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不了就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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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要一个孩子,宝贝,你还是个孩子呢!”方格忙乱之中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周晴,她的身体像一块发热的白玉,方格仿佛看到大学时周晴在某一天的早晨,在自己宿舍下面等自己去晨跑的情景。
他记得当时周围有风,下楼的时候,他似乎可以看到风轻轻地吹着周晴耳垂上的绒毛,风中仿佛有欢快的铃铛声隐隐约约的响着。
躺在自己身下的周晴,呼吸起伏均匀,完全地对方格敞开着自己,这一刻,她仿佛并不是要把自己交给方格,而是和方格一起同去赶赴一场被命运安排的无比美好的未来之约。
看着周晴期期艾艾的不安表情和迷醉承欢的轻唤,方格似乎听到了贝多芬的交响曲《命运》,曲子正进行到那清风拂面般的轻缓曼妙的部分,周晴的脸如同溪水里飘浮的花瓣,在方格的眼里荡漾着,天边那一抹微红,此时,正落在周晴的脸上。
方格塞在裤子里的手动作越来越快,《命运》的旋律似乎也越来越急迫,命运的脚步正朝着方格和周晴的方向,越来越急,脚步声越来越大,方格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脸越来越红,他紧咬嘴唇,眼神死死地盯着周晴墓碑上的脸。周晴一直在哪里笑着,仿佛一株绚烂的花朵,摇曳着开在一个梦中,这个梦里,只有方格和周晴两个人。
方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个梦也越来越近,这个彩色的梦似乎正压在方格的脸上,使方格的脸看上去充满了梦幻色彩,在《命运》的旋律里,那脚步声似乎在门外嘎然而止,当那个重重的音符“嘭”的一声像撞在门上的时候,方格终于“啊”的一声闷吼,整个人仿佛被什么击中了,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起来。他仰着头,眼睛盯着周晴的笑脸,脸上的潮红仿佛一下子消失了,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而颓废。
然后,就看见两行清泪,顺着方格的脸颊静静地流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方格的身体才动了动,伸出一只手拿过包,从包里掏出卫生纸,塞到裤子里清理了一会,接着,他把卫生纸放进了那个放着枯萎玫瑰花的塑料袋。
这时,方格脸上的红晕似乎又回到了脸上,人看起来显得有些羞怯,目光也变得温和柔情起来。
从墓园出来,方格疲惫地坐在车上,雕像一般在驾驶座上坐着,从车窗外射到方格脸上的阳光有些破碎和闪烁,那是一种照射在某种液体上的反光,这液体是方格的眼泪。
方格的眼泪一直在脸上静静地流,眼泪流得越多,他的心里越来越空,他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从来不会有人看到方格流泪,连方格自己都没看到过,记忆中他从来都是阳光而幸福的,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在那个南方小镇,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过得去,父亲严厉宽厚,母亲慈祥温和,从小到大,方格性格开朗,无忧无虑,一路成长,可谓顺风顺水,进了大学,碰到周晴,那时,方格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周晴离世之前,方格从来都没哭过,周晴离世之后,方格也没哭过,这是第一次。
眼泪流得越多,他心里就越来越虚弱,甚至恐惧。
现在,只要一想起周晴,他的内心就有一股阴暗的、愤怒的火焰,在他的体内熊熊地燃烧着,仿佛要将他烧成灰烬,同时,这火焰又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冲出来,摧毁着他眼前的一切。
这种动荡的无法控制的情绪自从周晴走后,一年比一年强烈,他一直憋着,他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控制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稍微一松懈,周晴就会离开。
这种动荡的心里状态让方格恐惧,那是因为他隐约感觉,在这种思念的火焰中,周晴似乎要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的坚持似乎也越来越无力,心里越来越空,有一些东西开始一点点塌陷,塌陷的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慢慢地,方格脸上的眼泪没有了,被风吹干了。
他的脸上又流露出那种讥诮的笑意,目光冷冷地看着车的挡风玻璃外面的某个地方,那个地方似乎站着一个人,那是一个企图逃跑的自己,他目光中讥诮的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残酷。
他在心里冷酷地嘲笑着这个想从爱情身边逃跑的人,这个因为害怕寂寞而一步步滑向堕落的人,这个越来越不能坚持的人,这个现在只能用一些极端而变态的方式,才能把周晴抱在怀中的人。
尤其是,当他看到纪如眉那完美精致的身体,心里就会涌起那股控制不住的冲动,他就无法原谅自己的这种冲动,仿佛自己是一个背叛者,一个背着周晴偷情的变了心的男人。
“我怎么能辜负周晴?我怎么能让周晴从我的心里离开?如果没有周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还留在这个城市做什么?”方格不止一次地问自己。
“可是,周晴真的走了,我改怎么办?宝贝,没有你,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我该怎么办?”方格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
周晴走了之后,方格自杀过一次。
在这个城市的东部,离海不远,有一个叫非洲小镇的小区,在这里,方格有一处自己的房子,这房子是方格贷款买的,父母给了一些首付款,80多平,两室2厅。
这房子是准备用来与周晴结婚的。方格和周晴在大学都是念中文系,中文系如今已是大学里最臭名昭著无人问津的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选择了这个倒霉系,他小时候还写作文很豪爽地说过要当科学家,等稍微长大一点后,他竟然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有什么理想,不是他不想有理想,他其实很理想主义,问题是,理想什么?
家里人觉得能当个老师也不错,方格也觉得念个中文系也许有意思一些,于是糊里糊涂就念了这个系。
周晴不同,周晴念中文系还是很有计划的,她有很多具体而奇怪的可爱理想,比如,她最大的一个理想是,想做编剧,而且是京剧的编剧,她觉得京剧的很多剧目太传统,要革新,而且还要到传统中去找资源,写新的剧目,学中文系就很有必要了。
周晴还有一个小小的梦想,那就是写故事,带插图的那种,其实就是动漫编剧,她说首先要写给我们的孩子看,让他们能够快乐地成长,她竟然十分认真地把这个当成一个梦想。
类似很可爱的梦想还有不少----
方格比周晴早毕业两年,为了周晴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周晴和方格相约,等她毕业后,找到第一份工作,就结婚。

本来,这个房子周晴家里要出钱买,但方格坚决拒绝了,方格很大男人,南方男人其实在家庭传统上似乎比北方男人更大男人,在家里必须是绝对主导,这一点,似乎全国人民都对南方男人有误解。
这一点周晴非常会来事,没有坚持,基本上方格说什么,周晴都会老老实实地听着。但最后,装修的时候,钱不够,周晴又有很多小想法,没办法,只得同意周晴从家里拿了一些钱出来装修,本来周晴家很有钱,方格要是太拧巴,就显得太那什么了。
在周晴出事的第一年年末,在这个非洲小镇17栋3单元3层的房子里,有一次,方格通宵想着周晴那温暖的身体,通宵自慰到黎明,然后他拔掉电话,关上手机,在迷迷糊糊中,吃下了一瓶安眠药。
方格就这样睡了一天多,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被周晴的母亲使劲推醒了,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吐了一床,还有好几个空饮料瓶子散落在床上和地上。
周晴的妈妈身后,还站着一脸狐疑的程若梅,程若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格,目光不停地闪动着,没说话。
他竟然没死,他在迷迷糊糊中喝了很多饮料,然后吐了。
没有灌肠,没有洗胃,没有大呼小叫的戏剧性场景。方格醒来的时候,只看到周晴的妈妈李立君焦虑而心痛的脸,她以为方格又喝多了酒,她推醒方格后,还一直在那数落方格:“你说你这孩子怎么总这样呢,叫你别喝酒了别喝酒了,你就是不听,现在竟然发展到喝醉了不上班,连请假都不请了,你单位现在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也太不像话了。”
方格以前虽然经常喝醉,但上班从不耽误。
方格想起了那天自慰的时候,一晚上口干舌燥,拿了好几种饮料放在床边,一种饮料没喝完,发现口味不对,就又换一种。结果就是床头放了好几种大半瓶的饮料,方格对饮料从不挑剔,奇怪的是,那天晚上自己竟然对口感特别挑,他似乎想着的不是自己在喝饮料,而是周晴在喝,就像以前自己在给周晴买饮料时候,总是问:这个好喝不?不好喝换一种,周晴也不说话,总是眨着眼睛看着方格,然后,也不管周晴同意不同意,方格马上就会拿起另外一种,直到周晴笑了,才罢休。
是这些剩了半瓶的各种饮料救了他。当他看到周晴的妈妈的时候,想起周晴的家放着自己家里的钥匙。
方格看着周晴的妈妈虚弱地笑了笑,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帮我叫个医生,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说完这句话,方格还神经质地朝门外看了一眼,哪里是阳台,方格在昏迷中,似乎看到,周晴正在阳台上晾衣服。
原来想死也这么难,既然死不了,那就活着吧。
方格呆呆地看着墓园的方向,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突然,一阵冲锋号响了起来,接着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把方格吓了一跳。
方格醒过神,看了口袋一眼,枪声是从那里发出的,不用说,这是单雨的电话。
单雨是方格的朋友,也是滨城电视台“明星一锅烧”的节目主持人,而且是这个城市的著名节目主持人,在电台男主持人里,他绝对是一哥。
这家伙是个职业追星族,带着这个城市的无数追星族一起,成天乐此不疲地追星,慢慢地他自己也十分拿自己当回事,似乎比那些明星还要牛比,到哪去排场比明星都大。
他的口头禅是:明星就要追,不追,明星怎么能成明星呢。
这种电话铃声就是在单雨的强烈要求下特别为他设置的,这家伙在任何可能的地方,都会努力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但通常,无论他怎么努力,别人对他那些与众不同的表现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有一个方面,单雨十分忌讳别人知道,但跟他接触过的人,却几乎都要往那方面想:这家伙怎么像个同性恋啊?没错,单雨就是同性恋。
“我干!你真是讨厌呀,打你电话打一上午了,怎么打都打不通,你都跑那去了呀,害我都担心你出什么事了,这会子你在哪呀,怎么回事?”电话一接通单雨就开始啰嗦。
“我干!”是单雨的另外一个口头禅。
“山芋啊,没事,信号不好。”方格说,山芋是单雨的谐音,现在成了单雨少数几个朋友能叫的外号。
“信号不好?怎么那么讨厌呀,你不是中国移动嘛,中国移动不是在广告里说它什么都能嘛,在城市里都没信号,还吹什么牛呀,下次我见到他们王总的时候,我得好好说说他,让它把广告词改了,改成‘我不能’。真是的!”
“别废话,有什么事赶紧说。”方格闷声道。
“怎么啦?心情不好啊,怎么像吃错药了似的,真是的,我呀,是想告诉你,大后天不是那什么立春嘛,市老年协会搞了一个京剧票友演唱会,恩,我也有一个节目,今天下午我们有一个彩排,你过来看看我的演出效果怎么样?给我提点意见。再说,过年咱们也没聚聚,正好聚聚呀。”单雨啰里啰嗦地说。
“懒得去,我还有事。”方格下午要去买一个东西,买这个东西对方格来说是一个绝对的大事。
“那,要不明天下午行不?明天下午还彩排,你别拽,别以为我非要看到你才舒服,是纪如眉想叫你来,她自己不好意思说,非要我叫上你,女人真是的,烦死了。”单雨还不放弃。
“那好吧,明天下午见。”方格收起电话,踩下油门,一股浓烟冒出之后,方格开始往市区走去,他准备去滨城商场买床单,买这个床单就是方格的那个大事。
阳台上的晾衣绳
是一根彩色的线
你晾衣服的时候
就在你的胸口跳动着
现在,这根晾衣绳
还在阳台上一直晃着
早上出门的时候
我看它一眼
晚上回家的时候
我看它一眼
上面的花衣裳
滴着水滴在干燥的北方
亲爱的,我时不时就走出去
看她一眼,看看干了没有
----何不干《晾衣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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