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每周一次的治疗时间，虽然安德烈特意嘱咐过，家瑞仍然决定前往高宇处。——他胸中的问号已经堆到了嗓子眼，必须找高宇问个明白。
他走进位于环球大厦的心理咨询中心，刚在沙发上坐下，高宇就察觉到异常，“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家瑞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却被高宇抢了先，只好敷衍道：“没什么？可能最近比较累吧。”
高宇摇摇头，“你有心事。最近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了吧？能跟我说说吗？”执著的眼神里充满着鼓励和信赖。
家瑞凝视着高宇的双眼，但终于拗不过，决定开门见山。“你是不是从灰手指那里得到了一个旧笔记本？”
灰手指这三个字从家瑞嘴里冒出来令高宇猝不及防。“你怎么会认识他？”
家瑞仿佛被拿住了命门，心虚地坦白道：“我进入了你的电脑。”
“这怎么可能？”高宇根本不信，“我设置了很复杂的口令，一般人根本……”他张大嘴停住了，“前一段，我的电脑曾被人恶意攻击过，于是我换了更复杂的口令，怕自己记不住，就将口令贴在显示器的边框上……正好是你开始在我这儿治疗的那段时间？”
家瑞低下头，“我碰巧溜进来，找到了一些资料。”
“碰巧？你窃取了我的治疗资料？你怎么可以这样？”
家瑞想起安德烈关于暗示的说辞。“是你让我干的？”
“我？”高宇睁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让你干的？”
家瑞振振有词。“你不是说过：不能提供别人的资料，除非我来偷。这不就是暗示我可以偷吗？”
高宇哭笑不得。“我只是开了个玩笑。要照你的逻辑，商场的告示牌上写着：‘所有商品必须按价付款才可拿走，除非你想去警察局。’就是鼓励你上警察局？”
家瑞哑口无言。本来觉得安德烈那番话挺有道理的，没想到高宇三言两语就给驳倒了。
高宇追问道：“你拿走了什么资料？”
家瑞抱歉地回答：“对不起。只有一点点。……我一直在同灰手指联系。我们一起治疗。”
高宇似乎没反应过来，“你说，你们在一起治疗？”
“是的。我们都希望能够早日康复。就一起参加一些活动，以便相互照应。”
高宇怒不可遏。“你们竟然对我守口如瓶？难怪灰手指的病情有反复。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危险吗？”
家瑞从没见过宽厚温和的高医生发火，更加无地自容了。“对不起。主要是我的问题。未经你的许可获取了其他人的资料，然后，组织他们私自进行治疗，所以……”
“私自进行治疗是极端危险的。你们根本不具备专业知识，出了状况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高宇目光锐利，“你们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家瑞急忙表白：“绝对没有。”尽管被高宇骂，家瑞的心里却倍觉舒畅。安德烈在胡说，高宇根本不知道他们私下治疗的事，更别说事先指使了。
高宇叹了一口气。“灰手指最近不太稳定，可能就同你们的私自治疗有关。”
现在，家瑞疑问的焦点转向了灰手指。他记起从程序里逃出的那晚，灰手指急急忙忙离开。“所以，你就在两天前的深夜，安排了一次额外的治疗？”
“这你也知道了?”高宇更意外了。
“可干吗那么晚呢？”
“是灰手指要求的。他特别害怕其他人知道。”高宇抬起头，“他告诉你的？”
“是我逼他说的。”家瑞想起自己拼命逼迫灰手指的情景。“可是……”高宇的回答仍然无法解除家瑞的疑虑。“再害怕别人知道，也用不着那么晚吧？……实在太晚了。”
“当然是有原因的。”高宇显得欲言又止。“可能不同的人对于问题的重要性的认知有区别。你觉得这不合理？”
家瑞依然纠结着，“这实在讲不通啊？你知道，我在他家一直等到快天亮了，他才回来。还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一个人面临突如其来的变故时，有些人会绷紧神经，全力以赴，想尽一切办法去解决；但还有一些人，会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把一切都忘掉，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是说灰手指属于后者？”
“不言而喻。他的病情表面上改善了许多。其实是加重了。……”高宇摆摆手，以消除家瑞的自责。“不一定就全是你们私下治疗的责任。他自己也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
“这我不能讲。”
家瑞紧追不舍。“请你告诉我。”灰手指一反常态的古怪行为是家瑞疑问的焦点，他当然不能放过。
但高宇却打死也不愿配合。“这涉及到他的隐私。我不能说。你去问他吧。”
“可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高宇严肃地指出：“遗忘也是他的选择。表明他不愿意跟人分享。你不应该强迫他。”
家瑞急了，“你们都不说我怎么能相信你们呢？”
“你不相信我？”高宇感到十分震惊，“为什么？”
家瑞情急之下，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他一直信任高宇和灰手指，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令这种信任蒙上了阴影。他急切地盼望着答案，但也学乖了，不再随便让人对自己心底的秘密一览无余。只好敷衍道：“我只是觉得好多事情不正常。”他已打定主意，对安德烈的出现只字不提。
“什么事情不正常？是他深夜来访，像做贼一样吗？还是我讳莫如深，不愿满足你的好奇心？”高宇提高了语气。
家瑞不做声。
“病患之间，信任就是一切。如果失去了它，就如同大厦崩塌一样。你今天来是兴师问罪的吧？你在调查我，怀疑我做了什么坏事，对吗？”见家瑞并未否认，高宇叹口气，“如果是关于我自己，当然应该开诚布公。可是涉及到另外一个人。我没有权利说出人家的秘密。请你离开吧。”
“高医生……”家瑞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些措手不及。
“请你离开。”高宇很决绝，“我多年的声誉，比我的生命还宝贵，可你竟然……”
家瑞有点懵了。自己本来是来寻求答案的，并非要兴师问罪。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是不是太过分了？望着不愿正眼瞧他的高宇，想起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宽厚和包容，使自己恢复了生活的勇气。他是朋友和兄长，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呢？
是安德烈的出现让自己心志迷乱了吗？家瑞感到十分内疚，但那些疑问仍然堵在胸口，令他难以呼吸。他的语气缓和下来。“我没有别的意思。高医生一直在尽力帮助我，我十分感激；灰手指跟我就如同兄弟一样，看他这个样子，我很着急。……也许我的态度不好，可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心中有些疑问，希望得到答案。……请你相信，我真的很在意他，希望能帮他。……我也希望，你能帮帮我。”
家瑞的眼里闪出真诚的期待。
高宇心软了。“知道别人的秘密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你也就背负了一种责任。”他扭过脸凝视着家瑞。
家瑞义无反顾。“我愿意。”
“你必须绝对保密。”
家瑞郑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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