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孩子怎能就那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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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染从来没有想过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的自己会在自己最熟悉的场所生出一种无助和绝望感来,她不觉得是自己没有之前聪明和伶俐了,只是自己所处的角度不同,她是公主,能够在后宫嫔妃们的争斗中做一个局外人,偶尔看到不顺眼的事儿伸手帮一帮,那是她的乐子。现如今,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仅仅生活在长乐宫被人唤一声‘苏姑娘’的无名无分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后宫之中数不胜数,正如太后所说,她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虽然是名不正言不顺,她还是无法摆脱后宫的束缚,她成了一个后宫内的女人,身在局中的她竟然也是这么笨拙的。
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名不正言不顺而妄自菲薄,事到如今,她只想着退缩,尽管这不是父亲自小交给她的理念,小辰知道了也是要嘲笑她的半途而废,她也是顾及不到得了,若是能够回到过去,她想,自己会在父亲出征的前一天劝一劝父亲,前方无路可走的时候,可以转身往回走的。
至少,不会丢了性命,至少她还有家。
颠肺流离的生活不过一年有余,她却恍然觉得过完了半生那般久,夏睿华,夏睿文匆匆地路过她的生命中,她知道他们都不是可以让她停留下来的地方,她厌倦了皇宫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她想念皇宫外头的空气,那里,可以呼吸。
梁宝林因她而疯魔,因她而丧命,那一滩碧蓝的湖水,吞噬了一个女子的生命,无情的不带任何忏悔的依然在那里,随波逐流,对着每一个来观赏它的人露出笑意,好似从未发生过。那一日的事儿,苏染许久之后还记得格外的清晰,她与阿春一块去摘月楼,刘元琦不好了,她不该闭门不出,她不是故意的,这样的话她要说给刘元琦听。
繁春园繁花似锦,她路过的时候走的慢了些,那春日的蝴蝶绕着她飞来飞去,她想念骑着马追着风筝和蝴蝶玩儿的长乐公主,便问阿春:“夏国的皇宫可以放风筝吗?可以捕蝴蝶吗?”
阿春笑着称:“您想要什么,都会有什么的。”
在苏染的记忆里阿春想来鲜少跟她说这样的话,阿春与她的年岁相当,说出来的话也是带着稚气的,她们之间因为夏睿华时常是会在说道某个事儿的时候彼此之间进行长时间的沉默,可日子也就在那样的沉默中一点点地马不停蹄地走过,她与阿春也相识一年有余了。比起贺敏来,或许阿春也算是对她极好的,小辰说的那些也不全是对的,她怎的就分辨不出来自己身边的人是好是坏呢,至少,卫琳和阿春都是好的。
于是在春日浓郁的花香中,苏染叹了口气,说:“抓来也是养在宫里,倒不是瞧着它们翩翩起舞来的自在欢喜,阿春,你将来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对你好的人,那样的日子才是好的。”
这样突兀地的话就这样又牵扯出来绵长的沉默,这份沉默的尽头是苏染的自责还有阿春一点一点滋长起来的不满。而随着尖叫打破了这份绵长的沉默,廊桥那头冲过来的女人瞪大着眼睛跑的飞快,鞋子掉了一只都没有察觉,却在要接近苏染的那一刻突然歪歪扭扭地摔进了湖水里,湖水里溅起来的水花还带着梁宝林身上那份掺杂了各种色样的味道,溅到了苏染的嘴唇上,睫毛上,眼睛里,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在片刻的寂静之后,又嘈杂了起来,苏染恍惚记得,阿春在她身边对她说:“娘娘,我们走,这事儿说不清楚。”
阿春在拽着她的胳膊,她的眼睛却睁不开,连腿也迈不动了,后来有人说梁宝林已经死了,再后来,就有人说梁宝林是她推下湖里的。苏染没有一丁点的办法,所以连辩解和反驳都不愿了。头一个来劝她的是李妙歆,男儿装扮的李妙歆走进长乐宫,开口对苏染说的头一句话便是:“姐姐,无论她们怎么说,我都信你不会那么做。”
她鼻尖酸涩,唇角勾起来撑起苍凉的夜色,苏染伸手抚摸了李妙歆的脸颊,问她为何这般信任自己,明明她们是没有血缘的,明明她们也只是见过寥寥几次面的关系,这份信任让苏染忍不住想要珍藏起来。
“姐姐是公主,不会做那般下作的事儿。”李妙歆坚定的眼神告诉苏染的不仅仅是她信任自己,还有外有的那些流言蜚语传的是多么的厉害。

她等着夏睿文,她想把李妙歆的话说给夏睿文听一听。她想,怎么也要告诉夏睿文,那不是她做的,这样即便离开她也坦坦荡荡,管他信与不信呢,她没有底气他会信任自己,那份之前不顾一切的高傲和自信早已经支离破碎了。
可未等到夏睿文来,也是她刚刚送走李妙歆的第二天的早上,刘元琦便小产了,随着刘元琦小产,命悬一线的刘正也一命呜呼了,宫内大悲,夏睿文亲自前去学士府上悼念自己的师傅,国之栋梁这么撒手而去,全城悲恸之下,没人顾忌得上这皇宫深处小小一隅的苏染。可因着魏国公主就要进京城的缘故,刘正的丧礼都不能大操大办的,一夜之间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宰相府内,刘元广,刘元峰,聂远瞅着萧条的院落都没有多说一句话。杨兰语身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前前后后地把这个家所有的一切操持的格外的好,以至于宫内的明双月想要差人来帮衬个一二都是不用的,夜晚她去偏殿陪刘元琦,丧子丧父的沉痛让刘元琦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元气,一双眼睛干涸地盯着某一个方向,没有任何的焦急,涣散的如同日头落下去的一缕一缕的残光,见到明双月瘪着嘴,眼泪似乎流干了,落不下来,那样子滑稽却也是令人心疼的。明双月在她的床边坐下来,告诉她:“家里的一切你的嫂子已经处理的很好,你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日子总要过,我陪着你一起熬过去。”
那样的话说出口明双月自己都落泪了,刘元琦的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一双手死死地拽着被子,浑身发抖,便晕了过去。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就这样突然就昏了过去,明双月只能叹气,替她掖好被子,然后嘱咐子晴和清怡好好照顾她,旁的什么也做不了。两个丫头倒是会在明双月身边说:“昭容娘娘您帮帮婕妤,婕妤心里堵着一口气,她不甘心。孩子怎能就那么没了?”
“若是孩子好好的,老爷也不会这么快就撒手西去了。”
明双月亦是知道是这个道理,她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给刘元琦一个交代,若是皇上不给,那么刘家的人也是不会就这么甘心的。刘元广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骨子里都是偏执也不羁的,钻了牛角尖就不会轻易地逃脱。担心之余,明双月嘱咐子晴和清怡:“这事儿,我会好好处理,你们不要再婕妤面前说这些话徒惹她伤怀,刘家也不要传信过去,刘家现在折腾不起。”
回到正殿之后,云舒伺候着明双月写了一封信,是给杨兰语的,这次她不是要炫耀自己的字迹是刘元广喜欢的小楷,而是真的要跟杨兰语说事情的。洋洋洒洒地两张纸写满了明双月的心里话,信次日递到学士府,杨兰语听说是宫里头来的信,以为是刘元琦受了委屈的,她们虽在皇宫外,可也知道事到如今皇帝也没有给刘家一节交代的,就连刘正出殡的那天,夏睿文亲自前来也只是鞠躬之后对他们说冠冕堂皇的节哀,那之后没有任何对此事的解释,不过想要天子一个解释,也是妄想的吧。拆开信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却不是刘元琦的,杨兰语把之前收到的信件拿出来对比一下,便知晓了,问:“这信可还是那位摘月楼的昭容娘娘代笔的,她还是真操心我们家的事儿的。”
丫头香宁也只是听说过宫里头有位娘娘跟府里的关系是极好的,至于因着什么缘故,那便不是她一个丫头能知道了的,刘元广也刚好推门进来了,接二连三的事儿让他略显疲惫,人也一时间苍老了不少,他在杨兰语的身边坐下来,单手撑着脑袋,闭目不说话,杨兰语知道是丈夫不痛快了,她把丫头们都支开,撂了书信走到窗边,还未坐上来,手就被刘元广拉住,她跌倒在她的怀里,想要起身怕压着刘元广,那只拉着她的手的手又轻易地换了方向环住了她的腰,她动弹不得,只得说:“怎么了?”
“待一会儿吧。”刘元广叹了口气,之后夫妻俩人都没有再说话,窗外的光越过她们的影子落在桌案上,那光源的中心是发黄了信纸,信纸上是端正的小楷字体,一笔一划都是那么的工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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