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马特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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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柯特第二次杀人,也是这次旅程中第二次晕倒。幸运的是,这次他很快就醒了过来,不需要阿克历斯背着他赶路。
柯特以前也受过伤,在绿海的时候他差不多每天的会受那么一点小伤,不过从来没有试过这么严重。要不是他及时偏了偏身,死亡骑士的剑一定会刺中他的心脏,那他就死定了。不过幸好柯特的冒险成功了,他没有死,死的是死亡骑士和它的主人。
那黑衣死灵法师的疗伤术效果还不错,柯特当然不会认为他是良心发现大发慈悲。他不过是怕柯特死去,因为人死后灵魂力量会有所减弱,他需要柯特活着,活着的柯特对对他的价值更大。可笑的是,柯特如他所愿活了下来,而他自己却一命呜呼……
费舍尔的疗伤技能明显要比死灵法师,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要知道死灵法师通常只研究如何把活人变成死人,很少涉及让活人保持生命力的领域。
柯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已躺在兽皮艇上正顺流而下,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再流血了。
兽皮艇只剩下两艘,五具被黑暗吞噬变成骷髅的武士连同他们的兽皮艇已经不知去向。
“你为什么一定要冲上去?你差一点就把自己弄死了。”杜邦对柯特说,在他看来,柯特胸口上的那一剑实在有点可怕。
柯特笑了笑,他笑得有点过,扯动了胸口的伤口,结果笑脸变成了呲牙裂嘴的鬼脸:“那是我的责任。”
杜邦摇摇头:“你的责任是保护我,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去找人拼命。”
“别担心。刚才还有人对我说,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杜邦不解地问。
“谢谢你为我担心。”柯特眨眨眼,又道:“要是我不杀了他,这一路上他一定还会来对付我们,我不喜欢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他叹了一口气,又低声道,“而且他还杀了我们五个人,他们曾经都是我们的伙伴。”
费舍尔看着柯特,脸上还是毫无表情,除了和杜邦有关的事,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的表情有一点点变化:“那不是你的错,而且他们早就有为家族赴死的觉悟。”
柯特沉默,无论是在燕埕大陆还是风月大陆,都不乏这种人,他们好像随时可以为了某些人某些事把自己的性命出去。对这种人柯特是很佩服的,就像他佩服奥科伯爵一样,虽然他觉得自己做不到这这一点。
有什么会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呢?
他把头往上挪了一点,好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地下河变得平缓下来,溶洞在有些地方变得很窄,仅仅容得下一艘兽皮艇经过。而有几段路水漫到洞壁上方,费舍尔不得不把兽皮艇收回空间袋,一行九人从水中潜过去,直到足够开阔的地方才又重新以艇代步。
溶洞中光线越来越足,直到他们看到亮堂堂的洞口出现在面前。
他们终于从地下河中走了出来,或者说,他们终于从落矶山脉中走了出来。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清澈平静,岸边有稀稀疏疏的芦苇,清风吹过,芦苇随风起舞,白色的芦花便随风飞扬。
身后的落矶山脉雄伟奇峻,山上郁郁葱葱满眼翠绿,一点不像柯特他们先前所看到的景色。
所有人都站起来长呼了一口气,在山洞中漂流了这么长时间,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感到压抑。
这里是多特尼瓜河的一条支流,从这里顺流而下,走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多特尼瓜河,从那里转坐大船,用不了一天就可以到达马特维尔。
马特维尔啊,那里有宽广而又整洁的街道,有甘醇的美酒,美丽而又多情的少女,还有温暖舒适可以让你一觉睡到天亮的大床……
多特尼瓜河比它的支流大得多,宽阔的河面浩浩荡荡,上面不时有各式船只经过。有些是商队的商船,上面满载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有些是贵族们的座船,船上偶然会传出班卓琴悠扬的琴声;当然还有一些是在河里讨生活的渔船,这些船都不大,渔夫渔妇们就站在船头,不时往河里抛下被他们寄以厚望的渔网。
河畔不远处不时可以见到一些小村落,宁静,和谐,鸡犬相闻。而附近唯一比较有规模的是一个叫做多明纳斯的小城市。多明纳斯是那种典型的港口城市,和别的港口城市一样,这里也有五花八门的酒吧和妓院。漂泊在外的水手们脚踏实地后最喜欢做的两件事,一件就是找个酒吧痛痛快快喝几杯,另一件当然就是找个女人安抚他们寂寞的心灵。
但是阿克历斯和那五名面容冰冷的武士显然没有这样的好运,杜邦的船已经在多明纳斯港口等着他们。他们怪模怪样的兽皮艇很引人注目,港口里不少人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不过谁会在意呢?
杜邦的船是一船双层的楼船,不算很大,也没有任何家族的标志。但柯特看得出这船极为坚实,看那高高翘起的船头,想必速度也是极快的。当两艘兽皮艇径直靠近的时候,船上立即垂下一条长长的软梯,显然早有默契。上到船头的甲板上,费舍尔转身挥了挥手,停泊在水面上的兽皮艇马上消失不见,被他收回到空间袋去了。
一位面容冷肃的年轻人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低声道:“见过杜邦少爷,费舍尔先生。”
杜邦点点头:“进去说话。”又转向柯特道,“你伤势还没好利索,先去好好休息吧。”
柯特应了一声是。他知道杜邦他们肯定有大事要商量,他这个外人自然不好掺和进去,况且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最重要的是,这艘船上有不下二面名精锐的士兵,船弦上还安装着几十具军方制式的强弩,那可是连城门都能洞穿的攻城器械。
这是杜邦的势力范围,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了,其实柯特从来都不为他的安全担心。如果出现连费舍尔和阿克历斯都无法控制的局面,柯特再怎么担心都是白搭。
一位短小精悍的水手把柯特带到一个空房间就离开了。
房间不大,打扫得很干净。各种事物,桌子椅子床铺镜子等等一应俱全,是标准的卧室配置。
记间里同样看不到任何百合花家族的标志。
柯特也实在有点累了,这一路上都没有好好冥想过,现在正是时候补一补。
……
柯特从冥想中醒过来的时候,杜邦和费舍尔正站在房间里看着他,这让他很为自己的大意羞赧。让人走得这么近而自己一点也没有察觉,看来还是放得太松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欢迎来到马特维尔,我的朋友。”杜邦说,这是杜邦第一次称柯特为朋友。
“啊?到马特维尔了吗?”原来自己进入冥想状态竟然差不多一天了。
杜邦点点头:“是。”他思索了一下,好像在选择措辞,“作为这里的主人,我本来应该好好招呼你才对,不过家族最近会有点事发生,呃,说不定马特维尔也会有点乱,所以……”
柯特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了,你不用介意。”他笑了笑,又道,“这么说来,我的任务到这里算是完成了?”
杜邦道:“当然,我们对你一路上的表现都非常满意。不过因为某些原因,现在我还不能到佣兵公会办理完结手续,希望你能谅解。”
柯特笑了笑,道:“没关系,反正我还没来过马特维尔,正好可以好好玩几天。”柯特自然知道杜邦是不希望他的敌人知道他回来了,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事,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杜邦叹息一声,向费舍尔点点头。费舍尔手上凭空出现一个沉甸甸的袋子,他把把袋子递给柯特,说道:“这里有一些钱,算是对你延迟终结任务的补偿。”想了想,又低声道,“没事的话找个地方好好修炼吧。”
柯特从费舍尔的话里听出一丝关切之意,脸上不禁也露出了笑意。这个费舍尔,说出这么一句话恐怕已费了不少力气吧?
杜邦走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柯特:“再见,柯特,好好保重,以后我会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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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向晚,正是马特维尔码头上最繁忙的时候。商船上来来往往搬运货物的工人,熙熙攘攘讨价还价的商人,寻找宿头的旅人,打鱼回来嘿嘿哟哟抬着大筐海产的渔夫,一切显得吵闹但又充满生机。
一般快艇把柯特送到了岸上。
他把墨剑背在背上,漫步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路上看见不少旅馆,不过柯特没有停住自己的脚步。他打算先好好看看马特维尔,这个号称纳尼亚北方明珠的城市。
但是柯特没有想到港口区离城市中心还有那么远的距离,柯特沿着一条长长的青石板铺就的马路走了半天才进入到真正的城区,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城区的街道宽广而且干净,和弗布里一样,街道两边边也种着一排高大的香栎树。香栎树的后面,那些商铺旅馆作坊门前的魔法灯已经开始闪耀着五彩光芒。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在悠闲地漫步,远处传来悠扬的吉特琴声。
柯特轻松地走着,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各种风格的建筑物,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一切显得那么安详平静,谁又会知道在这平静下面酝酿着的风暴呢?
柯特转过一条街道,又转过一条街道,到了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他没有目的地,就这么随意地走着,随意地看着。虽然已是秋天,从海上吹来的风仍然温暖而湿润,香栎树给整个城市带来一股木叶的清香……马特维尔无疑是一座美丽的城市,虽然这座城市和柯特无关,但是柯特忍不住有点喜欢它。
就这么信步走着,不知不觉来到马特维尔市中心的广场。柯特发现每个大一点的城市都会有一个广场,弗布里有,马特维尔有,想必别的大城市也会有。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每个城市都有一些传统的庆典集会什么的,广场正是举行这一类活动的最佳场所。而平时广场则是市民们消闲娱乐的好地方,晚上更是人头涌涌,热闹非凡。
只见四周矗立着十数根高高的灯柱,每根灯柱上都是一连串花瓣状的魔法彩灯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把整个广场照耀得五彩纷呈。广场中一簇簇的人群,有抚琴献艺的,有扮作小丑表演的,有摆卖东西的,更有一溜儿各式各样的小吃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柯特在广场中溜了一圈,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又挑了些卖相好的小吃一一品尝,直到走得乏了,见到广场边上有一间叫做五月花的酒吧,便推门走了进去。
倒不是柯特想喝酒,他年纪还小,按照维特帝国的习俗,未到十五岁是不许喝酒的。说是酒吧,其实也提供其他饮品,譬如各种果汁什么的。此外,很多酒吧都是多功能的集合体,一般情况下,一楼白天是饭馆,晚上是酒吧,二楼则提供给客人住宿。如果客人有要求,有的酒吧还提供一些特别的服务,不过以柯特的年纪,这一层自然不消提起。
酒吧里吵吵闹闹,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有的人在大声说笑,有的人在低头喝酒,更多的人一边说笑一边喝酒。
柯特不由自主想起了莱恩镇的树熊酒吧,当然了,树熊酒吧只是一个乡下的小酒吧,完全没有办法和马特维尔这种大城市中心的酒吧相比,不过有些东西是相同的,那就是一样吵闹,一样会有些自以为是的自吹自擂者,一样会有人喝得酩酊大醉。
一位身上布料很少的漂亮女孩很快走到柯特面前,愉快地打招呼:“晚上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吗?”她没有因为柯特年纪小而疏忽对他的客气和礼貌,表现得相当具有专业精神。
“我要一间可以美美睡上一觉的房间,当然,在这之前,先给我来一点吃的和一杯喝的,我有点饿了。”
“就您一位吗?”服务生有点好奇,柯特年纪不大,这不难看出来,这么小的一个少年,背着一把大剑出来寻找住宿的地方,未免显得有点奇怪。
“是的。”柯特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完全具有独立行动能力的人,他在桌面上排出了几枚金币。很多时候金钱比人更具有说服力。
事情很快办好。柯特要了一个面向广场的房间,他订了五天。柯特觉得有五天时间杜邦应该可以把他的麻烦处理好了,虽然他并不知道杜邦的麻烦是什么。
食物很快也端了上来。一客炖得又软又滑的西棱汁小牛肉,两条煎得香喷喷的深海龙骨鱼,还有一杯色彩艳丽的西兰果汁。
柯特一边慢慢吃着东西,一边听酒吧里的人们大声说笑。和莱恩镇的树熊酒吧不一们,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佣兵,商人,武士,魔法师,普通的平民,各色人等,不一而足。他们说着冒险中的各种趣事,贵族圈子里的风流韵事,以及及时尚潮流的各种新鲜玩意,有的人显得兴高采烈,也有的人意气消沉。
柯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除了那些冒险者的故事,其他事他都不关心。这时候他听到一个温文有礼的声音:“我可以坐下来吗?”
柯特从他的食物上抬起头,就看见一位清瘦的老者站在他的前面。这位老人家头发花白,但是梳得一丝不苟,上面也不知涂了些什么东西,显得整齐而富有光泽。他的鼻子又挺又直,简直可以作为绘画爱好者的样板。他的眼睛是大海一样的深蓝色,却又像夜空里最璀璨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他的脸上带着笑容,那笑容就像春日里的阳光,让人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出暖意来。
柯特虽然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搅,不过他这张桌子既然还有空位,那就没有拒绝人的理由,更何况这位老先生怎么看都是一位有教养的长者。
“请便。”柯特向他笑了笑。
老先生坐下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优雅而大方。“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普西斯,是一位占星学家。”
柯特肃然起敬。占星学可是一门了不起的学问,艰深博大,非下苦功不能有所成。但因为占星学只是一门辅助性的职业,所以在强者为尊的各个大陆都一直无法点据主流地位。
不但如此,因为占星学实际上要做的是透过星象预测天机,而神庭那些“神的仆人”则是“神在人间界的代言人”,神的意志是不容窥测的,所以两者之间隐隐约约有些冲突,而占星学也因此受到神庭有意无意的打压。但无可否认,占星学者无一不是聪颖渊博,有大智慧的人,而且生性淡泊,心志坚毅。
柯特对占星学稍有涉猎,但所知不多,现在见面前这老人说自己是点星学家,顿时大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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