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少爷的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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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扑通的一声,秋菊在吕家堡永远的消失了,在这个她苦苦挣扎了十九个年头的尘世上永远的消失了。
而这扑通一声对于吕家堡来说,犹如一粒小石子投进了一个大池塘,只在那水面上略略泛起几道小小的波纹,就沉入了水底再也无声无息的了。
秋菊的离去只是对几个人的生活发生了影响,头一个就是那高高在上执掌着全府上下生杀大权的吕夫人,她终于松了口气,对吕家堡声誉威望最大的威胁消除了,儿子的名声保住了,而且,这一条性命的消失,是出自她的自愿,想来天地鬼神、佛祖菩萨不会把它记载她的账上吧,免得再多一个冤魂纠缠得她不得安宁。
这第二个就是那患了疯病的二奶奶金凤,在她几天不见了秋菊之后,她终于问起了这个自小跟了她十几年有着说不清的“恩怨”的丫鬟,在得知她走了且是永远也不会回来时,金凤大哭了一场,任是再多的人也劝不住,直到被灌下了极重的安神药才昏睡过去。可出乎所有人的料想,在她昏睡了整整一天醒来后,似乎换了个人一样,神清气爽的一如没病之前,并且之后也再没发作过。那些伺候她的丫鬟仆妇都极为惊异,但吕夫人的心里清楚,这就叫心病还须心药治。
影响最大的,反映最强烈的就是那吕家的宝贝根子,小少爷吕伯修。在他那短短生命中,这个秋菊奶娘是他最亲近的人,在他的记忆里,只要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得到她的身影,只要他一哭,奶娘就会把他搂在她那温暖的怀抱里,用轻柔好听的声音来哄着他。可就在这一时间,这一切他都无法再找到了,他用起了他所有的法宝——哭叫吵闹,可再也唤不来秋菊奶娘的身影。在连续几天的哭闹之后,吕伯修那幼嫩的刚刚大病初愈的身子受不了了,他再次病倒了,浑身火烫,说着胡话,在那断断续续的呢喃声里,只能分辨出两个字来“奶娘”
小少爷的病忙坏了喜鹊,这是她才知道当日秋菊有多辛苦,可是如今秋菊她……喜鹊是又悔恨又害怕,知道自己是因那一时的嫉妒闯下了这泼天的大祸。虽然她并不清楚秋菊到底是如何离开的,也不能确定她是死还是活,可从彩蓉反复的告诫当中,她明白了秋菊一定不在这世上了,而自己将永远背着这个罪恶的包袱。所以她更尽心的伺候着病重的小少爷,只有把这孩子照顾好,才能让那含冤衔恨离去的秋菊在地下好安心一点,也能稍稍的赎些自己的罪过。
孙儿的病让吕夫人是六神无主,她生怕是秋菊思念儿子前来接他同去,于是在那个阴雨绵绵的夜晚,她让彩蓉陪着到秋菊自尽的井前烧纸焚香祝祷,求她不要把这吕家唯一的命根子带走,并再次重重的起誓,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孩子。
回到上房,吕夫人顾不上身上衣服一半湿了,一**坐在那椅子上沉思着,彩蓉连叫了几声她都没搭理,彩蓉想安慰也找不出话来说,主仆两个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各自想着事儿。
突然,彩蓉想到了一件大事“小姐,我想起来了,小少爷的病不是秋菊的鬼魂在作祟呢,可能是他的命里招了什么吧.”
吕夫人奇道“什么命里招了什么呀?你忘啦,他的命可是大富大贵的呢。”
彩蓉一拍巴掌说道“问题就出在这呢,那个算的哪是小少爷的命啊,那是二奶奶死了的孩子的命啊……”
没等她说完,吕夫人也醒悟了过来“哎呦,看把我给急糊涂的,对呀,这原不是他的命呢,坏了,他的生辰八字可不知道啊!”
这下子两人都干瞪着眼发愣了,是啊,吕夫人只是急着逼秋菊去死,早忘了问她孩子的真正出生时间,这下可好,秋菊死了,林月娥躲祸跑了,金凤是个疯子,就算她没疯,恐怕这事她事先也不知道,诶,这可怎么办呢,吕夫人发起愁来了。
最后还是彩蓉想到了个办法,她对吕夫人说“小姐,我看找着这个人她一定知道。”
吕夫人立刻就问“谁?找谁?”
彩蓉笑着回答道“我的小姐,找那个个帮她接生的稳婆呀,她一准知道的。”
吕家堡里出了大事,吕庄主的独生儿子,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吕大少爷病危了。这场病来势极凶,前后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他已是卧床不起,水米不进,奄奄一息的了。
吕老夫人这一吓是非同小可,想她吕家两代两房单传的就数这一棵独根苗儿,他要有些三长两短的就如同天塌下来一般。这渤海城里的大大小小医生都请到了家,远近的寺庙、尼庵也烧遍了香。可这一切的努力都像是泼在了水里一般,宝贝孙子的病还是越来越重,急得她如同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阖府人等正忙乱着,从京里传来了好消息,老爷就要回来了,并请来了名动大江南北的扬州神医叶天凌。大家都说这下可好了,大少爷有救了。
叶天凌两个指头捻着下颌,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躺在病榻上的青年男子,只见他面色枯黄,双目紧闭,形消骨立。看起来简直就和死人一般无二,只有那微微翕动的鼻翼表明了他尚有一息的生气。
叶天凌伸出三个指头,轻轻搭在那像干柴一样的手腕上。屏息凝神,两眼微合,沉思了片刻。“咦……”他口中轻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量,足足有半枝香的功夫。然后皱紧双眉,微微摇了摇头,收回手站起身来。

吕家堡的主人吕正龙关注地看着这一切,见状连忙起身道“叶兄,小儿他……”
只见叶天凌摆摆手,做了个出去谈的手势。
“好好,我们到书房谈,请,请。”吕堡主说着忙引叶神医来到书房。
宾主二人坐定,僮仆送上香茗,吕正龙挥退了下人,神情紧张地问道“叶兄,有话但说无妨,小儿之病是否已真是无救的了?”
叶天凌摇摇头,“吕爷,那倒也不尽其然,只是在下心里有点疑惑难以解开,请问,令公子近日莫非遇到什么大的违逆之事吗”
吕正龙一脸的不解“这倒不曾听说啊,小可只有这一个独生子,又是两代单传,我老母亲极其地疼爱,只要是他所想要的,定会千方百计的满足他的,再说小儿生性好学,今年刚中了秀才,正是合家欢喜,并无任和不豫之事啊”
“那就怪了,”叶天凌奇道“若论令郎之患嘛,也不过就是平常的风寒而已。虽然日久缠绵,寒邪侵入了经络,那算不得什么大症候。服上几帖药,再施针两次,再调养个把来月,当可痊愈。但我刚才诊脉时发现他的体内有着一股奇怪的气息,似乎在抵挡药石的功效。”
“啊……这……”吕正龙惊道。
叶天凌问道“要是我所料不错,令郎日前所服的汤药基本都被呕出是吗?”
“是啊”吕正龙重重的叹了口气“咳,是啊,听家人说刚开始他人还清醒时,每次服药之后就会反胃,把将汤药悉数呕出。这几日来,已是不醒人事,但每次好容易将药灌下,一会儿便从口中溢出,几乎顿顿如此。所有的法子也都想到了,可都没用!”
叶天凌神色凝重地说道“此便正是问题的所在,想来这其中定有些古怪。据在下几十年的行医经验来看,此种情形一般是在那些遇到大悲、大痛的人身上才会有的。是那些已是了无生趣,一心向死的人所特有的脉象。令公子年纪轻轻,又生在如此的富贵之家。若非遇见非常之痛,当不会如此这般。要是不能解开其中的症结,不要说在下无能为力,就是你请来了大罗金仙,盗得那老君灵丹,也是无力回天的”
吕正龙一闻此言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张大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叶天凌又道“吕爷,你也是长年在外为官,家中之事也未必全部清楚,看来还是要问过老夫人等,或许能够解开此症结。”
吕正龙呆楞了半天,忽而立起身来,一头向叶天凌拜了下去“叶兄,叶兄,还请想想办法,救小儿一命,此大恩大德吕某没齿难忘……”话未说完声音已哽噎了起来。
叶天凌连忙扶住吕正龙“吕爷,吕爷,医家有割股之心,那能见死不救呢。更何况你我是多年的至交,我的为人你岂有不知呢,但凡有一线的希望,我定当尽力而为。这样吧,今日我先用雷火金针替他打通经络,将内里的寒邪尽可能的引出。若没有意外,当能保得他十日内无性命之忧。再开个方子,希望十日内,情况能有所改变,。不过,我明天还要去安郡王府一趟,老福晋的旧疾发作,小王爷已是数次催我前去。估计我在那里会有几天的耽搁,但吕爷你放心,我十日之内必当回来。目前要紧的还是要想个方法,让令公子能将汤药喝下后,不再吐出,不然……”
停了一会,叶天凌又道“我先去替他施针吧。”
两人出了书房,来到了吕府少爷吕宏涛的卧房门口。突然,叶天凌停下脚步。并一把拉住了吕正龙“吕爷,还有一事须要当心的。”
“啊……?”吕正龙问道。
“请告戒府内的各人,在令公子面前说话定要小心,不可多言”叶天凌正色说道。
吕正龙不解的问“那……难道宏儿现在都如此情形了,还能听得到我们的说话?”
“是啊,据我看来,他人虽然昏迷,但心里似乎还有一线清明。极有可能还听的到别人所说的话,所以刚才我不让你在他房中多说。在这接骨眼上还是凡事小心的为好,免得再生枝节,雪上加霜”
“好,我知道了,我会告戒合府人等在他屋里时小心慎言的”
说罢,两人进了房内,叶天凌从徒儿手中接过金针,在吕宏涛身上的三十六处大**上扎入,又点起了艾团。房中静得似乎能听到人的心跳声,只有艾草燃烧发出阵阵的香味。不多时,床上的吕宏涛微微的动了下,口里发出了轻轻的呻吟,慢慢的,那脸上的气色似乎不再是那么难看。
叶天凌一一起下金针,交给徒儿收好。又再次伸出手来诊脉,然后站起身来,面色依旧凝重,只是对服侍的佣仆说道“过小半个时辰,用我留下的药草煎汤,替你家公子擦洗,切记,不能透风”说罢两人走出了房间。
“吕爷,在下这就告辞了。十日之内,我一定会再来。令公子吉人天相,想必到那时一定会起色的。”叶天凌安慰道。
吕正龙苦笑道“希望能借你的吉言,叶兄,一切还望你多多费心了。”说罢,又是深深的一揖。叶天凌也抱拳回礼。两人相谐来到大门口,吕正龙看这叶天凌上轿而去,渐行渐远,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的向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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