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姻亲之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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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世民难以置信,张大嘴巴看着棋局,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而此时,便另外有高府的家丁将这边的情形通报给在坐等结果的高士廉、李渊、窦氏等人。
“启禀老爷、唐国公,李二公子输了一局!”家丁汇报道。
“什么?输了?”李渊和窦氏还未答话,李建成就抢先道,“怎么可能,他的棋艺一向是……就算不是数一数二,那也不会这么快就……”
对面的长孙无忌和母亲高氏则满脸堆笑,颇为骄傲和自得。高士廉转向李渊,笑着说:“唐公,舜华斗胆,承让承让!”
李渊只好赔笑说:“哪里哪里,是我儿学艺不精!”
而窦氏则无比愤恨地说:“这小杂种,八成是根本就没把心思放在棋局上,看我回去怎么修理他!”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明白,大家都笑而不语。
那边,李世民怔怔地看着棋局,然后自负地说:“这局不算,再来!”
舜华眉眼一挑,说:“再来就再来!纨绔子弟,反正也赢不了!”
李世民举起双手狠狠地搓了一下,心想必须得先赢了才有后话。
此时早已有家丁禀报高士廉、李渊等,说:“已开始下了第二局。”高士廉、李渊等听闻都欣慰地笑了一下。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而李世民与舜华俩人则依然你一步我一步的专心下着,时而李世民刚要得胜时却硬生生被舜华挡了回去,时而就在舜华逼地李世民快要弃械投降时李世民突然峰回路转躲过一劫。“想不到他还有些真本事。”舜华的心里渐渐地升起了几分敬意,而李世民也对舜华由此刮目相看,始知眼前女子更不寻常,要知道,能在棋局上胜得了他的数不出几人,更何况还是女子。
高士廉和李渊等都在安静地等着结果,不久家丁来报:“第二局,李二公子险胜!”
“怎么可能?”这下轮到长孙无忌惊讶了,但话一出口便知失言,立刻转口道,“我是说,李二公子果然是不同凡响,想来之前是他谦让了。”
“那是自然,我这个弟弟虽然顽劣了些,但一向懂得先礼后兵,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李建成笑着对长孙无忌说。
“哪里的话。”长孙无忌赔笑道,“得遇二公子,是舍妹有幸才对。”
窦氏则狠狠地点了点头,“嗯”着笑了半天,说:“这还差不多!”李渊与高士廉则彼此赔笑,高氏笑中带优,始终无话。
“已下第三局。”不久,家丁又来报。
“第三局,平。”一炷香后,家丁又来报。而就在此时,舜华便命婢女小荷将一把竹梳子送与李世民,李世民双手接下,喜笑颜开。梳子,一生结发,纠缠到老。
“士廉,看来我们应该为他们准备准备了。”李渊笑着说道。
“好,我也正有此意。”高士廉应道,然后转身向高氏和长孙无忌说:“你们以为如何?”
“我母子三人全仰仗兄长收留才不至流落街头,恩深义重,岂敢有违?但凭兄长做主就好!”高氏答道。她当年嫁到盛极一时的长孙家,不想竟会有此遭遇,实不想女儿也像她一般,原真不想女儿与世家大族联姻,但如今这地步也不容的她说不了。
“既是天意,便是命定之缘,一切由舅舅做主便好!”长孙无忌说,只要妹子愿意,他便从无二话。
“好!”“好!”高士廉、李渊都彼此不住地点头称好,唯窦氏赶紧道:“择日不如撞日,还须早早定了他们的事才好!”
“对,对,理应如此!”李渊、高士廉等纷纷一致同意,再无二话。
而舜华与李世民,此时二人均并排靠门坐着,舜华依旧戴着幕篱。
“刚开始,为什么是我?”李世民问。
“因为大家都那么安静和听话,就你不消停,为什么总动来动去的,我好奇!”舜华说。
“哦。那为什么你一定要让写文章呢?”李世民又问。
“因为我喜欢好好读书的孩子。”舜华说。
“我书读得也好啊。”李世民说,然后马上低下头,“就是文章写得不太好。”但没多久又马上仰起头,骄傲地说:“文章写得好有什么用,我功夫好啊,可以保护你的!”
舜华看着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也经常说要保护她,可不曾想竟溘然长逝。她看着李世民,想不到小小年纪竟有几分与众不同的英气,她歪头说道:“嗯,我现在也这样想。世民哥哥最好了。”
“真的?”李世民很高兴地笑了好几声,“我就知道我一定是最好的!”可是一听到舜华那么夸他,就突然有些洋洋得意了,不顾一切地说:“其实,我文章写得也挺好,刚才还有人夸我,说我的文章就连什么士衡的什么《三都赋》都比不过呢!”
“哎!”舜华长叹了一口气,“士衡就是魏晋时的陆机,他听说左思要写《三都赋》,他就笑话左思写不好,可谁知道左思写了以后很多人都传抄,结果都让洛阳纸都贵得不行,所以他说他以后再也不敢写《三都赋》了。”
“哦,原来如此啊。”
“嗯,他是笑话你不敢写,是说你永远比不了他!”
“哼!太可恶了!”李世民愤恨不已。继而又把怨愤起读书人来,但不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马上不怨也不愤了,反而同情起他们来,笑了一下,说:“不过其实他们也挺可怜的,嗯,好吧,看在这份上我就原谅他们了。”
“可怜?”
“嗯,是呀,你都不知道,他们居然有人说练字的时候拿被子当纸,都已经寒酸到这地步了,难道还不可怜吗?”
“哎!”舜华又长叹了一口气,说,“三国的时候有个书法家叫钟繇,传说他练字非常刻苦,白天的时候练,晚上也练,甚至休息的时候都把被子当成纸来练,被子都有窟窿了都不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他练字非常刻苦,才不是寒酸呢!”
“哼!太可恶了!”李世民又一次愤恨不已,但又对舜华钦佩不已,“可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哎!不是我什么都知道,是你什么都不知道,谁让你不好好读书了?”
“我,我有读的,只是没读那么细罢了。”李世民转念一想,说,“嗯,好吧,不怨他们,是我读的书少,以后一定补回来,去笑话他们!”
“嗯,这才是好孩子!”舜华不禁赞道。
“不过,我以后也不用非得十分用心地读了。”李世民狡猾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你说给我听就好了!”
舜华“噗嗤”一笑,说:“那我说的你就一定会听吗?”
“当然,你说的那么好听,我当然听了。”但一寻思,李世民就发现有一些不对,马上改口道:“谁说我要听你的了?你记着,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你听我的才对!”
“好!都听你的!”
“啊?你这么快就答应了?”
“嗯,当然了。反正我知道最后你一定会听我的,听不听你的都一样,为什么不答应?”
“这?”李世民突然觉得他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且是他自己主动掉进来的。
过了一会儿,长孙舜华低下头,微微敛眉,试探性地小声问道:“你,你有几个通房丫头呀?”
“啊?”李世民想了想,没有看她,眼光望着前方,说,“嗯,有几个吧。”
“有个女儿?”
“啊?嗯。”李世民略微一停顿,说:“不过,你跟她们不一样。妻者,齐也,妻才是和我并肩的人。”说完之后用余光扫了一下舜华。
舜华莞尔一笑,说:“不用你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们的。”
这又出乎李世民的意料,他不假思索地问:“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会黯淡无光,太阳用不着去跟星星计较。”舜华十分骄傲地说。
“啊?”李世民惊讶之余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我身边的人你永远都不能碰!”
“为什么?”
舜华不禁笑出了声:“你为什么只问为什么?”

“我嫂嫂她们都是把带过来的人一起……”
“因为我不一样!”李世民没说完,舜华就抢着说道。
李世民侧过身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丫头,略有些得意地说:“嗯,对,你不一样,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但略一思索,李世民赶紧说:“但是,我可不保证以后只会对你一个人好啊。我生平只有三好:良弓,名马,美人……”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略微放低了一些。
谁知舜华听到他这些话,居然侧着头,咯咯笑出声来,李世民诧异地看着她。
“你不用保证!”舜华朗声说道。
“为什么?”虽然李世民很不愿意说出这三个字,但好像除了这三个字他也没得说,不得不吐出口。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的!”
“啊?”李世民看着她,然后马上身体僵硬地像钉在地上一般怔怔地望着前方,“完了,那是不是说,我被你吃定了?太可怕了!”
舜华歪头笑着,然后把左手伸到他面前,郑重地说:“那你把梳子还给我,便当今日无此约。”
李世民想了想,伸出右手,把舜华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也郑重地说:“我,我不还,永远都不还!”
这时,舜华方才伸出另一只手,慢慢地把头上的幕篱摘下。李世民慢慢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孩,竟一下呆了,同时手也握地更紧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溜走了。
而此时高士廉、李渊他们仍在一起商议着具体的婚事细节,期间李渊说:“这舜华是个极懂事的孩子,这是世民的福气,有她在,料想一定会让世民呢收一收性子,也算了却了我的一大心病。”
“嗯,希望是好的。”没想到窦氏则在一旁插科打诨道,“只怕是呀,我们的小祖宗把人家好好的丫头给带坏了!”
事实上也恰正如窦氏所料。这时李世民稍微坐得近了一点儿,说:“你长得真好看,像观音一样,以后我就叫你小观音好了!”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啊?”
“我小字观音婢。”
“啊?真的?原来你真的是小观音啊!”
“瞎说,我哪里是啦?你别侮辱神灵!”
“才不是呢!你就是小观音!”
舜华虽然没说话,可听着心里却美滋滋的。
过了一会儿,李世民又问了:“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乖?”
舜华却反问他:“那你为什么那么不消停,不乖?”
“人生于世,就要干一番事业,轰轰烈烈地才有意思,规规矩矩的,才不好呢!”
“嗯,好像也有理。”舜华说着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我小时候也是很乖很乖的,可是安业兄长还是不要我。”
“你别伤心,我帮你揍他。”
“才不要。”
“好,那不揍了!”
“世民哥哥,”舜华眼里又现出一丝忧伤,“我身子不好,经常有病,以前常拖累舅舅,以后会不会拖累你啊?”
“怎么会?”李世民马上答道,“你那么好!”
“嗯。”舜华马上阴转晴,笑颜如花。
“小观音,以后你不用那么乖,我带你去玩很多好玩好玩的,只有不乖的时候才好玩呢。”李世民想的是,只有舜华和他一样不乖了,才不会管着他。
“好,我听你的,永远听你的!”
“嗯,这才对!”
舜华又“噗嗤”一笑,她似乎已经相信,面前的这个少年会牵着她的手一路狂奔,从平平凡凡一直走到光芒万丈的未来,走到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前无古人的辉煌时代。
几天以后,李府张灯结彩,李世民迎娶长孙舜华,婚礼隆重至极,引得万人瞩目,也正是从今天开始,他们二人开始了二十三年的相知相守,而著名的贞观治世也恰好二十三年,这是天意,也是巧合。此是后话不表。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们成亲后不久,窦氏便因病逝世。而此时天下大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隋帝杨广第二次举全国之力东征高丽,开国功臣之子、礼部尚书杨玄感趁机起兵反隋,杨广紧急收兵回国,很快便将杨玄感镇压下去。
而高士廉因曾与杨玄感同谋者斛斯政有所交游,所以受到连累,被贬黜岭南,临走之时,长孙无忌、长孙舜华亲来送行。
“舅舅,你还能活着回来吗?”舜华流着泪问。
高士廉长叹了一声,对长孙无忌说:“无忌,我变卖了大宅,置得一处小宅和几亩薄田,想来也当能供你与你母亲衣食无忧了。只是舅舅家业微薄,也仅能至此,希望你莫要嫌弃才好。”
长孙无忌眼里一热,说:“舅舅,您哪里的话,这些年一直承蒙您收留扶持,只恨不仅未能亲身报答,反还烦劳您如此费心,感激涕零都来不及,哪里有嫌弃之说?”
“别说这些了,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你母亲是我的亲妹子,兄妹一场,哪有什么恩不恩的,岂不见外?”
不待无忌回话,高士廉又转向舜华说:“只是,舜华,李家贵为豪门世族又是皇亲国戚,诸般规矩,繁杂难述,你是被家赶出来的,现在舅舅又……”舜华早已泪流满面,高士廉抚摸着她的头接着说,“对不起,舅舅以为可以保护你一辈子的,可是……以后你自己要多留心,要记得处处与人为善,你外无亲族扶持,内又无长辈帮衬,一切,真的只能靠你自己了!舅舅不能再保护你了……就是奴婢杂役也莫要轻视了,哪个不是看主子的眼色,明白吗?你只能靠自己了,靠自己了……”
舜华一直流着泪点头,说:“只要世民哥哥疼我,就没人会欺负我的!”
“嗯,好,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高士廉看了看天,叹口气说:“好了,你们也别送了,我该走了,都回去吧!”
“舅舅,你能活着回来吗?”舜华依然拉着高士廉的手问。
“能,能。”高士廉闭着眼连连说道,掰开了舜华的手。
“舜华,我们一起拜别舅舅,感谢舅舅养育之恩。”话音未落,长孙无忌与长孙舜华兄妹俩一起向高士廉跪拜了三下。高士廉一边不住地摆手一边依依不舍地登山马车离去。他把变卖大宅得来的钱财全分给了家人和妹妹,自己则轻装前行。
但无论如何,对于李世民和长孙舜华而言,这些让人揪心难过的经历不过是生活的一点调剂而已,丝毫无损于他们之间的“青梅竹马”。
自成亲以后,李世民就发现他多了一个很贴心的聆听者,在舜华面前,他可以天南海北的随意乱侃,即便是在别人眼里十分幼稚的言论舜华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时还能给他做一些补充。他们常常一起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欣赏美丽的夜空,数着有几颗星星最亮;一起交谈到深夜,有时说道尽兴处便互相对着傻笑半天;一起坐在小桥边的石凳上,翻看着同一本书,鸟语花香,流水潺潺,便是最应景的乐曲;有时一起练字,笔走游龙,畅游在水墨诗画里;有时李世民舞剑,舜华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有时舜华跳舞,李世民就在一旁叫好;有时舜华拿着书,听李世民背着双手背古文,不对的时候舜华摇摇头,李世民非不信,一把抢过书来看;不过他们也有时会荡秋千,捉小鸟,逛街看杂耍,小巷品美食,偷偷地使个坏,玩一把捉迷藏……
郎骑竹马,折一枝门前并头莲。
妾弄青梅,换一世南山松柏心。
低头捻发,且让鸳鸯齐鸣直到双鬓白。
羞颜展眉,共诉人间诗话播洒万千爱。
郎秉夜烛,画一生宫阙万户开。
妾舞红袖,添一处奇香凤凰来。
结发不疑,惟愿执手偕老相思水长流。
鼓瑟鸣琴,济得天下苍生永把苦痛埋。
为君一日恩,
不悔百年身。
若问心中谁最重?
得成比目,冬雷夏雪,三生石上鉴。
丈夫应有为,
也爱红颜美。
若问心中谁最重?
金戈铁马,江山锦绣,不如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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