破损,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将近三千万,还是美金,这倒还在其次,传送门要整整一个月天才能使用,在这之间怎么办?十月新款玩偶发售,东京动漫节,还有万圣节狂欢今年这些都要统统错过了……要知道如果你不做多余的事,我现在已经在巴黎享受美食了!”
“多余的事?我可是为了救……”
“够了,不要打断我!你以为你是个英雄?那我来告诉你吧,你做的一切,包括受伤都是白费!即使你不搀和进去天使也会将恶魔打败,龙也会到山顶吸引雷电,小岛也一样会得救……”
“那艾琳娜……”
“和现在一样,她会失忆,老天真是偏心眼,使用那种程度的巫术仅仅失意实在太便宜她了。知道吗,你就像个蹩脚的三流演员,硬插进本来就很完美的剧本里,别整天摆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我是知道这些才宣布任务结束的……哼哼,虽然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出色,但由于你损坏了协会的重要财产,看在你一身伤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喂喂,别这么轻易的就抹煞别人的努力。”打断……
理事长大人的训斥,凌山正打算好好反驳一下时,他那过分活跃的大脑里突然冒出了一串不可思议的东西,“等等,理事长大人,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什么?明明弱小的很还喜欢做多余的事,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喂,干嘛这么看着我!”看到纱布之间大为怀疑的眼神,一时有些心慌的小姑娘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粉色的信封,然后不客气地丢到床头上。
“这是什么?”
“梦琪的信。”
“那个,理事长大人,能帮我读一下吗?拜托了。”仿佛被薄薄的信封砸到了软肋,凌山的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不过对方却不打算稍稍同情一下这位重度烧伤患者,看了看床上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手,小姑娘露出了小恶魔般的笑容,她拿起信封在凌山眼前晃了晃,没有拆开,却用魔法将它固定在半空中一个病人看得见却恰巧摸不着的地方。
“你不用谢我!我会吩咐其他人都不要动这封信,想要知道里面说些什么就等到病好了之后吧!对于死不认错的病人来说,这可能是个不错的惩罚吧!”
在少年的抗议声中,身为理事长的小女孩微笑着远去,看对方完全没有大发善心改变主意的意思,凌山便心情糟糕的倒在床上。信封安静的飘在空中,在向上是陌生的天花板,说实话当时看到约翰背生双翅的样子他还觉得挺震撼的,可事后仔细想想那家伙身上完全没有教会壁画中翅膀男典雅肃穆的气质,相反却带着股怪怪的感觉……
绿色的林地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重生的小岛上,阳光从高而远的树冠上射下来,而它则一刻不停的奔跑。新世界让它感到恐惧,鳞片,手爪,还有淡青色的翅,没有人见过这种生命,就想他完全想不起这个世界一样。此刻它想做的只是自由的奔跑,这仿佛是种与生俱来的被压抑的好久的渴望……

“喂,你,停下!”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女以从未听过的语言喊道,而怪物却出乎意料的停下脚步,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没有语言,一场大灾难之后就连姓名也被剥夺了。大概用她能填饱肚子吧,这么想着,怪物缓慢向少女走去,就像是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少女嫣然一笑,“饿了吧,这个给你。”
小鹿衔着一篮子浆果走来,虽然觉得眼前两个有血有肉的生命更合胃口,但怪物却把嘴凑在散在地上的水果上。赤红的浆果,流淌着微酸却芬芳的汁液,学着少女的样子将浆果拿在异化的手爪里,突然之间,怪物发现自己的眼中流下了咸咸的液体。
“不哭,很疼是吗?”少女轻轻抚摸怪物头顶的断角,一边说一边把一种淡黄色的香膏涂在上面。美味的浆果掉在地上,突然之间怪物感到了疲倦,那种疲倦攀附在四……
散蔓延的**上,最终使它想要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听身边的女子又轻轻的说,“睡吧,时间会让你忘掉疼痛的……”
怪物不明白他为何能听懂少女的话,同样奇怪的还有树丛里的人。半人半蛇的汉子刚要说出他的名字,便被身边的人拦住,看了一眼突然到来的客人,少女挥挥手中的竹篮然后对那金发男子一笑,那样子就像是在说“谢谢”。
明媚的阳光洒葱绿的草场上,微冷的风中激荡着绿色植物的香气。回想起树丛中所见的,悄然两人都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加害者与受害人以这种方式会面,他们都忘了彼此,却能更好的存在下去,如果能找出什么作为原因的话,那应该就是命运了。背对着日头走在同伴的阴影里,金发男子悠然一笑,“龙,我觉得我堕落了。”
“嗯?或许吧,在这里过上一段时间谁都会有这种感觉的。”
对于身边人轻描淡写的回答,约翰轻轻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曾经见过一个人,因为他,我无法继续保持自己的信仰,我从没想过人类的造物会强大到这种地步,那个人身上拥有类似于耶稣基督的感染力,或许唯一的不同就是……”
“充满恶意,对吗?”看到身边的人停下脚步,龙悠然一笑,“我也曾见过他,我想丹泽尔也一样,或许真如他所说的,人类将它创造出来是为了毁灭自己。一个纯粹邪恶的生命只会在故事书里出现吧,但在这个令人发狂的小岛上,一切都变得禁不起推敲。你已经干得不错了,至少曾经改变了我,而我和你也改变了岛上的小世界,那些人……跟随我躲在遗迹里才侥幸得来的生的机会,一次重新选择,我想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接近正午,明亮的日头高高悬在空中,深吸了口混合着花香和青草气息的空气,约翰停顿片刻又说道,“不,还有一人。”
“呵呵,你说他啊。”
时间不同,两人对那个突然插进一腿的冒失鬼看法也不一样。在龙眼中他是连一个二流巫医对付起来都很吃力的小角色,但约翰看到的却是那一刻傲然屹立在火中的雕塑,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在晚到几秒钟那个凡人就会倒下,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他仍站着的可贵。他记得那小子对自己大喊“带他们走”,也记得在那一刹那守护者猛然睁开的眼睛,那是清澈无垢的双眸,就连乌云也为之退却,久违的阳光降下来,地面上熊熊燃烧的绿火被另一种生机勃勃的绿所取代。那一瞬间即便是身为天使的他也不能不为眼前的奇景而惊诧莫名,就像亲眼目睹了创世纪般的震撼,他怆然泪下。
“真是的,我果然堕落了。”对于身边莫名奇妙的一叹,龙一脸迷茫的停下脚步,而约翰却愈发显得释然……
,“一个说真话的恶魔比一百个说谎的恶魔更有杀伤力,因为他所说的都无懈可击,以至于让人不知不觉就认同了他口中的真恶。真实的力量是如此巨大,直到现在我仍无法正视那些从诞生之初就发誓效忠的东西。我们可以否定没有缘由的善,也可以否定主和乐园,这些或许并不真实,但恰恰是我们应该相信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无法沟通的人,无法解释的事,所以我需要更多地体验,去体会那些善意的欺骗和恶意的真实,这也许就是我还被留在这里的原因吧。”
“善意的欺骗,真是有趣的说法。约翰,最后一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你是真的在天堂遇到了我的女儿吗?”看身旁的人一阵沉默,半人半蛇的汉子轻轻叹了口气又说道,“呵呵,我是想仿造出女娲石让她回到我身边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釜底抽薪,真是聪明的做法。其实这些年我也想开了,约翰,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在那个人的声音里沉溺多久……”
龙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同伴蓝水晶般清澈的双眼以及那个温和到让人无法质疑的微笑。
“龙,天使从来不说谎。”
言罢,约翰腾身而起,身后突然出现的洁白羽翼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暖暖的光晕,带着祝福与遗憾向天边飞去。草坪上,龙遥望着老友的背影,暗自猜测这会不会是永别;树林里,怪物熟睡着,它忘记了狂躁,忘记了力量,忘记了曾经拥有的一切;碧浪金沙间,兽皮装束的少女一边哼唱着悠扬的歌谣一边迈着轻快的步子,不远处的小鹿似乎在畏惧起落的海水,只是战战兢兢的跟在旁边,三十秒后,她和它将遇到两个奇怪的家伙。
“……想想就觉得生气,都是拜那小子所赐,空间门要停在这里整整半个月。不过……算了,吃饱了能在这里散散步实在很不错。话说回来以前囚犯们的生活就这么惬意吗?阳光,海洋,沙滩,天那!把这些留给他们实在太浪费了。”一手提着精致的小皮靴,女孩在海岸线上踏出一串欢快的小脚印,在她肩膀上,小黑猫惬意的伸伸拦腰,这让它的主人十分不满,“血影,别弄乱我的头发。”
沙滩对面,快乐的少女带着他的小鹿一蹦一跳的走来,在相距十米的地方,双方都停住了。最初的惊讶过后,纯真而真诚的微笑出现在少女的脸上,将不情不愿的小鹿叫到身旁,她轻轻从初生的小绒角上上摘下不久之前编好的花环,然后亲手为眼前洋娃娃般的小姑娘带好。
“你带着令人舒服的味道。”
虽然是陌生的语言,但却没有影响意思的传达,身后,脚步声和欢笑声在涛声中远去,身为理事长的小女孩做成熟状摇摇头,“他的味道?血影,有……
吗?”
“我闻不到,前几天淋雨感冒了。”小猫懒洋洋的回答着,然后意料之中的看到自己骄傲任性的小主人皱起眉头,“那个,血影,现在我倒觉得那头横冲直撞的蛮牛也多少改变了点东西,你觉得呢?”
“不知道,不过啊,女人想事情太多会变老的。好啦好啦,别把我丢到海里,我开玩笑的!”撒娇似的噌噌前来捉拿自己的小手,小黑猫却在不经意间叹了口气,“为了这点小小的改变,他付出的实在……对了,理事长大人,当初您不是真打算放弃他吧。”
“这个嘛,忘记了。”
乌云被万里晴空所取代,隆隆的雷声也渐渐远去,结束抑或是开始,没有人能够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夜之后,黑十字岛拥有了新的天空,新的大地,新的生命以及一个全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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