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晋阳起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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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李世民已成长为翩翩美少年,多了一些沉稳,少了一些稚气,只见其人,纵然不语也能让人感到股股正气飘然而至,但有时候仍不免有一些顽劣,却并不让人十分厌烦。
这天,李世民来到他的书法老师起居舍人(隋朝官职)虞世南住处。
这虞世南是当时书法名家,李世民自小好书法,为练好字便拜在了虞世南门下。其实说起他们的师徒情缘,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起先,虞世南听闻李世民颇为顽劣,不想收如李世民这般纨绔子弟为学士,便一口回绝了李渊的教习邀请。谁知李世民听说后不仅不生气,反而眼珠一转,假扮成一个挨饿受冻的贫苦子弟,结果虞世南发了善心便收留李世民住下并被其诚心感召而收其为学生,后来虽得知真相但看李世民极为谦恭有礼,不似传说那般,便常扬言传说有误,更声称自己收了个好学生。
可是,时日见长,李世民的顽劣本性慢慢显现了出来,但木已成舟,虞世南无奈,也只好自认了这个哑巴亏。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在后来与李世民的磨合中,他们师生二人竟慢慢生出了一种难舍难分的情谊来。
“夫子,您看学生我今天的这幅字如何?”李世民拿着自己新写好的一幅字拿给虞世南看,极为谦恭有礼。
“嗯,不错,有进步。”虞世南捋着胡须道,但还没等李世民高兴多久,虞世南就转了语气,“书法二字,重在形神兼备,欲至此,一要坐而正,二要腕力得当,你这,虽已得之八九,然尤缺毫厘,还需勤练!”
李世民撇撇嘴说:“夫子,为什么您每次夸我的时候总是得加上几句‘但是’呢?”
“是怕你自满!”虞世南斜眼看他,无奈地说,“我是真希望以后可别再收下像你这样的学生!”
“为什么?”李世民自认为自己相当优秀,该是虞世南感到庆幸才对。
“我是怕,再有几个你这样的,我明天就得准备棺材了!”虽然看着生气,嘴角却有几丝笑意。李世民听后倒不生气,反有些得意。
这时,有仆人来报:“阿郎,这是您的那幅《兰亭序》,现已装裱好,请您过目!”
“兰亭序?”李世民一听这三个字,双眼发直,马上抢在虞世南面前伸手夺过,但打开之后凝神琢磨片刻,又失望地还给了虞世南,并说:“原来是您的摹本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是真迹?我可没那么好的运气!”虞世南没好气地说。
“那当然!您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我都没有!”李世民答道。但仅过了一会儿,李世民就想,纵然是摹本,但这是当代名家虞世南所书,照样价值连城,便又重新凑到虞世南的面前说:“夫子,要不您就把您的这个摹本给我吧?也好让我学习学习?”说着就要伸手拿,但却巧妙地被虞世南推开。
看到虞世南一连摇了好几次头,李世民不乐意了:“为什么不行?”
“君子岂能夺人所好?”
“我不是君子,我是大丈夫!”
虞世南瞪着双眼,差点儿没气得吐血。可李世民依然不依不挠,举起右手向后伸展,立刻便有随从递上二十两金锭,李世民放到桌上,说:“夫子,看在你我师生一场份上,您降一些身价,别敲诈勒索我了?”。
虞世南撇了一眼,摇摇头。李世民说:“再加绢一千匹!”虞世南还是摇摇头。李世民闭上眼睛,咬咬牙又说:“再加绢五千匹!”谁知虞世南还是摇摇头,冷冷地说:“老夫一向喜爱清贫度日,钱财身外之物,非我所求!”
“那您想要什么?”李世民几近崩溃。
“我想要,你现在该告辞了!”虞世南边说边鞠躬作揖,表示送客。
李世民虽然很无奈,但出乎虞世南预料的是,他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有礼地收起金锭,微笑着向虞世南鞠躬作揖:“既如此,那学生便不打扰,就此告辞,他日有时间再来拜会!”
“咦?”虞世南惊道,“几时变得懂事了?”虞世南本来还想,这小子多半还得再磨蹭一会儿。
“嘿嘿。”李世民笑言,“是夫子教导有方,学生岂敢造次?”
“好,那就最好了!”虞世南伸出右手向外引路,做出“请走”的姿势。李世民又拜了拜,便与随从一同离去。
半夜,虞府寂静无声,人人皆已入眠,忽有一黑衣人翻墙而入,身手矫捷明快,他一路躲过岗哨,直奔后院的一间房,趁无人之时飞快跳窗而入,然后一阵翻找摸索,终于找到那幅《兰亭序》摹本,立刻卷起拿着手里,同时把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条放在桌上并用砚台压住,随手掏出两锭二十两金锭放在纸条的旁边,然后飞窗而出,又一路狂奔翻墙而出,竟无一人发现。待走出几米远才摘下黑巾,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李世民,他望着虞府的方向狡猾地笑了一笑,便快速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虞世南刚起床便有仆人来向他通报,说是他的那幅《兰亭序》摹本失窃了。
“什么?怎么可能?什么人干的?还不快报官!”
“不过,阿郎,我们都觉得您还是看看这个纸条再说吧。”
“纸条?什么纸条?”
“窃贼留下的!”
“哼!偷了东西还敢留下纸条,胆子真不小。”
“还有两锭金锭呢!”
“嗯?这倒奇了!把纸条拿来我看看!”说着,仆人便把纸条递给虞世南,谁知虞世南打开纸条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假装昏厥在地,幸好被仆人及时扶住,把他扶到床上。只见纸条上写着:学生李世民借阅,永不复还!
“这小子!他,他就不怕,不怕把我这个老师给气死吗?亏我还勤勤恳恳地教了他这么多年!”这时,虞世南躺在床上,额头上盖着白纱巾。
“阿郎,还报官吗?”仆人问。
“报官?”虞世南立刻拿开头上的白纱巾,半起身说,“报什么官?我好不容易疼到这么大,万一在官府里有了差池,少根头发什么的,我还不得心疼死啊!”
“是,是,是。”仆人连声笑着应答道。类似的事已不是第一次了。
“哎呀!”虞世南又重新躺下,说,“他这小子,就是知道我不会怪他才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不过,我这个学生确实是百年难遇的优秀,就是,就是太顽皮了!哼!”
且说李世民拿了《兰亭序》摹本,直到第二天清早才敢回家。而此时,李府内,李渊正坐在厅中欣赏着歌舞,身旁有一妾室万氏陪侍。
“主公,您看这歌舞升平的多好啊,我们真应该多找些乐子才是,只是,哎,要是哪儿呀都是这样高高兴兴地那才好呢。”万氏小心地说道。
“嗯?怎么?难道有什么事不成?”李渊歪头问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别坏了您的心情才是!”万氏说。
这样一来,李渊倒更来劲儿了,他转念一想,笑道:“是不是我那个二小子又惹什么事了?除了他,想来不会有人敢不安生!”
“哪呀!二公子历来是最有孝心的,怎么会惹事呢?就是几个奴婢不听话被训了几下而已。”
“哼,他那脾气!不过倒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总是这么吵嚷嚷的,也真是烦人!他真该跟智云学学,安静安静!”李智云,万氏生的儿子。
这时,便有奴婢引着李建成前来。
“父亲安好!”李建成施礼道。
“哦?建成来了?有什么事吗?”李渊摆手,歌舞便戛然而停,舞娘们纷纷施礼退下。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李建成看了一眼万氏,接着说,“只是前几日,万姨娘身边的一个婢女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舜华,父亲知道,舜华一向身子骨弱,虽然不打紧,但想来也多少有些……”
“什么?”李渊看了眼万氏,万氏低下头不敢再说,李渊接着问建成,“怎么样?舜华要不要紧,这世民对她可是天天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骂一句都不舍得,这要是有什么那还了得?哪个婢女不小心,真该好好管教管教!罚了没有?”
“父亲息怒,世民已经罚过了,只是略微有些重,怕冲撞了万姨娘,而他本人又性子急,所以特地请我代他来向万姨娘谢罪!”李建成虽是对李渊说,余光却看着万氏。
“这哪里话?”万氏赶紧说,“原本就是下人无理在先,就是杖毙也是应该的,哪里会重了?我还嫌二公子罚的轻了呢,原本我正要向主公禀报这事呢,想请主公恩准将她赶出府去,我们李家怎么能要不懂事的下人呢!不想竟被大公子抢了先,倒也省了我的口舌了。只是,主公您看,要不就把她赶出府去算了?”
“那倒不必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安安静静的就好了,别整天乱糟糟的。建成,你以后还是多多约束约束世民才好,这年头,到处兵荒马乱的,别出了大乱子!”李渊吩咐道。
“是。孩儿知道。父亲放心,他们姊妹几个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不会出乱子的。”
“嗯,那就好。我累了,你先去忙吧。”
“是。”说着李建成就退了出来。待走出稍远时,他看着那边,略微愤恨地自言自语:“好哇!我的弟弟我自会管教,还轮不到她万姨娘在这儿说三道四!”然后摆手招来一个家丁,吩咐道:“父亲命我经营河东,智云文武双全,正堪大用,也该历练历练才是,让他即日起便去河东与元吉汇合吧。”李元吉,他的四弟,与他、世民及妹慕兰皆同母。听完吩咐,家丁领命而去。自母亲窦氏过世后,李建成作为嫡长子便渐渐协助李渊管家,这点儿事他还是做得了主的,到时候稍微跟父亲说一下就行。
随即便另有一个家丁迎上来,在李建成耳旁耳语了一番,李建成听后半惊半喜,说:“请三娘子过来一趟!我在前面等她!”
“是!”这个家丁又领命而去。
而当李世民赶回家时,刚进门就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他的大哥和三姐,料想有事便缓步赶了过去,李建成、李慕兰皆远远地看到了他。
“我们的二公子昨晚又是彻夜未归吧?去哪儿了?”李世民还未坐下,李慕兰就调侃道。
“我?我能干什么?天天忙得呀腰酸背痛,哪像大哥和三姐这么清闲呢?”李世民说着手里还转着到手的《兰亭序》摹本。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李建成问。
“这呀?”李世民举着,得意地说,“虞世南虞夫子写的《兰亭序》摹本!”
李建成与李慕兰对望一眼。李建成说:“他送给你的?什么时候他这么好说话了?”
谁知,李世民还未答话,李慕兰就抢先说:“送?偷的吧?”
闻言,李世民假装吃惊,说:“三姐,你是不是长着千里眼呢?你怎么知道啊?”
“哼,你什么德行难道我不知道?”李慕兰笑着说。
“哎,不过可惜呀,三姐你这次猜错了!”李世民惋惜地说,“我这次不是偷,是拿,光明正大地拿!”
“光明正大?你偷,居然还说是光明正大?不怕吹破嘴皮子?”李慕兰又调侃说。
“真的是光明正大!”李世民委屈地说,“我给他留纸条了,写着:学生李世民借阅,永不复还!”
“这……”李建成和李慕兰齐齐震惊。
“你,偷了人家的,还留下纸条,生怕人家不知道是你干的?你不怕你的虞夫子报官啊?”李慕兰说。
“报官?”李世民有恃无恐,“他要是不怕自己心疼地要死,那就报官吧!再说,有大哥在,报官有用吗?”说到最后的时候,李世民一脸哀怜地看着李建成,还煞有其事地问:“对不对,大哥?”李建成则笑而不语,但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我就不明白了,你,你偷就算了,还非得留什么纸条?你这!”李慕兰依然愤恨地说。
“我不留纸条那不就真成了偷了?”李世民狡辩道。
“你留了纸条就不是偷了?”李慕兰追问。
“当然!我都告诉他了,怎么会是偷呢?是拿!光明正大地拿!”李世民继续狡辩。
“你!”李慕兰咬牙切齿,“谁教你的规矩?”
“我自己的规矩!”李世民仰头道。
“找打!”李慕兰狠拍了下石桌,而与此同时,李世民立马跳到李建成的身后藏了起来,李建成笑着向后说:“出来,好好坐着。”李世民双手抓着李建成的肩膀,略微露出头来,说:“哦,好!”然后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大哥!”李慕兰双手搭在石桌上,低着头咬牙切齿地说,“父亲说得对,我们真的应该好好琢磨琢磨怎么管管他了!”
“切!”李世民毫不在意,“自打我会走路起你们就一直在琢磨,到现在也没见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啊!”
“哎,算了!反正很快也用不着琢磨了!”
“还是大哥好!”李世民说。
“那倒不是!”李建成对李世民说,“陛下刚下诏书任命父亲为太原留守,过几日父亲便要动身去晋阳了,你跟着父亲一起去吧。”
“为什么是我跟着父亲?”
“因为父亲拿你最没办法!”李建成诙谐地对李世民说,其实,李建成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那就是,在他们这几个姊妹中,李世民是最通晓兵法的,就在一年多前隋帝杨广被突厥围困雁门关,当时也是李世民设计退敌,年纪轻轻却已让人刮目相看。这些谁都明白,李世民也不例外,他听后撇了撇嘴,接着问:“那大哥呢?”
“我去河东准备。”李建成顿了顿,又说,“眼下朝廷腐败,横征暴敛不断,民变四起,瓦岗那儿越来越猛,怕是很难压得下去了,河北又出了个窦建德,其他地方估计陆续还会有,我们李家也不能落后了,这晋阳是个好地方,到时候记得看时机便宜从事吧。”
“嗯,我知道。”李世民说。
“那我就和柴绍留在长安准备吧。只是……”李慕兰转过脸望着李建成说,“大哥,我们如此瞒着父亲准备,父亲能同意吗?”
“放心吧!”李建成胸有成竹地说,“天下战乱纷纷,谁不想号令群雄?父亲心中必定早有此意,否则岂会默认我们如此?已非一日两日,纵然我们再隐瞒,父亲又怎会真的毫无察觉,只是还不想公开与朝廷撕破脸,任由着我们罢了!”
“嗯。”李慕兰不再质疑,却又对着李世民说:“你,听到没有,以后对着万姨娘她们要恭敬一些,别净扯些闲事出来!今天要不是大哥……”
“今天,今天怎么了?”李世民惊讶道,不过瞬间便恢复平常,“嗯,她能翻出什么浪?不就是仗着父亲喜欢有个儿子罢了!”然后,李世民转向李建成说:“大哥,阿娘已经不在了,在这个家里你可得稳住了,要是你有个什么差池,那我们几个可就真的任由人欺负了!”
“放心,嫡就是嫡庶就是庶,有大哥在,翻不了天!不过,你也要适当收收性子才是!”李建成说。
李世民听了却有些委屈:“大哥,天地良心,我真没想跟她们较劲儿,她们哪配?只是你也知道我,有时候我也是不小心才冲撞了,不是有意的!要我巴结讨好她们,杀了我吧!”
李世民的性子李建成固然是知道,想了想也对,便说:“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尽量注意下就好了!”
“嗯,知道了。”李世民见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生了离去之心,对李建成、李慕兰说:“好了,我不打搅你们了,我去找我的小观音了,你们慢慢商量吧!”不待他二人回话,李世民便一个翻身,转了转手里的卷轴,飞奔而去。李建成、李慕兰二人本还想跟他说些什么,见此也只好互相摇摇头,对笑不语。
且说此时长孙舜华正和小荷在房间里说笑,敞开着门。舜华手里正拿着一根小树枝不停地挑逗着鸟笼里的小鸟,嘴角不禁略微上扬,顿时喜笑颜开,说:“听说二郎回来了吧?”
小荷咯咯笑道:“姐姐放心,二公子那么疼姐姐,这一回来呀,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告诉姐姐的。”这时李世民已走到门边,听到她主仆二人在交谈,便停住脚步在外偷听。
“是啊,我知道他疼我。”舜华说,“我也知道他可以为我去做任何事,甚至去死,却唯独不能一生双人,白首不相离。”
李世民听了舜华这句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靠在门上,一手耷拉下来,宽大的袖子正好露了出来,恰好被小荷看见,舜华因是背对着而浑然不觉。李世民有些不耐烦地拿起卷轴敲了敲脑袋,便欲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到小荷说了一句:“姐姐,我怎么觉得你画的这个二公子不像啊?”
舜华给他画了一幅画?李世民满心好奇又惊喜莫名,便打消了离开的念头,重又藏起来偷听。
“怎么不像?”舜华赶紧走到桌前,双手拿起画纸,仔细打量了好久才说,“怎么不像,明明就是这个样子的嘛!”
“姐姐,这二公子明明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可你这画里的二公子,这么英气,还侠骨铮铮呢,哪里像了?”小荷故意曲解道。
舜华不禁笑了:“你呀,就是见小失大!这二郎呢,可不是寻常的纨绔子弟,虽然有时候看起来顽劣了些,可实际上却是极有原则、极重情义的大丈夫!”李世民在门外听了,立刻转忧为喜。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小荷嘟囔着嘴说。
“谁没觉得呀?我怎么会是纨绔子弟?这么没眼光!”李世民突然大步走进来。
“二郎?!”舜华放下画,惊喜地迎上来。
“二公子!”小荷施礼道。
“你猜这是什么?”李世民举起卷轴,递向舜华。舜华一手夺过,背过身打开来看。
“算你聪明,领赏去!”李世民手指着小荷说道。
“是!”小荷施礼退下,顺便把门给关上了,临走前还贴着门框听里面在说话,一个说:“兰亭序?摹本啊?”一个说:“是啊,我也好失望,真不知道真迹在哪儿,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遇到呢?”小荷掩嘴偷笑了两下就转身离去。
没过几日,李渊便起身前往晋阳,李世民带着舜华同行。
而李渊到晋阳没多久,便遇到了历山飞起兵反隋攻打太原,李渊率军抵抗,没想到却被历山飞围困,不得脱身,千钧一发之际,李世民轻骑突围而至,如风呼啸般,身过之处皆顺势射以飞箭,或一箭飞掠,或三箭齐发,百发百中,竟使得敌方不敢冒进,于乱战之中救得父亲全身而退。未几援兵到来,父子二人合力最终平定叛乱。

之后,在一次一次的实战中,以及从历代兵书中领略的经验和要义,李世民渐渐悟得了轻骑的重要性和作战要领,遂选百名亲兵亲自一一训练,衣玄甲,每人配长槊、大刀和箭囊,改重骑为轻骑,如此这般,其战斗力竟可成倍翻长,几达无坚不摧之境地,他自己骄傲地将这支队伍成为“玄甲队”,梦想着有一天能广而效之,组建出一支这样的军队来。
话说也该是英雄出世,故而以世道纷乱促之。不过一两年,魏公李密雄踞瓦岗寨,威震四海,窦建德称霸河北,洛阳王世充也势力见长,南方萧铣正闹腾地风生水起,关中薛举也起兵反隋,意欲直指长安,当此之时,天下早已四分五裂,而隋帝杨广则带领数万禁卫军以及亲信宇文化及等躲在江都不敢回京。
为了给将来的起事做准备,这两年间李世民常暗中结交武林豪杰,与他们称兄道弟,不分彼此,竟也聚集了一小众人,晋阳令刘文静便是其中之一。李渊则继续装聋作哑,放任李世民所为。其实在李渊的心里,他早已有了称王称帝的野心,常常在梦中臆想着起兵事宜,但由于深知一旦踏入这趟浑水,就是前途未卜,且退无可退,弄不好还会身死家灭,所以一直不敢下定最后的决心。
这天,晋阳令刘文静正与李世民在房间里密议。
“如今天下纷乱四起,二公子还是早日劝唐公举事为好,若等到群雄将天下分割殆尽,那时再举事,可就一杯羹就没了!”刘文静说。
李世民略一思索,点点头,表示同意。
刘文静又说:“臣听闻关中薛举已起兵,正向长安逼近,关中历来是兵家要地,昔日秦据关中而一统六国,眼下当今陛下滞留江都,关外群雄亦无暇西顾,京师长安又兵力空虚,此时起兵若能一举直指长安,这天下可就先占了三分了!”
“这我知道,可我也不是没跟父亲提过,可父亲每次总是模棱两可,要么说时机未到,要么说不能仓促行事,哎,我也是着急的很呢!”李世民说,言语中颇有些无奈之意。
“既然唐公未明确阻止二公子,那想必心里也是同意的吧?再说,二公子这些年一直暗中结交豪杰,想来唐公也不会全然不知吧?”刘文静继续说。
“那倒是。我也觉得父亲其实是想做一番事业的,我记得刚来晋阳的时候,父亲还说这晋阳府库充盈,乃龙兴之地,私下还窃喜不已。况且这些年父亲也没少招降纳叛,司马昭之心哪!只是,父亲平素里就犹豫惯了,总也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是啊,唐公一向眼光长远,有些顾虑也属正常。”刘文静叹道,不知是褒扬还是暗贬。李世民笑而不语。刘文静又说:“唐公现在毕竟荣贵一生,不像李密、窦建德等人,除了起兵反抗已走投无路,若一着不慎,只怕就连现在的荣华富贵也一去不返啊,岂能不慎?”
“可不。一无所有的时候往往态度更为坚决,这岂能一样?”李世民应和道,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喃喃自语起来,“咦?也对,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要是父亲也一样走投无路呢?”
“这怎么可能?二公子,您异想天开了吧?唐公怎么可能走投无路?”刘文静暗笑不已,不知道这位公子哥儿又有什么小算盘。
李世民“嘿嘿”一笑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等着瞧吧!”说完不等刘文静回话便起身就走,留下刘文静疑惑不解地怔在那里。
且说李世民走后径直来到了晋阳宫,找到晋阳宫监裴寂,这裴寂历来与李渊交好,甚至达到了同卧起坐的地步,故而李世民也与之相熟的很。李世民悄悄与裴寂耳语一番,裴寂先是惊讶,而后是暗笑,继而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日,李世民连哄带骗地带着李渊出门,二人乔装改扮来到一家妓馆,裴寂跟着。
“我们来这儿,有点儿不太好吧?”门前,李渊犹豫着。
“我们乔装来的,没人知道是我们,有什么不太好?”李世民劝着,又添油加醋地说,“听说这儿刚来了两个新的,那真的是碧波流转,玉肌粉腰,一步一聘婷,一笑一倾城,想着都销魂,不见可惜了?!”
李渊听着心里发痒,但不想在儿子面前露出窘态,一再掩饰极力克制。李世民却不由分说硬拉着李渊走了进去。少倾,便有老鸨迎了上来,裴寂立刻上前,向老鸨使了使眼色,说:“这是我们家阿郎和公子,点名要你们这新来的两位姑娘,赏银决不会少了,可不要不识时务啊!”
“诶,是,是,是,一定遵照吩咐,绝不敢怠慢了,您里面请。”说着便向前带路。
李渊一行三人走上楼梯,来到西厢房,早有茶水上了上来。过了一会儿,便有两位窈窕淑女在侍女的陪同下缓步走出帘帐,向三位恭敬地行了个万福礼,然后重新走入帘帐,坐在薄薄的红纱后面,双手搭在琴弦上,一起弹奏起小令来。美人若隐若现,如瑶池仙境,琴声丝丝入耳,更撩人心弦,李渊听着,看着,目不转睛,神情恍惚。李世民瞧着心内窃笑不已。
“父亲。”李世民凑到李渊耳边,轻声说道,“我和裴宫监还有事要商量,就先行告辞,不打扰您了。”
“这,”李渊反有些不好意思了,“世民呀,这父亲应该让给你才对嘛!”
“啊?别,别,别。”李世民赶忙一口否决,“理应先孝敬父亲您老人家的,好事儿当然应该先紧着您才对。再说,您这些天一直日理万机的,我这做儿子的,应该为您排忧解难不是?这孝顺二字我可是永远都不敢忘!”
见李世民说得诚恳,李渊也不再推辞,就说:“好,知道你最孝顺了。”又看向裴寂说:“那你们……”
“哦,我跟二公子就先行告辞,我们真的还有事要商量。”裴寂闻言立刻起身答道。
“好,好,那你们就随意吧!”
“是!”李世民、裴寂二人齐声说道,然后便一起退出了西厢房。走下楼梯后,李世民转身向裴寂双手作揖说:“裴宫监,这里就全靠你了,我就先行回去,不作陪了!”
“二公子请自便!”裴寂也回礼道。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李渊就从裴寂口中得知,昨晚的那两名女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妓馆的人,而是皇帝陛下留在晋阳宫的宫人,虽未封妃嫔,但已是皇帝陛下钦点的后宫之人。这晋阳宫作为皇帝离宫,平素总会留几名宫人在此,以备皇帝陛下他老人家临幸时有人作陪。可李渊哪里知道,这裴寂竟如此胆大包天,把皇帝陛下的人送给了他,而更让他可气的是,这个主意竟然是他的宝贝儿子李世民出的,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回到家,立刻把李世民叫到跟前训话,来来回回地踱着步,骂个不停。
“父亲,您骂完了吗?不就两个女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李世民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那还得了!”李渊愤愤地说。
“我们不早就准备起兵了吗?这陛下在您眼里早就不是什么陛下了吧?”李世民趁机试探地问。
“你懂什么?起兵是那么一句话的事吗?稍有差池就是覆灭之灾,一旦起了就再没有退路了!”李渊意味深长地说。
“那现在也已经没退路了呀!纸里包不住火,您这事陛下早晚得知道,与其束手就擒倒不如先发制人,您说对吧?”李世民又接着试探,撺掇他父亲起兵。
李渊走近李世民,上下打量几下,十分不解地说:“这馊主意谁给你出的?”
“我自己呀!”李世民颇为得意地半仰着脸。
“你!”李渊指着李世民道,“这,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长歪了呢?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馊主意的?”
李世民不依不挠辩解道:“我哪里长歪了?就是母亲在的时候您不也是经常花天酒地的,我要是长歪了那也是跟您学的!”
“嗯?什么?我那是……”李渊狠狠瞪着李世民。
李渊话还未说完,李世民就抢着说:“父亲那是为了我们李家而忍辱负重地牺牲小我,做戏给皇帝陛下看!”
“哼!知道就好!”李渊狠狠甩袖,转身回座。
“启禀主公、二公子,江都有诏令传来。”李渊、李世民闻讯皆一惊,俩人皆心里嘀咕“出什么事了?”
原来,马邑刘武周起兵反隋,因马邑隶属太原,故而皇帝杨广听闻后迁怒李渊,特颁下诏令免去李渊太原留守职位,并命其静待处分。是王威、高君雅来宣读的诏令。这王威、高君雅是杨广的亲信,当年命李渊为太原留守时便一并任命王威、高君雅二人为副留守,以监视李渊。
接到这一诏令后,李渊顿时惶恐不已,来回地在厅中踱着步,而刘文静、裴寂也一起听说了此事,便齐齐赶来,联合李世民一起劝李渊赶紧起兵举事。四人一起商酌了片刻,李渊终于咬咬牙狠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怕后果不容乐观啊!”
“可不!”李世民趁机道,“之前陛下就一直怀疑父亲,这下又出了这档子事,新仇旧恨加起来,只怕陛下真的会……下杀手啊!父亲,我们李家一向以武立家,如果坐以待毙,传出去可是会让天下人耻笑的!”可是李世民的心里却懊悔不已,想到早知道会有这事也就没必要筹划晋阳宫宫人的事,真是白忙一场,浪费了大好时光。
“说得对,千钧一发,不能再犹豫了!”李渊狠狠说道,“只是眼下兵马不足,这该如何是好?”
刘文静趁机上前道:“禀唐公,目前刘武周刚起兵南下,虽然还未成大气候,但形势紧迫,足以有理由招兵买马了。”
这时裴寂也凑上前说:“朝廷有令,不得已之时可先行招兵再禀报,唐公,眼下便是不得已之时啊!”
而李世民却纹丝不动,但时刻注意着李渊脸上的表情,直到自以为觉察到李渊之决心将下未下时才缓缓开口说道:“父亲,箭越早射出就越有机会抢得好靶心,为全家人着想,孩儿觉得您还是早点定计为好,以免贻误时机,徒为天下笑!”
李渊一一环顾着对面的三人,又低头冥想一番,片刻之后,终于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好!那就这么定吧!不过,在未明朗之前,切记,必须秘密进行,决不可泄露一二!”
“是!”李世民、刘文静、裴寂三人同声应道。接下来,四人又重聚到一起,秘密商议了许久才罢。
第二天,李渊就约了太原副留守王威、高君雅,说是谈事,只因此时李渊已被削去太原留守位置,故而对王威、高君雅二人假意奉承、极尽阿谀谄媚之事,又不停地一边谢罪一边表忠心,直搞得王威、高君雅二人飘飘然起来,都一致宽慰李渊,并说还会替他向陛下美言,请他无需多想,这李渊一听到这儿,自然又是千恩万谢,就差叩头朝拜了,而王威、高君雅自然更是屡屡开怀大笑,二人心里还想,就是陛下多心,这李渊如此之熊样岂敢有不轨之心,即便有又能成什么事!
岂知酒酣耳热之际,李渊察言观色,找准时机悄声对王威、高君雅二人说:“二位仁兄,恕李渊直言,如今晋阳之北刘武周风头正盛,大有不可抵挡之势,若一路南下,只怕不日便……“
“嗯?唐公之意是,他会打到晋阳来?”王威、高君雅一下子吓得酒醒了八分,略带惊恐地问李渊。
李渊则转了话题宽慰二人:“依眼下形势来看,短期内要打到晋阳,这可能性也不大。”
“哦,那就好!唐公啊,您吓死我们了!”王威说着还不住地拍拍胸口。
李渊却又转了话题:“只是话虽这么说,但兵贵神速,也不担保某天突然就……”
“啊?”王威、高君雅的心又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李渊见此情景也假装恐惧地说:“不瞒二位仁兄,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刘武周马邑起叛,晋阳与之同属太原,与其他地方相比,终究咫尺之隔,一路南下也并非不可能啊。老实说,这些天我一想到这事儿,那是夜夜难眠啊!”
“这……这……”王威、高君雅二人私下一想,李渊之言并非全无道理,可又一时拿不出万全之策,皆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几分恐惧之下不知怎的又对李渊稍微警觉了起来,看李渊的眼神渐渐有了些异样。而这些,李渊全然看在眼里,他父亲早亡,不到10岁便承袭了爵位,人事往来之间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高超本领。
李渊又假装极为恐惧,故意带些恫吓地语气说:“其实有时候我想这倒也真没什么大不了,即便他刘武周打到晋阳来,我晋阳守军也个个士气高昂、以一当百,难道还退不了一个小小的刘武周?”
“嗯!”王威、高君雅二人齐齐点头。
但李渊又说:“只是这刘武周还暗中与突厥方面有所勾结,听说双方还达成盟约,突厥意欲暗中相助呢!若当真如此,到时候我晋阳守军如何抵抗啊?”
这下王威、高君雅都低头沉默起来,只听李渊又说:“说句不好听的话,若到时当真晋阳失守,李渊毕竟出身武功世家,安全脱身等待陛下派兵来援,于我并非难事,只是你们二位……真的能等到那时候吗?李渊今天说这番话全是为二位着想,古语云‘有备无患’,李渊认为还是早些做准备的好,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哎!”听到这里,王威、高君雅皆不停地叹气,“唐公啊,您不是糊涂了吧?等陛下派兵来援?陛下现在身在江都,北有瓦岗群贼南有萧铣,早就被截断了回路,不敢回来了呀!”
“再说,”高君雅无奈地补充说,“我们要禀告陛下,也只能绕远,这一来二去,只怕陛下还未到,我们就已经埋尸荒野了!”
李渊假装恍然大悟道:“是啊,确实如此!可眼下形势如此紧急,也片刻耽搁不得呀,否则你我将皆为虏矣!”
“这……这……”一想到北边的刘武周有可能顷刻将至,王威、高君雅就无计可施,“唐公带兵多年,一向精于武事,还是请唐公您赶快拿个主意吧!”
“这……”李渊假意犹豫不决,直急的王威、高君雅二人催促不已,早就将先前的警觉抛到了九霄云外。禁不住王威、高君雅的恭维和催促,李渊才说:“依我之见,我们不如就从今日起在城中招募壮丁,日夜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这……这……这倒也是个好主意。”王威附和道,“只是,这招募壮丁还需禀报陛下之后才能执行,可陛下现在远在江都,这一来二去不就又耽误了些许时日吗?”
“对呀!”王威说到这里,高君雅一拍大腿,急忙说,“朝廷有令,一旦有急可先行招兵再行禀报!对!就这么干!这样最好了,不误事。你们二位觉得如何?”
殊不知李渊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此时他还是假意推辞道:“朝廷虽有令如此,但我等如此擅作主张,也不太好吧。我想还是先禀报陛下再招兵吧,也许刘武周会突然生病了,为我们拖些时日也未可知啊!”
可李渊这么一说,倒真把王威、高君雅二位给逼急了,他二人一想到刘武周就恨不得半柱香时间内就招得千军万马,现在一听李渊有推辞之意,二人立刻异口同声地回绝了李渊:“哎呀,唐公啊,您就不要推辞了!寄希望他刘武周生病,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天意难料,我们还是尽人事的好!”
“好吧,既然二位都同意如此,我也不便反对了。”李渊只好说,“只是我现在刚被革去留守之职,现晋阳自然二位为大,这招兵之事二位就全权负责好了,我不过一老朽,安危不足虑,只要你们能无恙,李渊也就可以心安了,也不枉我们多年同僚之谊。”
这王威、高君雅一听李渊这话,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这是李渊推卸责任之话。谁不知道,现在各地叛贼四起,早就如春草一般剿不尽、伐不灭,平叛的功劳谁都想要可谁都知道谁都要不了,但一旦无功必定将面临朝廷严酷的惩罚。如此之苦差事,王威、高君雅才不想揽到自己身上,他二人一起向李渊献媚道:“唐公您真是折煞我二人。在晋阳纵然您没有这留守之位也自然是您为大,何况您历来战功赫赫,这招兵统兵之事,除了您,再无第二人选,请您万万勿辞啊!”言语间极为恳切。
可李渊还是推辞道:“不,不,不,我们还是遵照朝廷法度办事的好,我已被撤免留守之职,这军务理应由你们两位统领,李渊从旁协助便好。”
“不,不,不。”王威、高君雅立刻推辞,“我二人粗陋,不懂武事,还是唐公统领,我二人从旁协助的好。”
如此这般,三人互相推诿了好一阵,李渊才极不情愿地同意了主领此事,王威、高君雅却自以为得计,兴高采烈地回了官署,一起拟好招兵文书呈给李渊,请他下发,这二人是一点儿罪责也不想自揽上身。同时,他二人私下里又独自筹算了一下,害怕将来李渊后悔承揽此事,就一起向江都上书,一面禀报招兵事宜,一面又把李渊狠狠地夸了一番,大赞其忠心耿耿、一片赤诚,极力恳求陛下赦免李渊之罪,继续命其为太原留守。
而身在江都的皇帝杨广,因对这里的情形一无所知,加之王威、高君雅又是自己的亲信,如此这般竟全然信了王威、高君雅二人上书所言之事,遂命即刻传令,撤去对李渊的处分,命其继续留守太原,北距叛贼。只不过,诏书下达晋阳之时,李渊已准备的十有八九,而诏书的到来则更让其如虎添翼,更方便公开行事,此是后话。杨广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帮助了一个反对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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