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马齐生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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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马伯濂终于说话,带着极具公子派头的嘲讽语气说道:“嗬!父帅,这是迟帅派人来看咱们爷俩来了。”
齐敏文依旧伏地掩面,不敢回话。
马淳盯着齐敏文看了半天,终究还是心软,开口道:“起来说话吧。”
齐敏文猛地抬头,看着老主子马淳,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两眼红润,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也不敢走动半步,只是呆呆立在原地。
马淳忍得了,马伯濂可忍不住了,“噌”地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指着齐敏文大骂道:“现如今奴才也知道吃两家饭了?我帐里养的两条看门黄狗都知道不跟着外人走,你个奴才怎么当的连狗都不如。”马伯濂说这话的声音奇大,几乎是在咆哮,与刚才和父亲交谈时判若两人,营门外隔了几步远的守卫兵士都依稀听得见。
见此情状,马淳也没有制止儿子,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看着齐敏文,等待他的回答。
齐敏文被少主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眼眶更是红润。说起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挨马公子的骂了,自从马伯濂被破格调入北军以来,齐敏文就开始服侍少主子了,可是马伯濂和马淳不一样,不似他父亲般柔和,马伯濂公子出身,性如烈火,心思怪异,常人根本捉摸不透,又严于律人,对事苛刻,所以经常对身边人和手下将士动辄打骂,齐敏文虽比他年长几岁,但由于是马淳的马弁出身,十几年的马家下人,所以主仆之分更加明显,有时即便当着下面将士,马伯濂也不给齐敏文半点脸面,指责呵斥更是常事,这也是齐敏文在军中威信较低,名声不佳的重要原因。当然被辱者抬不起头,辱人者也未必就能享誉,马伯濂骄横跋扈,在北军中虽然有些成绩,但私底下却无人愿与之亲近,若非照顾马淳颜面,必定有人想要教训这个年少得志的公子哥。
帐内安静了一会儿,马伯濂骂完见齐敏文不说话,更加生气,上前一把揪住齐敏文的衣襟领口,厉声质问到:“说!迟峰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卖主求荣!”
齐敏文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是委屈?是心酸?旁人不得而知,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喃喃挤出两个字:“没有。”
马淳听见齐敏文说话了,于是紧接着问道:“什么没有?”
马伯濂被齐敏文突如其来的“没有”二字弄得莫名其妙,不自觉得松开了手,一把推着齐敏文到了另一边,自己则走回了座位。
齐敏文踉踉跄跄站稳,然后对着二马说道:“迟峰没有给我许下什么,我更没有卖主求荣。”
马淳刚想说话,被马伯濂打断,只听得他大叫道:“你个狗奴才,一桌酒宴你八次敬酒给迟峰,比孙启和钱柯两人加起来都多,谄媚之色溢于言表,阿谀之情举座尽知,喝完了还给迟峰扶回去,你这还不是卖主!”
马淳不说话,但既然没有怪罪马伯濂,那说明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齐敏文见马淳也对他生出疑虑,便正色解释道:“奴才自进军营,就是给大帅牵马,能有今日,完全是靠大帅提携,哪里还敢有二心?我所以对迟峰示好,也是为大帅想。”
马伯濂坐回了原位,马淳问道:“怎么为我想?”
齐敏文:“如今大帅刚刚署理北军,迟峰又是刚刚领兵回营,帐下的将领都在看着大帅如何对待迟峰,大帅言行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兴起波澜。可大帅何等英雄,何必为迟峰这样的后进屈尊,公子也是贵体,想也不愿迎合迟峰,可我一介匹夫,没什么顾忌,若能侥幸为大帅赢得一些迟峰的好意,即便是去死我也心甘,更何况只是喝几杯酒,扶一段路呢。”

马淳听了半晌无语,倒是马伯濂依旧不依不饶,冷笑道:“那我父子还要多谢你了?”
齐敏文回道:“我一个奴才那里担得起主子一个谢字,只要主子不疑奴才的忠心,奴才就知足了。”
马伯濂还想追究,马淳做手势拦住了他,然后缓缓对齐敏文说道:“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这一次,是我们父子两个错怪你了,你别往心里去。将来如果还要做事,用哪个能比用家里人放心呢?”
齐敏文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低头啜泣。
马淳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回去吧,春夜里寒凉,再晚了怕是路上更冷了。”
齐敏文向两位主子再行大礼拜别,撤步退出营帐。刚走到账外,恰巧遇到为马淳打来洗脚水的军士。睡前泡脚,是马淳几十年的习惯,早在任职两淮时期就养下了,他泡脚要用老姜和陈皮兑刚烧开的热水,用檀香木盆盛装,然后由两淮地区选来的专人服侍按摩,方可入眠安睡。
齐敏文走到那端木盆的军士一边,在守营兵丁的注视之下,一把夺过木盆,自己两手端着,径直走入帐内。
帐帘一挑,齐敏文端着木盆侧身而入,让马淳大吃一惊,但让马伯濂不屑一顾。齐敏文小心翼翼走到马淳身前,放下木盆,就要为马淳脱靴。
马淳见状,赶紧制止,说道:“你虽是我的下人出身,可现在已经是一军主将,怎么能让你为我脱靴洗呢,这以后还怎么带兵!”
齐敏文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反倒是抓住了马淳的靴子,边脱边说道:“奴才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能有今日这个主将的身份,全靠主子,不为主子洗一次脚,反倒要叫手下人说忘恩负义了。”
马淳听他这般讲,便也不再推辞,让他脱了鞋。
齐敏文一边为马淳洗脚,一边有意无意地说道:“何况,主子待奴才我如父亲一般,儿子为父亲洗脚,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马伯濂心中的怒火,不知齐敏文知不知道,身为马淳亲子的马伯濂可是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父亲洗过一次脚。马伯濂从座位上跳起来,上前两步,一脚正踹在齐敏文胸口,然后大骂道:“难道要我与你这狗奴才做兄弟吗!”
齐敏文就势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胸口,话也说不出来,只向马家两父子点了点头,就慌忙退出帐外,到了外面,刚跑两步,一口鲜血涌了上来,齐敏文不敢吐出,捂着嘴往下咽血。
马淳见刚刚场面,还没反应过来,一时哑然,心里虽觉得儿子作为不妥,可也不忍因为一个下人就去责骂儿子,于是干脆不表态,而是唤门外军士进帐来伺候洗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齐敏文这日夜里在中军大帐的糗事很快便又传遍全军,各人添油加醋,传言愈加离谱,有的说齐敏文被马伯濂扇了耳光,还有的说齐敏文被马伯濂砍了两刀,总之,当夜之事无疑是在军中齐敏文的耻辱簿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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