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绣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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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见珍珠都去了这半天了,早已是等得不耐烦的了。等珍珠刚一进门,她是劈头就骂道“你倒是还想着回来啊,我当你死在那儿了呢,有什么好瞧的,去了这半天。”
珍珠见太太发起火来,赶忙陪着小心一五一十地把在书房里见的都学说了一遍,说道了绣儿的神针妙技,绣的那画卷的精细,一时又忘了情,连声的称赞了起来。薛氏是一言不发,只是拿眼睛狠狠地瞪着珍珠。珍珠正说得起劲呢,突然感到气氛不对,一看太太是铁青着脸,正狠狠地在瞪着自己呢,这才想起今天自己是怎么啦,难道真的被绣姑娘的刺绣给迷住了,连连犯错,惹得大少爷不快还是小事,要真的触怒了太太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珍珠赶紧闭上了嘴,低着头站在那里,心中忐忑不安的等着太太的发落。可过了老半天,太太并没有说一句话,珍珠试探着说了句“我去厨房看看太太的补药好了么。”见薛氏还是没说话,这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薛氏对珍珠说的最起劲的绣儿的神针妙技并不在意,那再好也不过是穷绣娘的玩意,哪里上的了台盘。她在意的是吕宏涛在教绣儿识字念诗,这在她看来时非同小可。薛氏总觉的男人没一个是好的,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要一个大男人守着这么个妖精般的女人哪有不动心的。不过她总认为那绣儿只是个乡下丫头,哪能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芳琼比呢。可真要是绣儿识了字又学会了作诗吟词的,那芳琼的优势就会大大的减少的了,那还了得。
薛氏觉得一定要想个法子来阻止情况的变坏,可这不是能放在桌面上说的出来的事。吕宏涛那更是提都不能提,看来只有在绣儿的身上动脑筋了。突然薛氏想起了那珍珠津津乐道的绣儿的刺绣神技来,她顿时有了个念头,在反复的盘算以后,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既警告了绣儿不许痴心妄想,又让这小妖精终日劳碌再没有精力去勾引宏儿了。
两天后的早上,绣儿刚从老太太那请安回来,薛氏就派小丫头来唤她前去,而且说了不用拿莲花儿跟着,只让她一人过去。
那莲花儿也在这吕府好几年了,虽说她很幸运,一直是伺候大少爷的,可对这大太太的为人也十分的清楚,满府里没有哪个丫头被大太太叫去而不害怕的,说不要她跟着去,莲花儿自然可以松口气,可她又为绣姑娘担心起来了,虽说绣姑娘的身份不同,大太太总不会也用那些藤条巴掌来招待她,可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绣儿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那莲花儿等得心焦起来,正想去大太太那边打探打探消息。她刚出明月楼的院子门,远远地就见绣姑娘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都手里提的东西呢。莲花儿很是诧异,只见她们进的屋来,就纷纷的忙碌起来,不一会一个像那书房里一样的大绷架就竖好在那了,几个人放好了东西后,只是对绣姑娘福一福算是行了个礼,便都回凤啸阁去了。
莲花儿觉得绣姑娘的神情和去时大不相同,她那人看上去有些个痴痴呆呆的,似乎有着满腹的心事。莲花儿叫了她几声她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怔怔地看着不知什么地方出神呢。直到莲花儿拿起那放在桌上的包袱时,绣儿才像从梦里醒了过来一样,对着莲花儿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我没事,就是要绣花了。”说着把从包袱里拿出来的那块大红缎子安放在了那绷架上。
莲花儿过去一看,那像是块做裙子的料子,上面已打好了底稿,似乎是一朵牡丹和很多的蝴蝶,她好奇的问道“绣姑娘这是什么花色啊。”
绣儿的脸上依旧是带着那难看的笑容,轻声地说“这是牡丹百蝶图。”
莲花儿一听大为惊奇“啊,有一百只蝴蝶么,这好像是做裙子的呢,是谁穿的呢?”
这一问触动了绣儿的愁肠,她的脸色一下子刷的变白了,白的没有半丝血色,那神情也更难看了,眼中似乎泪光闪闪,泫然欲涕。但绣儿并没有哭出来,她是借着理线等等避开了莲花儿的目光,然后就低着头忙碌起来了。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绣儿都没开过口,饭也只是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一直到去书房的路上,绣儿才对莲花儿说,要她别把绣红裙的事告诉大少爷。
晚上,绣儿又开始绣了起来,一直到了二更天才睡下,可莲花儿听到她在被子里抑着声音哭泣呢,久久没有停止,等莲花儿睡着了,也不知道绣儿究竟睡着没有。
从那天起,绣儿是一有空就在那绷架上忙碌,她的变化最大的就是话语越来越少了,绣儿不开口,自然那莲花儿也不敢多说话,屋子里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静寂得可怕,特别是在夜里,只有那绣花针在缎面上进进出出的嗤嗤声。

绣儿的饭食吃的是越来越少,每天又只睡两三个时辰,这样的煎熬,就是铁打的人也很快就会垮下来的。虽说她在人前总是强打起精神,可只要略略注意,就会发现她整个人都蔫了下来,那才开始丰润起来的脸蛋儿,又尖削了起来。,那本就不合身的衣服显得更宽大了。这样就连老太太也注意到了,于是就和彩蓉说了起来,说生怕那孙子的病是好了,绣儿倒病了,也是件麻烦事儿。
彩蓉这些天是忙得焦头烂额,虽说也看到了绣儿的情形似乎不太好,可她实在也顾不上,今见老太太都觉出异样来了,她决定要去看个究竟。
可彩蓉是在抽不出空来,等她终于忙完了,已是起更的时分了。不过她想那绣儿一直在做着那些针线打算送人的,或许还没睡也不知道呢,若现在不去的话,明天也一样是抽不出空来的,于是,彩蓉就往明月楼而去。
偌大的明月楼,有着二三十间的屋子,除了绣儿主仆三人住的那靠门口的一个小偏院之外,其余全部都空关着。那小院共有四间屋子,绣儿带着莲花儿住在一进一里的套间里,那上夜的老婆子住在隔壁。彩蓉当时挑中它,就是觉得里头人太少,靠着门口有个什么事也好方便些。彩蓉一进院子,就见那应该亮着灯的上夜的屋子却黑乎乎,估计是那老婆子觉得没人会来偷懒睡下了。绣儿主仆的屋子却依旧是亮着灯,看来果然还在忙碌呢。
彩蓉进了里头一看,只见绣儿正埋头在那大绷架上刺绣呢,莲花儿坐在一边手里也拿着针线。两人见是彩蓉来了,忙起身让座,莲花儿送上了茶来,再也不敢随便的坐下了,只是站立在一边。彩蓉一开始还以为着大绷架是从书房移过来的呢,可一见那绣的东西不仅有些奇怪了,这可不是什么松鹤上寿图啊,分明是一条新嫁娘的红裙儿么,她就试探着问道“绣姑娘,这裙子绣得好漂亮啊,可得花老大的功夫呢,其实那些我们都预备好了的,你自己绣可要太辛苦了。”
彩蓉边说是边觑着绣儿的神色,只见绣儿神色惨淡,似乎有满腹的哀怨,可她张了张嘴,嗫嚅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又低下头继续绣了起来,彩蓉知道其中一定有她说不出的苦衷来,也不好就这样多问,所以就略微说了几句当心身体之类的话就辞了出来,临走前那眼睛瞟了那莲花儿一眼。
莲花儿自然明白,她也正为绣姑娘的情形着急呢,所以马上点起了个羊角灯说“蓉大娘,外头黑,我来引路。”就跟着也出来了。
在院子门口,还没等彩蓉发问,莲花儿就一五一十的把那天大太太如何叫绣儿过去,回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现在绣儿每天都要刺绣到二更天才睡下的话说了一通。自然还加上了她的担心等等。
彩蓉一听果然是那大太太在搞鬼,但她哪能和莲花儿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她好生伺候绣姑娘,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她后,彩蓉就回了容萱堂。
容萱堂里,吕老夫人还没睡下,彩蓉就把这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吕老夫人是何等样人,只一听就明白了她那大儿媳的意思了,她摇了摇头,喟然长叹一声,心里暗想,这薛氏的用心极深,这计谋也太毒了些,只是有些话她连彩蓉也都不便说的。
虽说这大清朝是满人坐了龙庭,可民间许多的风俗习惯,还是依着历代流传下来的老样子。就说这红裙吧,那是汉人女子最为看重的东西了,那可是正室身份的标志呢。就连那些穷家小户的女孩儿出嫁,不是万不得已,哪怕是用旧的红布,也要备上一条红裙的,而那些侧室偏房的女人,就算儿子当了大官,也不许穿着红裙见人的。
而绣儿若是把绣好的红裙送给那芳琼在成亲的那天穿的话,就是表明她向芳琼递了降表、竪了白旗,认她为尊为大的意思。那很多的富家子弟,在还没有娶妻的时候就先置了妾侍,那妾侍为了向正室表明自己愿意做小伏低,就会亲手绣一条红裙献上。而今绣儿虽不是妾侍,可薛氏让她这么做,将来无疑是留下了一条永远都会被人耻笑的话柄,让她在人前再也难抬起头来了,哪里还能再去争竞什么呢。
吕老夫人想到这里,觉得绣儿今后的日子不会很好过的,哪怕她再温柔退让,薛氏等人总会想尽办法来算计她的,她不禁可怜起这个女孩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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