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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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站起身来,说道:“那天突围时,仲将军带我们从东南方向突围,本来已经出来了,仲将军说没接到元帅撤退的命令,就带着我们又杀回去了,而且直接去打河罗的汗帐,差一点就生擒了河罗可汗,可后来河罗人越来越多,我们实在出不去了,他们围着仲将军打,我在旁边看到仲将军左冲右突,战马都被河罗人给刺死了,仲将军跌落到马下”那兵士开始啜泣抽噎,显然是回忆到了痛心处。
已经听过一遍的迟峰此时目光呆滞,双眼流泪,两眉紧锁,愁容不展。
那军士流泪道:“仲将军从地上爬起来拔剑再战,大概几十个回合后,他身负重伤,力尽摔倒,河罗人这时绑住仲将军的手脚,大概想要劝降他,但将军一直在大骂河罗人,拒不降敌。”
葛昀从堂上走了下来,林允贞也盯着这个兵士,这兵士边讲边就又跪倒在堂下,接着说道:“河罗人气急了,就把仲将军绑在马后面,让马拖着将军跑,几圈以后,仲将军已经不行了,可河罗人又把仲将军的喉咙割开,一直放干了仲将军的血,再后来......”那军士说的满脸是泪,口不择言,整个人已经伏在地上了。
葛昀双眼通红,打断那军士的话:“好了,别说了。”他当然知道后面就是砍头的过程,只是他已经不忍再听了。
迟峰这时候补了一句:“听他说,杀仲平的叫洛目。”葛昀和林允贞听完都没说话,但是明显二人都跟迟峰一样,把这名字给记下了。
几个人在帐内安静了一会儿,各自也都平复了一下心情,林允贞先开口了:“行了,就说到这儿吧。那是你抢回了仲将军的遗体?”
兵士:“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小的是被河罗人捉住以后又放回来的,也是他们把仲将军的遗体交给小人的。”
林:“不管那些了,毕竟是你把仲将军的遗体带回来的,还是有功的。”
兵士:“多谢大人,小的有罪,不敢请功。”
迟峰也开口了:“行了,你先下去吧。”
那兵士往门边退去,突然,葛昀开口问道:“仲将军的事,你都跟谁说过?”
兵士:“小的把仲将军的尸身带回来以后,就立刻禀报了迟将军,迟将军吩咐我不要声张,小的也就不敢再跟别人说了。”
葛昀听完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还是有功的。”接着葛昀站起身,喊道:“来人呐,把这个降贼叛国的畜生拖出去砍了!”
那军士茫然不知所措,还没来得及喊冤,就被门外冲进来的刀斧手一把擒住,拖出去了……
林允贞和迟峰都很吃惊,尤其是林允贞,终于明白昨夜葛帅说的“难道还能让吴俊山作证”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仲平身死的过程太打击士气了,比尸身无头的结果更令人胆寒,想必河罗人让这个军士带着尸体回来也就有这个用意。葛昀绝不能让它在军中传播开来,当然,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令人放心的。
另外葛昀还有个用意,既然这副尸身没有头颅,刚才验尸的仵作来报也没能在尸体上找到仲平的腰牌,那死者到底是不是仲平,还是存疑,只要这个所谓亲眼看见仲平身死的兵丁死了,也许河罗人就做不了文章。

个人的生命,在大局的利益面前只能做出让步,这是葛昀几十年来得出的经验,“不是我视人命如草芥,而是形势如此”葛昀常常这样在心里平复自己。
片刻的寂静后,还是葛昀先开口了:“仲平……死的可惜了”他开口以后也突然觉得自己没法评价,只能说句心里话。
林允贞这时候有些激动,离了座椅,站了起来,讲到:“仲将军是死得冤枉!”他面向门外,即没看葛昀也不看迟峰,接着讲到:“当初围歼河罗兵,仲平本已经得手,要不是变故突然,他本来是要立大功的!”
林允贞的话是不是有所指,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是在场三人中,对这句话最敏感的莫过于迟峰了,林允贞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彻底点燃了先前没有爆发的积怨。更为可怕的是,在这样历经悲痛的时刻,首先要解决的竟然仍然是内部矛盾,先前巨大恐慌下遮盖掉的追责,此刻终于拉开序幕。
迟峰坐在椅子上,斜着身子往葛昀那边看去,然后说道:“林将军说的在理,既然说到这儿了,末将一直有个疑问想请老帅解惑”
葛昀也很惊讶,先是惊讶于林允贞那句似是而非的突然发难,现在又惊讶于向来缄口不言的迟峰也开口议事了。他点点头,示意迟峰说下去。
迟峰先看着林允贞这时候已经坐回了座椅,然后转过头对着葛昀讲:“将抵光州城时,河罗围我,三军受困,仲将军也是因此罹难。”他慢慢转过头,但目光锐利地盯着林允贞:“多亏林将军指挥若定,率部突围。”林允贞听到这里有些不屑,他这一生虽还只有三十多年,但听过的奉承言语早已是车载斗量了。
“只是……不知老帅是否给林将军下了军令,让他自行突围南撤?”迟峰目光丝毫不移,但话锋轻轻一转,让整个屋内都感到寂静。
林允贞万没有想到迟峰会说一句这样的话,虽然他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想着自己替葛昀斩杀吴俊山一事足以抵过,更何况自己当时是突围,并不是逃跑。但是刚才那兵士一番话,确确实实又让自己身陷尴尬的境地,同样自行突围,仲平领兵杀回去了,可自己却带兵撤离了,任浑身是嘴,也辩驳不清这个擅自撤军的罪名了。
林允贞此时犹如芒刺在背,紧张地有些不自然了,他既不敢正视迟峰,也不愿把求助目光投向葛昀,只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竟然用左手去够自己右边放着的茶盏。
堂上的葛昀倒似乎已经有了准备,虽然之前他惊讶于迟峰开口还击的勇气,但迟峰想要追究的问题在葛昀心中还是考虑过的。他把后背往座椅的靠背上歇着,然后对着迟峰说道:“没有。”
迟峰顿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虽然他没有继续把追责的话明说,但是这几句话其中的意味已经足够了。
林允贞则更加紧张,但也无法答话,于是闷头喝了口茶,借用茶盏挡住迟峰锐利的目光,这也许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躲闪,即便是前几日担心伪造军报的罪名时,他也没有在正面与人口舌交锋,更谈不上躲闪落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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