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煜煜难解,宴席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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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午时候,一名穿着宫装的宫人来到了柳府,和政正好是与华氏一同在粼昭苑里说话,宫人一一行礼后,便是道:“陛下有旨,请公主与驸马傍晚时候进宫一趟。”
和政略显诧异,昨日才解决了安府的事情,怎么今日又宣她入宫?还叫上柳潭一道?于是便问:“大人可知是什么事?”
那宫人受宠若惊地咧嘴笑了笑。“今日宫里会举行一个小宴会,陛下便让我来通知公主了。”
和政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那宫人突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以蜡封了口的信,交给了和政。“可否请公主把这封信转交给柳煜公子呢?这是李大人的信。”
和政蹙眉。“是李辅国么。”
“是的。”
和政扬了扬手,宫人便是明白地退开。华氏自然是感觉到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却见和政的神色怪异,也不敢多问。
沉思许久,和政这才站了起身,手中的信被捏得紧紧的,她却没有感觉到,而是神色自若的跟华氏道:“我去找柳煜……”
说罢,也没有去看华氏的反应,慢慢地走出了粼昭苑,手微微地颤抖着,那天柳煜所说的话她依然记得,记得如此的清晰。
经过了遏云苑的前苑,转了个弯,便到了柳煜所居的陵阁,那儿跟从前一般,如此的安静。
往前没走上几步,便远远地看见有一抹深蓝色的身影站在一方亭子之内,她自然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又走了几步,柳煜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一般,回过头瞥那来人一眼,见是和政,这才露出笑容,却没有上前,而是等着和政走向他。
和政把信递到了他的面前,唇紧紧地抿着,让人感觉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柳煜微笑的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双手环胸,颇有兴致地看着和政,看着她的伪装一点一点的崩溃,他心里觉得十分的快乐。
毕竟,他也不是没法影响她的,不是吗?
和政终究是没有忍住心中的隐怒,眉心紧蹙。“你跟李辅国是不是有协商过什么。”
“你觉得呢?”柳煜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信,勾唇微笑。
和政实在无法容忍他那笑脸,眉蹙得更紧。“柳潭是你的养父,若你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绝不饶你。”
“如何不饶我?”柳煜笑了出声,狭长的眸半眯着,微露险色。“你又能把我如何?”他上前一步,靠近和政。
和政大惊,那晚的恐惧隐约泛上,她连忙大退了一步,强作威严之态,其实心中却是微微的颤抖着。
见和政后退,柳煜更是倾身上前,和政这时候才发现,也就是将近两年的时间没见,柳煜竟是长得比她高了,这样的发现更是让她感觉心惊。
“你说说看,如何不饶我?”柳煜的额头几乎碰到了她的额头,一双漂亮的凤目如星辰般闪烁,带着几分光芒。
和政用力的推开了他,努力地想让自己表现得有长辈的模样。“我不会让你为官的。”
“凭什么?”他仍旧是微笑着的,他就是喜欢看见她这付模样,偶尔惊慌,偶尔假作威严,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柳煜!你别忘了我的身份。”
柳煜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眸光依然犀利。“除去身份,你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我自然也有喜欢你的权利,也有争夺你的权利。”
“没错,我是一个女人,可是我是一个有丈夫的女人。”和政再次感觉到柳煜的可怕,他几乎已经疯了,竟然会说出这样令她无法想象的话。
“有丈夫又如何?前朝有多少有丈夫的女人,不也一样入了后宫,当了隋帝妻么。”他笑得轻狂。“我不自比隋帝,可是我一样要得到我想要的女人。”
见和政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一步,柳煜笑意更深,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和政大惊!连连挣扎。“柳煜你放手!”
柳煜并没有被她的恐吓而吓到,只是轻靠到她的耳边,以那低沉的声音小声地说着。“医师不是说了么,你不能激动,不然你的孩子不就危险了?”
和政猛的一顿,挣扎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努力的吸气,想要平息自己心中的慌乱与愤怒。
“真听话,难怪那人那么喜欢你。”他调笑着,吻了吻她的脸颊。
“柳煜你这疯子……放开我……”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一句话的,可是又必须要保证自己的情绪能在自己的掌握之内,让她分外的难受。
柳煜一手轻抚上她的颈项,细细地抚摸着,犹如抚摸着一只温顺的猎物一般,很温和,却也很危险。
“你也会骂他疯子么?你发狠的模样他可有见过?”他把她因为挣扎而散落在颊边的发丝轻轻地勾到耳后,如桃般颜色的唇轻贴在她的脸颊,只要她稍微动作,那便又是一个吻。
见和政不答,他便是稍微的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真不知道你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女孩,一定会很像你。”
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和政便马上退开了身子,离开那个令她浑身发抖的怀抱,杏眸敛起,直直地看着他。“像我又如何,你休想打我孩子的主意。”
柳煜微怔,随即呵呵地笑了起来。“我即使疯,也还没到那个地步。”
和政的小腹突的有点痛,脸色刷的白了,却仍旧咬着唇,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脆弱,把手中的信扔到桌上,凛眸道:“你若是做出伤害他的事,我绝不饶你!”
说罢,一手覆在小腹上,大步地离开陵阁。
才刚走出几步,小腹的痛楚渐渐地加深,她连忙扶住一旁的墙,支撑起自己无力的身子。
好不容易没那么难受了,这才慢慢地拖着虚弱的身子走回自己的屋里。
在她的脑子里,只浮动着一句话——绝不能让柳煜伤害柳潭,绝对,不可以。
在屋子里休息了好些时候,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了,换了一套衣裳,正准备到粼昭苑去派人到宏文馆传话,柳潭便回来了。
柳潭方见和政,猛的怔了怔。
她一袭鹅黄色衣裙,腰间系以缃色腰带,配以玲珑玉坠子,长发高绾,青黛描眉,看起来很是精神。
站在房门边上的和政看着柳潭,又看了看自己,也不见得自己这回穿得有多怪,他怎么这样的眼神?于是秀眉微微地蹙起,佯作怒气。

“看完了吗?!”
柳潭这才回过神,随即别开了眼,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件雪白的狐裘,细心地替她穿上,绑上颈前的绳结。
见柳潭也不答话,和政也不勉强,后来又见他替她穿上了白色的狐裘,心里便是又惊又喜,他怎会知道她想要这样穿?
这是她少女时候最喜欢的打扮,只是出嫁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穿过了。
握着柳潭的手走出遏云苑,她终究是没有忍住,侧过头,便问:“为什么让我穿白裘。”
柳潭顿住脚步,凛眸炯炯地注视着她。“从前你就是这样。”
“二叔!二姨!”
和政连忙蹲小身子,稳住了柳会从不远处跑来的小小的身子,这才抬起头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柳潭摇了摇头,没再看她。
柳会看了看柳潭,又看了看和政,小嘴掀出一个大大的弧度。“二叔二姨,潜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们。”
和政大吃一惊,却见柳会的手中放着一枚红色的同心结,连忙敛去心中的疑惑与不快,摸了摸柳会的头。“那么会儿就替二叔二姨去谢谢潜哥哥好不好?二叔二姨还有事情要做呢。”
柳会微笑的点了点头,回过身就跑了出去。
和政起身,手心的同心结仿佛一根刺一般,尖锐的刺向她的胸口。
“怎么了。”柳潭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眉心也跟着蹙了起来。
她连连摇头,把那同心结收到了袖里,决定暂时不要再想。再次握起柳潭的手,两人一道出了柳府,坐上那早就在外头等着的马车。
时已过酉,皇宫中早已点上长灯。
麟德殿前两边的道上都站了不少的宫女,她们一手挽着花篮子,一手挥撒着五彩的鲜花,在空中飞舞的花瓣映照在通明的灯火上,显得透明轻盈。
和政与柳潭接受了宫人的行礼后,便是进入了麟德殿。
麟德殿内是如此的金碧辉煌,四处装点着及地的长纱,带上了几分朦胧的感觉,微风四处传来,带动了细纱,长纱微扬,朦胧了那严肃而庄严的气势,多了几分婉约之感。
和政被安排到了宝章公主身边的位置,姐妹两人多日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柳潭只是默默的看着两人,偶尔才说上几句。原来在和政回到长安之前,李俶便被封为了楚王,随后便离开了长安,继续征讨去了。
也不过片刻,殿外的宫人便是大声地道:“陛下驾到!”
殿中突的安静了下来,众人皆是微微倾身,迎接天子的到来。
那身着朱黄衣裳的李亨大步地走进,做在了殿中最上方的位置,威严尽现。
“免礼。”
众人谢恩,随之坐下。
李亨拿起了酒杯,笑道:“今日只是家宴,并无外人,就毋须太过拘谨了。”
一扬手,乐身骤起,数名红衣女子从殿外舞动着身子进入,衣袖翻飞,动如流水,伴随着那动听的琴音,袅袅起舞。
琴音突地一转,红衣女子如烟云般迅速散去,一名华衣女子旋身进入。
女子举起手,随着那悦耳的鼓乐,长袖挥舞,带动着殿中的气氛,云鬓略为松散,却显露出无限风情。
随意的轻抛出柔媚的眼神,便能倾倒众生。
微凉的风带起了女子的轻纱,若隐若现的勾引着。
宛若池中唯一的一朵睡莲,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绽放。
勾魂的舞姿,动人心魄的眼神,长袖轻绕在颈边,无限柔情,千丝万缕的情意尽在不言中。
乐声哑然而止,留下了如清风一般的余韵,如美人的巧手,穿针引线。
殿中无不赞赏,女子却是悄然退去。
随后,便是上来几名穿着滑稽的绿衣人。
和政先是疑惑的看着那几个久久也没开始表演的绿衣人,还未说什么,那几个人便开始说唱了起来。
其中有一名女子反串为男,咿咿呀呀的唱着,却是带着几分哽咽。
和政不禁蹙眉,轻轻地拉了拉柳潭的袖子,低声问:“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不是中原人。”
“她是回纥人。”
回纥?和政不解,再问:“那她怎么会到宫里开唱戏?”
柳潭抿了一口酒。“她是阿布思的妻子,阿布思谋反未遂被杀,她就被送到了掖庭,如今她扮演的就是她的丈夫。”
就在这时候,席上多数人都大笑了起来,尤是定王李侗。和政不禁心生怒意,本想他们笑笑就好,可席上的笑声愈来愈大,并没有休止的倾向,怒火更浓!一旁的宝章公主见状,正想要阻止的时候,却闻和政冷喝一声。
“笑够了么。”
在喧闹的笑声间,这句话竟像是冰一般,封住了所有的笑声,连在表演着的几名绿衣人都停下了动作。
李亨微笑的看着和政,也不阻止。
“阿姐你怎么了。”李侗还不名所以,疑惑的看着和政。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和政拧着眉,看着那李侗。她自然知道她此话一出必定得罪张氏,但是如今已经顾不得了,随后站了起来,面向李亨。
“陛下,和政认为阿布思既然是谋逆之罪,那么罪人之妻就不该接近尊贵的皇宫。”
“阿姐!”
和政没有理会李侗,而是看着李亨的眼睛,继续道:“况且她并没有参与谋反,我们更加不能用这样的方法来侮辱她。”
她很清楚这样的事情对一个贵族女子来说如如何的屈辱,可她也只是一名女子,身边没有可以帮助她的人,又如何能自救?
“那么,你想朕怎么做?”
李亨才开口,一旁的张氏连忙开口。“陛下,她只是罪臣之妻,她……”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张氏一眼。“朕没问你。”
张氏微怔,一脸委屈的低下头。
“请陛下送她出宫,她不该留在宫中。”和政言语犀利,在看向李亨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张氏一眼,毫无意外的看见了她带着怨的眼神。
张氏自然是怨她,毕竟她让她的儿子没有台阶可下,脸上无光。
李亨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了阿布思之妻一眼,又看向了麟德殿的大门处,仿佛看着什么东西。
“准。”
和政躬身行礼。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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