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了。那不是砰砰的震撼夜空的爆鸣，而是两声低言细语，仿佛贴心的安慰。
敌人的胸膛瞬间开了花，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灰手指及时赶到。
家瑞盯着死去敌兵瞪起的双眼，那眼里是凝固的悔恨和不甘。好一会儿，才仿佛噩梦惊醒，心有余悸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灰手指冷冷地责备道：“这是你死我活的较量，你不应该有丝毫的犹豫。即使子弹打光了，也要冲上去肉搏，绝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
家瑞默默地摸了摸敌人的颈部动脉，确定他已死，脑子却还没完全转过弯来。这是自己第一次杀人，确切说，是看着别人被杀。他对集体治疗的惊险刺激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对死亡的过早到来感到措手不及。
鲜血正顺着敌人胸口的弹孔汩汩流出，在微光夜视仪里，那就像一滩尿液闪着令人恶心的莹莹绿光。
一个生命就这样完结了。尽管那是敌人的生命。
在现实的世界，他连只老鼠都没杀过。杀人，是不是就像电子游戏里的角色，在枪口下倒地，一动不动，然后消失，地上什么也没有留下？……
可在这里，在这既非现实又非游戏的世界，那些逝去的生命又意味着什么？
还有他们要去拯救的潜意识，会以什么面目出现在自己面前？
家瑞心里既充满期待，又饱含恐惧。
曼内和丽娜也喘着粗气围上来。
“好险了。”丽娜后怕地说道。“只要放跑了一个我们就彻底玩完了。那里可是有几百个敌人啊！”
曼内却鄙夷地摇头，“这些巡逻兵竟然连电台都没有配，他们是生活在现代社会吗？”
丽娜也笑了，“是啊，报个信还得靠一双脚板，快赶上马拉松了。”
灰手指也摇摇头，“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没有电台，报信也用不着跑马拉松。”
曼内问道：“那怎么报？”
“很简单，他们只需对天开几枪就足够了。”
这话让所有人张大嘴，半天没吭声。
一瞬间，欣慰之情荡然无存，大伙儿心里只剩下侥幸。
家瑞终于回过神，命令曼内：“检查每个敌人，确保他们都被击毙。”
这一次，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大家一起将敌人的尸体拖入草丛藏好。家瑞望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忧虑地说道：“我们不知道敌人的巡逻间隔，只能期待这些尸体晚一些被发现。大家抓紧时间。”他们重新找回卸下的背包，迅速上路。
在夜视仪和GPS的帮助下，家瑞他们继续向敌人的营地搜索挺进。经过刚才惊心动魄的热场，所有人都已完全进入状态。
这一次的集体治疗，果然是惊险刺激，险象环生。尽管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伤痛时时困扰着他们，但大伙儿还是打起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神，全力去完成预定的目标。
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敌人。翻过一座小山，终于看见位于山坳的一片空地上的敌人营地。家瑞示意大家停下，趴在山坡的一块巨石上，举起微光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敌人的情况，灰手指和曼内则紧张地警戒着四周。
空地上稀稀拉拉分布着两三栋房子，中间是一片宽阔的操场，操场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下面那所大房子是叛军的宿舍。”家瑞压低了声音。
那是一座七层的小楼，楼里一片黑暗。
“敌人都睡着了？”丽娜的语气中既有紧张也有兴奋。
正说到这儿，一阵依稀的嘈杂声从下面传来，大伙儿都吓了一跳，仔细观察，却看不见任何人在活动。正奇怪着，嘈杂声却又神秘地消失了。大伙儿紧张万分，凝神谛听，什么也没听到。
曼内哆哆嗦嗦地问道：“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这句废话除了加剧大家内心的紧张，起不到任何警示作用。
家瑞做出不管不顾的手势，继续低声说道：“那楼里驻有一个营的敌兵。”
“一个营是多少人？”曼内问道。
“三百多人。”家瑞回答。
“这么多，可我们只有四个？”丽娜的声音也有些哆嗦了。
“所以，尽量不要惊动他们。”家瑞语气平静。
正说到这儿，刚才消失的嘈杂声又神秘地出现了，而且声音更大，吵闹不停。整个营地依然一团漆黑，不见任何人影，连个老鼠都看不到。
这回，连家瑞也淡定不起来了。他仿佛看见，在黑暗中有一群幽灵正幸灾乐祸地对他们幼稚又煞有介事的行动评头论足，褒贬不一。
“怎么回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曼内声音颤抖，好像也看见了那群幽灵。
这时，声音又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再出现。
丽娜问道：“会不会是我们太紧张了，产生了幻听？”
曼内不相信，“可我们每个人都听见了。怎么会大家同时出现幻听呢？”
灰手指不以为然。“你别忘了我们在进行群体潜意识交融。”
丽娜点点头，“对呀，我们大家的意识已交混在一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别说了。”家瑞打断大伙儿不合时宜的讨论，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多了。他逼迫自己静下心来，排除杂念。“边上那间木屋就是关押人质的地方，我们的潜意识就在里面。”家瑞突然很迫切想知道，自己的潜意识会是什么样子。“外面应该会有一两名看守。我和曼内负责干掉他们。丽娜要迅速打开木屋，将里面的人救出来，带着他们向集合地点转移。灰手指占领对面那个制高点，那里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大楼。你要用火力封锁住主楼的出口，掩护我们，防止敌人大队人马从楼里冲出来。”
灰手指点点头。
“大家检查一遍武器。”
所有人都低头检查枪支和弹夹，确保处于最佳状态。为了这次行动，他们的确做了精心准备。机枪，手枪，冲锋枪，手榴弹，反步兵雷……应有尽有。这些平时从未摸过枪的老百姓，仿佛一夜之间都成了熟练的军人。他们可不在乎自己变成了什么，只想快一点找回丢失的性命攸关的东西。不一会儿，每个人都抬起头，跟家瑞交换了“一切正常”的眼神。
家瑞转向灰手指，“你要在十分钟内到达指定位置，掩护我们。”
灰手指点点头。
这时，神秘的嘈杂声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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