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四初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关外。刺骨的寒风刮过脸上,如同砂纸一般能把脸皮揭掉。草已枯黄,隐约可见疏落的几只牛羊仍在艰难地啃着,坚持不懈。
十几个骑士卷过,巨大的马蹄粘起黑土抛在身后,扬起遮天的尘烟。
陡然间领头的骑士勒住坐骑,一扬手喝住其他人。
他下马走到路边,在枯草丛中抱起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躯体:“……酒、还有水。”边上一汉子递过酒囊水袋,他接过以后滴了几滴水和酒到这个遇难家伙嘴里:“不行,得赶紧带回寨子里去,没热水热被窝这孩子就保不住了。”言毕翻身上马,打个唿哨,一行人急速往远方大山逝去。
山路异常崎岖,难为这伙骑士如何找得到进山的路了,在已经变成枯干的杂乱树丛和嶙峋的怪石之间,他们的身影若隐若现,一会高一会低,一会快一会慢,时而还得牵马而行,山已经接近于天,连云朵都已经化为雾气在身边萦绕的时候,他们进了一个岔路,又行了一刻,大家拨开一处枯草枯树形成的遮掩物,里面是个山洞,纵深有二十余丈,地面打扫的很齐整,靠里面点了几个火把,把山洞照得犹如接近夜色的黄昏,隐约可见一排马槽以及堆到山洞顶的草料饲料。
山洞里有几个汉子端着钢刀钢枪,警惕地站在四处躲在角落警戒,看见是他们这伙骑士才放下刀枪,一个汉子昂声大笑:“老大这次回来的早啊,是不是又撵上大买卖宰了个狗官,嘎嘎嘎嘎。”
老大就是那领头的骑士,骂着回答:“去你妈的狗日柱子,大爷我今天没做成买卖,不过倒是造了七级浮屠,过去两人把我马背那家伙弄下来,你这有什么热乎东西给他灌点,热水热酒热汤都行。”
慌不迭过来两汉子把人放了下来,小心地放在一堆半人高干草上,柱子从一边焐子里端出一锅汤:“便宜这小子了,我们刚烧好的狍子肉汤,自己还没吃。”
柱子喂那孩子不提。老大疤脸点着骑士们——-也就是络子们:“黑子,秃子,白杆,你们三个跟我回寨子去,等会让曲神医过来给这孩子看看,也算可怜,这么个十来岁的孩子,要不是老子我今天大发慈悲,说不定已经进了野狼肚子这当儿已经化成屎了,不过他来历不明,把他带到这也算是我不小心了,你们就在这呆着弄点酒菜,晚上睡这边,明天一早我们早点出去转转,要是县城的眼线有消息过来最好不过了。”一堆彪悍的马匪们轰然应诺,拴马的拴马,抱草料的抱草料,支锅的支锅。
疤脸带着三人绕过悬崖,向上壁陡地爬了十几丈,转到一个不大的岩石窝子里,俨然一个天井,顶上是鹰嘴般几丈高巨石,疤脸按照事先定好的信号把隐蔽之处的绳子拽了几下,巨石上马探出个带着毡帽的脑袋看了看,随即绳梯放了下来,疤脸几个鱼贯而上。
山顶上有一片地势稍微平缓点的所在,背靠这座山最高处,面对他们是一道丈把高百十丈长乱石砌成的围墙,呈不规则的半圆形,门上居然还弄了几个垛口,有两个人站在后面,钢枪这时候已经背到了后背,其中一个举手打招呼:“嘿嘿老大回来了啊,是不是想嫂子了?憨子快开门。”他探头向里面喊道。寸许厚木板门徐徐打开,疤脸笑骂着:“老刀,我看下次该你带弟兄出去遛遛了,早点给你再找个媳妇回来省的你老是寒碜老子。”
里面一大块空地后面有十几座用木板和石头堆砌的七大八小的房子,贴着后面的悬崖,模样还算齐整。听得老大疤脸回来了,里面涌出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个个用麻绳勒着个破棉袄,基本上都带着鼻涕——这个标志着岁数还小的物事,这也表明他们暂时都还没到骑马打仗的年纪。他们围着疤脸几个人,上下翻着可能有的好吃的,疤脸从怀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往远处一扔:“这帮狗崽子就知道吃,妈的你们谁抢到归谁,大孩子让着点。”
几个门口有穿着花棉袄的女人依着房门,疤脸他们各自回到自己家,把自己媳妇横里一抱,使用自己经常用来在马上驰骋的肥大臀部把房门一撞,随即各家都传来巨大的喘息声和呻吟,不绝于耳。
老刀俗称刀叔,是铁岭外张老财的护院,使得一手好刀,三年前说了个媳妇,结果来看他时被张老财的二儿子看上了,趁夜里老刀值班时候对他媳妇用了强,他媳妇想不开寻死了,老刀一气之下找到当时在县城做警察的疤脸,带上几个人里应外合把张老财家屠平以后上了山。
疤脸以前就是胡子出身,后来张大帅收编了他们络子以后他做了两年多警察,平时以宋公明脾气在方圆百里都有点名气,上山以后该破则破,该小心时候小心,而且没按照一般络子那样弄个四梁八柱什么的,完全还是按以前弟兄称呼。也没有照行规把家眷扔了,一起带上山建了个小寨子。
这么一来不到三年就收拢一帮够义气的兄弟弄到一些枪支弹药专门杀富济贫,跟来往在沈阳长春哈尔滨之间的富贵人家过不去,就算是小日本人护着的铁路线他们偶尔也去做次生意,能搞到不少好东西,由于掩饰的好加上最近各路胡子众多,张大帅和日本人也分不清案子是谁做的,倒也没怎么清剿到他们。
疤脸的媳妇心疼地摸着疤脸脸上那个疤:“孩子他爹,最近三次都是你带人下山的,不能让刀叔和狗子他们去次把吗,看看你瘦的。”疤脸发泄以后仰天躺到媳妇怀里:“翠,老刀太小心,狗子太冲,让他们去我不放心啊,这次要不是我眼快,说不定就被一队小日本包了园子,他们能把家看好就行了,嘿嘿,我这次回来打算在寨子好好歇几天,保准让你满意。”疤脸的媳妇啐了一下,随手把疤脸的被子掖掖,下炕添把火,做饭去了。
山洞里几个汉子伺候小媳妇般喂着救来的孩子,虽然这么小心但是粗大的巴掌仍然把汤水弄得那孩子满身都是,本来就显得脏兮兮的孩子这样一来那棉袄就更是不能看了,柱子吆喝边上人:“嗨,准备个被窝,把火烧旺点,我把这孩子破棉袄脱了。”

孩子的棉袄下面是件很奇怪的衣服,跟大家热天穿的单卦都不一样,没有钮扣也没有带子,料子也不象是普通布料,柱子端详一下,也没多想,把孩子抱进被窝继续喂热汤。没想到孩子却眨巴眨巴眼睛醒了,他勉力微抬起身子,朝周围看了又看,用微弱的声音问柱子:“大叔,我这是在哪啊,是您救了我吗?”周围的人扔下手里的活计围了过来:“哈哈哈哈,醒来就好,这年头保住命就好。”柱子把孩子从自己怀里放下:“不是我,是我们老大在路边把你捡回来的,你安心睡睡吧,我喂了你半天自己也饿了,喝点酒去。”孩子疑惑地蜷在被窝,半歇,疲惫的孩子终于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没有工作安排的马匪依然横七竖八围着几个火堆酣畅地睡觉,边上坐着一个老人家正在端详他,看他醒了笑呵呵道:“睡好了?我刚从山上下来,给你搭了脉,脉象还正常应该没有后碍,看样子是冻饿所致,来,我这还有点汤和面糊糊你先吃点,吃完了我们再细细谈。”
孩子的确是饿了,前一天傍晚的热汤虽然救了他的命但是毕竟量少,对于一个饿了几天的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远远不够,乍一看到这么多吃的,不由得显出恶狼本色,三两口就把一大碗糊糊和半锅汤给喝了,看样子要不是对环境不熟悉,十有**得跟周围的马匹抢饲料吃。
老人家看孩子犹自舔着嘴角意犹未尽不由得慈祥地笑了:“好了好了,饿的时间长了不能多吃,等柱子他们醒了中晌炖野猪肉给你吃,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怎么会晕倒在路边的吧?”
孩子嗫嚅着:“嗯……我只记得我叫陈四,别的都记不得了,哦,还有我记得那天冻得受不了,敲开一家门,他们给了我一块吃的,又给了我件棉袄,我离开他们家后来又是两天没吃饭,再后来就不知道了。”老人家拎惜地看着孩子:“陈四啊,那你家住哪,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孩子摇摇头。
“那你多大了?”
“嗯,我好像是15岁。”
老人家道:“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呢,啊,你们不会又要让我离开这里吧,求求你们不要赶走我啊,我什么都能做,我不怕累也不怕苦……”陈四急坏了,一个劲磕响头,这个动静闹得马匪们也都醒了,这些粗豪的汉子不出声看着老人家,最后还是柱子说话了:“曲神医,我看这孩子身架还可以,不像是白吃饭的,您就跟老大说说,让他留下来吧,这天气看着就要大雪封山了,这要是他不在俺们这留下,八成要喂了野狼……”
曲神医点点头:“我会去跟老大说的,这孩子身体骨格不错,眸子也很清明,能留下就留下,也算是对我们犯的杀孽作个补偿吧,唉,乱世人不如狗啊。”柱子一推陈四:“还不赶紧磕头,你这样来历不明以前俺们是绝对不会要的,这次不知道俺们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开口替你求情。”陈四忙不迭磕头,又朝柱子磕头,吓得柱子大呼:“跟老子磕什么头,算了算了你起来吧,妈的不知道会不会挨老大骂。”
中午柱子从最里面的角落翻出来半拉野猪肉,出去洗洗回来用快刀切成半个巴掌大一块一块的,再在每块上划了几道口子,扔到火堆上大铁锅里那咕嘟咕嘟冒泡的开水中,一会肉烂了,每人拿块盐巴抹在猪肉上大口大口嚼着,柱子还从褡裢里找出一袋烈酒:“来来,大碗拿来,曲神医您先来。”曲神医也不推辞,倒了满满一粗瓷大海碗烧刀子,大口大口喝着。
一个大汉拿小攮子刺了一块肉给陈四:“陈四是吧,来,拿上,慢点就被那帮饿鬼抢光了。”陈四犹豫着接过,动嘴时却被烫了一下,他慌不迭把肉扔下,大口哈着气,逗得周边的马匪大笑。柱子笑着骂道:“你他妈三猴不知道孩子皮嫩吗,害他!还有啊陈四你他妈不把那块肉拿起来吃掉你就没吃的了啊。”还好肉被扔在了干草上,陈四拿起来吹吹气,这下不怎么烫了,陈四学着大家吃肉,不过他看到大家大碗喝酒的样子,禁不住看呆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柱子:“大叔,嗯,是大哥,我能喝点酒吗?”柱子先是一愣随即嘎嘎大笑:“嘿嘿嘿,好的好的,看样子你算是男子汉了,来,我给你拿碗。”陈四大口喝了起来,只觉得一股子热流一直淌到了心里面,全身暖暖的,他喝口酒吃块肉,三下两下就把手里的酒肉弄光了,柱子三猴几个目瞪口呆:“这孩子,还真能喝哈,曲神仙这孩子身体全好了是不。”曲神仙不语大笑:“哈哈,咱们山寨又多了个把子那!”
吃完饭大家瞎打屁,看日头到了过了头顶,柱子说:“你们几个眼光活点看着这,三猴送曲神仙回去,看样子陈四不需要医生了嘎嘎,我们打猎去,看看能不能弄几只野物回来,妈的这天气得备点东西了,要不过冬大家就只好吃人,嗯嗯,陈四细看肉还不错,俺们实在饿了可以把他零碎吃啦。”
陈四坚决要求跟柱子一起去:“柱子大哥,我不能光吃不做事,你看我也好了,能打打下手扛扛东西也好啊,神仙爷爷,你看哦,我不是没事了吗?”他披上棉袄还跳了跳,做了几个现代拳击的动作,浑不管周围的马匪已经看呆了。柱子拍他下:“哎我说陈四,你这是做什么,怪模怪样的。”陈四也觉得自己很奇怪,是啊,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奇怪的动作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完全是下意识的嘛。
曲神仙同意陈四的请求:“去吧去吧,不要白吃饭。”陈四往破棉袄上扎根带子,在洞里摸根棍子随大伙出去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