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梅子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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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明独自沿着小径走到鹿鸣阁,大厅内已经燃上了红烛,把所有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厅内左侧放着用饭的方桌,韦坚已经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视线望着桌面。一桌子的饭菜依次端上,色香味具全。韦坚略微发呆,脸色十分苍白;看着他的模样,康明踩着花砖石慢慢地走过去。
“子全。”他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没有反应。
他轻轻蹙了蹙眉,走到桌边椅子上坐下,望着韦坚苍白而俊美的轮廓。半晌。韦坚才舒了舒气,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了?”他望了望他,“胃又痛了吗?”
“没有……”
“那你脸色这么苍白?”康明怀疑的望着他。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当然知道他发病时是什么症状。然后便吩咐青枣去拿药丸。也不知道千红去了哪里,四处不见人,要是她看到韦坚这副模样,一定早找药来给他了。
“算了……我没事。”
“你跟易姑娘怎么了?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韦坚不打算再想这些问题,便摇了摇头,抬起饭碗来扒了两口白米饭,然后佯作若无其事的笑笑:“没什么。她对我不满意,意见不合……”他叹息了一声,道:“不过现在好多了,没什么啦!”
“小女孩脾气吧!”康明笑了笑:“她一个人骑马跑到郊外来,正好遇到了我——看上去也很伤心呢。”他望着韦坚的神色,“刚才你找她解释,她没接受?”不知怎么,心底也有些梗梗的酸痛。
“是啊……”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然后轻哼了一声:“算了!她爱怎么样怎么样去!”
“——韦坚!!”
他乍然转过头。
元珠从门外冷着面孔走进来,身后恰好是要被逐出府去的娇雀苑舞姬,抽噎着跟着她走进来,后边跟着同样有些着急的千红。韦坚一看这模样,脸也立刻沉了下来。那些舞姬们看到他便都哭声四起,齐唰唰的跪下。
“你要把她们逐出去!这是什么意思啊?”
韦坚翻了个白眼:“小姐!我留也不是,逐也不是,你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我可没有说过要你把她们逐出去!”
韦坚心烦的站起身来,脸色越发苍白,有隐约痛苦的神色。站立了一瞬,重新启步走过去。元珠毫不退缩的瞪他,他走到她的身边,视线冷冷地从她的脸上滑下,落在那些舞姬们身上,然后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你觉得我玩女人不对!我现在把她们逐出去,不玩了,你还是觉得不对!”
“……但是她们这样出去……”
韦坚轻笑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既是心疼又是可笑的望着她,隐约也有丝痛苦与失望的叹息与抽搐。接着他凝视着她的眼,问她:“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娶她们为妻?”元珠张了张口:“你就……”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元珠垂眸不语。
“她们……”韦坚蹙了蹙眉头:“没有这个道理!我不可能娶她们为妻!”他转身重往饭桌走去。
“……我想说的是,她们这样出去十分孤助无依……这么晚了,哪有就这样驱逐人的?更何况她们和你也……”她望了望他:“也有些旧情。”
舞姬们哭得更加凄惨,轻轻的,幽幽的。然后元珠听到韦坚沉默了一瞬,拍了拍桌子,对她说:“过来!吃饭!”
她轻哼了一声,便启步往那边缓缓走去,恰好触到了康明的眼神,清清的,暖暖的,然后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看着韦坚苍白的脸色面无表情,想了想,又开口道:
“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了,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究竟以为是什么啊?……我只是不喜欢……”如她无望守侯的母亲……“就算要把她们送出去,也要选一个好归宿啊!哪有像你这样的……”她端碗吃饭。韦坚望着她的神色也柔软了几分,然后突然又蹙了蹙眉头。
“那你希望她们留下来么?”他问。
“随便你!”元珠道:“我早说过,随便你了!”
韦坚的神色又沉了沉,倒也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然后回头对千红道:“千红,那你就带她们回娇雀苑去吧。”
千红微笑应命,舞姬们也是又惊又喜,连忙叩首道谢,然后在千红的温言带领下往鹿鸣阁外走去。元珠的嘴角露出一丝笑,韦坚却仍然是闷闷的。恰好青枣拿了装药的瓷瓶来,他却突然似有不适,剑眉蹙了蹙,面孔被痛苦扭曲,转身便要冲出去,仍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康明连忙上前去。
他痛苦的呕吐,仆人立刻上来帮忙照顾清扫着。元珠也是大惊,连忙站起。他吐完,隐约中额前有一些细汗,虚脱似的坐好,脸上具是疲惫。
“快拿药来。”康明从青枣手中接过药丸,几个丫鬟端来了水让他漱口,元珠疑惑的走上前去。
“怎么会这样?”她望了望大家,看着韦坚漱完口后用手巾拭了唇角,仆人们动作都很快,大厅已经清理干净。她继续问:“韦坚你病了吗?”
“这是旧疾。子全八岁左右便染上了。”康明把药丸倒出来递给韦坚,然后他接过一下丢进嘴里,嚼两下,吞了。元珠瞠目结舌的望着他。
“好了!没事!”韦坚摆了摆手,然后重新端起饭碗吃饭。元珠开了开口,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只好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正待吃饭,突然有个小厮拿着封信快步走了进来,跟韦坚和元珠行了礼之后,便走到康明身边,交给他说:“康公子,您的信!”
康明怔了怔。谁会写信给他呢?然后立刻将信接了过来,一看信封立即怔住。因为在信封上书信人的名字居然是“骆月儿”三个字。
骆月儿——他儿时父母为他定下的姻亲,十多年来未见面的妻子。这么些年来,他几乎从未认真接触琢磨过这么一个名字。这门亲事虽说是父母订下,他却从来都提不起半分的喜悦。此番回长安不知为了什么,这种感觉更加深厚。
他不想见到她,希望她永远在离他远远的地方,不要触碰那片他心底不知封锁了什么的密地,哪怕他们双方也都到了成婚的年龄。于是他寻访父亲死前旧事,也并未去寻曾与父亲深交的骆月儿之父——骆峻骆大人,以为这样便能把亲事疏远拖延,却没有想到,如今她自己却寻上门来了。
他拿着信望着小厮问:“这信你是怎么得到的?”
“一个小丫头送来的啊!好象是骆府的。”小厮回忆说着,然后笑了笑,问了一句:“这位骆小姐……是不是就是康公子的……”
韦坚望向康明,嘴角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元珠怔了怔,奇怪的睁了睁眼睛。康明并未答话,径直将信拆开,接着便独自拿着信看了起来。
散发着墨香的信纸,其上书写着秀丽流畅的文字,似是在风中飘舞的绸带。他有些意外,全然没想到,骆家的独女,自小娇生惯养的骆月儿竟然还写得一手好字。信上却道:“已闻君至长安城。系十年姻亲之缘,念面君乃朝夕之日,不若前而一见?见则往曲江池尚书亭。辛卯午时相候。——骆月儿。”
康明心微微一沉,无语地望着信笺。然后韦坚和几个好事的丫鬟小厮都凑过来问:“信上写了什么?”
“骆姑娘吗?”
元珠也想凑上前,但心里有些闷闷的,于是便坐着没动。然后康明说道:“她让我辛卯午时到曲江池见她……如果我,愿意的话……”
“那就去见罢!”韦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诵道:“念面君乃朝夕之日,不若前而见乎?然也然也!”
康明看上去却没什么好兴致,只把信折了放信封里去,然后道:“嗯。去见。”
韦坚继续吃他的饭,元珠则踌躇了半晌,微微一笑,然后试探的问:“那骆小姐……是你的谁啊?”
康明默默将信封放好,面对着元珠的问话,却有些不想回答。韦坚也抬起头来望望康明,再望望元珠,有些想说,但思前想后,还是闭了嘴。半晌,在元珠都有些想放弃的时候,康明才张了张口,然后道:“她是我的……我的父亲很喜欢的一个女孩儿。”他不知自己为什么想撒谎,心里却憋得十分难受。接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韦坚怔了怔,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也有些明了后的酸涩。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吃他的饭。元珠愣了愣,心头的大石头似乎也放了下来,笑容转瞬绽开了:“哦。曲江池么?那儿很漂亮吧!”
“当然漂亮了!”韦坚端起一边的茶说道,“怎么,你想去啊?”
康明抬了抬眼,似有些小小的心绪瞬间跳动。韦坚问的那么直接,元珠也有些羞赧。而他仍然装作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再啜了一口茶,然后说:“想去就去呗!让子浚带你去就行了。要不是我辛卯有事,我也去。”
说着,他将茶杯放下。
元珠和康明都感觉到心怦怦跳了起来,韦坚已经吃完饭也喝完了茶,便起身离开饭桌,饭桌上便只剩下两个人。不说话显然尴尬,于是开始聊天,是那种连对方都不敢看一眼的聊天。像飘飞缠绵的云雾,抬头的时候,也只是视线轻轻的滑过彼此的脸。


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登白薠兮频望,与佳期兮夕张……

康明也许已经不记得,但是在骆月儿的心目里,与他初遇的那一刻,这么些年来,都清晰的在她心底存在着。
那时候,她才五岁,梳着双鬟,穿着大红绸缎的儒裙,披豹皮裘袄,在冬天的大雪飘飞中,穿过骆府的重重迂回廊道,奔到骆府接客的正堂,然后于热闹喧哗的大堂内,她第一次见到他——她未来的夫婿,康明。
那时的他也不过只有五六岁的年纪,然而已经温文有礼,俊雅清秀,睁着一对清水般的眸子望着大堂内正客气寒暄的众人,没有一丝顽皮神色;站在父亲的身边,独自守着他静静的一番天地。
她站在门帘边见到了他,悄悄的**着,然后把门帘再掀开了一些,想要看得他更清楚一点。一群大人中就只有他和她两个小孩。他似乎也能感应到她的视线,微微的回过首,然后在四目交接的瞬间,她很本能地对他一笑。
他也礼貌的笑了笑,笑容温雅而干净,犹如白玉。也就是那一瞬,她永远地,记住了他的笑与眼睛。
……
那天是父亲大寿,骆府之中宾客云集。
因为康子原和父亲是多年的好友,拜年后难免还要谈心叙旧一番。康明和骆月儿适时都已定了亲事,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康夫人和骆夫人也喜欢互相闲谈,于是便一边说笑一边带着康明到了骆府后苑,同时允了他在院子里面随处游玩。
那时骆月儿也刚从康子原和她父亲的书房里出来,正欲去找母亲,才踏进院子边见到了正蹲在地上用木棍在雪地里勾画的康明。她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随即心底咯噔一跳,躲在大树旁边朝着他的侧影看了好一会儿,想要和他亲近亲近,便踮了脚悄悄走过去。
然而也许是脚步声太重的缘故,踩在雪地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康明马上就回过头来,意外的见到了她。
她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被发现,难堪了一下,随即咯咯而笑。他便红了脸,丢下木棍站起身,重新恢复他的小君子样。她轻哼了一声,走上前,望向他在雪地上的杰作。却是一行诗句: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清脆而稚嫩的童声认真的念着雪上的诗句,康明缄默不语,然后骆月儿抬起头来问:“你喜欢《离骚》?”
康明轻“嗯”了一声。骆月儿便蹲下身,拾起那根小木棍,也在雪地上写起字来。一边写一边念道:“木兰去皮而不死,宿莽经冬而不枯。”
康明愣了愣,然后定睛看着雪地上在他的那行字下面女孩歪歪扭扭的小字,“嗯?”了一声。
“你觉得这一句怎么样?”
康明眨了眨眼睛:“都是屈老先生写的,自然都是好的。”
“虽然说都是《离骚》里的诗句,但是每一句诗的含义都不同,其价值也必然不同。哪怕都是好的,也不是都一样好的!”小丫头微仰着脸煞有其事的声明着说道,然后望向那行字,粲然一笑:“这是我最喜欢的《离骚》里的诗句。”
康明也是一笑:“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最喜欢的也恰是我写的那句。”
“为什么?”
“这诗句意谓博采众长。因为江蓠、辟芷、秋兰都是芳草,集众芳于一身,意味着……”仿佛意识到了这话包含的些许自赞之意,他的语声顿了顿;骆月儿微微的眯起了眼,他的视线也更低了,继续说道:“意味着高超的才干。”
骆月儿反而无言。
“那你为什么喜欢‘木兰去皮而不死,宿莽经冬而不枯’呢?”他转开了她的话题。
“因为……”她张了张口,然后住了嘴,撇嘴一笑:“因为我爸爸喜欢!”
“……”
她实际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又不想比他差一截,于是这么说着,一边望了望天:“先生说过,‘孝’道很重要。父母喜欢什么,我们做儿女的就应该喜欢什么!”
“……嗯。”蹙起眉头,若有所思:“爸爸妈妈是最强的。”
……
这是最初的附庸风雅。
他们很快便能够聊许多的话题了。不过,他们都没有想起问对方的名字。
那一天,小男孩和小女孩,一同到大院子里看着大人们放鞭炮。
白皑皑的雪地上,有着两个粉装玉琢般的小孩。一红一白,穿着华贵的衣服,蹲在雪地里捂着耳朵,看着鞭炮点燃后噼里啪啦的炸响,随着腾起的一股股白烟,弥漫而起的喜庆气氛。
她指着鞭炮大声的说着这种声音能够把鬼魂给炸飞!
他笑。
然后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房间里有很好吃的芙蓉饼,就在响亮的鞭炮声中对他喊:“先不说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给你拿好东西去!!”
他茫然的望着她,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而那时的月儿也没有想这么多,便飞快雀跃着冲进内苑里面去,奔向自己的房间,拿芙蓉饼。那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
所有的丫鬟和嬷嬷们都惊讶的望着她,望着她兴奋而急切的问芙蓉饼,芙蓉饼在哪里,一边跑得气喘吁吁,然后端着芙蓉饼的盘子又一径的奔了出去。
但是,当她跑到那个她让康明等着她的地方时,原地已经空空如也。
鞭炮没有响了,康明也不见了,又来了一群陌生的人们,互相寒暄着。她愣愣地望着这番光景,几乎以为一切都是梦境。
然后她把一切都告诉抚养她的王嬷嬷。王嬷嬷笑着说:“那是康府的康公子,已经跟着他父母回家去了啊!”
她茫然而失望的望着她,然后王嬷嬷牵着她的手走回内苑里去,看着骆月儿脸上失落的神情,一边笑道:“不过姑娘放心!康公子啊,一定会回来的。你以后啊,也一定能再见到他!”
她听这话却羞了,别扭的想甩掉王嬷嬷的手。
嬷嬷调笑着说:“姑娘有什么怕羞的?王嬷嬷说的可也是实话!这也是你和康公子的缘分哪!”
“为什么?”她张大嘴问。
王嬷嬷笑而未回答,她便也不再问她。但是她还是想知道,于是便问了一个别的丫鬟。随即那丫鬟咯咯笑了起来,悄悄的凑到她的耳边,对她说:“小姐还记得曾经夫人偶尔跟你提过的,你已经定了亲的事吗?”
她点头。
“这就是了!那康公子正是您未来的夫婿的啊!”
她愣住,下一瞬,温暖、羞涩与甜蜜也涌到了心头上。随即巧笑着避开了丫鬟那不止的笑意,奔回自己的屋里去。
然后她就开始渴望着长大,渴望着能早些长大,同时也开始喜欢上了琴棋书画。
她在一页又一页的诗歌故事中,翻找着那些美好的感情与话语,日日的期盼与思念,无不是等着,他那清水般的眸子再次倒映出她的影子,
缘分……
她很清楚的记得了王嬷嬷说过的那句话,这是缘分。
经过漫长反复的回忆与等待,她终于成为了十七岁的少女,并且在这一天,坐在这尚书亭里,等着她未来的夫婿——康明,康子浚……
那个在雪地里画出《离骚》诗句的小男孩。那雪地里几乎是昙花一现的身影。
幸福、激动,悄悄的隐藏在心中,她维持着大家闺秀的矜持与端庄,带着贴身丫鬟梓儿,紧张而兴奋的在亭中等待、再等待……

“就在前面了吧?那里个亭子上写的便是‘尚书’二字!”指着牌匾,元珠说道。
“嗯……元珠!”那日午饭,他们已经说好了彼此的称呼,他叫她元珠,她叫他子浚,也免得公子姑娘的那么生疏。
元珠回过头去,看向康明,他目光轻轻闪烁,然后说:“你不能和我一起进去。”
“为什么?”
“……不方便。”
“哪里不方便了?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坏事。”
“但是……”康明微微脸红了。毕竟是进去见他的未婚妻子,如果被误会了绝对是个大麻烦。
看着他的表情,她也意识到了那样的尴尬,也不好再反对什么,于是就望了望四周,退一步问:“那……那我在哪里?”既然她来了这里,“……我也想看看骆小姐的。”
康明微微笑了笑,道:“随便你在哪里吧!反正……别让她误会就可以了。”

“哎!小姐小姐!有人过来了,是不是他啊?!”梓儿突然扑到骆月儿身边往南看着说。骆月儿立即也向南望去,然后见到一个身穿白衫的少年,在亭子下面望了她们一眼,然后便走上了亭来。
骆月儿感觉到心脏咚咚加快的声音,看着他拾阶入亭,便也微笑着站起身来。
康明走进亭中,看了骆月儿一眼,然后谦恭的行了一礼,道:
“康明见过骆二姑娘。”
骆月儿如木偶般不知所措,他抬起头,那张与记忆中相似的俊秀的脸,同样温雅的举止与淡定神情,再次闯入她的视线与脑海里。那一瞬,她才深深一颤,回过神,接着微笑。
然而,他却没有看她的脸,只是如以往一样,有礼的望向不知名的别处。
这一瞬,她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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