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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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旗杆的影子已经指到一天里最短的时刻。
第一批派出去的一、三、五队纷纷返回,可还没有看到第七队的人马在地平线上出现。几乎是一种直觉,张别离意识到第七队可能遇上了麻烦。捏着下巴上的胡须,他在考虑是否要改变计划带领人马出发接应。
现在的每个人每匹马对于独立军团都特别的宝贵。
但很快第七队也在地平线上出现,虽然人数已经比出发时少得多。正如张别离所猜测的,他们在路上与联盟军骑兵遭遇,敌人攻势凌厉,人数上又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第七队只有败退。据第七队的队长讲,敌人前锋距此已经不到二十里。
在没有和独立军团接触以前敌人就这样无所顾忌地前进不合常理。
按照第七队队长的讲述,敌人数量众多,象是主力部队已经发起进攻。如果任凭他们前进,只怕大营急切间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
消极地等待大营的命令于事无补,这个时候更需要的是有所行动。张别离命
令骑兵整队,出发去寻找敌人前锋。他怀疑敌人的骑兵已经从东西两个方向越过大河,要从两翼突破虎踞大营的防守。尽管他的骑兵数量与敌人相差悬殊,但必须有人去迟滞敌人的速度。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关向东和巨昆吾,并让巨昆吾回大营向铁屠通报。
关向东吃惊地看着张别离,满是刀疤的脸看上去更加丑陋。
“你要和我分兵巡查?我们总共只有这么一点人手,集中起来或许还可以给敌人制造些麻烦,如果分开不是会被人家一口吃掉?”
“这很有可能,但不这么做就更危险。就算我们集中人手,最多也只能给敌人造成一点麻烦。可这样还不够,我们必须要让敌人在两个方向都停下来。如何使用这有限的兵力,那就看我们自己的本事。”
关向东瞪着张别离。“我这样说可不是为自己考虑。”
张别离微笑。“去把敌人打退,这才是你应该考虑的。”
关向东被年轻百夫长的冷静弄得没有脾气,只好从队伍中点齐一半人马向东面出发。张别离也跳上战马,带领剩下的人马向第七队遭遇敌人的方向开进。看到主人坚定的目光,“雷驹”意识到了什么,兴奋地嘶鸣着。
这一小股骑兵沿河岸前进。
远处的平原上隐藏不住任何兵马,但在更远处的大苍山山地,森林却会成为天然的掩蔽。如果新月军的骑兵已经越过大河,那么他们就一定会通过那里。张别离把部下分成并排的两列纵队,两队之间相隔五十步,便于互相支援。
翻过一段较高的地势,回头望去,虎踞大营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们离开大营已经差不多二十里地。
前面的树林开始茂密起来,所有的树冠上都堆积着厚厚的雪。若不是树干的褐色装点其中,从远处很难判断出实际上的距离。做为一个出色的巡查游击,张别离对大营方圆百里的地形都已经烂熟于胸。凭着经验他知道哪里是隐藏的好地方。他曾经无数次地心中盘算过,如果他是敌人,他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刻接近虎踞大营。只要新月军的骑兵统领对兵法稍有研究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在此处发起伏击。
张别离举起手,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随着他的手势变换,纵队变成横队。,骑兵们以“去雁翅”的阵形从张别离两侧排开两列。这些士兵虽然在一起操练的时间还短,但训练有素兼骑术精熟,再加上从关向东那里带来的天风营老骑兵的调度,变起阵形来颇为快速。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摘弓在手,缓缓前进。一旦有人对战马失去控制,扰乱阵线,就会招致临时充当队长的天风营骑兵粗野的斥骂。
就在张别离变换阵线的同时,已经有两支骑兵从他的两翼掩杀过来。
很显然敌人是想在一个快速冲锋中完成对这支小股骑兵的包抄,他们借助树林和坡地的掩护,突然就出现在巡查营的视线中不到一百步的距离上。如果巡查营还是以最初的纵向队形排列的话,马上就会被这样的一个冲锋切断而被分割。
敌人在开始进攻时并没有料到巡查营的阵形会突然改变,在前进时那些为他们提供了掩蔽的的树林和坡地同时也成为观察敌人的障碍。当他们拔出自己的马刀开始疾奔的时候,却发现他们面对的已经是列成横排的阵线,在这个阵线上的每个人都用弓箭瞄准了他们。
独立军团的老战士们以一次精准到匪夷所思的齐射让冲在最前面的新月军骑兵全都摔下马来。这让队形尚未完全展开的两支队伍遭受了更大的灾难:紧跟在后面的战马来不及闪躲而践踏在前面的摔倒的人马上,造成了可怕的拥挤。第二次齐射同样准确无情地飞到他们的身上。这一次射手们意在制造更大的混乱,所以不再选择目标,敌人连人带马,再次倒下一片。
在敌人的人喊马嘶中,巡查营缓缓向前移动了二十步。第三次齐射放倒了刚从混乱中摆脱出来的骑兵的一部分。但两支新月军的人数实在太多,而且同样是身经百战的联盟战士很快就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虽然在箭雨中不断有人倒下,但勉强从混乱中挣脱出来的骑兵仍然重新准备冲锋。
第三次齐射的箭枝还在空中飞行,第二排的帝国骑兵已经从前一排的骑兵间隙中风一般疾掠而过,跟随着高举着马刀的张别离冲向处于混乱中的敌人。领队的天风营骑兵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口令,收拢着骑兵以使阵形不至于太散乱。风驰电掣的速度让这一百多骑兵象一头发怒的野牛,一头扎进了刚刚恢复队形的新月骑兵中。
虽然是在匆忙列阵,但人数上占有优势的新月骑兵仍然能够整齐地做出临敌反应,许多第一排的帝国骑兵都被砍倒,从战马上摔下来。如雷的吼声戛然而止,接踵冲至的骑兵就在第一排的同伴以生命换来的短暂间隙给敌人以更多的杀伤。
喊杀声、兵器撞击声、战马冲撞践踏人体的声音立刻响成一片,犬牙交错般互相穿插在一起的两支黑色队伍之间爆发出刺眼的红色,鲜血迫不及待地从人体中迸射出来,雨一般在空中溅落,腥气立刻弥散在风中。

用不着主将的号令,双方的战士立刻进入疯狂状态。
骑兵们几乎是马镫蹭着马镫,身体挨着身体地展开肉搏,双方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几乎是以一比一的比例立刻被对方杀死。双方的人和马无规则地冲撞在一起,沉闷的冲击声如同在人心头回响,而其中兵器撕扯肌肉和骨骼的声音更如狂风卷裂枯枝般分裂着人的神经。
借着“雷驹”的神速,马刀左劈右砍干掉两个挡住去路的敌人,张别离立刻就陷入到密不透风的人群中。他是双方队伍中最勇猛的一个,右手长刀、左手战斧,以一种非人的冷酷和冷静砍杀着拥挤在他身边的新月军,“雷驹”也愤怒地嘶鸣着,拼命地踢咬着身边的同类。在这样混乱的局面里,他已经无法分辨对手的面目,事实上也根本无暇去分辨。他只是向出现在眼前的一切肢体挥动手中的武器。
有那么一瞬间,张别离以为自己陷身在梦魇中。不管他如何猛烈地砍杀身边的敌人,可敌人的数量却丝毫不见减少,反而是越来越多。
其实这只是他的错觉。
双方加入到混战中来的骑兵人数都很有限,在相对狭小的地方里完全绞缠在一起,战斗才进行得短暂、混乱而激烈。每个人都清楚,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要更快更凶狠地杀死对手。当张别离感觉到双臂已经酸痛并且沉重得无法再挥动的时候,他身边猛地里就空荡下来。
刚刚摆脱了混乱的少数敌人已经被斩杀殆尽。
张别离拨转马头,向来时的方向奔回,巡查营的骑兵立刻跟他撤退。少数杀得红眼的骑兵退却稍慢,被来得及集结的敌人包围斩杀。这一次拼杀过后,张别离身后的骑兵几乎损折了一半以上,但被杀死的敌人更多。
三番准确的齐射和一小股骑兵凶狠的冲锋,让本来想偷袭的新月军反而损失了四百多人,更被挫伤了锐气。当张别离率队撤退时,已经被杀得胆寒的新月军居然连追赶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退入到已经后退至一箭之外的另一排敌人的后面。很多人开弓放箭,但帝国骑兵中箭落马者寥寥。
在张别离的号令下,持弓的骑兵们又排成了一个“回雁翅”队形。敌人的包抄意图已经被打乱,数量远远占据优势的新月军要想彻底吃掉张别离的骑兵就只能发动正面的冲击,而“回雁翅”的队形正好呈一个扇面,能够最大限度地射杀从正面追赶上来的敌人。
巡查营虽然是在退却,却没有丝毫败象。两队骑兵以五十步为间隔,交替后退,不给敌人以丝毫可乘之机。在新月军的目送之下,扬长而去。
石武羊策马立在高处的密林里,看到了这次骑兵交锋的全部过程。
他已经在头一天夜里会合了马波将军,总计有五千之数的骑兵准备立刻冲击虎踞大营。在发现这一小股骑兵后,石武羊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大队,便派出两支队伍去伏击敌人,希望能将敌人一战歼灭。
但敌军带队将领的应变能力却是石武羊没有料到的。在他眼中,他的一切部署全都已经落在敌人的算计之中。敌人进入到被伏击的地点时严阵以待,他的两队人马反而遭到了对方的伏击。而在双方绞杀在一起的时候,帝国骑兵表现出的战斗素质更令他暗自心惊。本来在他心中,帝**人不过尔尔,可独立军团的表现不得不让他重新估量自己的看法。
“那个带队的家伙一定对这一带的地形已经象自己的手掌那么熟悉,才会随时做出这种随着地形而改变队形的决定。”石武羊的声音冷冰冰的。“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似乎早就知道我们的伏击,所以他才会有那么高的警觉。敌人已经知道我们分兵过河的事情。”
大灵镜感到奇怪。“我想我们应该能够消灭这一小撮敌人。为什么不下命令全军掩杀过去?”
石武羊回头看着他。“因为不可能全歼敌人。既然已经没有偷袭的可能,那我也没必要暴露自己的实力。不知道我们的虚实,敌人的主将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可如果全军掩杀过去,就等于告诉了敌人我们的数量。我已经失算一次,绝不能失算第二次。”
大灵镜很了解石武羊的忍和狠,可现在石武羊的表现还是让他很意外。一次以多打少的伏击没有成功,反而被敌人大量杀伤,往往会把一支军队的主将刺激得失去理智而做出冲动的行为,比如说他自己。看到独立军团的安然离去,大灵镜自己都想带着队伍追下去。可石武羊却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安之若素。
大灵镜看上去有点沮丧。“如果敌人已经知道我们分兵三路渡河,那最初的计划不是变得多余了?”
石武羊冷笑。“战场上所发生的情况通常都与双方的设想无关。不管你的计划多么高明,要记住一点,那就是对面的敌人也是人,所以,别把希望寄于自己会比敌人聪明这一点上。就算你的计划比敌人的高明,你也要知道,一旦开战就不会有任何计划会一成不变地被执行。只要你能够随机应变,那就永远没有多余的东西。”
大灵镜看了看远处的战场。“看来那个带队的敌人很懂你说的道理。“
石武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毒。
在骑兵作战中,胜利的关键就在于主将能够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很显然,敌人的将领做到了这一点。这令石武羊尤其愤怒,他只希望还有机会在战场上遇到这名敌将,然后亲手宰了他以洗今日之羞。
他呼出一口长气,缓缓策马走下高坡。
“把刚才的两个队长全都给我砍了。传令下去,再有怯战畏敌者,杀无赦。”
也许真的是天时不如地利,所以这一次的远征会这么不顺利。做着深呼吸以消解心中恼怒的石武羊在心里这样想。虽然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敌军主将的样子,但他却记住了敌军主将的战马的身姿步态。以他老资格的骑兵的素养,他相信在以后的战斗中能够认出这个敌人。
可眼下,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向耶律初一报告情况并等待新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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