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瑞并未等来预料中的枪声，却听见有人在说话，“把眼睛睁开。”睁开眼，黑脸汉正站在面前，手枪已消失不见。
家瑞不知黑脸男人要唱哪一出。“你想怎么样？”
“我不是来杀你的。”男人语气沉稳。
“那么，他们设计你，是专门来抓我回去严刑拷打的？”家瑞脸上掠过一丝惊恐。
“设计？……什么设计？”男人莫名其妙。
家瑞这一路已多次领教了程序的僵硬和古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的职能是什么？”
“什么？”
“你不是杀毒程序吗？”
“程序？”男人脸上的表情比家瑞还要困惑。
家瑞似乎打定主意要同他比赛谁更糊涂。“那你是什么东西？”
男人宽容地笑了。“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人。”
“人？”男人的回答也超出了家瑞的“参数设定”，有些不知所措了。“可你怎么？”
“怎么打不死？”黑脸汉解开了衣扣，里面穿着一件防弹衣。
家瑞的脑子终于按下重启键，混乱的思路渐渐廓清。“你不是程序？”
男人微笑着，“我说了我是个人。”
家瑞顿时后悔不迭。“如果我向你的脑袋射击，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黑脸汉毫无惧色：“现实可没有那些枪战游戏里的爆头那么简单。相比身体，脑袋并不是一个容易击中的目标。不是吗？”
家瑞可没兴趣跟一个陌生人讨论游戏和现实的区别。“你想怎么样？”
男人诚恳地答道：“想跟你谈谈。”
“你总是以这样的方式跟人搭讪吗？”家瑞话中带刺，指望能找回点尊严。刚才被黑脸男人撵得像兔子一样满街跑的经历简直不堪回首。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男人尴尬地笑笑。
“误会？没那么简单吧？”家瑞对男人的意图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你的枪呢？”
“我收起来了。刚才……是为了帮你击退那些警卫……他们才是杀毒程序。”
“帮我？”家瑞差点被逗乐了。仿佛老母鸡听到黄鼠狼的深情告白：吃你主要是为了解脱你的痛苦。
“当然，也是帮我自己。”男人感觉自己的表白高尚得过了头，只好忙不迭地往回退。
家瑞显然没兴趣跟他继续扯淡。“我这是在哪儿？”
“你们已经逃出程序了。你看。”男人指着远处朦胧的高楼。正是程序的入口——远方大厦。
家瑞低头看看自己，发现逃跑时被警卫击中的枪伤竟然都不治而愈了，甚至连衣服上的破洞也奇迹般消失了。他似有所悟，“这么说在程序里受的伤都是虚幻的，我现在处在现实世界？”
男人简要地答道：“你只是从程序空间回到现实世界而已。”
家瑞点点头，既然已经冲破了程序里的追捕，那眼下只需摆脱这个难缠的家伙就好了。他拍拍身上地尘土，“那好，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就想走。
男人慌忙伸手拦住，“等一等。”
家瑞不耐烦地盯着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记得我了吗？”
家瑞摇摇头。
“在机场，吸烟室？”
“机场？”家瑞当然永远不会忘记，信使曾经以怎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帮助自己重温那些逝去记忆。现在，黑脸男人也用一种毫不逊色的火爆方式再次提醒自己，机场那段往事，并非某个好事者硬塞进他们脑子里，而实实在在是他们亲身经历的。
家瑞终于记起：在机场，当自己拎着偷来的皮箱快速离去时，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他一直以为那只是某个碰巧撞上的不愿多事的陌生人。
“是你。”
男人伸出右手，“我叫安德烈。”
家瑞对男人的友好表示反应冷淡。“你是什么人？”
安德烈尴尬地缩回手，“我没有恶意，只是在观察你们，保护你们。”
“保护？”
“如果机场那次不算，那么刚才在金库。”
“刚才？”
“封闭的金库门总不会无缘无故自己打开吧？”
“是你干的？”
安德烈点点头。“尽管并不确定在程序里被杀死是否真的就完了，我可不想冒险。所以只好出手救你们。”
“你什么意思？”家瑞没听明白，“你是说，如果确定程序里的死亡对现实不构成任何影响，你就不会救我们？”
安德烈连忙否认，“你误会了。我只是希望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安德烈出人意料的坦率比刚才近乎虚伪的高尚更能打动人。家瑞表情缓和下来，“不管怎么说，先谢谢你。”
安德烈并不买账，“我一直保护你们可不是图你们的感谢。”
“一直？”
“比如，机场附近的偏僻小屋。要不是我打电话报警，你们只怕已经被信使那伙人变成一堆白骨了。”
“那电话是你打的？”家瑞心中的许多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还有一个月前的海岛，……”
“等等，海岛？”家瑞睁大眼，“你不可能在那儿。”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现实空间的存在。是在我们的意识空间里。你怎么可能跑到那儿去？”
安德烈摇摇头，“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盯着家瑞，“你的伙伴灰手指在岛上曾经被人抓住过，你知道吗？”
家瑞吃惊地抬起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德烈接着说道：“他被两个士兵拿枪顶着，”他比划着。
他的动作同灰手指自己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可突然，两个敌人都倒下了，一声都不吭。”
“是你干的？”家瑞难以置信。但这种事除了亲身在场是根本编不出来的。“可你怎么……”
安德烈答道：“你们以为在进行群体潜意识融合，那是你们共同的意识空间。事实并非如此。”
“你什么意思？”家瑞听不明白。
“意思是，你们实际上是在现实世界。”
“怎么可能？”家瑞陷入了恐慌，如果安德烈所说不假，那就意味着丽娜再也回不来了。他记起，海岛归来，身上的伤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经过好长时间慢慢痊愈的。“可是，你怎么知道……”安德烈的话解答了他心中许多疑问，却又产生了更多新的疑问。
安德烈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因为我需要了解你们，并且保护你们。”
家瑞更疑惑了，这个不请自来，不花钱的保镖的确救了他们好多次，但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你为什么要保护我们？”
“因为我需要你们安全。”
“这么说你不是学雷锋。”
安德烈尴尬地笑道：“尽管说的太直白容易伤感情，不过，你说的没错。”
“那么说，你有求于我们；或者，我们对你有用？”
安德烈摇摇头，“我个人对你们无所求。”
家瑞讽刺道，“你把我说糊涂了。干嘛不更坦率一些呢？”
安德烈更局促了，“其实，我也想开门见山，只是怕把你们吓坏了。”
“你这样不是更辛苦吗？”家瑞反客为主了。他突然开始对眼前这个安德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踌躇片刻，安德烈仿佛下了决心，“好吧，从哪儿开始呢？还是从我们拥有的一个共同的朋友说起吧。”
“共同的朋友？我们？……谁？”
“高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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