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也怕那个野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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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夏睿文没有回应自己的话,苏染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用同方才一样的平和的语调再次诉说了一遍自己的方才的话,并且又加上了一句:“我是那里的人,我了解那里。”
她即使在卫琳和阿春面前已经坦然承认越国不存在的事实,可如今面对着这个男人,她还是隐去了对那个地域的称呼,可夏睿文似乎并不就此放过她,而是用带着一丝挑衅意味的语调道:“哪里?”
苏染望着他带着一丝轻薄的笑意的眼睛,坦然道:“越城。”
夏睿文的眼中有失望闪过,反而苏染面目上的平和令他生厌,这个女人,明明有求于他却用这样令他不舒服的姿态,明明前几天还口口声声地说越国,如今却能轻而易举地从她口中说出越城,他迷茫极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深不可测。
朝中大臣们的一丁点的小心思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并且很快分析出来他们的深一层的用意,例如李宰相推荐陈世柏无非是想在南方巩固自己的势力;例如已经退朝的将军刘政私下里和钱书远走的很近无非是为了替自己的儿子铺路搭桥以后好纵横文武;而对后宫嫔妃们的嫣嫣笑意之下隐藏起来的心机他都知晓一二。父亲曾经夸他有双锐利的眼睛,看人看事儿都格外的准,他也把父亲的夸赞毫不思索地当成了自己的优点,可如今,这个优点在苏染面前有些模糊。
苏染恍若未见夏睿文的神色,继续道:“其实你也知道该如何做,只是不愿不是吗?”
她的语气并没有之前的冷漠和高傲,却让夏睿文当头棒喝地清醒了过来,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视线却再次被她发髻上的那枚白玉簪子而吸引,自己的这份不专注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份涣散不已的思绪和杂乱不堪的心绪令夏睿文时分讨厌。
夏睿文冷眼瞧着,道:“你知道什么?”
他的语气里是鲜少有的轻蔑。
苏染并不恼火,只道:“我知道家国天下重过一切。”
屋外云淡风轻,秋高气爽。
夏睿文回味着苏染的最后一句话,脸色微微有些难看,王总管进来问是否要传膳,都没有得到皇帝的回应。皇后一行人到来的时候王总管正站在廊下训诫自己偷了懒打了吨的小徒弟,见到皇后前来,忙行了礼。
皇后脸上有笑意,吩咐道:“王总管起来吧,本宫听闻皇上今个儿晌午未传午膳,便特意准备了皇上喜欢的喝的汤来。”
王总管含笑望着冬月手上的食盒,躬身便进去通禀,对于皇后的到来,夏睿文并没有太过吃惊,他示意王总管请了皇后进来,拿红色的朱笔依旧停留在李宰相进呈的折子上。
陈世柏,皇帝的朱笔在陈世柏的名上一挥,合上了折子,搁下了朱笔,这才抬头,正见皇后站在面前。
冬月盛了汤递到了皇后的手中,屋内瞬间有浓郁的香气。夏睿文起身走到了窗边的炕上顺手接过皇后递来的汤碗,垂头看到碗内火腿鲜艳,扁豆翠绿,可见是用了心思的,目色由此便平和了许多,捏着汤匙咬了一口喝下,伸手示意皇后坐在自己的对面。
这碗香菇火腿鸡蛋羹是最平常不过的食物,所用食材并不名贵,可是皇帝喜欢。皇后静静地看着皇帝吃完,又奉了茶水让夏睿文漱口,之后拿过自己的帕子递给皇帝,眼神柔和。
之后来了宫人撤去了炕桌上的茶盏碗碟,又奉上了菊花蜜饯,皇后亦是亲自用银筷子夹了递到夏睿文的面前。
俩人从夏睿文还是王爷的时候便已成亲,七八年来日子过得平淡如水,皇后知道夏睿文对自己没有感情,而自己对他亦是如此,只不过夏睿文尊她为皇后,给她皇后该有的颜面,而皇后自己身后亦是有庞大的家族需要她一人承担。如今光景,太后深居又与夏睿文关系紧张故而不是最好的托付,而那个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的父亲也已经到了功成身退的年纪,李家自她的哥哥战死之后便再也没有生出过儿子,故而此刻除了她这个皇后,李家没有别的指望。
皇后如此深思,之后看向夏睿文,见他亦是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尴尬,忙勾唇笑了笑,道:“臣妾许久未亲自下厨了,不知手艺是否如初?”
夏睿文目不斜视,道:“甚好。”
在那样犀利的目光里,皇后后背有些发凉,本来在来之前她早已把要说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心内练习了许多遍,可此刻她慌乱地想不起来一个字。如此沉默对视良久,皇后缓缓又道:“臣妾……五日后臣妾父亲六十寿宴,臣妾能否请求皇上,允许臣妾去府上向父亲贺寿?”

夏睿文的眉毛动了动,神色缓和下来,道:“皇后慈孝,朕自当应允。”
皇帝脸上明明有笑意,可在皇后的眼中,那笑容也是无比威严神武,令她胆战心惊,她的手指摸索着衣服上的繁复的刺绣,微微有些扎手。垂眸不在去看皇帝的眼睛,皇后道:“苏妃被禁足,今日擅自闯出,是臣妾管理不当,还望皇上责罚。”
随着这话,皇后从炕上起身,屈膝在夏睿文的前方。
夏睿文皱眉思索了片刻,想不出来苏染是怎么从宫殿出来的,此刻听皇后提及此事,便随口问了句,听罢皇后的诉说,夏睿文嘴角竟然不知不觉地露出了一丝柔和的弧度来。
苏染回到宫内后,只见秋蕊站在门口等她,小姑娘脸上依旧是带着惊恐的,那是苏染第一面见她就留下来的印象,她自觉自己不是一个严厉的主子,所以对秋蕊的惊恐很是不解。不过她并没有追问秋蕊什么,而是问了卫琳和阿春在哪。
秋蕊忙道:“阿春姐姐受了伤,卫琳姐姐正在替她上药。”
苏染点头,径直朝着阿春的住所来,站在门前看到阿春双手和脸颊都擦破了皮,有些心疼,她从卫琳手上接过药膏,瞅了瞅,便吩咐身后的秋蕊道:“去屋内拿我用的药膏来。”
阿春忙要拒绝,可无奈牵扯到了脸上的伤,疼的她眼泪都落了下来,苏染让她不要说话更不要拒绝,如此下来已是过了午后。卫琳陪着苏染进了屋,说起唐芷身边的侍女故意绊了阿春,苏染只道:“是我不好。”
屋外廊下菊花次第盛开,苏染推开窗子看着外头,闻着鼻下的菊花香气,心情有些落寞,许是因为阿春的受伤,许是因为自己的无用,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不够强大无法守护身边的人无法守护自己在乎的人是什么感受,那甚至是有些绝望的。
正如她独自一人站在越国的皇宫大殿内,背后是华丽装饰,而龙腾凤舞的尊贵下,是她怎么也道不尽的辛酸与无奈。
长庆宫内,唐芷扯着衣袖坐在凳子上哭哭啼啼地向皇后诉说今日所受到的惊吓和屈辱,她穿的还是那件衣裳,发髻也没有整理,头发散乱地贴在她的脸颊上,狼狈至极。清灵在一旁添油加醋,赵美人与梁才人也时不时地插上几句,来证明唐芷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茶盏里的茶水一次次凉透,冬月一次次换了新的来,眼瞧着天色渐暗,皇后听得早已是头昏脑涨。
唐芷许是哭累了,拿着帕子擦着眼泪,哽咽道:“皇后娘娘,那苏妃嚣张跋扈你也瞧见了,如今这样欺辱嫔妾,您要替嫔妾做主。”
赵美人亦是附和:“苏妃娘娘推着就把芸妃娘娘给推了出来,连守门的侍卫们都没反应过来,这样伸手敏捷之人,着实让嫔妾惊叹不已。”
听得赵美人说起今日早起之事,唐芷心内一阵害怕又一阵憋屈,狠狠地瞪了回去,又朝皇后哭诉道:“皇后娘娘,您不管吗?您是一宫之主,您有什么不能管的?难道连您也怕那个野蛮的女人吗?”
皇后蹙眉,盯着唐芷道:“皇上早已下了禁足,你为何还要去招惹她?”
唐芷被皇后这么一句话说的愣住,一时更加委屈又要大哭,被皇后的一个眼神给吓住,不得不憋了回去。冬月送走了唐芷一行人之后回来,见皇后神色倦怠地坐在那里,忙贴心地上前替她揉肩,皇后渐渐神色舒展,道:“后宫这一烂摊子事儿,我是真厌倦了。”言罢看着外头开始掌灯的宫人,又补充道:“当时若是妙慈正值当年,他怎会送我进宫?”
冬月很是清楚皇后此时口中所说是谁,她也知道皇后与李宰相的关系不是很好,便没有搭话,也没有劝诫。反而是皇后压抑心中许久,想要一吐为快,又继续道:“他来信说,让我举荐他的干儿子去越城做将军,他还是这样的不死心,他难道忘记了哥哥是怎么死的吗?”
皇后眼睛中有怨念,语气也冷硬了几分:“他以为我在后宫能够为所欲为,可她也不想想,皇帝怎么可能听我的?”
冬月听得皇后言辞激动,忙断了茶水送上来,皇后却伸手推掉,继续道:“今日他竟传话来指责我的不是,还要我再去到皇上面前述说陈世柏的种种优点,陈世柏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去说他的好?”
说到此处,皇后眼中的晶莹终于落下,她拿着手绢一抹,眼中蒸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坚毅来,昂首道:“他们如今只知道我是他们李家的女儿,却忘了我是这夏国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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