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老尹
天气渐渐回暖的时候，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倒春寒，温度骤降，甚至下了厚厚的雪。他们这个小城，因为三面临海，往常的冬季总是有名的雪窝。前几日，沈妈妈还在念叨今年的雨雪少，不想昨夜整整下了一晚。
气温忽冷忽热，沈知得了重重的感冒，鼻涕、眼泪一起流，活像遭受了极大委屈，精神却是极好，睡不下也坐不住。
她拿了铁锹和扫帚，沿着楼道口往小区门口扫，又从楼下张大爷那里拿了不少的煤炭渣，沿路铺洒，忙活一个多小时，终于出了一身汗，连鼻塞的症状都减轻不少。
“你说这都要走了，还忙乎什么。。。。。。”沈妈妈替她熬了姜汤，沈爸爸正四处寻找箱子，打包明日需要带走的特产。
“外面天冷路滑，你和我爸少出门，在楼下逛逛就好。”
临睡觉前，沈妈妈来到沈知屋里，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她从大学到现在，每次离开，他们总是放心不下。
“还不是你心思重，什么事情都不肯说，如果你和佟喜欢一样有事说事，我和你爸倒也省心不少。”
“你也老大不小了，实在不行就回来，挣多挣少都是过，又不指望你养家。”
“药又没吃吧？赶紧吃了睡觉。”
。。。。。。
老辈们看人很准说得也是概率，连她都不相信大大咧咧的佟喜欢竟然有事瞒着她，更何况只有几面之缘的他们。
半月未见，佟喜欢容光焕发地开着辆红色跑车来接她，齐肩长发被接成齐腰卷发，妆容也更加艳丽，站内光线不强，却带着大大的墨镜，行人纷纷回头，沈知好半天才得以认出。
“老沈，阿姨给我带了什么？”
“你中彩票了？”否则这一身装扮和那辆价值不菲的跑车如何解释。
佟喜欢言语停顿，沈知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微笑的嘴型，“介绍个人给你。”
小有情调的港式餐馆，沈知有幸见到佟喜欢口中的老尹。不同于其他个体老板满身的急功与近利，尹建勋长相儒雅，身材瘦削，话语温和，大到行业走向小到女士保养，总能风趣地谈论一二，颇有中年成功男士的风度。只是论及家庭，他与佟喜欢的表情总是太过微妙。一顿饭的时间，很难看出什么，对佟喜欢几分的欢喜，倒表现得真切。这种男人，女人缘总是很好，所以这个年纪，总该有些故事。沈知扫过他光滑的手指，妄图看出点什么。
佟喜欢与他在楼下难舍难分，互诉衷肠，沈知拿着东西先行上楼。空气有些浑浊，她打开窗子透气，楼下佟喜欢正望着远去的车子。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最终选择最直接也最残酷地方式。
“尹建勋结婚没？”
她确定自己的声音不小。佟喜欢将高跟鞋踢掉，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杯子还没刷，她从冰箱里拿出瓶水，准备喝下。
答案几乎不言而明，沈知的心一梯一梯地落下。她将冰得透凉的水拿走，转身去烧。
不是没见过第三者，但凡小有事业的男人们，人前歌颂自己贤良淑德的妻子，转身又与年轻貌美的姑娘们打情骂俏，总有想走捷径的灵魂，两人一拍即合。她们曾对此不耻，或者沈知以为她们曾经都对此不耻，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人背道相驰。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只是她不像沈知般克制与冷静，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缘分来临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住。
电台收听率不佳，领导打着为贫困山区捐款捐物的旗号在人民广场做宣传，所有主持人全部到齐。电波中或磁性或温柔的声音，大多经不住现实考验，唯佟喜欢一身红裙飘飘拒人千里的形象满足人们的幻想，进一步打听，得知是午夜时分言辞犀利的性情主播，这样的反差总能掀起狂热的追捧。那一天，佟喜欢占尽风头。
尹志强的公司就在广场对面，要号码这事，但凡尝试，成功的可能性总是很大，但姿态总要好看。
“公司多订购一批货物，想着做慈善，怎样联系？”
佟喜欢留的当然是工作号码，只是架不住以后缠缠绵绵的接触。那日刚下早班，开了几年的波罗忽然罢工，冬季的早上人烟清冷，尹志强的车就停在门口。还未上班便来捐赠，这样的借口简直漏洞百出。一次免费的司机服务，一顿两不相欠的简单便饭，原以为故事就此打住，不想结尾还有续篇。
修好送来的车子，娇艳欲滴的鲜花，颇合心意的礼物，还有每次清晨下班后的等待，近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被陌生男士刻意等待的滋味，有丝焦虑，有丝甜蜜。那么短的人生，她已经按部就班的生活二十多年，可得到的快乐不及清晨片刻的守候。即便漫长的前半生是成就现在，那么以后的生活她可否随心所欲？
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山区的那段时间，摒弃嘈杂毫无意义的声音，抛开枯燥为生计奔波的工作，她一度纠结烦躁。不止沈知不耻，连她都不敢相信，与已婚男士纠缠暧昧，那曾是她打心底瞧不上的。什么时间变的，杨凤娇的鸡犬升天？还是坐在办公桌旁忽然高升的小妹，枉他们一直认为乖巧懂事，不过是行走江湖的角色需要，她与副台那点破事，全台上下全都心照不宣。可又能怎样，你和她们比什么？你熬心费力的工作，不过是被她们依傍的男人剥削的更多，即便那种男人再不济，如果肯骗你一辈子，又有何差别，一个活得愚笨，一个活得清苦，现在社会，谁高等谁低俗，界限早已模糊不堪。
没有想到老尹会追来。山路泥泞，车子本就上不来，他坐在破旧的摩的，一路风吹。村里人也不见得个个憨厚，仅需一眼，老尹便被狠宰。佟喜欢念叨着活该，尹志强一句“为了见你，怎么着都行”，便打她打回原形。鬓角处染过的头发已经长长，露出小节白头发，裤腿也被溅上泥点，脸色因为天冷更显憔悴。
那一刻，心底的挣扎都没了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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