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领着众人避开喧嚣的大街，钻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巷子两侧是一排排陈旧的公寓式建筑，肮脏破败，年久失修。由于高楼的遮挡，这里终年不见阳光，显得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家瑞他们跟在小伙子身后亦步亦趋地朝着小巷的深处进发。皮鞋踩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尽管天色还不算太晚，但他们却已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借助天光，看见前面人的肩膀和脑袋。
曼内忍不住又发起了牢骚。“这又是典型的拷贝粘贴式编程。一条破巷子居然半个多小时都走不到头。”
小伙子辩解道：“编这段程序的哥们从小生活在LC区的居民楼，据他自己说，对那样的生活很有感情，很留恋。所以这段程序是他的倾心之作。作为对童年生活的一种怀念。”
曼内讽刺道：“这还倾心之作呢，就是在千篇一律的黑巷子里走个不停？我看他的童年记忆简直就是一个恶梦。”
小伙子赶忙否认道：“那倒不是，你等着瞧吧。”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向晚，公寓里早早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影影绰绰开始有人在活动，做饭、洗衣、看电视……各种声响也热闹起来，洗衣机的振动声，电视上片头曲的奏响，还有蔬菜下到油锅的炸响，甚至还能听到抽水马桶气贯长虹的轰鸣。虽然不及马路的喧闹，倒也生机勃勃，并不寂寞。比较起来，这几个在暗处赶路的行人倒显得不声不响，鬼鬼祟祟。
家瑞饶有兴致地抬起头，“还是挺有生活气息的嘛。看来那哥们在LC区住的时间不短，很有体会。”
曼内忍不住问道：“还有多远？”
小伙子头也不回。“快到了。”
家瑞仰起头，注视着远处的灯光。“这巷子也太深了吧，怎么一眼都望不到头？”
曼内也抱怨道：“连个路灯也没有。”
灰手指幽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LC区可不就这样吗？”
小伙子没有接话。又走了一段，他突然停住脚步，仿佛刚刚记起来似的，“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曼内急了，“你活得不耐烦了，这个时候提条件。”
小伙子却在害怕中依然坚持。“你们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宁可被你们扔到死循环里去。”
家瑞他们相互对视着，“说吧。”
小伙子表情严肃。“永远不向其他人提起这件事，更不能提起我。”
曼内长出了一口气，“我当什么呢，煞有介事的。你放一万个心。”
小伙子有一万零一颗心。“千万要保密，泄露出去，我就死定了。”
曼内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这个人真啰嗦。我们不是不讲信义的人。”
灰手指也拍拍小伙子的肩膀，“我们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守口如瓶。你也应该相信我们才对。”
小伙子似乎被灰手指真诚的眼神打动了。“好。我相信你们。”
他们继续朝前走，一声类似旧式蒸汽火车发出的啸叫从路边传来，只见一股蒸汽从阴井盖子的缝隙钻出来，形成一团团白色的雾。迅速扩散开来，将本已昏暗的道路笼罩进更深的迷霭中。
“那是什么？”家瑞疑惑地问道。
“那是供暖管道排出的蒸汽。”小伙子答道。
“集暖？”
小伙子对曼内的大惊小怪很不以为然。“是啊，每年十月到第二年三月。”
曼内叹道：“LC区还有这待遇？我小时候不到冷得滴水成冰，我妈根本舍不得开空调的。”
家瑞笑道：“到那会儿空调还开得起来吗？”
黑暗中，突然传来砸碎盘子的脆响，将一行人着实吓了一跳。紧接着是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声。
曼内好奇地停住脚步，一边侧耳细听，一边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方位。
家瑞轻轻推了他一把，“快走。没见过夫妻吵架？”
曼内在黑暗中幽幽地答道：“夫妻吵架倒是见过，只是没见过用外语对骂的。”
家瑞闻言，也仔细辨认。“好像是啊？一句都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话？”
曼内捅捅带路的小伙子，小伙子依然脚步不停。“我也不知道。”
曼内奇怪，“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小伙子答道：“谁知道我的同事们发了什么神经，非要加这么一段外国夫妻吵架的程序。”
曼内嘲讽道：“真是习作啊，想怎么折腾都行。”
家瑞接过话茬。“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世界大同，家家有本难念经。”
正说着，头顶上突然有人粗鲁地喊了一句什么，众人抬起头，只见一扇窗户被打开，一团亮晶晶的东西凌空而下。大家躲闪不及，被浇了个透湿。原来是一盆污水，水里还有股令人恶心的味道。
窗户咣当一声被关上了。
家瑞抹了一把湿乎乎的脸，轻声骂道：“。他要不喊那一嗓子，我也不致于站在那儿不动，等着他泼水。”
“这编的是他妈什么程序？”曼内按捺不住，也要发火，却被小伙子祈求的目光制止。“我上次经过这里，他们直接把马桶往下倒，那一身的屎尿……”
家瑞恶心地皱起眉，“那我们还应该知足啰？”
小伙子陪着小心，“我不是这个意思……编程的哥们……他的确是用了心的……每次经过，花样都不一样的。”
曼内无奈地骂道：“他他娘的把心思全用在整人上了。”
“那倒不是，”小伙子解释道，“据他说，这些都是他从小亲身经历过的，是抹不去的回忆。最惨的一次，上面倒的是火红滚烫的煤灰，差点没把他活活烧死。”
家瑞苦笑道：“那我们还真得谢谢他啰？”
灰手指又冷不防插话了。“先别忙着谢，还是赶紧走吧。没准过一会儿煤灰就下来了。”
众人吓得赶忙离开。
他们终于走到小巷的尽头，没路了。正纳闷，只见小伙子转过身子，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你们可一定要说话算话呀！”
灰手指走上前，“你就放心吧。”
小伙子似乎对灰手指有一种特别的信任，表情轻松下来，重新转身蹲下来，轻轻拍着墙壁，拍了一会儿，突然飞起一脚，墙壁上被踹开了一个小洞，砖头散落了一地。小伙子心疼地嘟囔着：“唉，本来打算留着自己用的。”他用手将洞口掏大一些，猫下腰，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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