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叙他的故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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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王者风”向万巫等人点了点头,微笑道:“诸位,兄弟回来了……”
众人一时俱都默不作声。
稍顷,万巫微叹道:“你回来了,那又如何?我们还是那句话,不会助你兴风作浪的……”
白皑皑凝神望向万巫,但见他双目精光全无,披头散发,胡须大把,不过身上衣物倒还整洁,皮肤也还光润。再看其他众人俱是如此,想必都已功力尽失,但日子过得倒并非艰苦。
又听“王者风”道:“王某一直拿你们当作兄弟朋友,希望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好拯救天下苍生,打造一个真正的、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乐少典冷哼道:“说得好听——谁知这只不过是你王大帮主、‘东海幽龙’的个人私欲呢?!”
祝由老头手舞足蹈地叫嚷道:“不错哇,小娃儿——你小子真有你口头吹的那般伟大么?你看你对长辈不敬、对兄弟不仁、对朋友不义,你将你祝老爷等英雄好汉诱骗到此地软禁了两年多啦,不杀不砍却又不让我们恢复功力,大酒大肉地喂我们却又不让我们四处走动,你小子又不时地来磨嘴皮子,你这算个鸟意思?!”
“赃官”倪代怒声道:“你堂堂丐帮帮主、大宋第一高手,想不到竟然就是万恶不赦的‘东海幽龙’!你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犯下了多少人神共愤的滔天罪行,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又有谁会相信你?!又有谁会助你去为恶?!”
“东海铁鹰”肖小鹰凝视着“王者风”,沉声道:“大哥,倘若你如此做法真是为了天下百姓的话,小弟定当至死追随——但,你如何能让小弟等人信服?”
远处的白皑皑听得他们的对话,不由暗自苦叹不已——先前那个可怕的可能终于得到了证实,这个“王者风”竟然就是真的王者风!他竟然就是众好汉要来对付的东瀛海寇之首“东海幽龙”!他诱使众好汉出海“远征”,目的不过是为了逼迫这几百名大宋武林精英归附于他罢了——倘若众好汉一直不从,他势必会要加害于他们了。而丐帮老帮主钱吹豪的遇害,想必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他犯下如此多的罪行,任凭他说得再动听,确实也难以叫人信服。白皑皑暗叹自己先前也看错了人,自己心中时常牵挂的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竟会是如此一个大恶人!
王者风眼中隐隐抹过一丝痛苦之色,双目凝注着万巫等人,心里在暗暗地道:“我多么渴望得到他们的友情,多么渴望得到他们的帮助——可照如此看来,恐怕是不行了……难道,难道我真要强迫他们吸食罂粟壳粉膏?纵使如此,他们中性情刚烈的恐怕也是宁死不从……唉,看来我一心想要办成的大事,在他们心目中只不过是个可笑的美丽谎言罢了……”他又遥望了一下四周的众多属下,见他们俱都一动不动地坚守着岗位,心下又不由暗叹:“你们再如何勤恳卖力,又怎能及得上我面前这些人之万一?倘若他们真心相助,何愁伟业不成?到时候整个天下,将会是多么美好……你们、你们?我知道,虽然你们中有一些是开明的,虽然你们都是忠心的,但你们中大多数人也其实根本不相信我的话,你们也认为这只不过是个美丽的藉口,你们也认为我只不过是自己想得天下、自己想当皇帝,而你们也只不过是想以后捞些好处罢了……”他在心底轻轻地、有些无奈地叹息着:“倘若天下真能变成我所希望的那样美好,那么就算我即刻死去我也愿意……唉,谁又能真正懂得杜工部‘若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何时眼前突兀现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那种情怀呢?然而杜工部又何尝能清楚地认识到天下寒士无法庇身的真正根源呢?待天下真的变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真正的太平盛世,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实实在在的‘桃花源’,那么我目前所做的那些‘恶行’又算得了什么呢?一时的痛苦,将会换来天下苍生世世代代、永永远远的安康幸福……”他转过身子,遥望那轮美丽的斜阳,目光渐渐似云雾般有些迷朦起来,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自己这三十年来生活的种种情景,心神缓缓沉浸在了对往事的追忆里……
王者风的记忆,从很小很小便开始有了。那时他一岁都还没到,但却能记得自己是被一位黑衣女子喂养着的,后来也是这黑衣女子将他交给了当时的丐帮帮主钱吹豪。钱吹豪说王者风是他在山野间捡到的,别人大多相信,王者风自己心里却知道不是。
王者风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时常被那黑衣女子浸泡在刺鼻难闻的药水中,同时还被她用力地推拿敲打按捏全身上下每个地方,浑身有说不出的痛苦——后来王者风才知道,那正是黑衣女子在对他施用东瀛秘术“精缩”,令他身心俱都提早一倍发育,并且把他的体质、心智俱都增加了一倍,使本来就资质绝佳的王者风更异乎常人数倍……然而,这也会使得王者风的寿命缩短一半……
王者风记得那黑衣女子很美,但待他却并不很好,时常让他吹风受凉日晒雨淋饿肚子,任他再哭再闹都不理会。王者风懂得一些事后,总觉得她应该是自己的亲娘,但又似乎不像。回想她所说过的话,竟都不是中土语言,而好像是东瀛语。黑衣女子将王者风交给钱吹豪时,钱吹豪先是很喜欢,但他仔细看了王者风一番后,却又与黑衣女子争吵了起来,似乎不想接受王者风。黑衣女子一会儿骂,一会儿哭,一会儿闹,折腾不休,终使钱吹豪收留了王者风。王者风眼看着她离开时,小小的心里便隐隐觉得从此将再难见到她了,虽然她给自己的大多是痛苦,但毕竟是她喂养了自己……王者风并未哭闹,只是不舍地瞪着她,目送着这位养育了自己多日的亲人缓缓离去……
钱吹豪时常会将王者风凑到眼前,怔怔地看上半天,尔后便摇头叹息:“像她,像她,很像她,很像她……但,但却更像那个人……唉,更像那个人……”
其时钱吹豪已收养了另一名孤儿,便是后来人称“小醉丐”的丐帮少帮主禇宗侗。禇宗侗比王者风大了两岁有余,一向深受钱吹豪的宠爱。但自打王者风到来后,这份宠爱便被抢了大半多去,故而禇宗侗从小便对王者风心怀嫉恨,经常趁钱吹豪不在时掐捏、吓唬王者风。而仅一点点大的王者风却偏偏倔强得紧,始终不曾在禇宗侗面前哭闹过,甚至连眉头都从未皱一下,这更令禇宗侗恼羞成怒,深深怀恨。
王者风本就天生异禀,加之受了东瀛秘术“精缩”的洗礼,身心发育快出常人数倍,三岁多时便已长得似一头小牛犊般,比五岁多的禇宗侗高出了半个头,更要强健得多。禇宗侗再不敢对王者风动粗,但从来没给过他好颜色看,有机会总要折辱他一番。
丐帮的众人亦大多向着禇宗侗,对王者风不甚友善,更谈不上关爱了——其主要缘故,只因当时声名显赫无比的“丐帮十雄”不知为何都很瞧不起王者风,他们的老大“泥鳅大仙”南宫北平更是从不拿王者风当本帮子弟看待。
钱吹豪不好对手下弟兄多说什么,但对禇宗侗和王者风二人却一视同仁,将一碗水端得很平。
其时的“太仓水蛇”郁伯尊已身为丐帮最年轻的长老,常对“丐帮十雄”歧视王者风而心怀不满,故而他故意对禇宗侗不大理睬,却对王者风悉心照顾,时常与王者风一同嬉闹玩耍,并传授一些武功。
再过了半年,钱吹豪开始正式传授王者风和禇宗侗二人武功,将自己一身丐帮绝学慢慢教给二人。这一来便分出了高下——禇宗侗虽聪慧伶俐,但浮滑不实,身子骨又不及王者风甚多,故而每次与王者风对练时都以失败而告终。
还不到四岁的王者风已懂得礼让,从不让禇宗侗输得很难看;禇宗侗更是个小人精,在钱吹豪面前总是装得很大度,做出一副大哥哥的姿态,令钱吹豪欣慰不已。
这一年年底,钱吹豪突地离开了当时还在赣州的丐帮总舵,一去一年多,在江湖上没有任何音讯。
这一年多,一直由郁伯尊照料王者风和禇宗侗。这却又变成了郁伯尊与“丐帮十雄”的明争暗斗——郁伯尊督导王者风习武,“丐帮十雄”教禇宗侗练功,双方都期望自己教出的弟子能更胜一筹。故而王者风和禇宗侗虽小小年纪,武功却都有了相当的根基,寻常的武林人物都已斗不过他们。
这些时日郁伯尊虽时常与王者风在一起,但他自个也有自个的事——特别是被众多美女纠缠不清,故而他能陪王者风的日子其实也不多,王者风大多时候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度过的。
在王者风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念头,他总是在一个人静静发呆的时候独自享受着这份幻想的乐趣……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地上的流萤眨眼睛……他喜欢在晴爽的夜晚独自漫步,看那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好似无数个可爱的小精灵打着一盏盏精致的小灯笼……星星离人们太远了。它们其实应该很大很大,比月亮要更要大——它们上面住着人么?至少不会住着神仙。王者风不相信神鬼之说……他虽有郁伯尊和钱吹豪的关爱,但那毕竟少得可怜,而且这种关爱里更多的是怜悯,这并不是天生高傲的王者风所愿接受的……“丐帮十雄”的歧视,众多丐帮弟子的不屑,还有义兄禇宗侗的轻蔑,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王者风骨子里那股与生俱来的高傲,使他心里总有极端的自卑和无比的高傲在抗争,使他脑子里的想法总是有完全相对立的两种同时出现,使他对人们所说的任何话、所信奉的任何真理都怀有质疑,使他很有些愤世嫉俗,使他不愿与人相处,使他只喜欢孤独……于是他小小的一个人,常常出没在荒野之中,独自一个人发呆,独自一个人练功,独自一个人享受着孤独……他爱那湛蓝的碧空,爱那缥缈的淡云,爱那苍迈的夕阳,爱那凄朦的峰峦,爱那潺潺的山涧,爱那秀丽的石头,爱那苍翠的大树,爱那青绿的树叶,爱那五颜六色的花朵儿,爱那春葱般娇嫩的绿草儿,爱那芬芳清香的野菜儿,爱那香甜美味的野果儿,爱那跑来蹿去的野兔儿,爱那叽叽喳喳的小鸟儿,爱那嘀嘀咕咕的小虫儿……纵算是秃岩枯树衰叶败草恶兽丑虫,他也喜欢……他觉得,这些,远远比大多数人更可爱得多……也唯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是所有这一切的主人,谁也不能欺辱他,谁也不能骚扰他……
这一日钱吹豪突地回来了,整个人好像大病了一场,显得极为憔悴萎顿。隔了一年多再见到两个义子,钱吹豪发觉禇宗侗更油滑惫赖了,而才仅仅五岁多的王者风目中的王者之气已令人不可逼视……他长叹了一声,正式为王者风起了“王者风”的大名,不再叫王者风的小名“代子”,而改称“风儿”。但他同时又要求王者风只可称他“师父”,不能再叫“义父”。
王者风不知这是什么缘故,但他很听话,一直都只叫钱吹豪“师父”,对外人也只称“恩师”,绝不再称为“义父”。禇宗侗却能亲热地撒着娇唤钱吹豪为“义父”,这使王者风总觉得自己与钱吹豪之间仿佛有了莫大的距离……
这一年王者风认识了钱吹豪的义妹——“第一女儿剑”杨竹青,她是与“潇水女侠”柳媚芷一同来的。她虽为钱吹豪的义妹,实则一直痴恋钱吹豪,年近四十仍未嫁人;柳媚芷则与郁伯尊两情相悦,若非后来有个“伏东飞鼠”毕操捣鬼作怪,二人应顺理成章地结成为一对神仙佳侣。杨竹青本来一直住在苏杭一带,精习先人越女李寄诛杀恶蟒时所用的“越女剑法”,江湖上罕有敌手,被称为“第一女儿剑”。她二十岁生日时受华山派老掌门临死所托而做了三年华山派的掌门,将“越女剑法”悉数传给门下弟子,故而后来“越女剑法”反倒成了华山派的镇派绝技了。杨竹青虽年近四十了,看来却仍如二十出头般,风韵绝伦,气度超凡,钱吹豪若非早在认识她之前便已有了心爱之人,恐怕会早已与她成亲了。她对王者风特别关爱,她的温柔、深情、美貌、气度都让王者风小小的心灵极度钦慕,竟对这个比自己大了三十多岁的师姑产生了朦朦胧胧的爱恋,是一种有些畏惧的、崇拜的暗恋,让他发誓将来长大了娶妻也非师姑这般的人物不娶……同时他心里又时常会怨恨钱吹豪,这么好的女子你都不怎么对她好,你这是干什么呢?……两位女侠在丐帮总舵住了小半年后竟双双伤心而去——杨竹青是再不能面对钱吹豪的冷漠,柳媚芷则是中了毕操的暗算而,郁伯尊误以为她变心而从此不再见她,而且还与太仓城首富胡大官人的宝贝千金胡离儿整天形影不离……柳媚芷欲诉无门,强咽苦果,后来终生隐居,孤苦到老。好大姐杨竹青数次找郁伯尊理论,均被郁伯尊气愤回绝,一对原本痴恋的大好情侣,就因为一件恨事和心里的猜忌而种下了终生的苦果……
每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又举行了。已蝉联了最近两届“中原武林第一人”的钱吹豪这一次竟没有去参加……他的至交好友、首位蝉联三届“中原武林第一人”的东京乌龙庄庄主裘戈濂邀了他去乌龙庄作客——当年威慑群雄、傲视天下的两大绝顶高手,竟好似都受了重伤一般,脚步虚浮,精光涣散,冷冷清清地、黯然地在乌龙庄对饮着淡酒,脑子里却都在想象着这一届武林大会的热闹场景,追忆着自己当年被成千上万武林同道众星捧月般的辉煌……
这一届大会的“中原武林第一人”得来多少有些侥幸,得主名头不是很响亮,武功也不能尽叫人心服,但他毕竟是最后的胜利者,除了运气较好之外,谁也不能否认他的身手、智慧、勇气和韧性都要高人一筹,故而他也受到了天下武林同道的簇拥和崇拜,成为了一时的大英雄……
这一次王者风和禇宗侗都随丐帮众人来了观战,目的主要是为了见一下世面。王者风觉得当前这位“中原武林第一人”虽已算不错了,但比起钱吹豪来可差得太远了,甚至连郁伯尊都颇有不如,故他问郁伯尊:“师叔你为何不参赛呢?依风儿看,这些人没有谁能比得上你呵……”郁伯尊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着道:“傻娃儿,等你长大了,或许就会明白的……”
才五岁多的王者风当然不明白。他幼小的心里隐隐觉得自己长大了就要做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决不能让任何人对自己轻慢蔑视,他应当受到天下人的尊崇和拥戴,而且每个人都要是真心真意的……看着身旁满不在乎嗑着瓜子的禇宗侗,王者风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禇宗侗的身世其实也甚凄惨,父亲是一代名侠“赣西及时雨”禇原,不幸被仇家所害,除禇宗侗被路过的钱吹豪所救外,他一家老小主仆上百人尽遭毒手……王者风对禇宗侗,有些渴望友情,却又因禇宗侗的仇视而有些敌意;有些怜悯,却又有些嫉恨;有些尊敬,更有些轻蔑……他知道禇宗侗其实也是个很复杂的人,性情颇有些古怪,绝不似表面那般……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吃饭噎着了,险些憋死过去,而褚宗侗却在一旁热嘲冷讽,说他太装模作样了,实令他十分伤心气恼;禇宗侗有一次因喝多了凉水而痛得大呼小叫满地乱爬,王者风认为这才是装模作样,太过夸张,显得耎弱虚浮;再由吃饭摆菜来看,褚宗侗总是为自己的方便考虑,还认为如此是最好的摆法,全然不管这对别人是否也同样方便,让王者风觉得他太自私自利;褚宗侗经常高谈阔论,王者风每次都难插上嘴,而且每一插嘴即遭驳斥,好像他说的话从来就没有道理一样,于是他后来也懒得再与其争论,只在心里头不住地辩驳,但过后又觉得褚宗侗的某些“谬论”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褚宗侗很能合群,经常被大人们喜欢、小娃儿们拥戴,成为赣州城的“孩子王”,行事颇有些门道,这令王者风不得不佩服;有时禇宗侗也会关心一下王者风,照顾一下王者风,尽管谁都不知道这是否出于真心,王者风还是颇为感激,也着实帮禇宗侗做了一些事情,于是二人都暂时把以前那些怨恨都抛了开去……两个小娃儿的关系就是如此奇特、复杂,谁都难以说得清楚……
钱吹豪回到赣州后,带王者风去了王屋山漫游,并探访了旧友“王屋隐者”。二人切磋了“王屋隐者”独创的“豹形拳”,虽只是随手过招,却让王者风窥得了其中的精髓。“王屋隐者”冷眼窥视默立远处的王者风,对钱吹豪轻叹道:“此子确是千载难见的练武奇才,埋没了岂不太可惜?……”钱吹豪黯然轻叹,似乎心中难以决断什么——后来王者风才知道,“王屋隐者”这一句话对己一生至关重要,甚至对天下苍生都有极大的影响……
师徒二人回来后,钱吹豪将丐帮的看家绝技倾囊相授予王者风和禇宗侗,但却任凭他们自行修炼——他自己身骨愈见虚弱,终日闭门静养,再不出去指点二小练功,也极少再管理丐帮中的事务。
王者风这日傍晚依旧跑到后山的一处大草坪上勤奋练功,出了一身大汗后小憩时,突地又看见了那个常常在他梦里出现的黑衣女子——那个他心目中的母亲,喂养了他将近一年的亲人,自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美貌女子……她一出现就对王者风道:“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你不要问那么多——我并不是你的母亲!你只要记着,你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一定不能让任何人轻视于你……”她轻咳了几下,又轻叹道:“否则,像你这样脾性的人,活在世上将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王者风并没有问一句话,没有问她是什么人,没有问她自己的身世,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如此相待自己——他只觉得自己一切都应该听她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学讲东瀛话、苦练柔术、勤修东瀛的拳脚刀剑、死记硬背住了两篇很长很长的“紫煞天罡掌”和“芋叶功”的练功心法,过了大半年艰辛劳苦的日子……而这一日,黑衣女子突地倒在了这块草坪上,倒在了王者风的身旁,苍白如雪的脸上竟有了从未有过的一丝笑容:“老天有眼,终、终于能让我、我支撑了这、这么久……”她艰难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告诉王者风,他从出生到一岁时已受了东瀛秘术“精缩”的洗礼,使他身心发育俱异于常人数倍,而且不畏任何剧毒或迷药,但他十岁以后每个月圆之夜都得要忍受一次摧心裂骨般的痛楚,全身上下从头到脚要剧痛两个时辰左右……有不少东瀛人都被施过“精缩”,但其中绝大多数都因忍受不了那种每月一次、令人痛不欲生的折磨而发疯或自杀……能忍受下来的少之又少,却都成了顶尖的武林高手,只不过寿命大多没有超过五十岁……她相信王者风一定能忍受下去,一定能成为一位空前绝后的武林高手,而且寿命也一定会突破五十岁……歇了片刻,她用颤巍巍的双手给王者风挂上了一串精巧的贝壳项链,要王者风过十年以后去鄂州城西郊,凭这串项链去求见“玄机渔翁”宫十老(即“帝王堡”二堡主宫鲁迟),请宫十老将记载有天下武林大小隐密的“万宗密卷”相授……最后,她更艰难地、更断续地、更反复地叮嘱王者风的,还是那句老话:“你、你一定要、要成为、成为……成为天下最、最有权势的人……你一定、一定不能让任、任何人轻视于你……”
她终于永远地闭上了双目。王者风知道从此真的再也见不到这位自己心目中的母亲了——这位谜一般的女子,虽然终日冷冰冰的,但她给了自己多么多的温暖……这大半年,这大半年,这大半年身子骨虽然吃了很多很多苦,但心里是多么踏实、多么甜蜜……
王者风没有流泪。他徒手挖了一个大深坑,就将这黑衣女子垒埋在了这片草坪上、山岩边,立了一块空碑在坟前。以后他每次练完功都要在坟前静坐良久,呆呆地一动不动,心里却在反复地咀嚼着黑衣女子临终前的叮嘱:“你一定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你一定不能让任何人轻视于你……”
这一年开春,一直关爱王者风的郁伯尊离开了赣州,做了太仓城首富胡老太爷的上门女婿,正式有了“太仓水蛇”之雅号。数日后,钱吹豪将王者风和褚宗侗送到赣州城南郊的一家私塾念书,二小在那儿附近的一座废园与数位低辈的丐帮弟子一起住宿。这家私塾的场地很大,建筑设施也属上佳,乃赣州第二富豪“金马行空”马金银马老爷着意修建的。主教的先生大名白小土,虽名有一“小”字,实则却是一位老掉牙的老学究,老眼昏花虾弓背,留有稀稀拉拉几根焦黄的山羊胡子,瘦巴瘦巴的,但讲话的声音却极为响亮,念起书来特别有劲头。他总共有二十六名学生,包括王者风和禇宗侗在内,年纪有大有小,家境有富有贫,五个女学生中最秀丽的那小姑娘是他的亲孙女,年仅九岁,大名白开水,小字天纯,自一岁起便父母双亡,由爷爷辛苦抚育,她“白开水”的怪名也是由性情有些呆板古怪的爷爷所起。白开水除了极为秀美清丽外,还非常懂事,很会关心别人,对王者风和禇宗侗两名“乞丐学弟”特别体贴、照顾。她的相貌、神韵、性情,与王者风心目中的女神师姑杨竹青都极为相似,王者风初次见到她时心中一阵剧跳,激荡难安,心知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女子就是她了……
二十六名学生中年纪最长、也即是家中最富有的,乃赣州三大富豪中排名第二的“金马行空”马金银的独苗公子马玉良,年有十三,俊美聪慧,文章写得最好。马金银马老爷着意修建这家私塾,就是为了让宝贝儿子有个清幽静雅之地念书,故而交给白老学究的学费极为丰厚,还特别关照了官府默许白老学究收女学生。马玉良也很会讨白老学究的欢心,还时常周济身旁家贫的同窗,故而很多同窗都以他为大哥,白老学究更是对他特别钟爱,引以为豪。
马玉良也欲示恩于王者风和禇宗侗两位小乞丐,但两位丐帮大帮主的义子又岂会接受这些小恩小惠?更何况本性虽善良的马玉良不可避免地也有些富家子弟的骄纵狂傲和浮滑轻薄,这正是王者风所憎厌和蔑视的,故而他极少与马玉良交往。而禇宗侗身为赣州“孩子王”,用了没多久就将比自己大了四岁多的富家哥儿马玉良弄得服服帖帖,唯他马首是瞻,多少令王者风有些佩服和嫉妒。然而美丽善良的白开水姐姐对王者风的特别关爱,却令王者风消除了心中所有的烦忧和嫉妒,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温馨和甜蜜。他看着周边很多拥有很多的人,总在心里道:“你们拥有这么多又如何?我只要有了开水姐,就等于有了一切……”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有价值、最幸福的人,心里变得好充实好充实,脑海里整日都是白开水的音容笑貌,仿佛开水姐时时刻刻都在他耳畔银铃般地娇唤着:“小风儿!小风儿!快来吃汤圆了!”“小风儿!小风儿!快陪我去放风筝!”“小风儿!小风儿!快把脸和手洗干净了——你看你,都快脏得像个小土地公了……”
在王者风心里,早就已把大己三岁的开水姐当成了这世上最亲的人,隐隐觉得自己长大后开水姐理所当然地会成为自己的爱妻,永远会在自己耳畔甜甜地娇唤:“小风儿!小风儿!……”同窗小伙伴们察觉到了白开水对王者风特别地好,除了自叹“命苦”之外,常对二人开玩笑:“女大三,抱金砖——小风儿从小喝开水,喝了开水长得壮,长得壮了做大官,屋里金砖堆成山……”白老学究对此付诸一笑,白开水则娇羞不依。王者风表面虽不形于色,心里头却甜滋滋的。禇宗侗虽也心怀嫉恨,却能深埋心底,表面上也是若无其事。马玉良马公子可就不同了,他强求其父修建这家私塾让自己念书,理由虽然颇多,其实只是为了亲近白开水,本以为一切会水到渠成,哪曾想半路杀出王者风这个程咬金来,故而他对王者风相当敌视,愈发嫉恨,若非他早已知晓王者风是丐帮大帮主的亲传弟子,连他父亲都万万不敢招惹,恐怕他要想办法好好“教训教训”王者风了。
跟着呆板古怪的白老学究念书,虽然念的都乏味无趣的“死书”,但毕竟还是让王者风识得了很多很多的字。他又能时常出入白老学究的书房,在书房里看了很多书,《诗经》、《楚辞》、《论语》、《孟子》、《尚书》、《老子》、《庄子》、《大学》、《中庸》、《春秋》、《六韬》、《三略》、《战国策》、《鬼谷子》、《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经世奇谋》、《周易》、《黄帝内经》、《史记》、《太玄经》、《灵宪》、《唐诗三百首》、《历朝兴衰略记》……等等等等,让有过目不忘之能的王者风深溺其中,学到了不少武功以外的东西,而对他武功的进展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他思考张衡在《灵宪》中对天地宇宙日月星辰的辩析,认同宇宙无垠之说,为之心驰神往……他欣赏李太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傲骨,但又不认同“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消极,他认为一个人不能只寄情于山水之间,不应该逃避俗世,无论有多大的困难阻碍,每个人都应当为了心中的目标而竭尽全力地去奋斗……他钦佩杜工部“若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伟大情怀,但却又认为杜工部太痴,休说愚昧的世人不值得你去牺牲,而纵算区区的你一个人牺牲了,这一切梦想又怎么可能会实现?他喜欢《庄子》,向往《逍遥游》中的鹏程万里:“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他更常常深思《秋水》中对人事的看法:“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始终无故……明乎坦途,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始终之不可故也……以道观之,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万物之量没有尽头,时间没有终止,得失命运没有定准,终结和开始没有定因……生死是自然规律,生存也不觉得幸运,对死亡也不觉得是祸害……从道来看,事物无所谓贵贱之分;从事物本身看,各种事物都自视高贵而轻贱对方;从世俗观点看,或贵或贱都不是自己决定的……天地可以看作一粒小米,毫毛尖可以看成是一座山丘……这些哲理开阔了王者风小小的心胸,使他的脑海里装下了辽阔的天空,让他幼稚的思想提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但他却并不很欣赏大海的谦逊:“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他觉得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样东西,都是有作用的——而只要有用,就不应当埋没废弃,而应当尽量地发挥作用,绝不能太过谦逊,应当要毫不客气地一马当先……少年人的天性——王者风最喜欢的,还是《山海经》、《穆天子传》、《汉书*艺文志》、《列异传》、《搜神后记》、《世说新语》、《霍小玉传》、《柳毅传》、《李娃传》、《虬髯客传》、《昆仑奴》等讲故事的书,被神怪狐鬼吸引,为烈士异妓扼腕,对薄情男女痛恨,对丑恶世道愤慨,对贤士良将钦佩,对豪杰侠客神往……
在此期间,“丐帮十雄”仍然时常来指点禇宗侗练功,对王者风仍是热嘲冷讽,极尽贬低挖苦之能。王者风不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威震天下的“丐帮十雄”,以致十位盖世大英雄竟对自己一个小孩子如此敌视、压制。但他并未被自卑感压倒——如今的他除了那份傲骨外,还有诸多道家哲理指点着他,使他能更清醒地看待一切……他看得出来,“丐帮十雄”虽然对他表现出极其的憎恶、蔑视,但他们在看他王者风时的眼神却时常难以掩饰地流露出焦虑、恐惧的神色——难道凭他们十位还会对自己一个小娃儿有什么顾忌么?王者风此时并不想深究。他也不再需要别人来指点他练功,他知道自己所欠的只是火候而已,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每一天都在飞快地提高着,禇宗侗纵算再有良师指教也是万万及不上自己的……
也有不少来丐帮总舵作客的武林前辈光临此地,他们多半是受“丐帮十雄”之托前来指点禇宗侗的。他们也假意要教王者风几招,一次又一次地将王者风打倒在地,然后说王者风天资愚钝、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实在不是块练武的材料……王者风并没有被吓倒。他冷眼旁观着这些“前辈们”摆着花架子教禇宗侗练套路,不时说这不好看那不漂亮,心里暗道:“你们的功夫也不过如此罢了——花哨虚浮、死重套路、招数平庸……你们今日能折辱我,只不过是我年龄太小、功力太浅罢了,再过几年恐怕你们都难敌得过我三拳两脚……”
如此过了两年,王者风已满八岁。这一日又有一批“武林前辈”来此“指点指点”他,其中有一位却并非“丐帮十雄”邀来的——这位,是人称“武林伯乐”的顺风镖局局主朱大顺,亲自从蜀中押了一趟重镖到赣州,办完事后他叫众手下自行回去,他自个则邀了几个当地老友四处游玩,游兴过后几人分了手,他在归途中碰到了这一干“武林前辈”,见面之下才知大多仍是旧相识,于是便随他们一同前来此地,准备“指点”完禇宗侗和王者风练功后一同去痛饮一番。善识人才的他见了众“武林前辈”对王者风的“指点”,不由暗自摇头不已:“此子绝顶良才,尤其是练外家功的人选,可惜竟在此任庸师糟蹋,岂非暴殄天物?”于是他找到钱吹豪,极力推荐王者风去天下第一外家功高手、太湖石公镇“天鹰宙君”郑得沛处学艺。钱吹豪不置可否,只问王者风自个的意思。王者风虽极不愿意离开心爱的开水姐,但想到黑衣女子临死的叮嘱、“丐帮十雄”的蔑视、“武林前辈”的“指点”,再加上眼前这位“武林伯乐”对自己的器重和厚望,他便即刻答允了。与开水姐和众小伙伴们依依道别后,他便随朱大顺动身前往太湖石公镇。
“天鹰宙君”郑得沛见到至交好友前来,极为欣喜,二人痛饮了三日后他才放朱大顺走。他甚是钟爱王者风,尽将一身“鹰爪功”和“十三太保横练”等外家绝技相传。而王者风也诚如朱大顺所言,乃练外家功的人选,仅半年功夫便已尽得又好看又实用的“鹰爪功”和“十三太保横练”的精髓,所欠的唯火候而已。郑得沛的独子、王者风的老师兄、“太湖鹰爪王”郑承勋曾对人言道:自己这位小师弟习武之能无人可及,来日前程不可限量。
年过九旬的郑得沛眼见关门弟子如此英杰,心下欣慰不已。他传艺时先讲武德,时常告诫王者风日后倘若有所作为,一定要为天下百姓着想,要为天下苍生造福……而他自己,却因为太过懒惰才随儿子郑承勋隐居此地,从不理世事,甚至一切家务活计都交由儿子打点,更谈不上为天下人做点什么了……
王者风对恩师的谆谆告诫并不嫌啰嗦,他心在想:“师父你放心,你对我的教诲就是对天下人做的最大善举了……”此刻的他,心里已隐约觉着做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恐怕也并不是真正快活的事,恐怕要天下人人都幸福快乐自己才会舒心——但自己会不会像杜工部那样痴呢?目下的王者风自己也不甚清楚。
这半年王者风忙于修炼外家功,对内功的研习耽搁了不少——眼前身骨奇佳的恩师由于没有修炼内功而日渐虚弱衰老,近日来躺在床上喝汤吃药的时候越来越密,能出门走动的功夫愈加减少,这使王者风暗自警惕自己一定要内外兼修……但如今一旦修炼起来,便觉心浮气躁、全身发热,这实是前所未有的事——难道耽搁了这半年便练不下去了么?难道自己不能内外兼修?还是因为自己时常想念开水姐而心神不宁、难以入定?他出门信步漫游,在静夜中绕石公镇走了一大圈,任清凉夜风吹拂了一个多时辰,身心却仍然难以平静下来……他回到“鹰巢”大门外,无声无息地翻身掠进后院,正欲回自己的房中,突听西厢房传来一阵水击之声,还有少女在低吟歌曲——声响极微,若非王者风功力已颇有造诣便难以听得到。他愣了一下,心道:“如此深夜了,还有谁在唱歌?是在说梦话么?”听那发声的厢房,正是自己的“大师侄女”郑菊英的闺阁——平素他与郑菊英、郑梦英、郑莲英、郑秋英和郑紫英五姊妹都极少言谈,一则五姊妹都不喜欢寡言少语、面色冷漠的王者风,二则王者风比她们年岁小但却长了她们一辈,这“小师叔”极难叫出口,更何况王者风还抢走了爷爷的专宠,使她们心下多少有些愤愤不平。王者风有心不理会这歌声,但听那水击之声似乎是在洗澡,他的心不由猛烈地跳了起来,本已很热的全身上下更加燥热难当,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发声处悄然掩去。绕至右边窗口,但见房里灯火明亮,有人影在动——看那动态,确实是有人在洗澡;听那歌声,正是郑菊英所哼。想到比己大六、七岁的已发育成熟的美貌的“菊英师侄”正在里边洗澡,王者风霎时忘了一切,鬼使神差地用舌头舔破窗纸,将左眼凑上去窥看——这一看,但觉脑袋“嗡”地一下大了,全身血液一下冲了上来,一颗心狂跳不已,丹田有一股热流迅疾地、汹涌地奔腾到了两腿之间,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兴奋、刺激、幸福的热感漫布全身,随即那之物竟已坚挺如铁、勃然怒突,全身仿佛绷紧的缰绳、拉满的弓弦般充满了力量,危险的力量!
但见十五来岁的郑菊英正全身地从澡盆里走出来,秀发垂披一帘水珠,身形优美曼妙,洁白如玉、秀丽圆挺,腰肢细盈娥娜,大腿修长润滑,无数水珠轻挂玉体,真个似出水芙蓉!但见她面对着衣柜的大铜镜,用毛巾缓缓将全身的水珠擦掉,但却并不急着穿衣裳,而是端详着镜子中自己美丽的,双手爱怜地抚弄着自己的乳峰,一边轻声自语道:“听爹爹说,爷爷有意将我许配给丐帮那个傻小子——哼,我才不呢!那傻小子比我小得多,又是个闷嘴葫芦,模样儿也不怎么好看,还是我‘师叔’呢……爷爷他们虽不在乎这些,但别人会怎么看呢?……”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继续喃喃自语道:“我一定要到江湖上去闯荡一番,一定要找到一个风流潇洒、温柔体贴、年岁比我大的武林高手……反正,反正要比我那‘傻师叔’强几百几千倍……”
王者风心神一片混乱,但郑菊英之言却也听入了耳,倒也并不恼恨——他心里一直挂念着他的开水姐,从未有过要娶“晚辈”郑菊英之念。他因受“精缩”洗礼而发育奇快,如今才八岁多便已有了的冲动,更由于耽搁了内功修炼而任其发展,眼下突地看到自抚的美少女则似火药被点燃了般爆炸开来,强烈得难以遏制。他数次几乎忍不住要冲进去,将郑菊英抱住、压在身下、亲吻、抚摸、抓捏、揉搓……以他此刻的武功,想要不惊醒其他早已熟睡的人而制住郑菊英已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另一个念头却强压住了他的兽性,使他咬紧牙关忍受着熊熊欲火的煎熬——恩师如此待你,你竟要做一只猪狗不如的畜牲么?!还有开水姐,你要这么做了,你对得住她么?!……
然而郑菊英还没有穿衣裳。她大半身子侧对着王者风,沉醉在自我抚慰的快乐之中,这使得王者风全身都似快要爆炸了一般——他生怕自己再看下去会真的忍不住做出禽兽之举,忙蹑手蹑脚地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房里,一把躺下……那股熊熊欲火却愈烧愈旺,使他脱得一丝不挂躺在清凉的竹席上都还觉得热得要命,满脑子都是郑菊英香艳诱人的少女,还有那双自抚的玉手——他真想把那双玉手变成是自己的手……他实在忍无可忍,伸出左手拽住那怒勃的丑物不住地摇啊、晃啊、抽啊、套啊,想象着自己正压在郑菊英的身上……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由一股强烈无比的幸福快感浇熄了欲火,一大滩腥臭的秽物喷了一地、弄脏了手,让他觉得恶心、难受。他重重地喘着气,整个人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这就是男女大欲,自己还这么小就已如此强烈地有了,实是拜“精缩”所赐……他将一切整理干净后,再运功练气,已能安然入定……
此后,王者风已能将内外两家融合一处,压制住了心魔,再没有动之念,武功进展一日千里。郑得沛躺在床上总说:“唉,实在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只盼你日后别忘了我这个师父……”王者风想到自己偷看了师父的孙女洗澡,又有了那丑行,终究有点愧心,特别是不敢面对郑菊英……
数日后,郑得沛病情加重,年轻时的旧伤一并复发,一代外家功宗师终于不治而逝,享年九十六岁——而这一日,正是他大寿之喜,诸多前来拜寿的武林朋友竟都成了吊唁之客……王者风行孝子之礼,跪拜了七日七夜,并守墓一年。
这一年来,王者风已将所学的武功俱都练到了相当的火候,唯有那两篇死记硬背住的“紫煞天罡掌”和“芋叶功”进展较慢,尚未窥其精要所在。他知道这是自己年纪太小、识字尚少、对诸多字义不明之故,倒也并不很心急。待一年孝期满后,他与“老师兄”郑承勋一家及石公镇的朋友道别而去,先回到了赣州丐帮总舵,拜见了钱吹豪后,又再回到南郊废园住下,第二日仍旧念书。
禇宗侗对王者风的回来,多少有些高兴,因为毕竟又多了一个伴,尽管这个伴并不是自己很喜欢的。众多天真善良的小伙伴非常热情地欢迎王者风的回来,尽管王者风对他们并不是很热情。白开水则是又惊又喜,拉住王者风不住地问长问短,这才是王者风最欣慰的。马玉良马公子可是不乐意了,却也拿王者风没办法,好在白开水对他也是和颜悦色的,多少有些安慰。白老学究对王者风这名学生的回来并未表现出什么,想必是老人家经历的事已太多了,区区一个小娃儿又怎能放在他心上呢?

于是王者风又开始了幸福的生活。尽管仍不时有丐帮长辈和一些“武林高手”来讥讽他、打击他,他都不在乎——他在忍着,忍着,忍到有一天要将所有的这些人都一举击败!
他每日都爱看着白开水纤丽的身影出神,看她秀发柔舞,看她柔荑轻弄,看玉颈细挪,看他朱唇微启,看她琼鼻歙动……此刻他心里多么幸福!郑菊英那诱人的又算得了什么呢?又有什么东西能比这种真情可贵呢?王者风感激上苍,感激上苍让他能这样看着他的开水姐,让他的生命有了美丽的色彩……但他也并未沉溺在这小小的儿女私情里,他更用心地识字,哪怕是自己讨厌的教条古文也用心钻研,对那些很深奥的词义则常向白老学究请教,而对很吸引人的传奇故事就尽量少看,一有空便到远处幽深的杏林里独自苦练武功……
如此过了将近一年,王者风的“紫煞天罡掌”和“芋叶功”已初具神髓,武功已达高手之列,再不是一般的“武林前辈”所能胡乱“指点”的了——但他仍然忍耐着,并未露出峥嵘,仍旧让那些他已可一招击倒的“武林前辈”打得团团转,仍旧让他们啰啰嗦嗦地挖苦数落讥讽嘲笑……这些算不了什么,然而在他刚满了十岁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那“精缩”种下的恶果真的开始发作了——那种痛苦,从头皮到脚趾,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无休无止,摧心裂骨般的剧痛!整整两个时辰以上之久!这简直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他牙都咬出了血,努力不使自己哼出一声,在密林里不住地翻滚、扑腾,整个人仿佛在地狱中遭受着油煎火炙的酷刑,真恨不得马上死去……这两个时辰,他脑海里没有别的,始终都只是白开水的音容笑貌,仿佛开水姐一直在向他殷殷娇唤:“小风儿!小风儿!你一定要挺下去!你长大了还要娶我的!我们还要抱金砖的!你一定不能死!你一定要陪我一辈子!……一定!……”于是他终于挺了过来。他轻轻抚摸着身上的“创伤”,就似一头负伤的猛兽在独自舔着伤口——自从他的“十三太保横练”已有相当火候后,寻常的打击已伤不到他,虽然这种发自本身的巨痛使他全身疼痛欲裂、整个人就似散了架一般,但从外表来看还是不见一丝伤痕,受伤的只是那些可怜的花草树木……他躺在这刺人的硬草丛里,仰望着深夜的星空,突然莫明其妙地、无声无息地笑了……
他对第二个月的发作已有了准备,疼痛也减少了很多,但仍足够又让他死去活来了一回。他想到在这个时候若有敌人来犯的话,自己可毫无还手之力,于是他开始潜心思虑如何在那种痛苦中也能运功御敌之法,在五个月后终于有了成效——随着武功和心智的飞速提高,尽管发作时仍是痛不欲生,但他已能咬牙坚持不形于色,更可提聚功力保持战斗的状态,绝不容敌人轻犯!
如此又过了一年多,王者风已满十二岁,白开水也长成了一位十五岁的美少女。禇宗侗十四多了,武功进展也很快。马玉良则已长成了一位十八、九岁的翩翩少年,文章写得更华丽了,但他却并未去应试,说他一生中最大心愿只是娶白开水为妻,其它的都不放在心上——他年龄增大,脾气好了不少,很懂得体贴别人,对王者风和诸多同窗都甚是温和友善,更很会讨白开水的欢心。王者风虽见白开水与马玉良相处愈来愈好,却也并不很在乎——他始终认为开水姐待自己才是最好的,自己才是世上最有价值、最幸福的人。
这一日天气陡地转冷,白老学究外出吃酒惹上了风寒,卧病在床,马玉良家请了赣州城最有名的名医前来诊治,名医说老人家上了年纪,必得好生调养,一年半载之内不可妄动,更不能再教学生们念书了。白老学究长叹一声,修书一封,托人送去他老家麻雀村,说是要请他那寄居麻雀村的远房表侄东方含笑前来代课。
数日后东方含笑先生果然受托而来,代白老学究教学生们念书。他年岁不超过四十,留有短须,身形略显矮胖粗壮,脸色微黑,眉发粗黑发亮,眼神深邃,衣物穿戴极为随便。他学识渊博,口齿伶俐,极爱开玩笑,就连教学时也是滑稽不羁、随意所至,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他还教学生们用一种他自创的“说唱乐”来记一些东西,把文章改编成歌词,以一种轻快简洁的形式又说又唱,还配以适当的乐器,学习效果非常之佳。后来有一位学生将这种形式进一步改良,曾一度风靡民间,若非朝廷认为这种“说唱乐”有伤风化而强行禁止的话,它恐怕将会一直流传下去。
东方含笑先生虽显得有些随意、滑稽,但其实为人却极为豪迈爽快,常教学生们要真诚待人、一诺千金、施恩不图报、知恩图报、借了别人的东西一定要尽快归还……他常说:“我不愿别人欠我什么,更不想欠别人什么……”他还常教导学生们固然要有谦逊虚心的美德,但更要有毛遂自荐的勇气。他虽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但并不死教学生们念书、念书、再念书,而是要学生们少念些之乎者也,多关心些天下大事。除了“说唱乐”之外,他还常给学生们说故事,举典故或拿身边的事情来教学生们做人的道理,讲述世事的艰辛疾苦,鼓励学生们要有远大的抱负,不要只想着自己的功名富贵,日后做了官则应当多为百姓做些好事。他开玩笑似的拿赣州前任知府汤昌久来做例子,其人为官不仁、贪得无厌,赣州百姓深受其害,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对他是又恨又怕,冠以大号“贪长久”——这也正是丐帮将总舵设在赣州的缘故之一,因为这地方要饭的太多了,而且越来越多,丐帮要吸纳新弟子可真是“就地取材”、“信手拈来”……然而汤大知府还对上级汇报说本地百姓衣丰食足、安康富裕,赣州被评为了“五大富城”之一,朝廷再不给赣州拨送救济物资,还增加了各项税捐。汤大知府一方面加大力度搜刮民脂民膏,另一方面费尽心思巴结上级、笼络同僚,建成了一个强大坚固的关系网,诸多清高书生、普通商家、寻常百姓乃至市井无赖都曾状告过他的劣行,结果非但没有一丝作用,告状者自身反而被汤大知府迫害,而汤大知府却因“为官清正”、“业绩辉煌”而平步青云,后来调至朝廷为上朝一品大员,更是威风八面、春风得意。赣州百姓见汤大知府终于调离了本地,无不松了一口大气,纷纷流唱:“汤昌久,贪长久,在咱这地头贪太久,如今欢送你老走,咱今儿个痛饮庆功酒……”
东方含笑语重心长地教导学生们,很多人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前认为不该做的事就会认为理所当然地该做了,最后终致成为一个百姓敢怒不敢言的贪官、恶官。他要学生们总能保持清醒的头脑,要分得清忠言谄媚,不要被利欲和权望冲昏了头。他教导学生们看问题、想事情不应用“主人”之念,不可把自己沉溺其中,而应该以“客人”的立场去看、去想,把自己从事情里“拿出来”,看看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这样才会做一名智者。
东方含笑对很多事情都有着独到而精辟的见解,全然不理会古人的礼仪教条、伦理道德,甚对王者风的口味。故而王者风很喜欢这位东方先生,对他的教诲铭记在心,并不时告诫自己要真的做到,不可像很多人那样只是听一听、说一说、想一想罢了。他也看得出来,这位东方先生其实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顶尖武林高手,那些指点他的“武林前辈”恐怕加拢来都不够东方先生打发,就连丐帮中武功最强的几大高手想来都颇有不及。
东方含笑对所有学生都很好,更是特别偏爱王者风,常邀王者风陪他去山野饮酒放歌,去幽林漫步长谈,将自己胸中的文术学识都传给了王者风。他也看得出王者风已是一位武功好手,但他并未传什么武功给王者风,他只要王者风记得一句话:“有招即是无招,无招也是有招”,至于其中的道理,他相信王者风长大以后是一定会感悟的。
愉快的一年很快过去了。虽然每月一次的痛苦仍在折磨着王者风,但这反而使他更为刚强坚忍,本身的抵抗力愈来愈强。白老学究的病已差不多全好了,能拄着拐杖来听东方含笑讲课。他虽然也佩服东方含笑的博学多才和口齿伶俐,但却不能忍受其随意不羁和无视古训,特别是那像“疯子”似的“说唱乐”更让他气得翻白眼。他认为东方含笑不该“教坏”他的学生,让学生们不能一心一意地念书,让学生们没了礼教、多了杂念,实在有失体统、有伤风化,不像孔老夫子的传人。故而白老学究一待身子完全康复后便立即将东方含笑遣走,他自己又开始一板一眼地亲自教书了——世事就是如此,往往好的得不到肯定,受人们喜爱的出不了堂,却任不好的、人们不喜爱的恣意横行。
王者风送了东方含笑二十里路,临别时言道:“先生你如此人物,难道真的甘心一辈子埋没在乡野村田之间么?”东方含笑看着他,含笑道:“我与你不同。你天生是个做大事的人,而我却生性懒散,又早已心灰意冷,只能盼着你长大后会给我带来惊喜,能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王者风无言点头,目送着这位良师缓缓离去的身影——这身影有些矮壮、滑稽,但那里面的心灵却是多么辽阔、伟大……
学生们又开始念枯燥无味的书。但这也是最后一年,明年年底白老学便要正式退隐,以后都不再教学生了,这家私塾亦不再开放了。于是学生们都很珍惜这一年时光——然而越是珍惜,日子仿佛过得越快……转眼间第二年已差不多到年底了,还有一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学生们经过相互商议,又征得了白老学究的同意,这一期书要念到大年三十才放假……三十以后么,唉,自然是各奔东西了……至于王者风和禇宗侗,则要按丐帮的规矩去闯荡江湖,做两年真正的叫化子后方能正式成为丐帮弟子——当然,他们是帮主的亲传弟子,两年磨练后的地位自是要高人一等。
这数日来,白老学究也似乎满腹离愁,很舍不得这些学生,更为自己的日渐衰老而忧郁哀伤,每夜都要喝得酩酊大醉方能入睡,也不管这把老骨头吃不吃得消,也不听医师的劝告和孙女的央求。
今日下起了大雪,寒风朔朔,凛冽刺骨,到处都只是一片凄迷,大朵大朵的雪花铺天盖地地飘散下来,在劲风中似无数白蛾漫天狂舞,然而最后都结聚于地面,给整个大地都似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白棉袄。
此刻天色已晚,禇宗侗和住在这儿的所有丐帮弟子都进城里玩闹去了,只有王者风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留在这个宽大的废园里。幸好丐帮弟子们捎来的数坛好酒还在这儿,王者风便拍开一坛来,坐在菜地边的屋檐下慢慢独饮,一边观赏着漫天雪花中傲然挺立的那株老梅树,看它不屈不挠地吐蕾开花……夜已来临,但满地白雪映衬得四周仍如白昼一般明亮……雪已渐渐下得小了,但还在零星地播撒着,随着烈风呼啸奔走。王者风饮完了一坛酒,看看夜色已重了不少,便欲像往常那样去赣州城里找那些有名的武师一试身手——他每次都蒙面而去,已击败了诸多有名的“武林高手”,但也还有几位确实扎手的他胜不了,险些伤在他们手下,幸亏护体功火候已深、又仗着身法快和轻功高而很快遁去。半个多月来他都没有进城,针对那几位硬手苦练了十数日,自觉各方面都进步极大,应当能胜得了那几人,便欲在今晚又暗地里去挑战。放下手上的酒坛,他突地心神一动,暗忖白老学究这数日来极爱饮酒,自己何不送两坛好酒过去让他喝?这酒极为纯正地道,醉了也不会伤身,倒对他老人家的身子有些益处——何况,自己还可以顺带去看一下心爱的开水姐……他起身走近那株老梅树,积雪已及膝下,风更烈了,而老梅树却已绽放了数十个花蕾,芳香四溢,在烈风中顽强地飘送远方……嗯,开水姐,她不就正似这傲丽而又不吝献芳的寒梅一样么?王者风幸福地笑了笑,转身回去倒了一碗已冰冷如雪的开水来轻柔地喝着——他每次喝开水都会觉得特别幸福,脑海里总不由自主地就会浮现出开水姐的音容笑貌,他觉得这就好似在轻吻着开水姐一样,“开水”这两个字也因开水姐而充满了神奇的魔力……良久,他才喝完了水,定了定神,放好碗后便已似燕子般掠出了这座废园,径向学舍的方向滑行而去。他虽抱着两个加起来重达六十斤的酒坛子,但滑行于雪地上却悄无声息、轻快无比,地面仅留下极淡极淡的两行长印——他心知自己的“芋叶功”已练得很不错了,但离“踏雪无痕”、“畅行江河”的境界尚有一定差距,恐怕还得再苦练不少时日才行。行不多时,已可看见学舍的灯光,虽然并不是很亮,但却足以让王者风的心里充满了温暖。他翻进低矮的围墙,才见围墙大门是开着的,被强风刮得咣当响,但在一片风啸声中倒是不易听到。又见学舍大门也敞开着,幸好大风被围墙边的一排大树减弱了许多,吹进门的风便显得微小了。王者风往里间走去,但见白老学究家连着学舍的客厅大门也是开着的,里边亮光很强,传来一阵阵呼噜之声。进去一看,但见一盆烧得极旺的炭火照得四周红亮红亮,已减得极弱的风仅吹得窗纸一阵阵怵动,厅里却温暖无风,白老学究正侧伏在桌上打呼噜,两边杯盘狼藉,半盏野菊花茶被炭火烘烤得不住地冒热汽,一个崭新的大号酒壶斜靠在几本旧书上,大股大股的酒气弥漫整个客厅。王者风将两坛酒置于桌上,轻唤道:“先生,先生,你又醉了么?开水姐呢?她不在家么?”白老学究似醒非醒,微一睁眼,嘟哝着答道:“我没醉……没醉……”待看到面前有两个酒坛,他忙一把抢过一个来,拍开封口就沿着坛沿大喝起来,一边抽空道:“开、开水?她、她到玉、玉良家玩去了……”王者风闻言,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阵刺痛,心想如此晚了开水姐还上马玉良家去?去干嘛?怎地还不回来?虽然他努力地安慰自己,但总有一阵隐隐的、不祥的预兆侵扰着他。
白老学究再喝了一大通,便又伏起不动了,鼾声如雷,更胜过屋外的强风呼啸。
王者风呆了一会儿,缓缓将酒坛口盖好,又抱起白老学究走进卧室、扶上床睡好,再将火盆搬进来,又往里添了几坨粗炭,再到客厅里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好,这才慢慢地走出客厅、走出学舍、走出大院——他也没有关门,好待开水姐回来时不用吵醒爷爷。他对开水姐夜去马玉良家心村疑惑,但仍没有去想开水姐会与马玉良怎么怎么样——在他心里,开水姐永远都是对他最好的,开水姐天经地义是和“小风儿”好的……

他掠进了早已关闭城门的赣州城里,缓步向西北大街行去。天气凄寒,街上行人甚稀,只有一些小娃儿在雪地里玩得极为热闹,大人们却大多躲在房里向火,不时冲自己的儿女大声喝几句,要他们别玩得太久了。也有的从窗口欣赏着这百年难遇的大雪,还有诗兴大发的文人吟诗作对来赞叹这片雪景……王者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蒙上面纱,潜到“镇北武院”,寻着上次胜了自己的那位名武师,仅用十六招就轻松将其击败……这武师羞愧而去,自言再不踏足江湖一步……王者风又到东南大街找着另几名硬手,将他们一一击败,败者或怒或悲或喜或愧或无所谓,有退隐的、有自尽的、有向王者风求教的、有发誓更苦练以期报仇的、有根本不当回事的……王者风在一堵高大的围墙边除掉蒙面纱,仰望着凄亮的夜空,突地觉着自己已是一位真正的武林高手了,天下间能击败他王者风的人恐怕已不多了,自己也再用不着埋首藏尾了。他的信心和傲气刹那间驱散了所有的自卑和心底隐藏的恐慌——一个人若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和磨难,那么抚慰和成功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王者风无声地笑了笑,将蒙面纱随手扔去,沿着这道围墙漫步向前。他知道自己是棵好苗子,就是要在风雨的打击中才能更茁壮成长……他想到自己曾经捉了一只跳蚤,用一个小瓶子养了起来,经常用掌力压制它,使它不能跳跃——后来,后来,后来这弹跳极强的小东西竟再不会跳跃,而变成了一只“爬蚤”……他当时就告诫自己,自己决不能像这小东西一样做一只“爬蚤”,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击垮自己……结果他做到了。他还喜欢躺在像棺材一样的蚊帐里,将里面所有的蚊子都打死,哪怕留一只都睡不着——他告诫自己,今后对敌人就要如此,决不能给任何敌人有任何威胁自己的可乘之机……目前他还做不到,但他相信自己再长大些后就一定能做到……他不会让那黑衣女子失望,他不会让东方先生失望,他更不会让开水姐失望……
想到开水姐,王者风才蓦地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马玉良家大院门口不远处的一排大樟树底下——难道自己真的担心开水姐会……不!这决不可能!他暗暗安慰自己,却不愿就此离去,在门口不远处不住地徘徊……此刻已不早了,贪睡的朋友都已躲进了热被窝里,马家宏伟辽阔的宅院也没什么太大的声响,灯火也还只有稀疏几处……开水姐恐怕早已回家了罢?王者风不知何谓地轻叹了一声,正欲转身离开,忽听一阵少女银铃般的轻笑之声传来:“良哥,难得碰上这么一大场雪,今日可真游玩得尽兴……”接着是一位青年男子富有磁性的笑声:“大雪固然难得,而更难得的是千古罕有的才子佳人携手同行……”那银铃般的笑声更悦耳了:“臭美……”
一刹那间,王者风的心犹如被狠狠地砍了一刀,痛彻全身,接着胸口就似揣了一坨寒冰,冷遍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他勉力将身子躲在大樟树旁,抬眼向笑声传来之处望去——但见斜前方十数盏大灯笼正向这边摇曳而来,亮光比凄白的月色更炽:挑灯笼的是十数位身着皮帽貂裘的壮汉,走在最后;中间是几名没有打灯笼、穿得更富贵的丫鬟;当首的是一对少年男女远在众人之前,衣着奢华侈丽,人儿清秀俊美,手拉手相互依偎着好不亲热……这二人,这二人,这二人却不就是开水姐和马玉良?!
众人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地面的薄冰,马玉良和白开水爱昵的轻笑笑碎了王者风的心……
月色似乎黯淡了不少。雪又下得大了起来。
两名大汉抢先上前叫开了大门,一边齐地对马玉良哈腰笑道:“公子爷可算回来了,也该歇息啦……”众人鱼贯而入,大门又吱呀关上了,里边传来门栓的喀嚓声,还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四散远去……
王者风呆呆地依靠在大树上,仿佛只有这棵树才是他最可靠的依靠。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心神一时间无比混乱纷杂。他又在暗暗地对自己道:“开水姐只是来玩耍一下而已,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她、她、她很快就会回家了的……等她出来后我要送她回家,我要好好地陪着她……”可是大门再也没有开。一直没有。眼前又浮现出开水姐和马玉良的亲昵神态,无情地粉碎了王者风对自己说的谎言……但他仍在强自抗争着,闭目深深地吸了几口大气,想迫使心神宁静下来。
静立了良久,良久,马家大院的大门仍不见一丝动静。院里已没有什么声响了,灯光只还有零星几点,屋檐挂的数十盏灯笼也俱被大风吹灭,仅留下空壳在哗哗疾舞。“开水姐竟留在了马家过夜……”王者风脑海里泛过白老学究孤独一人醉伏书桌的情景,不由咬紧了牙关,迈步绕过大樟树,稍一提气,身形似捕食的蝙蝠般滑掠过了马家大院又高又厚的围墙,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大院前坪中央。他轻轻地向前面的大宅子走去,轻轻地走进了中间的大通道,就仿佛把自己送进了一头巨兽的嘴里。今夜确实太冷了,偌大的一所院里不见一个活物,平日里兢兢业业守哨的武师和看家的恶犬都已在漫漫的温暖中做着美梦了罢?
王者风打量着四周富丽堂皇的楼阁、栅栏、假山、水池,还有脚下铺满的红毯,心里突地涌出一股嫉恨的怒火……他以前也曾和伙伴们一同来过这里,是受了马玉良的邀请……尽管他很不想来,但白开水和诸位小伙伴都想来玩,连禇宗侗都没有拒绝,他也只好跟着来了。当时他和禇宗侗一样,都浑不把周围的富贵豪华放在眼里,他们对白开水及众小伙伴的咋舌惊叹、还有马玉良的故作谦逊也都只是暗自冷笑……然而此刻,这一切都仿佛在嘲笑王者风,在嘲笑这个叫化堆里的穷小子……以前王者风还会在心里对自己说:“你马公子有这一切又如何?我只要有开水姐,就有了一切……”而今,这句话仿佛也成了一句幼稚的童言,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是的,其实自己早该料到这样的局面了,只不过自己一直不愿也不敢去深入地想……嘿嘿,还说什么要铭记东方先生的话,还说什么要以“客观”的思想去看问题……你能做得到么?……
王者风发了一会儿呆,心神突地被右前方传来的一阵忘情的呻吟和喘息所惊醒。这声音其实极为微弱,在呼啸的夜风中更几乎难以听到,但功力已颇深的王者风却能清晰地捕捉到。他听得出来,那显然是一对男女在床第间翻云覆雨,而且正值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他轻叹了一声,正欲转身去客房部寻找白开水,脚步却突地一下定住,身子如遭雷击般一阵剧震,接着又似突患风寒颤栗不已,连牙关都不住地打战!
他在每次因“精缩”留下的恶果而剧痛即将发作时都会有这个先兆,怎么也无法控制得了——但这一次,却并非恶疾将发,而是他突然真真实实地听清楚了那呻吟喘息之声竟就是白开水和马玉良所发:“良、良哥……轻、轻点啊……轻点……嗯、嗯……嗯……啊……啊啊啊……”“开、开水……开水……我、我要……我要……我要把你烧、烧成真的……真的开水……开水……嗯哼……嗯哼嗯哼……嗯哼……”这声音听来令人心醉神迷、荡魄,但听在王者风耳里却如同一记记晴天霹雳般,一次次重重地击在他的心坎上!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自己心目中神圣无比的开水姐竟会与马玉良在做那苟且之事?!这怎么会可能?!怎么会可能?!他们成亲了么?没有听说……没有听说……这不可能!……不可能!……”
王者风在心里哆哆嗦嗦地安慰着自己,对自己说你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然而他脑海里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先前在大门外看到白开水与马玉良亲密无间的情景……用谎言筑成的脆弱堤坝被冲溃了,他一步一步地向那发声之处行去……很沉重,很沉重,仿佛背上负着整座泰山……来到这扇窗边,他迟疑着、颤抖着,伸出右食指缓缓将窗纸捅破了一个小洞,将左眼凑了上去……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热浪扑向左眼——敢情房里正烧着四盆熊熊炭火,将这间宽大的卧室烘烤得温暖如春——而正前方更是在描绘着一幅幅活动的春宫图——足令王者风心碎一万次的春宫图!
红烛案边,一张华丽的大床,流苏斜挂,锦被平铺,两具裸的正在上面一冲一合不断地做着一个奇怪的动作,二人都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十四岁的王者风虽然还没有过女人,但极度早熟的他却早已甚为明了男女之事——眼见此景,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太湖石公镇郑菊英那香艳的和诱人的抚摸,还有,还有自己初次品尝到了泄欲的蚀骨……可看清了床上二人的面貌,顿时真真切切地感觉有一把尖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痛彻身心,而这把尖刀还在胸口里不住剜呀、戳呀、绞呀……
马玉良光腚腚的身子正压在白开水赤条条的横冲直撞,还不时用嘴轻咬白开水高耸圆挺的乳峰,两人都是一副欢快无限、心神沉醉的表情……
王者风整个人都好像在往下沉、往下沉,沉到了十八层地狱,沉到了无底的黑暗深渊……好黑好黑,好冷好冷……
漫长无期的黑暗、寒冷……王者风又觉得自己好似飞了起来,就像很小很小时做过的梦一样,飞向高空中,头上是金光灿灿的艳阳,脚下是粼波荡漾的汪洋……他身不由己地随风飘摇,想定下身来却办不到,想抓点什么依靠也抓不着……惊惶……恐慌……
他用力地咬了咬舌尖,终于又将自己拉回了眼前的现实……那两具仍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那个动作,身上汗如雨下,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又或者是又热又累……王者风咬紧了牙关,一小截被咬住的舌尖烂了,一缕缕鲜血流进了肚里、渗出了嘴角……他双拳死死握住了,指甲间深深地嵌进了手心里,鲜血淌下了地,凝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小冰坨……
对一个练外家硬气功的人来说,最忌讳的就是流血——但王者风有了东瀛柔术的根基,又勤修了高深的内家心法,使他能将全身罩门练到了右眼瞳孔之上,只要右瞳不受重创,对他的外家功便无伤害……然而此刻的他又岂会在乎这些?他恨不得有人立马一刀将他杀了,再将他剁成了几百几千块去喂狗!若狗不吃他的肉,那就扔到阴沟里、丢进茅坑里去罢!……
看着,看着,他已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了……泪水盈满了眼眶,眼前只有模糊的一片……他仍一动不动,就如一尊石雕……愤怒?……悲痛?……
他已很久很久没有流过一滴泪了。从懂事之后就再也没有。他总认为,好男儿就算流血也不该流泪的……可眼下,泪已成河,河已结冰,他突地明白鲜血和眼泪是完全不同的,流血是绝对代替不了流泪的……
其实也没有过多久。但就王者风而言,却仿佛已到了世界的尽头……一生一世?……永生永世?……这个人,这颗心,仍留在这个世上,却恍若已死了、都不在了……还是梦?……不是梦?……幻梦和现实,又有什么不同?……
“呵,良哥,你真好……真好……”
“水妹,等过了年咱们就正式成亲,新年里来贺新婚,恩恩爱爱一世一生……”
“唔,水妹什么都听你的……”
“嘻嘻……就只可怜了你的小风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良哥,别这样说……这事,我总要跟他讲清楚……我会把他当好弟弟一样看的……小风儿着实怪可怜的,从小没爹没娘,做了小乞丐……嗯,以前我的确很喜欢他,因为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可他实在太小了,一点都不解风情,哪像良哥你这般……嗯、嗯……你又来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唔唔啊啊咿咿呀呀嗯嗯哼哼乱七八糟的声音……王者风已无法再听下去了……他也有了一回想冲进去杀了马玉良的冲动,但他清楚白开水是喜爱马玉良的,你杀了马玉良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再跟白开水相好么?嗯,只要“开水姐”还喜爱“小风儿”,那么这一切就当没有发生又如何?……可是,真的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么?能么?……而自己所谓的“开水姐”还喜爱“小风儿”,不也是一句痴人梦话么?……就正如马玉良所说,自己真的是一只“癞蛤蟆”,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好罢!好罢!乐你们的吧!……我走!我走!我走得远远的……王者风在心里悲愤哀痛地呐喊着,蹒跚地转身走开,走到大院里,纵身跃出高大的围墙,身形显得有些笨拙,双脚重重地落在地上,惊起了不远处夜栖的一只孤鸟——或许,它就是王者风的影子?
他此刻的身形虽有些难看,却依然很快——不多时他便已回到了住宿的废园,里边仍是冷冷清清的,那株老梅树依然傲立在雪中。他抓起一大坛酒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不住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他问不出答案,又只好喝酒。他尽力地喝,尽量地放松自己,想把自己灌醉……但他办不到,怎么也办不到……他从来都没有喝醉过,有人曾说就算他喝得撑破了肚皮都不会有一丝的醉意……很多人会为自己的酒量“太小”而不满意,但王者风却为自己的酒量“太大”而痛苦,怎么喝也喝不醉,想麻醉自己却反而更清醒……
他灌了好几坛酒进肚,待肚子装不下了又运功将它们从手指间逼了出去,接着再喝……他努力想让一丝酒意涌上头脑,却很难很难……最后只剩下了一坛酒,他抓起酒坛子,边喝边向外面走去……孑然一身,茫无目的……冰冷的大雪仍在下,凄厉的寒风仍在刮,它们恣意地肆虐着王者风,却无法冰冻王者风心中的悲怆怨懑……他想走到一个偏僻的荒野,却不知不觉又掠进了城里,茫然地走在大街上……深夜的雪景更美,还有一些贪恋的人在街上游玩,也有匆匆的行人,却再不见了嬉闹的小娃儿们……一扇朱红的大门前,蜷伏着一位衣不遮体的穷汉——王者风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并不是丐帮弟子,但不久后想必也会加入丐帮的……
穷汉瞪大了死灰的俩眼望着前方,双手拼命地拉着“一床”又薄又窄又脏又烂的棉被裹在胸前,整个身子尽力地缩成一堆,靠在那扇豪华的朱红大门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能捱得过今夜么?
王者风经过这扇大门,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五两银子摸出来抛了过去,落在了穷汉的身边。穷汉立刻爬了起来,颤抖着捡起银子,呆看了一会儿,突地大叫一声,随即疯狂地向东大街跑去,连看都没看王者风一眼……
王者风也没有再看穷汉,只不停地往前走着,也不知要走到哪儿去……酒早已喝尽,酒坛子却没舍得丢,仿佛只有抓着它才能有个寄托……
大街,仿佛没有尽头。
冷清的,热闹的,都走过。有好几家茶肆酒楼竟还没有打烊,也还有不少贪夜客在里边厮混着。前边最喧闹,只赣州城最大的赌馆连着最红的青楼,他们生意火爆,彻日彻夜都不关门,只恨日子太短。吆喝吵闹的、打架斗狠的、唉声叹气的、打情骂俏的……一切声音应有尽有,给寂寞的雪夜增添了不少闹热。输光了的还赖着不走,或借钱再赌;赢了的还想再多捞点,另有些聪明的则进了隔壁的青楼去享温柔了……
王者风凝望着来往蹿动的人影,努力想在这种充满生气的喧闹里寻得一些慰藉。然而,他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阵接一阵的寒冷——他这才真正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孤独!深入骨髓的寂寞!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坚强,原来自己是多么需要关爱!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对一直关爱自己的白开水有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眷恋,以至于痴傻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他痴痴地走过这家“不豪不来赌馆”,痴痴地来到了这家“才子佳人院”的门口……他的诗书文章做得并不比自称“才子”的马玉良逊色,也是经纶满腹,而且才思特别敏捷,但他从不承认自己是个“才子”——他总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特别是像白老学究那样的酸腐书生……而此刻里面的“佳人”恐怕也都不是什么佳人,她们只是用来赚银子的器具罢了……他痴痴地走近敞开着的大门,看着那些花枝招展娇笑嗔骂的“佳人”,却又不禁想:“倘若她们之中任何一人对我很好很好,我会不会也像爱开水姐那样爱她呢?……开水姐?……嘿嘿,开水姐?……”
他的心里又涌起了一阵绞痛,正欲转身离开,门口那位一直忙着招呼客人、打扮得妖精般的老鸨终于因松了口气而发现了他,立时冲他劈面叱喝道:“滚!滚!滚!臭小叫化、死乞丐!你那副德性也想来会姑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她边骂着,边示意门口的两位看家武师去轰走王者风——这家妓院仗着有赣州城官家和富豪们撑腰,可从不买穷人的帐,跟何况是最穷的乞丐?而身在赣州总舵的丐帮弟子因严厉帮规所束,倒也从未招惹过这家妓院。
两位武师却比老鸨识相一些,情知在丐帮总舵的地盘得罪了丐帮弟子绝非善事,那老一点的便向王者风一抱拳,很客气地道:“小兄弟可是丐帮的朋友么?”
王者风不答。平日里霸道惯了的老鸨却已火了:“跟穷要饭的罗唣个鸟?!”边骂着,她已自个动手了,一脚向王者风的左胯踹去。
十四年来从未恶怒过的王者风突地动了恶气,脑子里突地闪过一个龌龊卑劣而疯狂的念头:“好!好!连你做婊子的都瞧不起我!我玩不起姑娘!我心爱的人都被别人玩!那老子就玩你!玩你这个老妖精!还要玩你这院里最有身价的姑娘!玩死你们!玩死你们!……”他眼里泛出一丝可怕的光芒,那位老武师捕捉到了,却已来不及阻止老鸨踹出去的一脚!
王者风伸出手上的酒坛子,正好将坛口对准了老鸨踹来的脚板,一下将老鸨的整条右小腿装进了酒坛子里。随即他运功震破了酒坛,碎瓷片立时爆散开来,老鸨跟着杀猪般地嚎叫倒地,整个右小腿上已插满了碎瓷片,鲜血流的似开了酱铺。她呆了一呆,随即又杀猪似的喊了起来:“打!打他!打他!快来人!快来人!给我狠狠地打他!打死他!打死他!……”
那年轻的武师犹豫了一下,向老武师看去。老于世故的老武师已看出了王者风的武功极为高强,而且气度非凡,必是大有来头之人,忙用眼神示意年轻武师不可轻举妄动——幸而如此,他二人才免遭了杀身之祸,此后回到老家耕田务农,再不踏足江湖一步,倒也能安享一生。
院里却跑出来了数十名恶狠狠的武师、龟奴,在老鸨的呼喝下争先恐后地将拳脚棍棒刀子板凳王者风身上招呼。
王者风已动了杀机——他早已杀过了好几人,那都是他战胜过的赣州“武林前辈”,他杀他们,是因为他们对他下手太狠毒太阴损,他若不杀他们便会被他们所伤……眼前这些寻常武师固然伤不了他的身,却已伤了他的心!
于是他出招,用的是“大力鹰爪功”,一抓一个,一口气抓破了十多人的脑袋,就像捏碎鸡蛋壳那样容易。其他人都已吓呆了,不知谁带头大叫着跑远了,另外的也赶忙溜之大吉,只留下老鸨斜倚在地上瑟瑟发抖。
赌馆也有人过来看热闹,但大多数朋友仍在酣赌,就算天塌了下来都影响不了他们。
王者风上前拎起老鸨,逼她叫了“才子佳人院”的“三朵金花”出来。有位包夜的公子哥儿从热被窝里窝火地爬了出来,正想大发雷霆,突地看到了满地的红白残尸,脸色立刻变了,赶紧一声不吭地跑开了去。
王者风将老鸨和“三朵金花”俱点了麻**,左右各俩挟在腋下,瞥都没瞥围观的众人一眼,立即展开轻功,瞬息后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于是后来便有了关于这件事的诸多说法……众说纷纭……议论纷纷……官府震惊,但因凶手恐怕是“丐帮要员”而只草草结案了事。
王者风挟着四个女人一路疾奔,丝毫不因身上多了三百来斤而感沉重,反而愈奔愈疾,一身绝顶轻功在异常激愤下发挥得淋漓酣畅,直奔出了两百多里、翻多了几座连绵的大山才来到了这片山脉的最高峰,在顶端的一片平岩上停了下来,将四个女人丢在了岩石上。
他喘息了一阵,却并非是因为剧烈运动,而是心情太躁罢了。
四个女人本来都已惊昏了过去,此刻又被凌晨的寒风吹醒了过来,四双眼睛或惊或恐或慌或惑或奇怪或兴奋地瞪着他。
“三朵金花”虽颇有姿色,却并非绝色——她们之所以能成为名躁妓行的“三朵金花”,乃因她们有特色:一个非常高大健壮,一个特别细小玲珑,一个极度妖冶妩媚……她们能满足各种不同类型嫖客的需求,这就是她们的本钱。
老鸨其实也还不是很老,应该比“三朵金花”更要美貌些,想必年轻时也曾是一位风云人物,如今青春已逝,只能靠化妆老掩饰年纪,却反而因粉底太厚而显得像个老妖精似的。
王者风瞪着红眼珠,在地上四人的身上扫来扫去,喘息愈加粗重,突地狂吼一声扑向了老鸨,两把撕掉了她前身的衣物,又疾快地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在寒风中,骑在老鸨身上一阵乱冲乱撞……慌急之下费了很久功夫才找到了入口,随即疯狂地耸动了起来……老鸨初时惊惶、厌恶,但不多时后便被王者风野牛般的冲击弄得极为舒畅快活,连右小腿严重的伤势都已忘了,忘情地用各种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幸福,全然忘了身上这位正是自己最憎厌的“穷人”……这正是久旱逢甘露,老鸨没想到自己年近五十了竟还能“吃到”如此出色的“童子鸡”……
另六只眼睛出神地瞪着骁勇刚猛的王者风,一直瞪到旭日东升……这时的阳光虽仍温暖不了大地,却能温暖人们的心,让人们心里有了美好的希冀……而老鸨却只盼着王者风快停下来,因为她实在已受不了了——王者风已在她身上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前半段她还觉得是一种幸福快活的享受,后来渐渐变成了受罪,眼下简直是在遭受酷刑……另六只眼睛也由羡慕、嫉妒和惊佩而变成了恐慌、兴奋或期盼……
终于,老鸨痛得昏死了过去,王者风野性已发,张开双臂将老鸨生生撕裂成了两半——他恨,恨自己身子沾的第一个女人竟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老婊子!
可这是谁叫你做的?!
红汁白浆溅了王者风一身。他没有擦一下,随手将老鸨的两片肉身抛下了前方的山谷间,接着他便向那高大的“金花”发动了攻势……
这朵“金花”已吓得有些傻了,早已麻木的健壮身子死尸般任王者风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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