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现身仿佛搅乱了一池春水，他讲述的所谓真相不仅没有使家瑞幡然醒悟，反而令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家瑞心绪烦乱，久久无法平静。
自己一直崇拜尊敬的高医生竟然是个残忍狡诈，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他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只要有一线可能，他就会挺身而出，捍卫高医生的形象和尊严。然而，他却又实在拿不出证据来反驳和证伪安德烈所说的一切。
他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感到分外孤独。他盼望着自己赶快从噩梦中醒来，明媚的阳光驱走黑暗和谎言。
曼内和灰手指呢？
家瑞将思绪拉回来，努力回忆着。他们三人从程序里逃出来，自己断后……遇上撒旦附体的安德烈……不。是撒旦附体的安德列缠上了他。
曼内和灰手指呢？家瑞突然特别盼望自己的俩个兄弟能陪伴在身边，分担苦闷和忧愁。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家瑞悄悄潜回大厦附近，广场上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像鬼火一样闪烁着。走到停车场，灰手指的陆虎已经不在了。
灰手指和曼内丢下他，独自离开了？
这种事过去从未发生过。
他们几个人，即使在最艰难最危险的时刻都不曾舍下兄弟。
这到底是为什么？家瑞心中混合着委屈、愤懑，还有迷惑不解。面对着空空无也的停车场，他突然盼望能发现地上的斑斑血迹和散落的零件。
浓浓的夜色下，他孤零零地对着路灯发呆。
在步行了差不多十个街区之后，家瑞终于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曼内家。
家瑞穿过堆满杂物的楼道，来到曼内的房门前，正要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屋，只见曼内正双目紧闭，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家瑞走上前，使劲摇动曼内。
曼内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见家瑞却像见了鬼似的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家瑞强压怒火。“那我应该在哪儿？”
“你没回家？”
家瑞气愤地骂道：“回家？我他妈差点没死在外头。”
曼内坐起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家瑞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他妈自己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儿，还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曼内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疑惑和委屈。“我们回来找过你，没找到，只发现了地上的弹壳。我们没有看到地上有血迹，以为你没事。灰手指说要赶时间，就不再等了。”
家瑞余怒未消，“你们完全不顾我的死活。”
曼疚地低下头，“灰手指说估计你已经先走了，我也没多想。”
“没多想？……我他妈差点被……”家瑞险些将遭遇安德烈的事讲出来。
这一晚上的经历，使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重新审视自己周围的人。他打定主意，暂时不向其他人透露关于安德烈的任何一个字。
曼内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吧？”
家瑞平静下来，“没事。……灰手指呢？”
“他先送我回家，就急急忙忙开走了，连道别也没说。现在估计应该到家了吧。”
“那个笔记本呢？”
“什么笔记本？”
家瑞记起，在金库里，曼内正一心一意做着发财的美梦。“灰手指没跟你提起，我们从保管箱里找到一本笔记本？”
“没有啊？”
“糟了！”家瑞突然一拍脑袋，“我把钥匙忘在保管箱上了。”
曼内一点不大惊小怪。“那把钥匙是程序里的银行的，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用了。”
“谁知道呢？没准能指引我们到某个现实的地方。”
“不可能。”
“怎么呢？”
“那钥匙实际上就是一堆数字，出了程序就会消失的。”曼内打了个哈欠，“我们进程序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时都会出来，因为那是实实在在的。但程序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过是数字和变量，都是虚拟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找到的那个笔记本，在出程序时也会消失？”
“不是消失，而是化作了一堆抽象的数字，漂浮在空气中。看不见，也摸不着。”
家瑞若有所失。“也就是说，只有真实的东西才能带出来？”
“应该是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
“因为我做过实验。”曼内不好意思地低声答道：“出来时，我偷带了一块金砖。”
“你……”家瑞顾不上责怪他，“金砖呢？”
“消失了。”曼内痛心疾首，“连个毛都没有。”
“不会是你逃跑的时候遗失了吧？”
“绝对不会。我是很小心地把它放进背包。在程序里还一直都能感受到背包的重量，可一出程序，肩膀上立刻就轻了。我取下来检查，背包完好无损，拉链也关得严严的。”
家瑞反复念叨着，“这么说，只有真实的东西才能带出来。真实的……”
曼内安慰道：“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累坏了吧？”
家瑞却突然问道：“那我们千辛万苦，跑到程序里到底为了什么？”
曼内一脸茫然地挠着头。
安德烈说的没错，他们的一系列行动都存有疑点。从机场偷回的文件神秘的下落不明，但所有当事人却无一例外地选择忽视、遗忘、无所谓；从海岛上救回的那个胖子，到底是什么人？一开始他和灰手指还心存疑惑，可很快就没人提及了；丽娜神秘的死亡，还有这次目的不明的程序冒险……
家瑞有些后悔，自己因被安德烈伤自尊而羞愤难平，以致许多问题没有来得及深谈。
他不便对曼内多言，匆匆告别出来，前往灰手指家。
家瑞打车来到灰手指的庄园门前，按响了门铃。铃声在沉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但铁门内远远的城堡依然沉浸在死一般的黑暗中。
家瑞豁出去了，使劲按着门铃。他已打定了主意，不见到灰手指决不罢休。
终于，城堡里的灯亮了。家瑞看见有个人影在灯光下晃动，那是灰手指吗？
很快，家瑞听见对讲机里传来询问。“您？……您找谁？”
“我找灰手指。”家瑞听出是那个管家的声音。
“您是谁？这么晚了……”
“我是灰手指的朋友。找他有急事。”
“可我不认识您。”
家瑞知道里面的人能看到自己。“我和另两个人来找过他，难道你忘了吗？”
对讲机里的人迟疑着，“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家瑞不知道管家是真记不起来还是装的。“我要见灰手指有急事。”
“可这么晚了，我也不能随随便便让什么人进来。您说呢？”管家的势利和刻薄，透过这些表面的礼貌和客套暴露无遗。
“是吗？”家瑞冷笑道：“那么需不需要我跟他提一提，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私开他的跑车，还偷偷驾着他的游艇出海？”这些话其实都是灰手指告诉他的。家瑞赌的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仆人们以为自己的主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您？怎么……”对讲机里的语气显得有些慌乱。他当然不知道家瑞是何从知晓这些秘密的，马上换了一副语气，“其实，并不是不让您进来。是主人不在家。”
“不在家？”家瑞吃了一惊。这么晚了，他早该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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