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徐立军出差遇乔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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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的一天,乔晨接到一个电话,是徐立军打来的,他说去南京出差时,在火车上看见了乔曦,当时乔曦穿一身僧服,跟着俩个和尚路过他坐的车厢,被他拉住说话,乔曦让他转告乔晨,不要为他担心。
乔晨问他:“我哥在哪一个寺院出家?”
徐立军说:“当时我忘了问,也许问他,他也不说,他好像不太情愿跟我说话。”
“我哥走路怎么样?”乔晨担心哥哥的腿。
徐立军说:“看上去正常,走路也不慢。”乔晨悬着的心总算掉落下来。
休班时,乔晨坐上徐立军说的那趟列车,去了一次南京,途中,他在车上走寻两遍,期望遇上乔曦,但他没有徐立军那样的运气。到达南京后,他向市民打听到民族宗教管理局,去那里查询乔曦的下落,工作人员为他查阅现存的档案,却没有乔曦的任何记录,这让乔晨十分疑惑。从宗教局出来,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坐车到附近的县市寻一寻,也没有发现乔曦的踪迹。
他不可能轻易找到乔曦,中国寺庙这么多,他能知道乔曦住在哪个省,哪个市,哪一个寺?不过既然有了他的音信,那么他就是活着的,乔晨为此心里轻松了一些。
乔晨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躲避亲人?即使他出家为僧,也不至于与父母兄弟隔离,莫非他另外还有什么隐情?乔晨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见不见面放在其次,只要他活着就行,剩下的问题就交给时间来解决,时间是最好的应答器,最终会给出明确的答案。他坚信这一点。乔晨回到三原,即把此事放下,专心致志地看书学习。
一天傍晚,信号工区里只剩下四人值班时,做饭的霍师傅把他们请到家里吃饭,他这样做,无非有两个目的:一是自己少做一顿饭,二是加固与信号工的关系。可是这顿饭吃得并不顺畅,中间惹出一个不小的乱子,让他怪怨自己多事,直呼倒霉。事情是这样的:天刚黑时,四名信号工过来吃饭,胡兆宇走在后面,被老霍家那条大黑狗蹿出来,猛不防咬了一口。大家听见叫声,回头打狗,却见那条狗早已松开裤腿跑掉了。乔晨把胡兆宇架进屋里,让他撸开裤管看,只见小腿肚子上留下两道很深的狗牙印子,印出少许血迹,伤口倒不算严重。胡兆宇气得脸色发青,喊爹骂娘,老霍一个劲儿地向他道歉,安慰他说这条狗不是疯狗,不会中毒的。吃完饭,老霍赶紧骑上摩托车,驮上胡兆宇去地区医院检查,医生查看一下伤情,给他打了一针狂犬疫苗。
这顿饭让胡兆宇吃得窝心透了。他奇怪,那条狗谁都不咬,怎么偏偏对他下口,难道他中了什么妖邪?
通过这件事,乔晨得出一个结论:人要是倒霉,被人欺负不说,连狗都不放过,也要咬上一口,凑凑热闹。由此看来,人还得讲究运气,看天行事。
几天后,老霍家的那条狗死了,据说是被人下药毒死的,人们怀疑是胡兆宇干的,但胡兆宇死活不承认。
胡兆宇近来喝酒越来越凶,每天握着酒瓶子,没事时就喝一口,如同喝水一样平常。他吃饭不多,像猫抓食,吃一点儿就够。他的体质极度下降,走路不像一年前那么疾风愣怔,现在多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歇一歇。因为酒精中毒,身体出现了浮肿,眼睛一激动就流泪,脸色青紫难看。
没人约束他,他把每个月的工资都买了酒喝,酒成了他的依赖。离他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腥气。他父亲来过一次西云博,领他回去休养了半个月。回来后,他喝酒稍微有所收敛,但情绪一直缓不过来。
2000年的夏季有些反常,往年七月份西云博只是略热,晚上睡觉还得盖被子,今年却热得受不了,不干活坐在屋里,都沁出一身汗,整个晚上都得露出身子睡。车站的调车员们干完活,就光着膀子坐在树阴下,拿着大茶杯喝水歇凉。大家都说这样的天气不知有什么灾难,有的说可能要发生地震,有的说可能要遭水祸,传言搞得人心惶惶,以致大家走路都离围墙远远的,看见阴天就准备防洪的工具。
七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乔晨正在值班室里看书,电话铃响,他接起电话,一听是邻站值班员打来的,通知他2号道岔转不动,本站的信号工不在,让他们赶紧帮助处理一下。乔晨放下电话,向工长李冲汇报,李冲顺口指派他去处理。乔晨二话不说,拿出工具包,骑上自行车就走。他走低坡上山梁,顺着山路一直往前骑,刚出三里路,就见前方天空乌云密布,像要下大雨。他不敢耽误,蹬快车速,挥汗向前。他冲在山路上,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闷雷,一阵阵靠近,渐渐滚到头顶的上空,忽然“咔嚓”一声,猛不防炸在山坡上,乔晨顿时心慌意乱,没命地骑着车子往前冲,那雷好像跟住了他,追着他炸,左一下,右一下,似乎达不到目的不肯罢休。乔晨把头低伏在车把上,尽量远离天空的距离,以防被雷击中。车子向前飞颠着,叮叮当当乱颤乱响,他在跟雷神赛跑,赢了,就能保住性命。
他偷瞄一眼天空,只见风卷乌云,雷鸣电闪,苍穹似乎承受不住云层的拽力,马上要倾塌下来,果然,一阵呼呼风响,大雨飒然而至,雨点犹如散落的黄豆,毫不留情地打落下来,它横行霸道,令人无可抗拒,就像一群土匪挥舞马刀,大呼大叫,杀人放火。厚重的积云不时被闪电撕裂,把巨大的电光射向大地,仿佛要毁灭世间,乔晨心急如焚,叫苦不迭,只是奋力向前。幸好前方坡下出现一个村庄,才给了他生还的希望,他蹬车冲进村口,瞅准路边一间刚盖好的空房,扔倒车子,躲闪进去。他靠墙站立,歇缓着劳累的肢体。他的头上冒着腾腾热气,汗水混着雨水顺脸流下,浸入到湿透的衣服里。他剥掉上衣,让凉气侵袭热胀的汗孔,过了好一会儿,身体才算清凉下来。

大雨紧落一阵,地上积起浑浊的雨水,哗哗流动,远处,伴随几阵闷雷,雨点开始逐渐变小,然而雨线却更加密集,在屋檐外形成一层如织的雨幕,刷刷斜潲。一股凉风吹来,使他打出几个喷嚏,他急忙穿上衣服。
他担心邻站的设备故障,看见雨丝变疏,就急忙走出房子,观望一下气象。天空依然阴沉,没有停雨的迹象。他感觉身体已经缓过劲来,趁着雨小,急迫又往邻站赶。出了村子,雨点又变大起来,他顾不上避雨,弓起身子向邻站方向猛蹬。
总算骑进车站,车站值班员看到这只落汤鸡,一脸惊异,取笑他:“这么大雨你还来?”
“你们不是说怕影响行车,催着我们来吗?”乔晨沉下脸反问他。
车站值班员愣在那里不说话。
乔晨走进运转室,到控制台上操纵几次2号道岔,2号道岔不能转动,他打开机械室的门锁,走进里面查看,在一排组合架的电源位置,发现2号道岔的保险管烧断,便取出一根新保险换上,马上,故障报警消除了。他返回控制台上试验几遍道岔,道岔转换良好,他便翻开《设备故障登记簿》进行销记,销记完毕,又向调度员汇报故障原因,等把一切处理妥当,他又回到机械室里,脱下上衣,拧干衣服上的雨水,把它晾在暖气管上,然后坐在椅子上休息。一路猛烈的骑行把他累坏了。
身体虽然劳累,但他处理了一起设备故障,使他产生一种胜任工作的自豪感,这种感觉让他找到工作的意义,找到了职业的自信。
雨停后,乔晨骑车要回,意外发现后自行车的后轮胎瘪了,用手捏一捏,半点儿气都没有。心想,一定是骑来时,车胎被什么尖东西扎破了,不得已,把自行车推到机械室里,背上工具袋,步行沿着铁道往回返。
天空仍然阴沉,大地散发着泥草气息,沁人心脾,乔晨迈开大步行进,只想早点回到工区。走出四里路,铁路在前方绕山而过,环出一个大转弯,多出不少路程。乔晨要抄近路,便瞄准西云博车站方向,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滑下路基,直线向山梁插过去。爬到半山腰,遇上一片乱石滩,滩里巨石风化,阴森怪异,让人毛骨悚然。乔晨集中注意力,硬着头皮快速行走,突然感觉不对劲,定睛一看,发现前面的一柱嶙峋山石上,立着一个巨大的山雕,它褐色的羽毛被风吹起,威风凛凛,仿佛一尊鸟神。乔晨一惊,停住脚步,急忙从工具袋里取出长改锥和手锤,双手执各一把,准备战斗。那雕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大有轻视之意,忽然,它舒展三米长的翅膀,抖动两下,一缩双爪腾空飞起,朝山下滑翔而去。乔晨紧张不安,边走边看,见它落在低处的一个山头上,这才加快脚步,翻山而行。
下坡时,乔晨看到山下一队几十人的骑兵通过,他才放下警觉,脚步变慢起来。那队骑兵背着冲锋枪,在旗手的引导下,快速消失在一道山沟里。
他重新插到铁路上,此时天空放晴,风流云散,露出迷人的淡蓝色。他撩动半干的衣裤,振奋向前,一边走,一边回想今天惊险的经历,仿佛上演了一场电影。
他想,人生不就是一场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电影吗?
回到工区,他先到厨房喝了半瓢凉水,刚回值班室歇一会儿,电话铃就响起来,胡兆宇接通电话,听了几句,把话筒交给乔晨,悄声说:“常扒皮找你。”
乔晨顿感不悦,他接过话筒,皱起眉头说话:“喂,我是乔晨。”话筒里马上爆发出一阵凶恶的叫骂声:“我看你是背着鼓寻槌,提溜着肉找刀子,不想干啦,你他娘的是怎么搞的,那么一点儿小故障能处理一个半小时,你会不会干活?”
这一顿责骂,让乔晨的脸色由红变紫,瞬间委屈化成愤怒,血气快速扩张,他不做解释,嘶声竭力地回骂道:“常扒皮,你是个王八蛋!”骂完,一甩手,把话筒“啪”地扔在桌子上。
大家惊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上午,李冲通知乔晨,车间扣他一百五十元。辱骂领导考核一百元,故障处理延时考核五十元,并让他写一份书面检查交到车间。
这些结果是乔晨预料到的,他长叹一声:“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干活越多越倒霉呀!”
李冲看他一眼,“嘿嘿”一声奸笑,推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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