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您是可怜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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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药是在三月份就该停了的,只是被诸多事而耽搁了下来,她与夏睿文一直未能有那些事儿。她曾经试着努力过接近夏睿文,去主动地走进夏睿文如今的世界,她陪着他读书,替他研墨,小心谨慎地在他身边安静地等待,会在他撑着下巴累到困倦的时候替他披上外裳,也会在同床共枕的时候再次小心翼翼地把手搁在他的胸口。可夏睿文除了没有隔着她的寝衣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从他的身体上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进展了。
此刻,她有些想哭。
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灌进了肚子里,她眉头都没有眨一下,这会儿却站在这宫道上红了眼睛,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冬月忙道:“是奴婢不该说这些话,奴婢知错了。”
皇后叹了口气,匆忙加快了回长庆宫的步伐,一整日都是心情不好的。勤政殿的光景自从苏染离开之后一直都处在沉闷的气氛之中,夏睿文不会对着伺候他的宫人们发脾气,时常会在政事儿烦心的时候坐在床边盯着长桌上的那明黄色的一片发呆,王总管这日捧着茶水进来,见到夏睿文亦是如此,便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感慨了一下夏睿文身为一个帝王却也留不住自己心爱之人的为难和痛苦,之后递上茶水,道:“皇上,有一事儿,老奴不知当不当讲?”
夏睿文从那一片明黄色上收回了视线,瞥了眼王总管,道:“既然已经开口,还有什么不知当不当讲的,你说吧。”
王总管扯了扯嘴角,道:“皇后娘娘似在宫道上哭了。”
茶水清香,夏睿文品了一口,似乎是不大喜欢,没有再碰第二下,他起身重新做回桌案前,堆满了桌面的奏折淹没了他的表情,他没有对王总管的话做出回复,批阅奏折一直到了掌灯的时分,外面打了雷,他才收起了手中的朱笔。起身穿了衣服,走至廊下,吩咐了王总管提前派人去长庆宫知会一声,又对卫琳道:“岭南苑虽然是修整过,可不知这样的阴雨天气那边是何情况,等明个一早儿,你去瞧瞧,她若是有什么需求,你尽管回来跟朕说,朕能做的,都会替她做到。”
卫琳捧着伞站在夏睿文的身边,苏染出宫之后,她就被重新调回了勤政殿,而阿春的出宫是秘密进行的,谁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宫女的去处的,即使偶尔有人想起来,寻不到也就暗自作罢了。毕竟一国公主被刺死这样大的事儿在夏国的皇宫内都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更可况是一个死去之人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卫琳有时出去办事也会碰到以前的故友,拉着她问一问已故的苏妃的事儿,其中更多的是对苏妃心狠手辣要毒害芸妃的孩子的震惊,她们耳中的长乐公主哪里是这样的人儿?她笑而不语,也没人追问了。
“娘娘不是讲究的人儿。”卫琳行了礼,把伞递给一会儿预备随同皇上一同去长庆宫的王总管的徒弟王甫。
夏睿文轻笑,道:“如今只有你在朕耳边称她为娘娘。”
卫琳亦是含笑:“娘娘她迟早会回来的,奴婢还是不改口了。”
雨丝飘来,落在了夏睿文的手背上,有些冰凉,他颔首走进夜色里,王甫撑着伞,影子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他在长庆宫的门前停了停步子,有些下不了决心。可是那被雨水打湿了一半的宫门在他的面前打开,皇后挽着平常的发髻,披着嫣红色的褂子,撑着油纸伞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侍女为她撑伞。
“皇上您来了?”她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不知是不是刚刚用过药的缘故,她的肩头落了雨,潮湿了一片。
夏睿文站在伞下,望着皇后已经有些苍老的容颜,伸手拍了拍她肩头的雨珠道:“冷不冷?”
皇后摇着头,在伞下落了泪。
廊下,小宫女们收了伞,夏睿文揽着皇后的肩膀往暖阁内走去,冬月关了门出来,双手合十对着黑暗闪着雷的天空祷告了一番,然后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容。王甫就站在廊下的红柱子旁,见冬月这般如此,便笑:“姐姐这会儿是对着什么许什么愿呢?这阴天下雨风又大的,捡这个时候许愿可是不灵的。您瞧那里,”他伸手一指,便见远处走廊尽头黑漆漆的一片雨帘后是一株开的极好的并蒂的木槿花,“您瞧那花开的多好,一看就喜庆的。”
冬月忍不出伸手点了点王甫的脑袋,道:“难怪王总管这般抬举你,可真是长的一双慧眼,有着一张巧嘴的。日后把你师父伺候舒服了,定然是有大前程的。到那个时候可别翻脸就不认如今的这个姐姐了。”
王甫忙躬身道:“姐姐可是说笑了呢,奴才就是忘了谁也忘不掉姐姐。这宫里哪还有人比姐姐对奴才好的呢?”

“快别说了。”冬月带着笑瞪了王甫一眼,朝着屋内使个眼色,然后俩人相视一笑,只听雨水拍打屋檐,风吹动花丛的声音。
屋内已经熄了灯,皇后躺在夏睿文的身边,身体紧绷的却不也不敢动的,她的手藏在被子里,即使知道夏睿文不会拿开她放在他胸口的手,她也不想搁在那里。黑乎乎的一片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侧耳倾听外头的风声雨声,从外头传来,肩膀上还有潮湿感,她在黑夜中苦笑,握紧了拳头,着实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夏睿文的手不知何时绕进她的被子中的,她浑身一紧,那双有些冰凉的手已经顺着她的胳膊一路往上走去,直到她的脖颈处才停下来。那只手落在她的衣襟上,向内深了一分,指尖触碰到皇后的肌肤的瞬间,她的身体再次绷紧,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漆黑的正上方,如同死人一般。
“皇皇上”她的嗓子干涩地疼,说出口的声音都带着被风吹乱的颤抖,她往左边转过身子来,夏睿文的手来不及收回去便随着她的移动,那双手落在了她的饱满的胸口,那双手有要抽回去的意思之时,她忙伸手握住夏睿文的手腕,两行泪已然落下,顺着她的如今已经不怎么光洁的脸颊落进她的脖子内,然后隐没在她万千发丝间,“您是可怜我吗?”
夏睿文的声音有些冷:“你是朕的皇后,咱们是夫妻,何来的可怜?”
“纵然您是可怜,臣妾也认了。”她握着夏睿文的手慢慢松开,然后撑起身子,俯视着就睡在自己身边的夏睿文,青丝遮住半脸脸,她垂下来,一双唇已经落下来。
那一夜,夏睿文没有睡。
他半夜起身用皇后那里的笔墨纸砚连夜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卫琳让她一早去岭南苑的时候交给苏染。晨起阴雨连绵的天气,皇后派人去各宫通禀,今日不用前来长庆宫请安,本是好心不愿让她们在劳动一趟,可这份好心随着这一夜恩宠一块儿来自然是得不到其他人的认同的。
冬月捧着坐胎药进来的时候,皇后还歪在床榻上,发丝虽然被梳理过一丝不乱,可还是难以掩饰住她脸颊上的一片绯红,她接过冬月递过来的汤药,仰头喝尽也不喊苦,只是并不怎么高兴。那一双已经被岁月侵蚀的毫无生气的眼睛里都是茫然,久久地她也会笑一下,歪过头来问冬月:“我恐怕要是大夏国最可悲的皇后了,连一夜承欢也要用眼泪换来。若是这次老天爷不眷顾我呢,若是我还是怀不上呢,是不是下一次也要去宫道上哭一哭才会换来皇上的临幸?”
她的悲伤那么的明显,那么的真切,好似屋外的连绵不绝的雨丝悉数都落尽了她自己的心里,而旁人却是怎么也无法理解的。
苏染离宫这个事儿是夏睿文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岭南苑自然也是很早就重新大修过一回的,定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卫琳撑着伞来的时候,苏染正站在书架上挑书来看,见到卫琳合了伞走进来,有些意外:“怎的下着雨还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还是程三有危险了?”
卫琳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走到书架前行了礼,道:“程三好的狠,依旧是大鱼大肉地活的逍遥自在,若不是要留着她将来祭奠秋蕊,他早就没命了,皇上也不会放过他的。今儿个奴婢是奉皇上之命前来的,瞧瞧您这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另外”她从怀里掏出信来,双手奉上“这是皇上给您的亲笔信,您是否要现在瞧瞧,若是能给皇上回个信便是最好不过了,皇上他”
“卫琳姐姐。”阿春捧着针线篮子进来,腾出一只手拽着卫琳的袖子道“娘娘的衣裳袖口磨破了,我寻思着在袖口绣上一圈梨花花瓣来这,可我笨手笨脚的,女红也不如姐姐,还请卫琳姐姐去瞧瞧吧,可难为死我了。”
卫琳看了看苏染,又看了看苏染手中的信,并没有挪动步子,倒是阿春见她不动,又在一旁唤:“卫琳姐姐。”
苏染把信搁在桌上,对卫琳道:“我一会儿就看,至于要不要回信,且等我看完信中所写内容之后再做定论。”
卫琳这才笑了,行了礼便转身拉着阿春道:“你这丫头,平日里教你你不愿学,如今可倒好了,遇到难事儿了知道想起我来了,若是我今儿个不来呢,你可要如何?”
可阿春却有些不快地撅了撅嘴吧,对着苏染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之后才跟着卫琳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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