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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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八个小时,手术室的的门灯一直没有灭,紧张的抢救依旧分秒必争地持续着。
风煜日始终坐在手术室外的上,沉默着,焦心地等待,没有离开半刻。
与他一起坐在上等待的还有勒世洁和唐纤云,深刻的焦虑清楚地写在他们的脸上,显然是在为炎璎的安危而忧心冲冲。
他们打量风煜日的目光是不友善的,特别是勒世洁,黑曜般的眼睛竟然有些泛红,布满血丝,眼神中的愤恨是显而易见的明显,怒视着他,如果不是顾及炎璎还在手术室里抢救,勒世洁恐怕早就要扑上去和风煜日大打出手了。
对于他们的仇视的眼光,风煜日一点也不感到突兀,毕竟炎璎受重伤有一半是因为他所导致的,忠于炎璎的下属哪个不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可是风煜日不在乎。
其他人怎么看自己他都不在乎,如今,他的淡灰烦躁的眼,他混沌不明的神智,他所有一切的一切,全都紧紧地注视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在这里面,有着他如今唯一关注的人——他曾经狠心抛弃的爱人。
美丽的,高傲的,伪善的,试图欺骗一切的,……他有所亏欠的……炎璎……
……
在抢救了十一个小时之后,手术室门口的灯终于暗了,一身血衣的爝夜缓缓地从中走了出来。
沉重的步履,脸上的几乎遮住半张斯文的面容的口罩,却仍是无法掩饰他身心疲惫的倦怠,这一次的抢救,耗去了他太多精力,——爝夜已经尽力了,但结局却依旧不是他所能掌控……
“手术结束了吗?”首先冲上去询问炎璎病情的是勒世洁,他一反常态地大力握住了爝夜疲惫的肩,丝毫不顾忌白大褂上的污血会染红他心爱的衬衫,“璎璎现在怎么样,还有生命危险吗?”
没有说话,一时半刻无法用婉转的词语来告诉他们一个彻底的噩耗,平日温和的爝夜首次在同伴面前低下了头。
“……”
“爝夜,不用顾及什么,你就老实说吧,”镇定的声音,一点都不象往常那个乖巧的女孩,唐纤云是个聪明的孩子,察言观色更是她的原本的擅长,但现在,这种场合,她反而倒希望自己不要那么聪明要来得好。“璎璎他……没有希望了么?……现在的他是死是活……?”
淡淡地笑了一下,在爝夜的脸上却是无尽的无奈与苦涩,那是一个愁措悲伤的笑容。
“子弹离心脏只有两公分,离各处动脉血管都太近,根本无法取出……后来子弹虽然取了出来,可是伤及动脉的部分导致血液严重流失……很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失神地放开揪着的衣领,勒世洁无法置信地退了几步,颤抖着,震惊着,说出从爝夜口中得到的事实,
“这么说……璎璎……他死了?”
炎璎……那个可爱的,乖巧的,他们看着长大的,却不动声色蒙骗了他们许久,作为MASK最高统治者Cheruv的小孩……居然死了?……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激烈的声音,打断了众人不祥的预测,却并不是出自勒世洁的口。
“开什么玩笑,”风煜日冷冷地、豁然站了起来,但从那急促的语调,那焦急心痛得不感置信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内心真实的恐慌和害怕。
“璎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的,连这种暗杀都对付不了,他MASK的Cheruv是怎么当的?上次他脑部中弹都没有死,甚至连后遗症都没留下……这次怎么会……怎么会……”
爝夜看着眼前面对炎璎的死亡而语无伦次,尽显诧异之色的风煜日,默叹,黑色的眼眸中露出复杂的婉念与哀惜,
“奇迹的产生之所以为世人感叹,就是因为它本身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啊……”
风煜日那黯淡灰眸中深刻的痛楚与不愿相信事实的绝望,是……后悔吗?……
有些人总是这样呢——看不清自己的真心,面对心爱的东西,明明知道来之不易的难能可贵,但就是无法放下不必要的心结,好好珍惜他,全身心地包容,溺爱……
只有在一旦完全失去了,再也不复得了,才会恍然撤悟,那样东西对于自己是多么重要,比一时的嫉恨,比自己紧抓不放的尊严……都要来得珍贵……甚至……与他相比连生命都显得逊色许多……
可是,之前为什么不懂得珍惜?
为什么不选择对他好一点?
为什么轻易将他弃如草芥?
为什么可以对他的生活不闻也不问?
为什么会对他的死活安危视而不见?
为什么在错的如此离谱之后却又轻言放弃之前强撑的尊严,露出后悔莫及的神色……呢?……
侧了侧身,爝夜默默让出一条道路,对眼前的男人说:““璎殿下的遗体在里面,你自己进去看吧。”
人往往……在失去面前,是没有后悔的权利的……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之前的大家总是不懂呢?……
慢慢走进手术室,风煜日关上了门,好象一门之隔,就可以将自己和炎璎与其他的人分隔开在了不同的空间。
手术台,周围是一片冷淡的绿色,动手术照明用的灯还没有关,聚焦着,照耀着台上唯一的主角,洋溢在温宁的血海中,没有回应的睡美人。
炎璎破败地躺在手术台上,零落的没有了往昔的生气,灰死的面容隐隐泛出青色,早就失去了原有的鲜活,甜美的红润,无血色的唇闭合着,今后再也不会开启……
纤细惨白的身体,左胸的伤口坦露在空气中,以经停止了流血,在伤口边缘结下了厚厚的暗红色的血痂,苍白的皮肤上,显得狰狞如同鬼泣的微笑,却还是散发着凄美的诱惑……
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拂上了微青的面颊,细细地、温柔地抚摸,感受着残余在细腻皮肤上的温度,每一分都流连不已。
手指描绘过灰白的薄唇,优美的唇型,在往昔的平日,总是荡漾出一抹妍丽异常的笑容,姑且不论是出于真心,还是伪善的、违心的敷衍,那都是足以蛊惑人心的娇美。
可现在……,妍丽的笑容、娇气惹人疼爱的神态……再也不存在了……
大手游移到纤弱的颈项,在触摸到那淡青的颈动脉搏,风煜日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怔怔地自言自语,”……真的死了啊……”
手下,那美丽尽显青白的表皮之下,已没有了往日鲜活跳动的痕迹。
风煜日至今还依稀记得,当他愤怒之极,失手狠狠掐住炎璎的脖子之时,对方的颈动脉处是如何深刻的、惊蛰地在他指尖跳动,惶恐的眼神,配合着无措的心跳,我见忧怜,是至高无上的美景——那也是象征着生命的感受……
现在,它已经不存在于这具依旧美丽却失去了宝贵的生命的躯体上,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令人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死去……你明明可以躲开的……”轻轻地说,这是风煜日一辈子都未有过的温柔,就连炎璎活着的时候,在他身边天真地笑容璀璨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温言细语。
将手放在已经结痂的伤口处,温柔地触摸着狰狞的痕迹,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感受到炎璎当时所受的痛苦,心中泛起隐隐的痛。
”就为了故意气我吗?……真是意气用事的孩子啊。”难得的温柔,像是面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风煜日的语气很是宠溺。
死亡原本就是最好的控诉,它会用无声的言语,用偏激的手段,狠狠驳斥着对方所犯下的无心之过。
它要对方健康地活着,为一时的误念好好内疚一辈子,痛苦着,辗转着,至死方休!
下一秒,温和的神色却从脸上一下殆尽,面容瞬间冷了下来,不同与以往的冷酷,却显得前所未有的疯狂。
”你居然想用这种方法来报复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你内疚?……你以为我就会为你自责一辈子吗?!”
风煜日摇晃着炎璎已经渐渐冷却的身体,怒吼,宣泄着内心的愤怒与痛失一切的恐惧。
炎璎的脸呈现着死态的苍白,却依旧美丽,唇畔临死前的似笑非笑的被不经意保留了下来。
那抹微乎其微的弧度,仿佛就是最大的嘲笑,三分不屑,两分淡然,一分绝望——不论是对己,还是对风煜日。
”你知道我爱你吗,一直痛恨你的欺骗,却还是想着爱你……”将无生命的躯体带入怀中,摩挲着,紧紧地拥着,再也不愿放手,风煜日轻问。
明知道怀中的人不会回应他,可是不在乎,风煜日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你一定知道的,否则你就不会拿自己的死来惩罚我了——狡狯的小鬼。”
抱着他,如同捧着珍贵易碎的玉娃娃,风煜日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只精巧的兰色绒盒,打开,是一枚通体淡色琥珀的玉戒。
价值连城的戒指。
这是他在一个月前就欣然买下的东西,在炎璎还是’天真’的炎璎的时候。
原本想在买下繁荣当天就送给炎璎,给予他一个安心永久的承诺,使这个美丽的孩子成为他真正的一人的所有……
不想在那之前,他却无意地发现了对方长久以来的伪装,和隐藏在可爱外表下的欺骗,原本满腔的爱意与宠溺在瞬间转化为勃然大怒,燎原……
一个月来,风煜日曾几次拿出他,心烦意乱地想将它丢弃,可是一想到炎璎往日的天真可爱,不知为何,他还是选择将它留了下来。
如今,在炎璎已经死亡的事实之前,这枚玉戒对于风煜日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了。
抬起惨白僵硬的小手,轻柔地吻了一下,抚摸着纤细的十指,将那枚琥珀的玉戒带在了炎璎的无名指上。
青白的肤色与澄澈的琥珀交相辉映,是异常韵美的光芒。
带着它吧,不论如今是否已经太晚,不论你已死还是活,它都是属于你的。
就好象,无论你在我的身边还是已经离我远去,不复再回……我的心都会保留属于你的一席之地。
炎璎……不会后悔吗?意气用事地选择死亡,一旦没有了生命,就一了百了了。
没有隔阂冰释的希望,没有得到珍爱的权利,没有嘲笑眼前失去爱人而伤痛的机会……
一切……都没有了……
噩梦
梦中的世界是血红的一片。
迷乱的幔红纱帐,轻拂,沿着糅合了细碎金线的丝绳,轻轻地散在了豪华的床延,凌乱的,像是娇艳欲滴的牡丹,无限自恋地伸展着高贵的花瓣,吐纳出异常诱人的芬芳。
红色的流苏是暗夜的红线,神秘却带着血的味道。
眼前摇弋的艳丽,是寝宫中唯一的本色——精致奢华的寝宫。
不是天堂,也不像地狱。
“在看什么?”淡淡悠远的男声,中年却已人历沧桑,引得炎璎不由侧目。
回眸,炎璎看到了不算熟稔的‘故人’,淡笑,有些自嘲。
“又遇见你了,现在的我是身处梦中还是已入地狱?”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似乎在地狱的待遇也和天堂差不了多少,一样看起来衣食无愁,只是一个是纯粹的白,一个是耀目的红。
“……这里是我的寝宫,……”男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很孤寂地看着他,无喜,也无怒,是深沈内敛的人。
侧头,炎璎有些疑惑,莹红的眼眸眨啊眨地,好奇地打量四周,“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的我似乎是在医院呢。”
墨色的眼眸变得幽暗,浓厚的色泽,是一辈子也化不开的黯淡,隐隐地对眼前的孩子透出不着痕迹的怜爱,以及难以述说的愧疚,往日的亏欠与罪过。
炎璎没有离开,他的躯体至今还停留在手术室……他……已经死了。
男人没有这么说,他只是站着,高大的身影却没有爱人的陪伴,显得落寞,千年的孤寂,使得炎璎感到莫名其妙的不舍与同情。
男人叹息,没有任何动作,周围的情景却已经演变,徒白四壁,一尘不染,分明是洲立医院的样子。
炎璎没有诧异,只是瞥了身边的男子一眼,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周围变换的景象上。
迷幻朦胧中,手术台旁,他看到了之前冷淡不假辞色的风煜日……与他怀中的没有气息的自己。
看到风煜日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已经僵硬的纤细身躯,让对方的头轻轻枕在了自己的胸前,是无比轻柔的动作。
低首的姿态,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看他温柔地对着死去的自己喃喃低语,或呵宠,或愤怒,但都是任谁也看得出的无比宠溺。
怀中的他,凄美,没有一分生气……自己已经死了么?
有些……心痛呢……
高大的男人静静地看着炎璎神情的每一分变化,淡淡地,墨色的眼睛泛出哀戚的光芒,意味深长的悠远。
『后悔吗?』
炎璎怔了一下,眼睛依旧盯着风煜日不曾移开,幻象中的风煜日温柔得让他有些感动,想要好好依赖,好好贪恋这一份别人享受不到的宠溺。
这样伤痛的表情……是不是可以解释为……痛失所爱呢?……
半晌,他才有些好笑地瞥向身边高大却孤寂的男人,“相处到现在,这句话你已经问我好几次了哦……”
眼前的男人是个寡言的人,一如他寂寞的外表,并不爱说话,可以上这句话却神奇地在他的嘴边出现了三次,令炎璎不免宛然。
“我还是那句老话,后悔有用吗?……如果有用,那我考虑后悔一下。”
『……他是爱你的。』
平淡悠然的一句话,使得炎璎唇角的笑容失去了方才的恬淡,有些僵硬,却又不着痕迹地缓缓退却。
『用死亡来证明他的真心,手段太偏激了……』男人的语调依旧是事不关己的平淡,寂寞的神采却在注视到炎璎娇美的容颜的瞬间,越发哀绰。
眼前的孩子……是个利绝的孩子啊……
平日总喜欢摆出高傲的姿态,藐视着对他倍献殷勤的下属与奴仆,要得到就必须得到最好,不是完全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宁愿选择不要,一旦放弃,便弃之若缕。
可又有谁知道高奢诡艳外表的他,本着MASK至高无上Cheruv的头衔,多少次在梦境中轻轻地哭泣,一人蜷缩在角落中无声地落寞失意,就像一只尚未长成却已不得不展开利爪自我保护的小兽,只有在无人的丛林野地,才会呜呜地**伤口,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倦怠。
于是,在面对了难以抵挡的威胁与身心俱疲的绝望时,死亡又成了他最好的后盾与最后的武器,毁了自己,同时也伤害对方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你不懂的……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他的心意……”血色的红上泛起点点光雾,好似藏觅于暗夜之下的皎洁月色,在摇曳的漾然中闪烁出细碎的星光,美丽,却又是叫人不由心痛的凄迷哀婉。
“我不在乎生死,我只想知道日他是爱我的就好了。”淡淡的愁措,释然的笑容,炎璎又恢复了往日的娇艳可爱,朝身边的男子天真地说,“知道他还是在乎我的,我就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骗人……
高大的男人沉默着,垂下眼,叹息。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毫不留恋地离开爱人的怀抱;没有人能够在刚得到真爱的同时,微笑着接受已经失去的真相;没有人可以轻易地面对自我毁灭的死亡……
还是要强撑吗?不顾及后果地任意维持一切从容的表皮,不论等待他的路是艰难困阻……还是终止的毁败……
从前也是,如今也是……将来……也是吗?
墨绿深远的眼终于露出了激烈复杂的情感,抬手,冰冷无温的手指缓缓拂触过美丽的红发,仿佛是鉴赏在珍视的瑰宝,缓慢地,留恋地,温柔地触摸。
冰凉的轻触,手指,从绯红的发到细致的脸颊,莹红的眼……从精巧的鼻到柔软娇艳的唇,……最终停在了白皙的眉心,流连不已……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给予你后悔的权利。
把未尽的生命还给你……把你未得到的珍爱还给你……把我前世亏欠的幸福与承诺……全部……一切的一切……都还给你!……

当手指点触到眉心的瞬间,炎璎的心头涌现出异样的情愫,胸口的郁闷,好象遗忘的伤痛瞬间溃堤……
眉心的灼痛,迅猛的潮思,把他又带回往日那个爱恨交加的时代……
依旧是红纱缭绕的房间,神秘,层层似舞的薄纱之后的华丽的帐中,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帐中,高大沈稳的王者抛下了帝王的架子,轻轻地、精细地为眼前的少年描绘着眉心,神色是往日沈稳之下,他人无法窥探的温柔与溺爱。
恬淡的檀香,贵气且浓郁,就是传出于他身边色泽鲜艳的红色染料。
“我又不是女人,为什么要点上朱砂?”娇气的言语,对坐的少年朝他微微一笑,似乎有些不悦地撒娇。
抬起手,少年作势要将额头未干的朱砂擦去,白皙纤细的手腕却在中途被高大的男人一把握住。
『别擦。』男人一手握住了少年的皓腕,一手放下手中的画笔,细细地端详着少年秀美绝伦的面颊,原本无所波动的墨色眼眸竟也不由浮起一抹赞叹之色。
那名少年本就是个难得一见的丽人,精致的轮廓,肤色如云,如今红色的朱砂点在眉心,更显娇艳不可方物。
『这是历来的王钦点妃子的凭证,』摸摸少年绯红的发丝,男人的举动像是一个充溺晚辈的慈爱长者。
作为上古王族的象征,少年独有的红发以近腰际,很是奢美,令那作为王者的男人时常喜爱流连。
少年也知道对方喜欢他的红发,于是一直留着它,直至如今。
『你作为王妃候选,自然要乖乖听话地留着它到七日之后的大典,以免其他臣子的嫌言碎语。』
别开眼,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
“都是一帮只会嚼舌根的家伙,他们真有异议的话,为何不让他们到战场上来与我对峙?”
他实在看不起那些终日围绕在帝王身边阿谀奉承、出馊主意的文臣。
眼前的少年,虽有一副弱不经风的纤弱外表,但在七岁时便已是骁勇善战、久经撕杀的将领,他今日之所以有如此的辉煌与功绩,全都是用自己的汗与血换来的,决不来得半点吹捧、虚假。
男人不觉笑了,少见的开怀,但深藏在浓墨下的眼神却没有属于笑的色彩,带着隐隐的担忧。
『璎,你都快为人妻表了,性格还是不知收敛么?』
“你不就是喜欢我这点吗……”少年吐了吐舌头,俏皮娇妍的神态,炎璎又变成了人见人爱的天真。
“要放肆也就只有这几天了,七天之后,我恐怕连寝宫都不能出了吧……真郁闷……”
不过,作为成为你的妻子的代价,这是值得的,心甘情愿!
低下头,恬静又有些羞涩地微笑着,炎璎心中暗暗地想,却并没有说出口来。
“他答应娶你,你就如此快乐么?真看不出……堂堂南方的武神将,居然有当一个贤内助的天分……”
耳边传来的低低的笑声,沙哑又悦耳,摄人,又有些阴森——是黑暗腐浊的气息,决不属于方才那个高大的男人,决不属于‘阴’的王者。
“那么……如果他突然不要你了呢?——他如果抛弃了你,你又准备如何?”
炎璎恬淡的笑容隐去了,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高大的王者已不知去向,血色之眸迎面对上的却是一双漆黑如暗夜的眸子,黯淡得诡虐,令他不由心寒。
“罗纳特,”炎璎低喃了对方的名字,一个恶魔的代名词。
下一秒,他又强自镇定下来,冷笑道:“你以为所有人都与你一样吗……阁下的不信守承诺倒是出了名的……”
罗纳特没有生气,笑了一下,从容地伸出了手想拂开炎璎零落垂散开的美丽红发,却被炎璎警戒地躲了过去。
手僵了僵,不自然地放了下去。
“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啊,王妃的人选昨日已经确定了……并不是炎族之长、四神之首的您……很可惜,是不是?”
什……么……
炎璎身体颤抖了一下,绯红的眼眸睁大,美丽的脸上瞬间浮起惨白的神色,低下头,显然是过于震惊的表现。
怎么会?……
他……那个自己从小景仰的高大形象……那个自己无比爱慕的影子……
怎么可能背叛了自我的承诺……背叛了他们彼此的感情……选择抛弃自己?!……
“罗纳特,你的玩笑未免开得太过火了吧?……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胡言乱语?”摇头,冷笑,炎璎并不相信罗纳特口中所说的‘事实’。
“啊……,我方才还说漏了一点,在昨日的钦妃宴上,司命还公布了一件事——很抱歉,您的将军之位被撤权了……”
“……”炎璎没有应接对方的言语,如血的眸采中竟以幻化出隐隐的猜疑和苍白的惶恐。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
那司命是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撤了他的军权?
难道……自己真的被利用了……司命说出彼此相守一生的承诺……真的只是缓兵之计?!
严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不愿承认事实的少年,一下惨白的肤色更是透明如云,罗纳特一时又兴起了在伤口上撒把盐的冲动。
“今天就是大典了,司命终于娶妻,大家都很高兴,真不巧,您却无法去观礼,为自己心爱的君王献上由衷的祝福……”
啪——炎璎脑中作为理智的神经被轻易绷断,惨淡,长久来的一片忠心竟换得如此的下场,情何以堪?
抬起眼,红眸中的愤怒以变为坚决,炎璎冷笑,“我会去的,王的大典我怎么可以缺席呢?”
今日的大典,他一定会去……即便耗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来离开这个结界……即便杀光所有阻碍他的人……哪怕是用爬的……他也要到他面前去!
他要当面问清楚……司命的心中……究竟将他视为何物……为何要欺骗他……为何要给予他不会兑现的承诺?……
为什么……背叛?……
……
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炎璎想不起来,但胸口的痛却告诉着他当日刻骨的苦楚,痛心撤肺……
有些事……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
感受着并不完全的记忆,压抑得令人窒息,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黯然神伤。
“你是谁?……”任眼泪划过面颊,炎璎追问眼前高大沉默的男人,“为什么每次遇到你,我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冰凉的手,轻轻位他擦拭去了眼角的泪痕,男人悲哀地看着他,墨色的眼睛满是关爱与凄楚,爱怜……却没有权利……
面对炎璎,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能说。
默然间,一切又全变成了黑暗……
当炎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风煜日的怀里。
睁开眼,四周是绿色与白色的世界,强烈的光线,是手术台未关的灯光——眼前的景象,分明是洲立医院的样子。
诧异……
炎璎不太明白,为什么还会回到这里来……回到风煜日温暖的怀抱……自己不是死了么?……
抬眼,炎璎看上抱着他的风煜日,有些疑惑地眨眨红通通的眼睛,表示着自己的惊奇。
风煜日也怔怔地盯着炎璎,抱着炎璎躯体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显然也被炎璎的死而复生给吓呆了。
“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粗糙的大手有些颤抖地拂上炎璎有了些血色的脸颊,温暖的触感使他欣喜若狂的不感置信。
不要是梦……不要是幻觉……不要是假想……
我要的是奇迹——一个活生生的奇迹——一个能让心爱的人儿死而复生的奇迹!
身体,温的……伤口,渐渐愈合……心脏,跳动着,有序的心率,在风煜日听来,这真是世间最美丽最奢华的乐章。
“太好了!”有些哽咽,他激动地抱紧了怀中纤细的身体,今后再也不愿轻易放开……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风煜日的拥抱力量之大,使得刚失过血的炎璎几乎招架不住,胸闷得喘不过气来,他只得拍拍风煜日的手臂,让他松开些。
心中,为了风煜日激动的神色感到一丝甜蜜。
淡瞥间,在风煜日的背后,炎璎又看到那个孤独的男人,不是在梦中,而是现实,在这个灯火通明的手术室。
冰雪般透明的面容毫无表情,惟有那悠涩的双瞳**了复杂难懂的神情……
他发现炎璎注意到了自己,微微点了一下头,眼中浮起难言的溺爱。
“你……等等……”眼见对方转身要走,炎璎急忙出声叫住他,一边推开抱着他的风煜日,一边挣扎着想要下地。“你难道不应该向我解释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风煜日莫名其妙地被推开,有些奇怪,但并不生气,他见炎璎虚弱无力的样子,虽然不知道炎璎要做什么,却还是扶着他下了手术台。
高大落寞的男人将风煜日对炎璎体贴关心的举动尽收眼底,墨色悲哀的底蕴之上显露了一丝欣慰。
可以放心了……这个男人一定会保护你……宠溺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这样的话……前世的悲剧便不会再重演……
不再有无法实现的承诺……不会再有只是利用的爱情……不会再有你伤心欲绝的眼眸……也不会再有血溅天际的悲痛……
红色……为什么是我最爱又最恨的色泽呢……
高大的身影淡淡地转身。
前世你是我的妃子……我却对你没有爱……只有亏欠……
所以,如今,我选择默默地祝福你……庇佑你……让你得到之前所没有得到的珍爱与宠溺……
可是……今生今世你已不属于我……
为今之计,我惟有离开。
对于那走出手术室的身影,炎璎想要追赶,刚走一步,腿就虚软了一下,风煜日急忙一把扶住。
“璎,你怎么了,你要什么和我说就是了,你现在太虚弱,不要随便乱走动。”
炎璎轻轻喘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全身没有力气,可是却不想丢失对方的行踪,“好,那你替我去追刚才走出去的人。”
皱眉,风煜日向来冷竣的脸上一片迷茫,他盯着炎璎看了半晌,疑惑,又有些严肃,“璎别闹了,刚才的房间里除了我们之外,哪里还有其他的人?”
怔住……
“没有人吗?”茫然地看向门边,炎璎轻轻地低喃。
那方才看到的是什么呢?
自己明明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寂寞地离开……幻觉吗?……
还是……一切不过都是梦……荒谬……
炎璎的伤口恢复地很快,连医界极负胜名的爝夜都不由感叹称奇。
又恢复朝气的璎,一点都不像之前重伤垂危,濒临死亡,好不容易才拣回一条命的样子。
对于炎璎之前的死亡,除了之前知道内幕的爝夜,其他人都以为是两人向大家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松口气之余,都暗骂爝夜不是朋友,把戏码演得如此逼真,把大家都给骗了个彻底……
与身体上的伤口同步恢复的,还有炎璎与风煜日的感情。
原本炎璎对风煜日的恨就是一时的负气,在近日风煜日无微不至的看护照顾之下,感动之余,那小小的心结早就化为过往云烟,被当事人毫不客气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天,是很平淡的一天,风煜日如往常一样一早就到医院来陪着炎璎。
令人吃惊的是,平常只懂得赚钱与撕杀的大男人,居然安静地坐在病床旁削苹果给炎璎吃。
炎璎接过那只削得异常难看的苹果,默默地看,却没有动口,低下头,眼眶竟微微红了。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照顾我……”
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
一直以来,父亲对他很好,时常关心他的成长,可是父亲的工作太忙,整个炎氏的重担都在他一人的身上,又怎么会有时间顾及到他起居……
母亲则是根本不爱他,一贯地将他当作透明人,对他事物不过问,也不干涉,直到他六岁左右,她才会在人前对他表现出一点关爱,虚情假意,只不过是为了掩饰眼中的怨恨与日益渐增的杀机罢了。
而那些仆人……平日对他必恭必敬,惟命是从的模样……可暗地里,却也在嘲笑着他是个没人疼的孩子吧……
希罗……希罗呢……那时的希罗还是个小孩子而已……什么都不懂……只是天真地望着他,问他为什么不快乐……
所有的人,从来都没有人像风煜日这么关心他,一个平日只懂得拿枪的大男人居然肯为他削苹果,虽然削得难看了点(汗)……
见到炎璎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风煜日顿时慌了,手足无措地将炎璎拥入怀中,哄小孩似地温柔安慰。
不想,这样的宠溺却让炎璎哭得更凶,淅沥哗啦,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那时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真的不是有心要骗你……只是我从小就是这样伪装,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啜泣着,深埋在风煜日宽厚的怀中,炎璎就好似一个受委屈的孩童,想将心中常年积压的郁闷尽数地发泄。
“我知道,我知道……”笨拙地安抚着怀中的人儿,风煜日轻轻抚摸着炎璎如丝的红发,“这不是你的错……”
在炎璎起死回生的时候,他便已经对往日的欺骗释怀了,如今在他眼中,炎璎的欺骗早已不重要,如何让眼前梨花带雨的可人儿停止哭泣到是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
抬起炎璎的脸,白皙如云的肤色上晶莹的泪痕细碎,令他不由怜惜。
淡淡的吻落在美丽的眼睑上,吻去未落下的眼泪,咸的……
莹红的眼睛突然睁开,泪水已经停歇,对上风煜日的眼,在那潼泷眸彩中委屈的神色之下,竟是春光无限的一片娇羞,动人心魄。
该死……风煜日暗咒——这小家伙分明是在引诱他!
“日……”甜甜的声音,无骨的小手如水蛇般滑上风煜日的颈项,炎璎无邪地笑了,艳若桃李,明艳绝伦的美态,“上次你把我弄的好痛……我这次要补偿……”
如同受到了绝色的蛊惑,看着怀中突然妩媚的人儿,风煜日居然脱口问道:“怎么补偿?”
“补偿吗?……”嘟起嘴,埋怨的神情,炎璎还是一脸天真可爱的样子,血色的眼眸中却是娇柔的魅惑,“这次你可要温柔点……再弄痛我就不理你了!”
……
结果,事实证明,在爱情面前,男人的抗诱惑指数是零……
……
同时,事实也证明,无论你的技巧多么高明,床事之类的接触,受方是没有可能不痛的……
楼下,停留着一辆黑色的名牌轿车,正对着炎璎所在的病房,不象中途的停歇,倒像是在等人。
半晌,从洲立医院中匆匆走出一个清冷的男人,一下楼,他看也不看周围的景物,便径直向对街的轿车走去。
车内的人似乎也发现对方向他走来,缓缓摇下茶色的车窗,却没有开车门的意思。
“隆纳司特先生,”来人恭谨的口吻,“您要我察的事情都察好了,璎少爷的伤势已无大碍……”
“很好,”慵懒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邪肆,除了雷,还会有谁?“辛苦你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是的。”对方微微躬身,“隆纳司特先生,您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亲自上去看璎少爷?”
车内的人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他的下属会这么问,随后才说,“不了,反正他有风煜日守着,不会再出问题。”
下属闻言,不再说什么,转身恭敬地离开。
茶色的车窗又慢慢地摇了上去,车中人仿佛不想让人看到车内的一切,神秘的色彩。
不久,这辆名贵的轿车也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开走了……
根本没有必要去关心炎璎安危……
没有必要去打扰他们两人的独处……
雷知道,只要有风煜日在,他那可爱的小表弟的“性福”是无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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