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红颜薄命别恨长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李世民问道,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你猜!”
“那你就别说了,干脆直接闷死我算了。我已经够烦了,你不开解倒罢了,反而还逗我!”李世民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使劲扔入池中,月色掩映下,水面荡起层层莲纹。
长孙舜华叹口气,说道:“哎,算了,我认输了,每次你都这样,害得我也只能缴械投降。”
李世民立刻转忧为喜:“说,到底什么事?”
“承乾不听话,我点了一炷香,让他好好读书,结果半柱香时间还没到,他就总想着开溜!”长孙舜华边说边叹气。
“这么好动那怎么行?功课岂不全荒废了?那这样,下次你再点香的时候,我掐掉一多半,他就不会想着开溜了。”李世民越说越得意。
“啊?”长孙舜华没想到这次居然没把李世民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她居然会失误,“你怎么能这么惯着他?”
“我没惯着,他才多大呀,话才刚说利索你就让他学这学那的,万一累坏了怎么办?”
听着李世民的振振有词,长孙舜华又气又笑:“好吧,我直说了,他这么不爱学,一定是老师不好,我们再给他请一个好老师好不好?”
“陆老夫子和孔老夫子都来教他了,你还想请谁呀?”李世民想,这世上也不会再有比这两位老夫子学问更高的了吧?
“嗯,对,论学问没有人能比得上两位老夫子了,可是,学问好不代表就能教的好,前几天他们一起向我推荐了一个人,说他呀教书育人最拿手了!”
“谁?”
“表姑父!”
“萧瑀!”李世民怎么也没想到长孙舜华在这儿等着,绕了半天就是要让他跟萧瑀亲近亲近。
“不行!”李世民一口回绝。
“为什么?”
李世民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他这个人刻薄寡恩,严厉的很,让他来教,承乾一定会吃苦头的!哎,小观音,承乾好歹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别折磨他行吗?”
“吃苦是好事,天降大任必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长孙舜华忽然住了口,她发现李世民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低下头,羞涩地叫了一声“二郎”,李世民便轻轻抱她入怀。
长孙舜华软语道:“既然二郎不想让表姑父来教承乾,那就算了,只是二郎平时与表姑父走动的少,好好的亲戚未免生疏了,以后……”
“终于说出来了,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那二郎同意了?”
李世民不答反问:“在秦王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当然是二郎说了算!”长孙舜华仰头道,“夫为妻纲,我当然是听二郎的了,二郎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嗯,这还差不多!记着,萧瑀……表姑父的事,不许再提了,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李世民道。
“好,我听二郎的。”长孙舜华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朝刚过,长孙舜华就嘱咐秀极收拾一番,带上拓好的一本《兰亭序》就要出门。
李世民刚出征后不久,萧翊就带着《兰亭序》真迹回了府,因李世民不在,便亲手递交给长孙舜华。长孙舜华观摩了半天,喜不自胜,便请房玄龄、杜如晦和兄长长孙无忌一起观摩,并准许他们三人各拓了一本回去。李世民回来后自然高兴异常,大大封赏了萧翊一番,命其保密,萧翊自然不敢随意妄言,是以府中人都知道了萧翊得了大赏的消息,却不知道究竟因何而赏。
不过,可惜的是,李世民不准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他们来观摩,当长孙舜华问“为什么”时,李世民道:“万一是刘备借荆州——一去不还怎么办?”长孙舜华掩口而笑,房玄龄他们三人也颇为无奈,又不得不三缄其口。
“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秀极一边替长孙舜华梳妆,一边问。
“去萧府,拜访表姑父。”长孙舜华翻着书,淡淡说道。
“萧府?姐姐,大王不是说……不准去吗?”
“他说不去我就不去啊!”长孙舜华毫不在意,嘱咐秀极快点儿,万一李世民回来了怕就去不了了。
萧瑀刚一回府,就有仆人来报,说是秦王妃早已在厅中等候。萧瑀不敢怠慢,急忙前去相迎,彼时长孙舜华正与萧瑀夫人独孤氏说话,见萧瑀赶来几人便相互行礼见过,独孤氏也就很知趣的退了下去。
长孙舜华先与萧瑀聊了一些家常,说着就把那本拓好的《兰亭序》送给了萧瑀,说是李世民机缘巧合之下偶得,自古文人莫不爱兰亭,故特意请她来拜访表姑父并相赠一二,聊表敬意。
萧瑀展开这个拓本,观摩一阵后,不禁啧啧叹道:“果然不俗!虽是拓本但也颇有几分真迹的味道,实在是难得,难得啊!”
长孙舜华接道:“表姑父若是喜欢,那就请留下吧,这也是二郎的一点儿心意,还望表姑父勿辞啊!”
“哈哈,我是真想留下啊!”萧瑀把拓本卷好,重新递给秀极,“可是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是秦王心爱之物,我岂能据为己有?如此难得之物想必得来也不易,王妃还是带回吧!”
“表姑父……”长孙舜华无言以对,早就知道萧瑀脾气古怪,是个出了名的二愣子,这一番交谈下来果真是心累的很。
“我这个人一向是直来直去,王妃因何而来,你知我知,多余的话不必再说,萧瑀只有一言,我食朝廷俸禄行朝廷之事,其余与我无关。”萧瑀直接把牌亮了出来。
话已说到这份上,便再也没了交谈下去的必要了。长孙舜华命秀极收起《兰亭序》拓本,笑道:“我想表姑父误会了,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既然要谈自然是谈公不谈私,舜华只怕表姑父诸事缠身而忘了公私之别,该公的时候错行了私事,所以才特来提醒!”
“当公则公,当私则私,萧瑀绝不会混淆,王妃多心了!”
“那便好!告辞!”
长孙舜华走后,萧瑀站在院里怅惘很久,他似乎一直都看不清前面的路。
“大王,房记室到。”李世民一回府便得知了长孙舜华去萧府一事,他便请孤神庆召来了房玄龄。
“参加大王,不知您找玄龄所为何事?”房玄龄神色忐忑,猜不透李世民心中所想。
“玄龄,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向王妃透露了萧瑀之事?建议她说服我与之结交?”
房玄龄一惊,居然是为这事?李世民征讨刘黑闼走后,房玄龄左思右想,仍然担心类似尹阿鼠的事再次重演,越想越觉得萧瑀的重要性不可替代,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一直听不进去。于是,他和杜如晦二人一商量,就专门向长孙舜华透露了一些,他们一起把当前的形势在长孙舜华的面前做了一番透彻的分析,长孙舜华听后点了点头,说她会酌情考虑。
“玄龄。”李世民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很感激。只是,哎,你应当知道我府里有一位前朝的公主,是父亲赐我的,萧瑀他是前朝的国舅,说起来总是有些难解的渊源。”
“大王,其实现在天下已定,我朝早已众心所向,至于前朝……”
“我当然知道,我有那么心胸狭窄吗?你们当中哪一个没挂过前朝的官职,又有哪一个不是忠心为唐的?所谓前朝,早已不复存在,根本就没了卷土重来的机会,人心早就不思隋了。萧瑀是我的表姑父,他对大唐的忠诚世人皆知,父亲从未怀疑过,我自然也没有。”
“那大王是……”
“哎,玄龄!”李世民缓缓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家宴的时候,大嫂她们几乎每个人都会收到娘家送来的丰厚礼品,只有王妃相比之下寒酸多了,士廉走后高家的日子也一日不如一日,辅机也没有多少俸禄,常常要靠我的接济才能撑些门面,对此,府里很多人当着面不敢说,可背地里也大多有些微词……我太明白一个女人若娘家无势日子会有多艰难,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君临天下,我的外戚只有长孙一族,其他人我不会重用,不管什么理由,也不想给他们立大功的机会。虽然她只是萧瑀名义上的外甥女,但总是千丝万缕,她在府里安安稳稳的不惹事是她聪明,已经够了,不需要其他的点缀了。我许过王妃让她一枝独秀,她就必须一枝独秀。所以,关于萧瑀以后不许再有任何想法,他是他我是我,明白吗?再说他确实有些用处但也绝不是不可替代,不必拉拢了。”
“是,大王。”房玄龄只好满口答应下来,“其实满朝文武虽多,但能左右陛下决定的唯有四人,裴寂,萧瑀,宇文士及,陈叔达,如今四人中我们也才得其一,裴寂是不可能了,其他二位,臣本来是想……不过,既然大王这么吩咐了,那臣以后不再提萧瑀便是。”
房玄龄辞别李世民走出来,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么看来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了。他与杜如晦二人一合计,便一起悄悄约了宇文士及,如是这般嘱咐了一下,宇文士及心领神会,便挑了一个恰当的时候进宫去探望宇文静姝。
紫薇殿内虽然不冷清,但到底少了一些生气,宇文士及环顾了一周,不禁叹道:“你这里越来越冷清了,陛下近来很少光顾了吧?”
宇文静姝却笑道:“那不是正好,也更自在些。再说陛下现在还得仰仗三哥来递送消息,再怎么也不会冷落了我,好在陛下相信我为人淡泊,未参与朝局纷争,这宫里难得有像我这样的方外之地,多少也还是有些眷念的。”
宇文士及边叹气边点头道:“是啊,这陛下呀,既然还用我这个棋子,却不想对你再好一些,难道他就不怕我临阵倒戈吗?”
“怎么会,陛下始终相信一切都仍在他的掌控之内,每个人都是他的棋子,包括太子、秦王。”宇文静姝说道,虽然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是波涛翻滚。
宇文士及没再聊下去,而是转而与妹子聊起了家常,还有元嘉的各种调皮以及好学上进的模样,二人说着说着好几次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但不知又从何时起,他们又把话题扯到了朝局上,宇文士及总是再三称赞宇文静姝眼界深远,幸好他们兄妹选择了秦王府,幸好他听从了他妹妹的劝告,他现在越来越相信他的选择没有错。
“幸好三哥与南阳公主及时切断了关系,你才能在大唐这般好好的立足,不然,陛下和秦王又怎会对三哥另眼相待呢。”听了宇文静姝的这句话,宇文士及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你是我的小妹,是三哥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好我便好,三哥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只要你能好好的,三哥就什么都不求了,够了。”
“三哥……”宇文静姝欲言又止。
“哦,对了,静姝,三哥这次来其实是有要事的。”宇文士及怕再想起以前的事,便赶紧切入了正题,“房记室他们的意思是,现在的重点不在陛下,而在陛下身边的人,以及宫里的其他人,小妹可明白?”
“嗯。”宇文静姝点头道,“我明白,早就在这么做了,已初有成效。”
宇文士及一惊,叹道:“你果然过人,比三哥强多了。”
这时,李元嘉非跑着凑到宇文静姝身边,“阿娘、阿娘”的叫个不停。宇文静姝一乐,就把他抱在身前逗弄起来,宇文士及也不时的捉弄两下。忽然,宇文静姝想起了一件事,问宇文士及:“三哥,那位房记室想必是位震古烁今的世外高人吧?我虽未见过他,可这些年听三哥的转述,总觉得他看人看事是那么的透彻,早年在长安也闻过其名。”
“嗯,是,博览经史,聪敏明达,勤勉尽责,宽仁忠正,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卑贱。秦王看重他不是没道理的。”宇文士及的言语里尽是对房玄龄的称赞和羡慕,每夸一句就叹一次自己的鄙陋。
“有父如此想必子女定差不了,不知他膝下?”
宇文静姝此言一出,宇文士及顿时明了,他看了看李元嘉,想若能如此那也不错,兴许那样他们兄妹与秦王的联系会更紧密些,便道:“他膝下恰有一女,正好与元嘉年纪相配。”
“哦?那太好了,三哥,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否代我说和说和,不过也不用太急了,元嘉毕竟还小,等他大了还不知是什么形势呢,也不知能不能做的了他的主。”
“好,有机会的话我提提看。不过我觉得,若是小妹真有此意,不妨日后向秦王妃透露一下,也许事半功倍呢。”宇文士及建议道。宇文静姝点点头,她一时兴起竟忘了这层,居然舍近求远起来。
且说刘黑闼北逃进入了突厥境内,义成公主和颉利可汗收留了他。本来义成公主见他兵败,极为瞧不起,不愿再收留他,但刘黑闼却道:“公主难道不想复仇了吗?现在中原已定,可都是李唐的天下了,除了我,难道公主以为还有别人会替公主讨伐李唐吗?”
刘黑闼的这句话点醒了义成公主,确实,中原群雄都已被李唐剿灭,只剩下一个刘黑闼了,再不帮他就没人来替她报仇了,颉利可汗眼高手低、重利轻义,明显不是一个能靠得住的人。
打定主意,义成公主便对颉利可汗游说道:“可汗,一山岂能容二虎,现在李唐统一了中原,下一个可就是我们突厥了,与其到时候被迫应敌,倒不如现在主动出击,还能占得先机呢!”
在义成公主的挑拨下,颉利可汗终于同意,当下就借给了刘黑闼一支劲旅。刘黑闼千恩万谢,靠着这支劲旅又重新杀回河北,几个月间,定州等地相继陷落,形势再次急转日下。
军报传到朝廷,李渊急不可耐,十分恼怒李世民上次未将刘黑闼斩杀,但他一想,若再让李世民挂帅,自己日后便会一直被李世民牵制,何况他相信经过上次的血战,要剿灭刘黑闼理应不会太费力,关键在于突厥这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几乎与此同时,颉利可汗亲率大军南下攻唐,李渊命李建成、李世民分别从幽州、秦州出击突厥,但二人出发前各自闷闷不乐,李建成又适时挑拨了几句,李世民便带着气出发了。到了幽州,李建成不敢与突厥硬碰硬,遂派遣密使游说颉利可汗,说动他改道秦州。
“殿下,您不怕秦王再立新功吗?”
“放心,我的弟弟我还是了解的,上次刘黑闼虽不是他主动放走的,但到底也没向从前那般尽心。他现在呀,对谁都有气,早就不想再尽心尽力了。前线重地一旦松懈就肯定会出错。传话长安,让郑元寿做好准备。”郑元寿,太常卿,郑善果堂弟,善于与突厥谈判,朝廷多次与突厥谈和都是他主持的。
果如李建成所料,当突厥大军赶至秦州时,李世民正对父兄有气,便随便做了做样子周旋了几下就坚壁不出。谁知颉利可汗便趁机绕道迅速攻陷了大震关。而大震关便隶属秦州道,待李世民知道时为时已晚。
消息传来,李渊惊恐不已,又对李世民增加了几分不满,开口骂个不停。这时太常卿郑元寿主动请缨前往大震关与颉利可汗谈判。李渊无计可施便同意了。李世民本欲整军待战,忽听朝廷已派使前来和谈,索性打消了作战的念头,直做壁上观。结果,颉利可汗竟听从了郑元寿的说服,撤兵议和。李建成、李世民便都班师回朝。义成公主正做着复仇的美梦,忽见颉利可汗又一次被李唐劝服撤兵,她气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背地里直骂颉利可汗“蠢猪”!
经过上次洺水之战,河北军民心力交瘁,早已思和不思战。洛阳那次他们不服是因为窦建德一战而败,而经历洺水之战,他们才知唐军的真正实力,况且天下纷战久矣,不少人都生了安定生活的想法。但一想起以前马革裹尸的激情,心里总还有些幻想,所以才又重新跟着刘黑闼起兵,不过士气早已大不如前。
本来有突厥相助,刘黑闼此次斗志满满,原以为必胜无异,谁知颉利可汗竟中途退兵,他又气又急,可仗已开打便再难停下,他勉强抖擞精神继续南下攻城,没想到不过几天他又轻而易举地攻陷了瀛州、东盐州等地,一时大喜过望,心想原来唐军也不过尔尔,手下将士也且行且战,似乎看到一些希望,可只要一想起洺水之战的惨状,又忍不住噤若寒蝉。
李渊想,没了突厥助力,想必刘黑闼也不足为患,再加上对李世民的不满,就只任命了李元吉为帅去征讨。结果,李元吉到了前线,由于畏惧不敢出击,致使相州以北几乎全部归附,皇室宗亲李道玄等将领也不幸阵亡。刘黑闼几乎全部恢复了上次的全部城镇,又在洺州建都。
李渊又是一阵谩骂,他几乎又感觉到了末日的来临,照这样下去,只怕不出几日刘黑闼就能直逼关中。可派谁去好呢?他想起了李靖,但此人上次主动请缨去安抚岭南,虽然理由没什么不对但也不排除是故意置身事外。李渊想:“他和世民,两个人最好还是分开的好,岭南路遥,对他也算一个好去处,眼下十万火急,一时半会儿他也赶不过来,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听说江东的辅公祐也开始有异动了,南方还是交给他吧,他离不开。”

至于李建成,由于郑元寿的出色表现,李渊对李建成好感倍增,但他也知道:“要议和,建成的人或许可以,但要打,还得靠世民。刘黑闼,他又不是突厥,不可能议和。”李渊又恨起李元吉来,这孩子怎么就烂泥扶不上墙呢!
思来想去,李渊不得不又重新启用了李世民,他还不想做亡国之君。但他没想到他的旨意一下,李世民居然以伤病为由推辞了!
“这郑元寿可出现的真是时候,总算帮太子扳回一局,想来太子肯定会好好谢他的吧?”秦王府内,李世民正与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薛收一起议事,薛收颇有些反讽的说道。
“其实不然,郑元寿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他,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本事,比之古之苏武、张骞也毫不逊色,只是敌强我弱,总这么议和太失骨气了!”李世民道。
“哎,大王还是过于意气用事了,好好的白送了郑元寿一个机会!”杜如晦十分惋惜道。
“算了,别说这些了。”李世民道,“倒也不是白送了他,论兵力,与突厥相比我们确实是要弱些,正面对战我们讨不了多少好处,即便能胜也是侥幸,根除不了隐患。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将士们跟着我不是白白去送命的。”
“对了,玄龄。”李世民问房玄龄,“这次父亲任命我挂帅,你们却都建议我回绝,以前你们不都希望我态度软一些的吗?怎么现在?”
房玄龄整了整衣裳,拱手行礼郑重道:“此一时彼一时。大王,请恕臣直言,大王与陛下的隔阂怕是很难再弥合了,硬些软些都改变不了什么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机会从陛下手中拿来更多的筹码,不然大王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对,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薛收补充道,“朝中无将,陛下只能用大王,要用,就必须拿出一些筹码来。要让马跑,也得先喂饱了再说。”
“那万一陛下破罐破摔,不管不顾呢?”长孙无忌反问一句。
“你觉得陛下会吗?”杜如晦也反问一句。
房玄龄与薛收相视一笑,长孙无忌与杜如晦也相视一笑。是啊,除非陛下想做亡国之君,这是一次豪赌,但也值得赌!
前线的军报一个比一个急,眼看刘黑闼就要逼近太原。李渊在甘露殿内踱着步,紧握拳头,眉头深锁。好,你不是想要权吗,朕给,但别忘了,朕既然能给,以后也能收的回来!
第二天,李渊下旨,任李世民为领十二卫大将军,统领关中十二军。
此旨意一下朝中上下都炸开了锅。李渊想的是,这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日后一定要撤了关中十二军。李世民则马上伤病痊愈,上表愿领军出征,李渊终于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房玄龄抓紧这个机会,立刻建议李世民把常何调任玄武门守将,李世民应允。
但李建成却异常气恼,好不容易刚从李渊那儿升了一些好感,最后却让李世民捡了便宜,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忙忙碌碌了一阵子,想不到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李建成气的头昏脑涨,他已然失去了理智,顾不得那么多,立刻进宫去面见李渊,说什么也要把这个旨意堵回去。但他还未到宫门,李慕兰就拦下了他。
“大哥,你非要这样吗?就不能……不能和世民好好相处吗?”李慕兰含泪问。
“我不和他好好相处?是他不和我好好相处才对!”李建成愤愤道。
“大哥,那你不想想,战况危急,你不让世民去,那难道你准备自己去吗?”
李慕兰的这一问,李建成顿时愣住。他去?他没把握能把刘黑闼打退,没准他也会像李道玄一样牺牲在前线,这个时候他可不能离开长安。但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李世民再立新功,他说什么也做不到。
李慕兰思索一阵,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大哥,你回去吧,我去向父亲请命,这次,我来挂帅!”
“慕兰?”
“大哥,你应该知道在我们家要论统兵作战我不比世民差,大哥不信我吗?”
李建成想了一下,点点头,如若是李慕兰去,再怎样也比李世民好。但是,李慕兰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她有把握能说服父亲让她代李世民出征,但她希望李建成能真的与李世民和平相处。对此要求,李建成默然不应,李慕兰含泪请求,李建成不得已勉强点了点头。
十月中旬左右,李渊下诏,任李慕兰为帅率军出征,李世民虽然意外却也不得不接受。李慕兰骑着战马刚出长安城门,柴绍就快马奔来,边跑边喊,李慕兰不得不离开队伍,与柴绍并排相对,默默相望。
“慕兰,为什么?你本来不用去的!”
“可我不去,大哥、世民,他们的结就会越来越深了!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能不管不顾,你说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李慕兰已泣不成声。
“可是你明明没有把握的!”
“我当然有!”
“如果你有为什么不让我随行?我也是沙场上拼过来的,难道我会拖你后腿吗?你分明就是怕你万一抵挡不了连我一起搭进去!”
“柴绍!”
二人越说越急,最后柴绍已经失去理智,几近吼道:“好,好,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大哥,大哥,大哥,都是大哥,他总是疑这个疑那个,要是真不放心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兵戈铁马,万骨成枯,几人能回,难道他以为打一场胜仗是那么容易的事吗?我还记得父亲刚起兵时,我在路上遇见他,他居然害怕的要躲山上去做草寇,幸好被我劝下了!哼,战场上没见有多少本事,战场下倒是欢腾的很!世民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慕兰你……”
“柴绍!”李慕兰打断了柴绍,她不想与他争执,她已经精疲力尽,只用最后的柔情望了一眼柴绍,说道:“柴绍,我知道,没有我你也一定会很好很好的,是不是?”
“慕兰……”柴绍忽然很害怕李慕兰的这句话,但李慕兰早已调转马头追着队伍而去,只留给了他最后一个微笑和两行眼泪。
李慕兰赶到前线的时候,正好遇到刘黑闼猛攻娘子关,眼看娘子关就要支撑不住,幸好李慕兰带兵及时赶来,便立刻投入战斗,打退了刘黑闼的首轮进攻。
当夜,李慕兰主动出击,亲自挑选了数百名精骑,亲自带着他们悄悄出关,绕道潞州、相州,趁河北守备空虚,连下数城,直入洺州腹地。第二天,刘黑闼依然全力围攻娘子关,双方战势胶着,正当刘黑闼即将攻下娘子关时,忽闻洺州急报。他大惊失色,急忙收兵回援洺州。
然而,就在半路上,李慕兰突然杀了出来,原来她早已放弃攻下的城池,埋伏在半路上等着刘黑闼。于是,双方随即开始了一番激战,正酣时唐朝大军追击而至,刘黑闼前后夹击,损伤过半,边打边退。本来李慕兰也给李元吉派了一个半路围击的任务,怎料李元吉因为害怕不敢露面,李慕兰无奈,只得又追击了数十里。
这一战,刘黑闼几乎是带着全部精锐而来,战后已所剩无几,他逃回洺州,看着残兵败将,顿感阵阵凄凉。但他也不是一无所获,在这一战中他也重伤了李慕兰,致使李慕兰伤重而倒、流血不止,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安然脱身。
但当刘黑闼修养几日后竟发现,手下士兵不知从何时起每天都有潜逃者。一次,他终于抓住了几个,怒吼着问他们为什么要逃。
“大王,我……我们不想打了,我们打不过的,上次洺水,现在娘子关,大王,我们投降吧,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总比掉脑袋强。”
“是啊,是啊,大王,我们别打了,别打了。”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刘黑闼气的“哼”了好几声:“不想打了?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哼,你们也不想想,都已经到这地步了,你们哪个人的手上没染过李唐人的血,现在想退,退的了吗?就是退他们也会把你们的脑袋削下来!在他们眼里你们已经是反贼了,还能洗干净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着貌似又有一些道理,但又实在不愿再上前线拼命。后来,刘黑闼狠心当场斩杀了几名带头的,大家才都安定了下来,极不情愿地重新拿起了武器。
“陛下,前线来报,刘黑闼已退回洺州,平阳公主神勇,已胜之有二,刘黑闼已日渐式微。”甘露殿内,侍者向李渊禀报。
“嗯,不错。还是慕兰能干,哎,早知如此就不该一直把她雪藏着。”李渊呵呵笑着。
“只是,陛下……”
“嗯,还有什么事?怎么吞吞吐吐的?传旨,平阳公主凯旋时朕定重重有赏!”
“陛下,前线还有报,平阳公主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只怕……”
“什么?”李渊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以至于根本没听清侍者后来的话:
“陛下,据诊断称平阳公主是不小心动了胎气,不幸小产,再加上激烈拼杀,身中数箭,才重伤昏迷……之前平阳公主并未禀报其怀孕的事,驸马说公主请战时他们也是刚得知不久的,是公主故意瞒下了……”
李渊双目紧闭,跌坐在榻上。这是他最优秀的女儿,是这些孩子中最听话、最懂事的,可怎么就……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什么?
当李慕兰被送回长安后,李渊几乎把宫里的御医都派去了公主府,李建成和李世民也一起在旁焦急地等着。
“陛下……”御医们一阵手忙脚乱后,一起向李渊禀报。
“如何?”李渊迫不及待问道。
“启禀陛下,公主眼下尚无性命之忧,只是公主的身子实在是太过虚弱,这次小产又不幸伤及了根本,怕是很难调养好了……”
“放肆!”李渊怒吼道,“什么叫很难调养好了?朕富有四海,什么东西没有?身子弱就慢慢养嘛,总能养好的!开方子去!”
“是,是!陛下息怒,臣这就去!”御医们战战兢兢,告退而出。
整个过程,李建成和李世民二人没有过任何交流,柴绍也始终没搭理过任何人,包括李渊,他一直坐在李慕兰的床前,抱着她,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听着李慕兰不时传来的咳嗽声,焦急又无奈。从今天起,柴绍就这么一直守着,他希望有一天李慕兰能突然睁开眼,打他一拳,骂他“没出息”!
虽然有了这层变故,但前方战事吃紧,李渊又陷入两难之中,莫非真的要派李世民去?他在想,如若之前便是派了李世民去,李慕兰会不会就不会如此?难道这是天意。
而在东宫,魏征紧急向李建成建言:“殿下,现在刘黑闼已遭重创,早成强弩之末,又没了突厥的支援,河北现在虽然还在其统治之下,但显然已经分崩离析,要平定也不过旦夕而已。臣请殿下主动请战!秦王军功累累,殿下不能再拱手相让了!”
“这……”李建成也想主动请战,但想到万一败了阵,那可就再无回旋余地,他这个太子就必须让位了。
“殿下,难道您忘了,臣和刘黑闼都曾在夏王麾下共事,他是什么样的人臣一清二楚,殿下,只要您让臣跟您一起去,臣保证您一定全胜!哎呀,殿下,您就别犹豫了!”魏征急的都快跺脚了。
这时马三宝也劝李建成接受魏征的意见,只是他又说道:“殿下,玄成之才胜过三宝数倍,请殿下就听他一言吧,只是,平阳公主于三宝有恩,公主现在又……所以恳请殿下准许三宝留下,您远征之时,三宝定在长安日夜为殿下祈福,请殿下恩准,三宝感激不尽!”
“三宝,你……”这么多年李建成一直待马三宝如知己,他原以为已尽收其心,不想现在马三宝竟有离去之意。他本欲拒绝,但见马三宝不住地跪地磕头,也便叹了口气,准了他的请求。
魏征本来对马三宝极为不齿,可今天竟有些改变了看法。他私下里向马三宝表达了一些敬意,可马三宝却摇摇头,向魏征拜了三拜,请他日后好好辅佐太子。
这些年,为报答李建成的知遇之恩,马三宝一直为李建成鞍前马后,甚至连李慕兰和柴绍的命令都开始阳奉阴违起来。可现在,他没想到,为了李建成的将来着想,他一直放任甚至挑拨李建成对李世民的看法,这本是护主之心,可谁曾想竟害的平阳公主不得不自请出战以至于生死不明。忽然就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平阳公主与柴绍对他的诸般恩典,一时羞愧不已,这才有了这番请求。他本来就是出身平阳公主府,平阳公主和柴绍才是他最应该维护的主子。
马三宝到平阳公主府探望李慕兰时,柴绍重重打了他好几拳,马三宝毫不还手,跪求房外苦求原谅。
且说房玄龄他们,平阳公主回来后,他们以为李渊定会再派李世民前往,不想李建成正好上书主动请战,而李渊居然同意了。
“陛下以前从来不会同意太子插手军务,这次怎么?”杜如晦道。
“哎,会不会是我们逼的太过,适得其反了?”房玄龄心想,若真是那样那就太危险了,难道陛下真的是打算联合太子一起钳制李世民?
而李建成走后不久,虞世南就来秦王府向众人拜别,说是他的师兄辩才抑郁成疾,他要前去越州探望。
“哎,不知是哪个登徒浪子,假借与我师兄谈诗论文的机会竟然把《兰亭序》的真迹给盗走了!亏的我师兄还当他是知己,谁想却碰上了个伪君子!哎!”虞世南愤愤道。
李世民低下头不说话,片刻后也和虞世南一起骂起那个“伪君子”来,顺便还赠送了虞世南很多财物,并专门派人跟随虞世南同行。
“不,不,我要这没用,你自己留着吧。我师兄是出家人,拿着这些去,分明是污了他的双眼!”虞世南连连推辞。
可李世民坚持要虞世南收下:“夫子,怎么说您的那个师兄也算是我的师伯,就让我尽一份心呗。再说,现在真迹也没了,哎,可惜啊,要是师伯早给了我就没人敢去盗了。我就不信还有人敢来秦王府盗宝?夫子,要是师伯不要的话,那就捐给云门寺好了,就算我的香火钱。”
“哎,好吧。不过以后别再追着我要真迹了,这下是真的石沉大海喽!”李世民话都说到这份上,虞世南也就收下了。
虞世南到了越州云门寺,见了师兄最后一面,他追问他师兄到底是哪个这么放肆敢公然盗宝,他还说他会让李世民帮忙追查。可辩才始终摇摇头,不肯透漏半句,寺里其他人也不肯多说一言一语,虞世南只好不再追问。不久,辩才病逝,死前最后一句话:“命啊!命啊!”
刘黑闼虽然元气大伤,但到底还未彻底溃败,仍在四处攻城掠寨,李元吉则只在边境安安生生的守着,不敢出击,随时准备着潜逃回长安。正当他惶恐时,李建成来到了前线,李元吉大喜过望,将军务一应全交给了李建成。在魏征的辅助下,李建成一面与刘黑闼小范围激战,一面放出命令,称非首恶者不究、迷途知返者不究、杀贼立功者不究。
刘黑闼手下将士本就已不愿再战,现在听到这个命令,各个暗地里欢呼雀跃,都瞅准机会降唐。刘黑闼见大势已去,便欲又想北逃,却被一个亲信偷偷斩杀拿他的人头去立功。由此,仅几个月后,刘黑闼叛乱平定,天下大安。
但是,当李建成凯旋班师回到长安后,就接到了一个噩耗,李慕兰恰于此时病危。李建成愣了半晌,取胜的喜悦全都被悲伤掩盖。他跑着来到平阳公主府,当时李世民已在床前哭成了泪人,一直叫着“三姐,三姐”。
李慕兰看见了李建成,挣扎着喊了一声“大哥”。李建成忍不住夺泪而出,急忙坐在床前,嘴唇动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李慕兰嘴唇发白,惨笑了一下,她拉着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手,把他们二人的手搭在一起,因李渊在旁她不便明言,只说了一句:“你们……要好好的!”然后头一歪,立时断了气。她相信他们兄弟二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管有没有用她都愿再试一次。
屋里顿时哭声震天,柴绍抱着李慕兰,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想起那年他身在长安,听说唐国公家的三娘子要比武招亲,他一时兴起便去打了擂台,那天他和李慕兰,他们二人对打了三个时辰,却不为胜负,只因两心相许。后来,他们便如愿成了亲,直至今日阴阳两隔。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李渊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支撑了几个月想不到还是没能挽留住。他悲极生愤,下旨破例以军礼下葬,谥号为“昭”。
残阳如血,李建成和李世民一起站在李慕兰的陵墓旁。葬礼过后,他们二人一直郁结于心,都积了一肚子话要跟对方说,却又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个地点。二人都在想,现在是该试探还是摊牌?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