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听说,你有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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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睿文看着苏染这么哀求自己,不是因为她自己更不是因为越城,而是因为一个男人,他心中莫名地有些悲凉,这样的感觉来势汹涌,他在这样的情感面前,无处遁形。
他手上的力道慢慢地松开,可他似乎有种此刻松开了苏染的手,一辈子就再也握不到的错觉和恐惧来,所以他又迅速地握了起来,而远处早已有人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夏睿华,驻守在越城的副将刘元峰前来领罪。
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就此打住。
为了一些伤员,特别是身负重伤又身中剧毒的夏睿华,夏睿文没有时间去追究这件事儿是谁的责任,这伙人是来自哪里,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可以破解他们身份的线索,他只是命令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进了城,住进了曾经越国的皇宫。
苏染没有重新看一看越国皇宫的心情,她紧紧跟随着夏睿文的步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么跟着。她清醒过来之后,才知道自己方才在城门前的放肆,此刻她只担心那个人的伤,那个人身上的毒,可却失去了在城门前的勇气和倔强。这会,即便她与夏睿文并肩而行,也没有人有心情去揪她的不是来,所有人都没有了心情。
匆忙朝前走的夏睿文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盯着苏染:“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苏染静默地看着夏睿文,说不出话来。
她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阿春和卫琳匆忙过来搀扶着她去已经打扫好的宫殿安置,她依旧住在她还是长乐公主的时候居住的宫殿,一切熟悉的亲切感觉让她觉得稍稍有些安慰,可稍稍安慰过后是更加镇定不了的担忧。她命卫琳,阿春一遍一遍地去打听消息,而她自己怎么也坐立不安。
紧随而来的太医门面对夏睿华所中的毒都束手无策,这是卫琳传回来的话,苏染不知是不是夏睿文拿来试探自己的幌子,她亦是顾不得,只是抓着卫琳的手臂,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道:“告诉皇上,去宫外找詹杉,去宫外找一个叫詹杉的人。”
卫琳从未见过苏染这样子慌张,不敢怠慢。
暮色四合有晚膳传来,送膳食的人儿把食物搁下就走了,没有一刻的停留,此刻空气中都弥漫的紧张的气氛,紧张到几乎要让人窒息。
半夜苏染裹着披风坐在窗前,她毫无睡意,有敲击她窗框的声音令她觉得熟悉,阿春和卫琳警觉地开门去看,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不合体的宽大的衣裳,梳着凌乱的头发,正在望着他们。
窗户打开,苏染的声音传来:“带她进来。”
小姑娘进门,见到苏染的那一刻,双眼立马就涌出了泪水,说:“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苏染双眼濡湿,伸手抱住瘦骨嶙峋的小姑娘,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过桌上的糕点让她吃了,小姑娘狼吞虎咽并不作假,吃饱了之后,才抹着嘴巴道:“姐姐,你走之后我从来没吃饱过,你还走吗?”
“走。”
苏染的回答令小姑娘很是失望,她揪着自己的衣裳,站在苏染的面前哭了出来,哭的是那么的伤心。苏染伸手抱住她,没有了去劝的意思,直到小姑娘哭累了,在她的怀里睡着了,苏染才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身体放平,又拿了毯子盖住她的身体,自己又撑着下巴看着外头黑色一片的夜空,久久不语。
阿春忍不住问起这个小女孩的身份。
“她是我妹妹。”苏染如是说,没有多做解释。
马蹄声幽幽地传来,苏染脸上紧张的神色突然放松了下来,她望着破云而出的月亮,知道夏睿华有救了。
早起皇后派人过来请苏染过去,昨夜的小姑娘见到苏染离开就哭,苏染便索性带上了她,在皇后所居住的地方的院子里,明双月亦是带着夏祁而来,小家伙受到了惊吓,说什么也不愿开来自己的母亲。
对于苏染身边突然多出来的小姑娘,夏祁和明双月保持了同样的好奇心,问起是说,苏染便对夏祁说:“是妹妹。”
小家伙立马就笑了。
今天唐芷没来,皇后面色很是不好,明双月和苏染都以为是因为昨日的惊吓还未恢复好,可皇后张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芸妃怀孕了。”
明双月吃惊之余保持了应由的淡定,苏染早就听卫琳说过,故而也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而皇后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双眼更是没有光亮。在她们三个人中间,皇后应是最不喜欢听到这个消息的。
“芸妃昨儿个回去就晕倒了,太医这才诊出了喜脉。”皇后语速缓慢地说着,双眼没有焦距“宫内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儿了。”

苏染和明双月静静相望,沉默无言。
从皇后处出来,两个小家伙倒是在院子里玩儿的格外的开心,苏染说是要带着妹妹走了,夏祁虽然依依不舍,还是伸手朝着小女孩儿道别:“我知道苏娘娘住在哪里,我明天去找你玩儿,你等我。”
小姑娘点了点头,笑了出来。
这里是苏染最熟悉不过的地方,哪一条路通向什么地方,哪里栽着什么花,种着什么树,她都最清楚不过。如今皇后的住所是生前郑贵妃的丽宣宫,三面环水,景色优美,即便在肃杀的秋季依然可以看到成片的菊花。从丽宣宫出门直接朝东走就是以前苏染的父亲办公的地方,养性居,养性居后有茂林修竹,翠艳欲滴的色彩是苏染对养性居最深刻的印象。
她很想去看一眼父亲长局的住所。她站在岔路口久久没有挪动自己的步伐,直到夏睿文浩浩荡荡地过来,苏染起初愣了愣,忙退到了一旁,夏睿文如此风风火火,想来也是知晓了芸妃怀有身孕的消息。
见到苏染,夏睿文并不意外,他从她身边匆匆而过,目光轻轻一扫也没有同她说话。苏染就站在那里,看着一行人走远了,才转身,往后头自己的长乐宫去,父亲爱屋及乌,索性用她的封号给她的住所命名,她的长乐宫不同于嫔妃们居住的地方,是整座皇宫里最华丽最美丽的地方,进门是一片梨花林,上桥走过开满荷花的池塘,走过蜿蜒回廊,她的正殿就在那里。
阿春在午后告诉她詹杉果真医术惊人,夏睿华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需静养,便可大好。
苏染从阿春脸上看到了从内而发的笑意,她点了点头,嘴角轻扬,她伸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外头的池塘,想是否要去向夏睿文道个歉,再认个错,是否需要解释一下她在城门前的混乱中的不合时宜的举动。
可脑中一个又一个的想法,终究被自己否决,思绪翻涌之后,她还是什么都没做。
夏睿文入住养性居之后,首先对越城门口刺杀的事情做了详细细致的调查,束斌和林词都说了自己的揣测和见解,副将刘元峰不过十八年岁,为了自己救驾来迟而耿耿于怀。
束斌给出了两种揣测,一,此一行人不过是死士,揪出背后之人才是关键,二,魏国。
只是对于这两种揣测,束斌都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以至于林词当面提出了反驳,更加指着束斌的脑袋道:“不动脑子。”
林词给出了三种揣测,一,首当其冲是魏国,二,毋庸置疑,越城,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是夏国国内的一些反动组织。
其中魏国自然不必说,林词把越城算进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越城待了几天受到了越城内的百姓的欺负,而反动组织,来的无厘头,连同夏睿文都看向他,等着听林词的解释。
“魏国有动机,越城有不满,反动组织还要慢慢侦查。”
束斌白他一眼:“你也不动脑子。”
一旁的刘元峰倒是说:“越城之内最近并无异常。”
夏睿文沉思,听进了他们每个人的意见,之后有人来报,贺兴已经等在外头。诸人退下,贺兴被请了进去,夏睿文已经备好了茶,等候贺兴的到来。
贺兴已经将近五十,精神矍铄,进来先朝夏睿文行了大礼,呼了一声万岁。
夏睿文伸手示意贺兴起来,热茶氤氲散出白色的雾气,夏睿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贺相无需多礼。”
这个称呼只能用在越国还在的时候,如今越国不在,他自是承受不起这样的尊称,如此只得再次叩首,连连称不敢当。
“朕有意把越城交给你来管理。”夏睿文开门见山,丝毫不拐弯抹角“你即刻走马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查出这次越城门前的行刺一事。”
沙红色的茶盅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贺兴的面前,滴水未漏。贺兴毕恭毕敬地双手捧起茶盅,举过头顶,道:“臣,领旨。”
夏睿文脸上有虚浮的笑容,虚幻的如同眼前茶盅中飘出来的白色的雾气,那么的不真实,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贺兴,道:“苏妃在夏国日日思念家乡,朕不能把越国的皇宫搬去,只得寻些故人与苏妃作伴。贺相,听说,你有个女儿?”
他说的那么的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微风轻轻一吹,什么都没有留下。
贺兴嘴角嗫喏了两下,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屋外风霜落下,寂静无声地宣告一个季节的终结,以及另一个季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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