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干吗不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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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娱乐活动都已结束,就连最醉心于夜生活的男男女女也陆续散去,普通的百姓则早已进入了梦乡。环球大厦在色彩斑斓的灯光映照下,显得神秘、迷人。大厦前的广场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一辆辆豪华的轿车静静地、整齐地排列着。
一个黑影不知从什么角落钻出来,借着广场边缘树木的暗影向大厦的门厅摸去。他来到门边,透过玻璃偷眼向大厅张望,只见远处的柜台里,两个值班的女孩已昏昏欲睡;一名穿制服的保安正在大堂内缓慢机械地来回走动着,从表情和动作判断,他的身子虽在大厅,心却早飞到温暖的被窝里了。
黑影趁着保安背对大门朝里走的机会,迅速溜进旋转门,感应装置检测到活动的物体,随即启动。旋转门无声地旋转起来,轻轻将黑影送入厅内。黑影正欲往里走,却瞅见保安刚好转身朝自己走来。
黑影急忙蹲下,躲到沙发后面。
保安迟钝的双眼看见了旋转未停的大门,不情愿地走过来,例行公事地检查着旋转门周围的情况。虽然对旋转门无缘无故的启动感到疑惑,但这种疑惑还是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惰怠轻易说服。不一会儿,旋转门无声地停住。保安轻轻摇摇头,转过身慢吞吞朝远处走去。黑影瞅准机会,溜过大堂,进入紧急逃生通道。他悄悄上到三楼,估计这里的动静大堂根本听不到,才从通道里出来,走到电梯间,按下上行钮。电梯无声地启动,强大的气流从门缝里挤压出来,发出轻微的呼啸。很快,嘟的一声,呼啸停止,门开了。黑影钻进去,在最高的楼层按钮上按了一下。电梯又呼啸起来,虽然感受不到任何震动和不适,但还是能体会那种风驰电掣的速度。
又嘟一声,电梯门开了,眼前是一片黑暗。——环球大厦最上面的五层全部用于写字楼出租,夜里基本没人,所以安全系统会在每天午夜将走廊的照明关闭,以节约能源。
黑影早有准备,从兜里摸出一只手电,面前出现了一团昏黄的亮光。亮光引着黑影沿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很快光柱在高宇心理咨询中心的门前会聚。黑影蹲下来,鼓捣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开房门。他小心地将房门带好,摸到桌子跟前,按下电脑开关。屏幕亮起来,映出一张惨白的脸--家瑞。
从白天跟高宇告别的那一刻,一种强烈的冲动就象钩子般牢牢地抓住了他。这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冲动,是不解决就决不罢休的冲动,也是用任何其它手段都无法掩藏、淡化或转移的冲动。
经过高宇对他的初次治疗,他似乎发生了神奇的改变。他曾一度对自己都漠不关心,更别说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似乎对自己,对其他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渴望了解自己,也渴望了解其他病患,希望能认识其中的某些人,互相交流各自的病症,以加速疗程。治疗对他来说,就是新的开始。这种期待,一旦被高宇点透,就格外分明,格外强烈。仿佛从那个神秘的潜意识深处完全浮现了出来。
高宇没有满足他的愿望。正如他自己所说,无论从法律还是职业道德,他都有义务保守患者的隐私,决不透露任何其他患者的资料。
但他的一句玩笑仿佛点亮了家瑞心中的明灯。
偷?
为什么不呢?
偷。
偷什么?自然是高宇从不肯示人的其他患者的资料。
自己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乖乖孩子,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但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变了。这种想法死死地纠缠着,令他欲罢不能。几个月来,他第一次有了认认真真做一件事情的渴望。
他翻箱倒柜,才从衣柜最低层找出一身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为耍酷赶时髦购买的黑色服装。足登一双轻便的深色球鞋,这也是被扔在角落,冷落多年的货色。——作为都市白领,自然只需穿皮鞋;而作为被解雇的都市白领,拖鞋就足够。为防有人看清自己的脸,还特意找来一方大大的毛巾遮住鼻子和嘴。他还把手机也留在家里,以免手机信号被跟踪,或者突然响起的铃声。当然,深夜外出必不可少的手电筒家瑞是不会忘记的。
他还有一件令他得意的装备——激光笔。一按开关,就会射出一道细细直直的,明亮的红光,专门用来致盲墙上的监视探头。这是很多年前,他从报纸的娱乐八卦版学到的:某些明星为保护自己的隐私,就让人用这玩意专照躲在一边偷拍的摄影镜头,据说,这样拍出来的只是一团明亮的白晕,别说明星的脸,就是鬼都认不出来。
此刻,他坐在高宇的电脑前,屏幕上的光亮映出他紧张亢奋的表情。电脑启动的音乐突然响起,大得简直要将全楼的人吵醒。家瑞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姑奶奶啊!怎么这么大动静!他心虚地朝房门的方向张望着。好一会儿,才将脖子重新正回来,一下傻了。--开机口令?

破解密码口令的场景,在电影里倒是挺常见的。黑客们通常找出与电脑主人相关的信息,如生日,身份证号码,电话号码,幸运数字等等,90%的电脑口令就包含在里面;或者用紫外光照射键盘,即可看到主人频繁敲击所留下的汗渍,再用解码器搜寻可能的数字组合;实在不行,还可以将电脑主人绑起来,拿刀逼他亲口说出密码。
这些招恐怕都不管用,一来,他对高宇的了解约等于零;二来,他只是个菜鸟,就是把解码工具塞到他手里,也未必知道该怎么使用;至于绑票的营生,只有对生活满怀渴望的人才会干。这恐怕还得等高医生对他的治疗达到一定效果,使他对生活的信心重新焕发出来,懂得为生活去拼搏了才有可能。——就像是在呼吁:高医生,要抓紧哟。治好了家瑞,好来绑架你。
总之,这都是些远水不解近渴的歪招。家瑞把胡思乱想扔到一边,在键盘上小心地尝试着,屏幕纹丝不动,象在嘲笑他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所做出的愚蠢举动。他懊恼地咒骂着自己,考虑不周、计划不密,以至于现在进退两难。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突然发现LED显示屏的边框有一张白色的贴条。举起手电细看,是一组数字和字母的组合。
家瑞的心脏狂跳不止,不会吧?难道那就是密码?
常见到有些糊涂虫为防自己忘记,竟将信用卡和存折的密码直接写在信用卡或存折上,结果便宜了碰巧拿到它的别人。
我们的高医生?哈佛大学毕业?不会也这样冒傻气吧?
管他呢,他试着敲进去,叮咚的一声,口令竟然通过了。
家瑞一阵窃喜,在心中又一次拉近了与知识渊博、善解人意的高大哥之间的距离。敢情你并不遥远,你也有七情六欲,也会犯傻糊涂。太可爱了,高大哥!
家瑞很快找到记录患者信息的数据库文件。正待拷贝,才发现竟然忘了带U盘,气得恨不得踹自己一脚,手机也没带,无法将资料拍回去。还笑话别人呢,自己也是个废物点心。只好抓起桌上的笔和纸,飞快地抄写起来。刚抄了一会儿,就听见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线亮光从门缝外钻进来。——有人点亮了走廊的灯。
“我好像听见有动静了?”
“就你耳朵灵。”
两个人在说话。显然是大楼的保安。
家瑞害怕外面会看到房间里的亮光,赶紧去关电脑显示器,慌乱间却怎么也摸不到开关键,情急之下,只好脱下外衣罩在电脑屏幕上。屋里一团漆黑,家瑞在黑暗中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
“真倒霉!视频监视系统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咱俩值班的时候坏。都大半夜了还得出来巡逻。”
“倒霉就倒霉吧,不出事就好了,不然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家瑞在屋里又冷又怕,哆哆嗦嗦地连大气也不敢出。
“唉,今晚的球赛也看不成了。”
“少说两句吧。”
外面的人在走廊上来回走动,不时发出咔它的声音,那声音清晰、穿透、由远而近——家瑞猛然醒悟:他们是在挨家挨户检查门锁。他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进门时,他只将门轻轻带上,并未反锁。万一保安推门进来,岂不束手就擒。
家瑞赶紧站起来,蹑手蹑脚摸到门边,试图将其反锁,但屋里太黑,又兼紧张过度,竟然不知如何锁上,急得满头大汗。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保安已经来到高宇的门前,转动门把手,门没有开。
“咦?”一个保安发出奇怪的惊叹。
“怎么了?”另一个问道。
“这个门怎么打不开?”
“废话?高医生走的时候锁上了呗?”
“不对。如果锁上了,转动门把手的时候应该很轻松,因为没有和开门的机关咬合;可现在手感却很沉,好像咬合上了开门机关,并没锁上,可是……怎么又打不开呢?”
另一个保安没好气地骂道:“别疑神疑鬼的。你小子巴不得出点事吧,快走!”
开门的保安不甘心,又使劲推门,还是纹丝未动。
他喘了口气,“明天跟高医生打个招呼,让他找人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坏了。”
“别找麻烦了,高医生要是知道我们的监控设备形同虚设,非向大楼投诉不可。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另一个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不能打瞌睡了。”
他们哪知道,家瑞在里面正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顶住房门。
一无所获之际,保安们心有不甘地从高宇的门前离开,继续检查其它的房间。门里的家瑞几乎虚脱,他拼命憋住不让自己大声喘出来。那份难受就如同脑袋被死死按在水里一般。
终于,保安的声音远了,一切归于漆黑和寂静。家瑞的心脏象鼓点一样擂动着,紧绷的神经猛地松弛下来,张大嘴巴剧烈地呼哧着。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他已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勇气,匆匆关掉电脑,在关机的音乐中又被惊吓一回,才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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