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行台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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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行台卫
但来骑走进的时候才发现,来的人并不是二夫人,而是九小姐,骑着一匹枣红马,头发散乱,迎风飞起,面色绯红,穿一件大红披风,衬着小小面颊,闪闪生光,在绿野之上,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她身旁跟着寸步不离的丫头烟霞和八大轿夫护卫,背后则是清一色短打扮缠绑腿的壮丁,看人数足有百来人,虽然是长途奔跑,阵型仍保持不乱,横看成排竖看成线,猜测平时应该多有训练。
高季贼笑了两声,顺手扯了根马鬃叼在嘴里,“护驾的人来了。”
我脸上略略发烧,“高大哥不要取笑。”
九小姐疾驰到我跟前,“元庆,跟我回农庄,姨娘要见你。”
高季低声说道:“九小姐的母亲是田老爷子的妾室,所以她叫老爷子两个平妻姨娘,看来二夫人已经到庄子了,我们怎么办?”顿了顿,伸个懒腰,“如果你不想跟她走,那么我们突围也可,有两年没打杀了,着实是想念。”
我沉吟着没做声。
九小姐目露焦急之色,“元庆,你跟我回去,无论如何,我一定确保你安全。”
高季玩味揣测九小姐话中含意,笑着试探:“九小姐的意思,二夫人是打算要对元庆不利?”
九小姐年纪虽然是小,却甚是机敏,答道:“是有些紧要的话,想要和元庆清谈。”
高季笑道:“不巧的很,我今早才认回这兄弟,打算带他回剑州处理些事务,怕是不能和九小姐回庄上,请九小姐代为转达高某的歉意。”
九小姐急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高季挑起眉毛,坏笑着逗弄九小姐,“为什么不行?”
九小姐秀眉深锁,愁容满面,靠到我马头跟前,面颊上汗珠淋漓,低声哀求道:“元庆,你跟我回去,不要走,你要是走了,我。。。”低下头,泪珠一滴滴落在枣红马的马鬃上,发出沙沙声响。
我心下一软,叹了口气,“好吧,我跟你回去。”
九小姐顿时眼睛发光,脸上犹有泪痕,却欢喜的笑出来,“当真?”
高季笑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只是笑,也未必是吧,却又不想多做解释,索性由得他取笑,对九小姐说道:“我们走吧,”见她颊上沾染有灰土,抽出布巾替她小心擦拭,“本地的气候还算得宜,没有沙尘,要是在剑北,只怕已经变成小泥人了,以后再要骑马,千万记得戴上面巾。”
九小姐低头微笑,烟霞自衣内掏出一方面巾,俯过马头小心替九小姐戴上,笑着说道:“面巾一直就是有的,可是人家得知二夫人差了壮丁去劫持你,顿时急得眼都红了,飞似的骑马赶过来,没有跌断脖子已经谢天谢地,哪里还有功夫替自家脸蛋着想?”
九小姐狠狠瞪烟霞一眼,脸上红彤彤的,藏在面巾后边,也隐约可见。
烟霞又正色对我说道:“总算你还有良心,肯跟我们回去,没不辜负九小姐半天奔波劳苦,稍后见到二夫人,不管她说什么,为着九小姐的缘故,你也千万要忍耐,不要意气用事,明白么?”
我轻声笑出来,最初还以为那百人壮丁是九小姐带来的,心中存着一丝渺茫希望,以为二夫人未必确知我身份,但如今看来,我显然是错了。
高季脑子转得也快,听出了苗头,“元庆,二夫人既然差壮丁来拿你,看情形多半是确认你身份了,你确信要跟九小姐回庄?”
我点头,“我要。”
高季若有所思看着我,“为什么?”
我伸展四肢,淡淡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
回庄的路上九小姐挨在我旁边,悄声的问我:“元庆,你那块腰牌呢?”
我笑着问道:“怎么了?”
九小姐脸上绯红,“我,我想。。。”
我转过头,笑着问道:“你想怎样?”
九小姐却又羞恼交加,狠狠瞪了我一眼,**马腹跑去了前边。
旁边烟霞吃吃笑出来,“元庆,我都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又对高季说道,“高爷,看来我们两家联姻的前景可待。”
高季却没作声,面上寂寂无波,黑漆漆的眼珠深思看着我,“元庆,你心里在想什么?老实说给我听。”
我笑着说道:“仍然是那一句,你很快就会知道。”
高季气结,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娘的。”
烟霞拉长了脸,“高爷,你这话什么意思?敢情跟我们锦绣山庄联姻辱没你身份了?”
高季也不知道是生哪门子的气,劈头盖脸骂道:“结你妈个头,你们锦绣山庄今年一定发大财,高粱才打花就见红,老爷子回来怕不高兴死。”
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跟着发狠抽了马臀一鞭子,放马狂奔,眨眼之间就消失得不见人影。
烟霞无缘无故的挨了顿批,愤愤道:“莫名其妙!”
我却笑,高季想必是猜到我心中打算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折转黄安农庄,九小姐先到,在大门口等我,小脸藏在面巾后边,也看不真切,但觉她露在外边的一双明眸宝光琉璃,晶莹剔透,闪烁清丽光华,不由看呆了。

九小姐哼了一声,转身准备要走,我叫住了她,“九小姐。”
“干什么?”
我伸手入衣内,摸着自己那块腰牌,踌躇良久,笑着说道:“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须得持之以恒,日后没有我监督,你也不可荒废。”
九小姐大是失望,转过头恨恨瞪我,“轮不到你管我!”样子看来娇媚之极。
我不以为意,笑着说道:“那倒也是。”心中却甚是惆怅,这个任性的小人儿,如此年幼已经有如此勾魂夺魄的风姿,等她成年之后,该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可惜我却看不到了。
九小姐气得一把揭开脸上面巾,巴掌大的小脸红霞翻飞,“元庆,我讨厌你!”
我笑容不改,“也好。”记着我的好处,不如记着我的坏处。
九小姐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烟霞看不过意,打抱不平,“元庆,你好歹二十几岁的人了,做什么和小姑娘斗气,就不能让着她一点么?”
这时大门内有人说话,“人带回来没?”
听到田柄回复,“说是到庄子外边了,二夫人,你不要这么着急,百十来人的丁壮缉捕他一人,跑不掉的。”
那人冷笑,“管事的,你是不知道,他是我兄弟最得力的副将,武艺仅次于我兄弟,他要是有心,不要说百十来名丁壮,就是整个庄子人手加在一起,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田柄倒抽一口冷气,“元庆他,他是这么凶残的?”仿佛是不胜打击,一副弱脆芳心,几乎要碎成片片。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跟着大门自内打开,一名年纪约有四十上下的妇人站出来,样子和将军颇是神似,眉宇之间皱纹深刻似刀裁,想来应该是二夫人了,在她左边站着田柄,右边另有一名武官。
那武官我认识,若是没有记错,他应当是两年前将军西征时候的行台大总管陈孝意,负责都督兵马甲械和粮草物资,在大军行至营州桑乾镇的时候,因为丢失一车军械,被将军重则二十军棍,逐出军营,不过他也因此成为十九万西征大军除了我以外,唯二的生还者,可算是因祸得福。
陈孝意离开西征部队之后,就再没有下落,因为其人是豫州人,我遂推测他会是在豫州一带活动,所以逃亡的两年间,都小心避开豫州地带,但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没有想到他竟不在豫州而在剑南,我们到底还是遇上了。
烟霞上去请安,“二夫人。”
二夫人嗯了一声,将在场所有人扫视过一遍,问道:“谁是元庆?”
我呆住了,二夫人她不认识我?
随即想明白,将军入骠骑营那会儿,正是十六七岁,二夫人大他十二岁有余,该时一早已经嫁到剑州,不认识将军跟前的武官是很正常的,剑州又偏僻不通外务,官府虽然张贴有告示,到底是少量,她又生在豪门,没见过告示也是情理当中,而契苾部的人想必也没指望她逮到我,因此只送来将军玉碎消息,却忘记附上我的画像就非常可能,如此一来,她自然也就不认得我了。
烟霞赶紧指着我,“就是他。”
二夫人打量我一阵,问身边那武官,“孝意,他是不是我在找的那个元庆?”
我平静注视陈孝意,等着他吐出那个将会终结我逃亡生涯的字:是。
将军临去时候千万次的嘱咐,要我好生活着,不可自杀,我无奈答应了他,但是两年的逃亡生涯,身心疲累超乎我所想象,自觉是再没有力气,想要尽快了结了,这才是我愿意跟随九小姐回农庄的正确原因:我累了,不想再逃,而将军没有规定我不可被别人杀死,更何况杀我的人还是他的亲姐,而杀我的理由,也是十足十的――虽然是不得以,但将军死在我的手上是不争的事实,我确实应该抵付他一条性命。
从前闲来无事,也听将军说过契苾部的祭祀风俗,是要用牛角弯刀挖出人心和眼珠,然后一刀割断人牲咽喉,不知道二夫人今次有无带牛角弯刀过黄安?
陈孝意一双细长凤眼钉在我身上,出神半晌,自齿缝中挤出两字:“不是。”
我惊讶之极,看着陈孝意,百思不解他为何会否认,当年西征,我们都是将军副将,打过无数次照面,甚至将军责罚他的二十军棍,也是我负责行刑的,两年中我容颜几乎没有多大改变,他不可能认不出我。
二夫人狐疑看着我,“不是?”
陈孝意非常肯定的点头,“对,不是。”
九小姐欢喜之极,眼泪刷的流出来,半是委屈半是埋怨的说道:“姨娘,我就说了,天底下重名又会写虞体字的人何其多,他肯定不是你在找的那个元庆,你偏不信我,扯出这么大阵仗,真真是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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