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十八骑
郑仁泰冷笑了一声，“六姑娘，你现在还敢说元庆不在锦绣山庄？”
六小姐颇是不快，板起脸说道：“郑公，你什么意思，难道就不兴有人冤枉我们锦绣山庄？再有，我庄上夫人小姐被歹人劫持，郑公不急急设法救助，反而有闲心倒污我窝藏逃犯，这是官家该有的态度？都说民为天下先，郑公怕是没听说过这句话吧？”
郑仁泰理屈，忍了忍气，说道：“好，我们先不纠缠窝藏逃犯的问题，你不是要我救助二夫人和五小姐么？行，我现在就出去看看，是谁人这么大胆，舍得为逃犯博命，公然和官家做对。”
说完跟在田烈身后也出了八角园，他人一走，我们三人立即推开石洞大门出来，六小姐行过假山，对张怀光苦笑道：“今天的绮筵酒会，估计会是最近几年最热闹的，”快速的扫了我一眼，低声说道，“怀光，我不管你身后那人是谁，赶快让他离开这儿，你也不可再和他来往。”
张怀光怔了怔，勉强笑道：“为什么？”
六小姐淡淡说道：“怀光，你注意到过么，你从来不轻易让人站在身后，假使有人在你身后，你会警惕得像猎豹，可是这个人，由头到尾跟在你后边，你半点防备也无，细微之处神色交流，更好似多年至交兄弟，有种只有同生共死过才能培养出的默契，而你一生只在骠骑营从过军，所以我敢肯定，”她秋水一般明目看着我，“在你身后这个人，你所说的新团练，他就算不是元庆本人，也一定是你骠骑旧属。”
张怀光和我面面相觑，都是苦笑，亏我进庄后为着不露出破绽，人前一句话也没说，如今看来都是徒劳的。
王吉亲热的攀住我，笑着说道：“六小姐果然是慧眼，他就是元庆，有名的金刀将。”一副有容与焉的模样。
六小姐却不理睬王吉，只看着张怀光，正色说道：“我不像老九，对骠骑营有感情，我肯帮手探测郑仁泰，纯粹是因为你，但是我肩上也有家族的重任，不能弃于不顾，怀光，我不能拿家族的命运儿戏，该做的事，不能含糊，”她迟疑了阵，“如果因此令得你不喜，我，我也不能让步。。。”说到最后似是要哭出来。
张怀光没做声，漆黑眼珠闪烁幽光，望着六小姐，“我知道，”不大自在的轻轻喉咙，“我没有不喜。”
六小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呆了呆，眼泪刷的流出来，又慌忙擦拭，泪光盈盈的笑道：“那就好。”
然而紧接着张怀光话锋一转，“但是元庆是我的兄弟，我也不可能弃他于不顾。”
六小姐急道：“怀光，他是逃犯。”
张怀光坚定说道：“他有他的苦衷。”
六小姐说服不了张怀光，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咄咄逼人转向我，“你有什么苦衷？你说吧！做男人要有胆气，若是有人冤枉你，就该奋起找出事情真相，躲躲闪闪的算什么男人？”
我没做声，半晌说道：“我没有苦衷，一切皆是我自愿，今次牵连锦绣山庄和怀光受累，我真是万分的歉意，六小姐，对不住，我现在就离开剑州，以后也不再过剑南。”
话音才落，有人就接了一句，“不行，哥哥们说了，元庆哪儿也不能去。”
四人循声望去，就见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六尺少年扑闪着大眼自外边走进来，样子和九小姐生的有些似，手长脚长，眉眼伶俐，很有几分机灵相。
六小姐苦笑道：“老八，瞎说什么呢，外头正在闹腾，你乖乖呆在大院那边不要乱走动，不然落到贼人手里，活活吃掉你。”
张怀光问道：“他是谁？”
六小姐叹气，说道：“我们老八田适，老九的孪生哥哥。”
田适认真说道：“六姐，我没有瞎说，确实是三哥四哥吩咐我来看住元庆，不要给他走掉。”
六小姐急道：“留他下来做什么，明明是个祸害。”
田适说道：“三哥说了，今次的酒会眼看着是要办砸，要求元庆赔偿损失；四哥说了，他想知道元庆的刀法有多高明，打发歹人之后，要和他比试。”
六小姐气得跺脚，“三哥也是的，我们锦绣山庄还缺那点银子？四哥更糊涂，元庆他是逃犯，即便打赢了他，也不长脸啊，唉。”
我忍不住笑出来，那倒是的。
田适为难道：“可是阿爹走之前有交代过，凡事哥哥们吩咐的事，都要照做。”
六小姐没好气说道：“我知道，但问题的关键是，人留下来放在哪里才不会给庄子添乱？”用力揉捏眉心，“可真是愁死我。”
田适小小年纪倒懂得怜香惜玉，宽慰六小姐，“六姐你不用操心，我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六小姐没精打采问道：“什么办法？”
田适贼笑不已，“老九五谷园的睡房里边，有一条地下通道，直通折冲府杨大人的卧房。”
六小姐听得眼睛发直，几乎快要站不住，“老九的睡房有通道过折冲府？！天哪，我没有听错吧？”
田适狼笑，乐不可支的说道：“没听错，货真价实千真万确，那条通道接入锦绣山庄地段是我亲自指挥挖掘的，为此杨慎付给我十万两银子，前几天才堪堪完工，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我们可以把人塞进地道里，送到杨慎睡房躲起来，等这边风波平静之后再原路返回，反正杨慎这会儿正忙着调兵对付山庄外头的黑衣长骑，他睡房肯定是空无一人的，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庇护所。”
六小姐光火道：“老八，你简直无法无天，老九一个未婚小女，你在人家卧房打地道，传扬出去她还有名节么？阿爹回来非活剥了你皮不可。”
田适顿时脸上变色，哀哀说道：“六姐，你别告诉阿爹行不，最多我把银子分你一半。”
六小姐怒道：“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老八，你在坏老九的名节你懂不懂！”
田适不管三七二十一，点头如捣蒜，“我懂我懂，坏老九名节，”顿了顿，小心问道，“六姐，名节是什么？”
六小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到，瞪住田适，半晌无奈说道：“算了，我们现在马上过五谷园，把元庆送到杨慎卧房，完事之后立刻把地道给我堵了！”
田适傻了眼，“六姐，我辛苦干了三个月多，十万两雪花银子放兜儿里都还没捂热和。。。”
六小姐气得面色如雪，一巴掌打在田适头上，“你就知道银子，你晓不晓得女人的名节就是她的命，是不是为了银子你连老九的命都可以不要？”
田适干笑，摸了摸脑袋，瞄向六小姐，看出她是真的在生气，呐呐说道：“六姐我错了。”
六小姐瞪他一眼，“地道入口设在老九卧房哪儿，还不快带路，”对住我们三人说道，“你们现在跟我走，元庆去哪里我不管，怀光和王吉回长史府，我估计郑仁泰会到长史府调兵。”
张怀光征询我意见，“我们要不要去？”
我想了想，“要，正好借这机会带走高季。”
张怀光心下一沉，追问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我说道：“甘州，六月二十一是将军生辰，我去给他扫墓。”
张怀光说道：“扫墓的事不急在一时，现在有更紧要事处理，郑仁泰显然知道当年西征十九万人之死的内情，我们可以借着今次机会擒住他，逼迫他悉数说出来，洗脱你的罪名，获得从军资格，和我一起重建骠骑营，”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元庆，你不要再逃避，重建骠骑，是你、是我，是所有受过将军恩惠的人终身不得免除的义务和职责。”
王吉也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
我摇头，“我没有逃避，是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想明白。”
张怀光说道：“比如说？”
我抽出衣内的鸾鸣刀，“比如说，鸾鸣刀的秘密，我记得很清楚，夜宿乐浪山那天夜间，将军对我的异常反应百思不解，翻来覆去研究这把刀器，中途他说过一句话，当时我没有留意，如今想起来，分外可疑。”
“他说什么了？”
我沉吟了阵，“他说，难道粮草经过五窨一提？”
张怀光茫然道：“五窨一提是什么意思？”
这时山庄外突然传来一阵齐齐吆喝声，夹杂有马蹄拍打地面的脆烈声，盾牌和刀剑交击声，不绝于耳，紧接着一道红色的焰火信号拉着尖锐呼啸声裂空升起，在暮春的如洗碧空中爆射成一只红色飞龙，光彩夺目之极。
六小姐脸上变色，“剑南十八骑的红龙焰火！”若有所思打量我，“元庆，你面子可真是大，居然可以劳动剑南第一山主出面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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