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花半迟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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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王忠嗣时李玙已封忠王,奉明皇之命时时与之同游。麒 麟小说 ww www.xiaoshuodaquan.com.com 首发河西节度使萧嵩也数次向明皇请旨引王忠嗣于麾下,适时王忠嗣不过十四岁。明皇因为他年级尚小,又有复仇之心,虽然答应了,却不许他做特将。此后,王忠嗣出任兵马使,多次在河西、河东跟随萧嵩出征。开元十八年,忠嗣随萧嵩入朝,对明皇惭愧地说:“跟从萧公三年,没有立功以报答陛下的养育之恩。”此时与吐蕃连年作战已久,于是王忠嗣向明皇请了数百精兵袭吐蕃,也迎来了他军事生涯的第一次自我指挥作仗的战役——玉川战役。
开战前,王忠嗣得知吐蕃大赞普正在玉川检阅军队,于是决定率部攻其不备,但却遭到了其他将领的反对。但王忠嗣力排众议、坚持已见,率三百精骑星夜出击,斩敌数千,获羊马以千万计,吐蕃赞普仓皇逃走。萧嵩上其功,明皇大悦,累迁左威卫将军,代北都督。
这年,吐蕃因连连战败于唐军,故遣使请和。皇甫惟明及张元方出使吐蕃后两国重归于好。然开元二十六年秋,吐蕃再次叛乱,进犯边境。散骑常侍崔希逸击破之。鄯州都督杜希望欲谋攻新城,制以其城为威戎军。
新城距西都三百余里,唐军若想攻占新城,必需经过长途跋涉,所以领兵之将一定要善于用兵。这时有人向杜希望推荐了王忠嗣,说只有让他担此任,才能取胜,旁人非败不可。杜希望遂请奏明皇,将王忠嗣调来。
果然,二十七年三月,唐军向吐蕃军发起突然袭击,守城的吐蕃军匆忙应战,被唐军打败,唐朝即将此城易名为威戎军,屯兵驻守。此时韦坚便是向李玙提及这一他刚听闻的战讯。
“忠嗣一向英勇,此番结果——寻常。”说着,李玙饮了一口酒。
正是因为与韦坚的关系亲密,一向行事冷静谨慎的他才如此说话,犹如彼此之间是自小长大的好友。韦坚闻言笑了笑:“固然如此,心里还是有十分的欣慰之感。真希望忠嗣能早日得胜归来!”
“嗯。”李玙点头,然后回忆道:“记得最初见到他时,他还是一个满脸仇恨的小男孩。适时我恰好封忠王,母后过世,我为母后所期望的前途难以实现而郁郁寡欢。那时他很不满地说:‘未行即迟也,何以作为?’,我虽为王,亦因他的直白腔调而恼火了起来。”说着他的唇角浮起自嘲的笑:“但他说得很有道理……”
“然后呢?”韦坚立即睁大眼睛好奇地问。
李玙诧异地望了望他,韦坚连忙补充道:“殿下如何惩罚他的?”
“你就对我怎么惩罚他的如此感兴趣么?”李玙哭笑不得地继续饮酒:“也难怪了,正因如此他才不爱跟你相处。” “谁说忠嗣不爱跟臣相处的。”韦坚勾唇笑道:“他是故意的。”
李玙忍俊不禁,却也未曾就这对常斗嘴的冤家继续评价什么,只是道:“我未曾惩罚于他,虽然发怒了,也只是斥责他大胆。然后看着他平静跪下的模样,并无任何自惭与悔意,才想起自己应该欣然应谏。虽然……他的谏也谏得不是那么合乎规范。”
韦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正当这时,李玙又听到了阿黄用她婉转柔美的声音唱那“君生我未生”的歌。
神智不由得随歌声飘去。韦坚也随着李玙的目光再次望向阿黄。感觉到他回头的动作,李玙也不自禁望向他,然后怔了怔,看到韦坚回过头来。
此次他未曾再说任何。只是目光突然间有些怔忡。李玙望着他也瞬间明白了那目光之后所隐藏的含义,不过是因为……爱妹心切。而他先前所说要李玙纳阿黄的话也浮上心头,捏着杯壁的手微微一晃:
“子全。你的所有亲人中谁为你心中之最?”
“我妹妹。”
他几乎不加思考地抬起头来。麒麟小说 www.xiaoshuodaquan.com看着他未加任何修饰的本色目光,李玙又怔住了。为着他的坦然。
然后他看到了他眼底因了然而闪过的恐慌。
李玙未加思考,只是微笑。然后举起杯来:“我就知道。也感谢父皇为我安排了一桩如此好的姻缘。”
他看到韦坚随着李玙举起杯来微笑。李玙盯着他的眼继续道:“有云珠如此贤妻在侧,本宫必不会广纳宫娥,伤了她的心。”
然而他意外的却也是韦坚瞬间的眼神,并不是猜测中的不动声色,也并非感激涕零,而是一瞬怔忡中的无措……才低身谢道:
“臣不敢……得以受殿下如此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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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会变的。嗣升……你也一样。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原谅那些因生命的前进而改变的人们,他们哪怕变得再无情冷漠,亦只是为生所迫……为生所迫罢了。
是吗?母后,你只是希望我原谅你罢了,对吧?
不,这怎么会?
但是李玙在看着王皇后脸上刻意做出的惊讶表情也第一次为之而浅笑。是的,便是从那一刻他懂得了她话语的意义,哪怕其内涵仍有着难以抹灭的丑陋与寒冷,他也还是明白了什么是她所说的……原谅那个人。
晨,李玙和韦坚一同步出王氏酒坊,然后突然看到一抹娇小袅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抱着菜篮子,仓皇无措地怔了怔,接着立即又红着脸低头跑进了门内去。
李玙顺着她奔过带来的清香回了回头,然后听到韦坚笑着说:“这阿黄姑娘当真漂亮,也可人得紧。”
微微牵了牵唇角,心中想的却是——若是你见到了我母后,定然会觉得母后美若天仙非寻常女子可比。虽然……明皇真正宠的人是武惠妃。
一路和韦坚同行,问了韦坚此去兖州的结果——韦元珪的病情如何。印象中,每次和韦坚提到韦元珪都能看到他神色的不自然,一向以仁孝著称的李玙并不大能理解他的这种情感。
如今提到韦元珪,韦坚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夫说还有一线生机……”然而眼中的忧郁却蔽去了他剩下的所有话语。
李玙怔了怔:“要什么珍贵药材,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寻来。”
韦坚回过头,望向李玙,半晌后并不开心地笑了笑:“谢殿下恩典。”李玙便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把他从这伤感的情绪中移出来:
“昨夜,你说你的所有亲人里,云珠最为重。那么第二是谁?”
他本以为这话题能牵扯出他愉快的回忆,然而却未曾想到,韦坚也并未因这话题而愉快分毫。虽然他怔了怔,目中划过了一丝雾的茫然与春风的柔软,也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的踌躇之感。
李玙静静地望着他神情的变化,然后终于听他笑道:“我的表弟。”
“表弟?”李玙半挑起眉,似在回忆中搜索。然后听韦坚道:“是的,殿下应该还记得,他的名字是康明。”
“噢——”并不常见康明的李玙也未曾忘记昔时月灯阁中冲向云珠的那少年身姿,那一身白衣分外耀眼,也让他勾起的唇角滞了一滞,问:“他现在境况可好?骆姑娘过世后,他成家有无?”
“嗯,不知道……他已经离开韦家很久了。”
“离开韦家?”
“是的。他要实现他此生必行之事。我也希望他……能……”他吐出后面的两个字略微显得沉重:“成功。”
李玙看到韦坚并与不欲再由此多说下去,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好奇,但也打消了再次追问的念头。只是也隐隐猜到,看子全此般神情,康明所行应当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本来有些想招揽康明的念头也淡了下去,究竟……康明只是一个离自己很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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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处理晚公务,李玙让内侍吹灭了灯,然后往自己寝殿走去。慢慢地从阶前走过的时候,仰头突然又望到了天际的月,在春夜里带有微熏的黄晕。
他仰头远远地望着那清亮皎洁的月,似乎便看到了曾经王皇后还是太子妃时,也曾在深夜这样站在阶头观月的身影。如今王皇后已不在,看着那月亮,嘴角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然后再被浓浓的感伤所代替。
“殿下。”
李玙回过头去,青莲沐浴在月光下的容颜仍旧黑眸清亮、脱俗清丽。他对她微微一笑,本不欲说话,可是又看到了她身上单薄的衣裙。
“夜都这么深了,你还不入寝安歇么?春夜依旧微冷,你素来体弱,怎不多着些衣物。”
她微微扯了扯唇角,声音琅然带着几分赧然的笑意道:“臣妾适才跟太子妃聊天,谈到了一些喜庆事,于是急着来告诉殿下……这衣衫穿得多不多,倒忘记了。”
“哦?什么喜庆事?”说着,李玙又回过身去继续望那月亮。
“嗯……太子妃……好象有喜了。”
李玙一怔,这消息如此突兀不及防备。他没有回头,眼中却还是拂过了一些柔软的意味,声音似乎也在瞬间变得颤抖:“……真、真的?”
青莲的声音中都带着温暖的笑意:
“臣妾想是的罢。太子妃已经有三个月没来葵水了。而且太子殿下没有注意到么?这些日子太子妃特爱吃酸食。刚才臣妾与太子妃聊天,太子妃恶心欲呕,臣妾往深一问,才想太子妃许是真的有喜了。”
李玙若有所思的“噢”了一声。他与云珠夫妻六年,本早已认为云珠是不孕之身。如今听到这消息,心下不禁也感到了十分的感慨。如今突然天传喜讯,云珠竟然……这无疑是极大的幸事。再想想,李玙仍旧止不住唇角的笑意,立即便回过头往寝室走去,他真的很想看看云珠的身影。
青莲盈盈跟在他身侧,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去。走了一段路,突然又微笑道:“真是好久未见殿下的脸上挂有如此喜色了呢。”
“……是么?”
“是啊。”青莲笑道:“刚才臣妾还与太子妃谈到此事。”
“哦?云珠说了什么?”
“太子妃说……”她想了想,道:“说太子殿下脸上喜色寥寥,必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不过因为怕太子不便透露,于是……她不敢多问。”
李玙感觉到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难以想像云珠真的会说这样的话。一边和她走,突然也想起云珠一向早眠,而此处离住所又相当远,便回过头去:“太子妃睡了吗?”
青莲怔了怔:“臣妾刚告退之时,太子妃确实面露困倦之色。不过太子妃说她还想看看书,所以应该还没有睡。”李玙点了点头,却放慢了行走的脚步,同时也听到青莲怔忡了一下,轻声问:“臣妾斗胆,不知殿下所为烦心何事?”
“政事。”很淡然地说了这么一句,他一向不是很喜欢青莲如此问他。
随即也确实感觉到了青莲默然了一下。
也许正是如此罢,于是青莲也很少给予他她的关心。而他突然也想起,自己一直盼望着云珠能如此关心他,但云珠又从来不曾。
就这样缓缓地一路往寝殿走去,他不再言,她也不再语。月光清淡、偶有鸟鸣,终于到了那个路口边,她不得不与他告别。他们一同停下脚步来,他回过头去。“青莲就将回自己住所,就在此告退了。”青莲有礼地扯出一个笑,请安道:“太子殿下案牍繁忙。臣妾明日会召太医来给太子妃把脉,请殿下放心。”
“吴孺人不必如此劳累。”李玙点了点头,一边也回头说了一句:“本宫平日陪云珠便甚少,如今请太医之事,我自会处置,孺人就不必操太多心了。”
青莲应过,然后回身离开。李玙看着她渐渐远离的背影,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桃花在敞开的窗外轻轻飘下,缤纷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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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玙轻轻地打开侧殿的门,吱呀的一声响。他发现今晚的灯还没有灭,许是云珠真的还在看书罢,只是此刻也确实时辰偏晚,同以往有些不一样。
他步进宽敞的室中,然后看到了室堂深处,云珠在矮榻前沉沉入睡的模样。衣裳很薄,遮不去她的倦意。膝前放着一卷展开的字幅。他怔了怔,掩上房门,是因为一直在看那字幅才不觉入睡的么?
他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低身拾起那字帖,坐至她身边。这是以行楷写就的一首诗。他蹙了蹙眉头,他想这笔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出自青莲之手罢。
挂冠知止足,岂独汉疏贤。入道求真侣,辞恩访列仙。
睿文含日月,宸翰动云烟。鹤驾吴乡远,遥遥南斗边。
眉头越发深地蹙起,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便是前几日流传出来的《送贺监归四明应制》,作者是李林甫罢。也不知她为什么对此诗如此郑重。
抬起眼来,他看向云珠,她的睡容并不安详,眉间带着淡淡的忧愁……
然后他更加诧异地发现,她眼下的一线水痕……手指轻轻地触上去,他难以掩饰心底的震撼与颤抖。
他们夫妻这么些年,他从未看过她流泪。
但不想他如此轻的力道还是惊醒了她。倏然睁开的惺忪睡眼里是紧张的气息,坐起身来。他收回手,她看清了他,眼中有一丝放松,然而一抹别样的情绪又立即浮现了起来。
她的目光开始紧张地梭巡,接着看到了他膝头的字幅,立即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它夺过,似乎生怕李玙弄坏了它。李玙看得心里疑惑:“云珠?”
她匆匆地把字幅展开,看着字幅上的字迹。
“这是青莲的字罢?”
她点了点头。
“还是李林甫的诗……”他望向她,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点,手立刻顿住,抬起眼来。他注视着她,一动不动似乎要看到她的心底去,然而她并无半点紧张恐惧的意味。随即他释然,转移了话题的方向:
“你很喜欢这首诗?”
“不是。”云珠回过神来,然后低头望着字幅,道。
“那么你为什么看这字幅看到这么晚?”李玙问,疑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蹙起眉头望着那淡淡的水痕,没有把后面的话继续说下去。
云珠怔了怔,随即淡淡一笑:“臣妾很少看到李林甫的诗,这是第一首。”
“这肯定不是他写的罢。”李玙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嘲讽:“虽然这首诗不是很好,但是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李林甫也是铁定写不出来的……”话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又因为自己无意道出的线索而微微凝住……
“是吗?写得不好?”云珠有些诧异:“我觉得很好啊……”
李玙没有心情再笑了,只是抬头望着云珠,然后目光落在那字幅上,不觉有些迷茫的味道:“嗯,只是不算很好,但也不能说不好。”
云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李玙的心一凝,然后问:“云珠认识李林甫身边的人?”
“是啊,我嫂嫂就是李林甫的表妹,莫非殿下忘了?”她仍旧沉浸在看那字幅的出神里,半晌后才意识到他刚才问的是什么问题。李玙却已回过身去,走到里侧的床边,自己换上了寝衣。
随即字幅搁下,她望着李玙轻轻地问:“殿下此问是何意?”
“没什么。突然想到所以问问。”
然而他却没有刻意去掩饰语中的冷意。回过身去望着云珠,带着一丝淡然的忧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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