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刺杀三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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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杨柳青除了以年画闻名外,还是北地骡子之乡,建有全国最大的骡子交易集散地。同治年间,所谓的“同治中兴”也着实让骡马交易兴旺了好几年,官府为了更好地收税,于是兴建了一个巨大的骡马市场。
如今民间骡马交易因战争而萧条,却让这诺大的市场成为武毅新军立即能够利用的现成军营。
宽阔的操场上,数千新兵正进行分列操练,在各自的教官和连、排、班长的带领下,训练军姿、队列、射击、拼刺、投弹、操炮、筑垒……脚步声、喊杀声、口令声乃至喝骂声充斥了整个操场,尘土带着还没散尽的骡粪味道在阳光下一阵阵地飞扬而起,又带着浓烈的汗水味道随风消散。
“预备!”
一个连的新兵以右侧位六十五度挺枪立正。
“注意,脚跟用劲,重心快速前移,用力蹬脚跨步发动腿力、腰力、臂力,右手抬枪托于右胸侧下方两寸,左臂作30度旋转.i|突刺!”
“杀!”一百五十二个声音汇聚成一声,一百五十二把寒光闪闪的刺刀猛地刺出,声势确实骇人。
吴禄贞走进队列中,检查新兵们的脚位、腿形、刺杀后枪声的角度,一一纠正到满意后。才行出队列,大声道:“左臂回缩,右臂紧贴枪托快速击出,扭腰、右腿发力跨步,格挡托击!”
“杀!”
“左臂前伸,右臂回缩,左腿跨步,摆枪挑刺!”
“杀!”喊杀声依然铿锵有力。
李焘在一旁看得频频点头。而他身边地直隶布政使周馥却是满脸的惊讶。
“周翁,这是拼刺中最基本的三个动作,正面突刺、格挡托击、摆枪挑刺,每个动作中脚步都会向前跨出一步,动作之间衔接流畅、可以循环反复,乃白刃战中最有力的拼刺动作。”
周馥年已六旬,从编练淮军开始就跟军队打交道,却从未见过如此简单的刺杀训练。不由疑惑道:“如此简单也能制敌?”
李焘心道:简单?这三招刺杀术可是经历了八年抗战,付出了无数战士的生命才总结出来的绝招!号称白刃战专家的日本军队,在战争后期也狠吃了这三招制敌地亏。高昂的士气、强壮的身体、刻苦的训练。加上这三招绝技,才能铸就一支敢于刺刀见红的精锐部队!
“能!当然,官兵们在熟练掌握这三招,能够最大限度发挥出身体力量后,也可以变化出更多的招式。比如托击的同时可以出腿猛踹敌人,又比如摆枪的同时可以移动右手掌握扳机,开枪杀敌。”
周馥点点头。又看了反复演练三个刺杀动作的官兵们。笑道:“军事方面,还是李镇台做主,周某多嘴了。不过,有个事儿周某还是多有不解,为何镇台大人允诺铁良招旗人进武毅新军?朝廷的军饷不好拿,这不是拱手让出军权嘛!”
“朝廷始终占着名分大义,李焘所为并不是贪图那几个饷银,有钱还不都是花在编练上?至于那些旗人。他们要是吃得了这里地苦就留下。吃不了的滚蛋!就算留下的也会独立编制。不会妨碍新军编练,更不会让旗人亲贵们插手军令大权。周翁。李心中有数。”
李焘当然不会说老实话,他的打算是先搞到饷源再说话,新军就有理由就地征取、截留军饷,这是武毅新军谋求独立的必经之路。毕竟恩相大人年事已高又身担重担,万一……历史上.明年秋天就是李鸿章西去之时.那时候武毅新军要没有饷源.就~|了鸿章能够挺过明年,武毅新军还是需要独立性!毕竟,这支军队地未来是革命!
周馥举目望去,只见烈日下的操场上,官兵们个个汗流浃背、衣裳湿透,时而有体力不支者晕倒在地。如此艰苦,确实不是那些铁饭碗的旗人大爷们能吃下的。
“再来!连续突刺!前进!前进!”吴禄贞的声音嘶哑地吼叫着。
“杀!杀!杀!”
黄尘漫天中,后面几排士兵的身影几乎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那反射中阳光的刺刀依然清晰可见。连续的突刺,连续地跨步向前,带给官兵们地不仅仅是体力地消耗和对突刺动作的更深体会,还有一往无前地气势悄悄地浸润进他们的骨髓。跨步前进,前进,只有前进!长期训练后形成的本能造就的是决不后退的习性,这就是原始的军人意识了。
李焘不迷信精神力量,却欣赏精神力量带来的高昂士气;他也不迷信武器制胜,却喜欢集中绝对优势的火力摧毁对手。白刃战在他眼中,更多是铸就军人发自骨子里的气势!
喊杀声中,尘土不可避免地席卷了旁观的李焘和周馥,老人忍不住连连咳嗽。
“周翁,不如您回黄家园子稍息片刻,李焘巡营完毕即来候教?”
周馥挥手驱散尘雾,坚决地道:“继续!继续看下去,老头子就想知道,霹雳金刚是如何训练出一支天下强军的!?恩相让周馥好生辅佐与你,如不能了解武毅新军,周馥无从着手啊!”
“周翁……”李焘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何北洋能够在李鸿章死后依然能够主宰中国北方几十年,这并不是袁世凯有多能耐,而是李鸿章早已经夯实了北洋的基础,将自己地风骨融化在淮系——北洋这个团体中。
.>[:|+明知天津之战不可为的情况下,知道朝廷亲贵对自己有谋害之心,却依然全力支撑着天津战局。也许,他并不是为了那般满族的亲贵,乃是为了李鸿章回任后能有更好的军事形势,这样的忠诚,虽然有着浓厚的封建主义色彩。却足以让人称道。眼前的周馥,年事已高却顶着烈日跟自己巡营,又是为何?还是忠诚二字!
忠诚!当他们将这种忠诚放大对国家、对民族地层面上时,中国将会是怎么的一番景象呢?
“立——定!”一排人墙滚滚向两人所战之处压来,却在最后几米处随着口令停止了前进。
朱其琛身穿西式衬衣站在最前排,双眼在正视前方的同时却想尽力去看那个年轻的镇台大人。作为这支学兵队中个头最高,体格最好的新兵,他身处的排头兵位置却
他转头,甚至眼球的转动也不允许!学兵们没有警卫的五云褂制服,新式军服也还没有统一发放下来。因此这个队列的着装可谓五花八门,很大程度地减弱了他们的严整队列滚滚向前又遽然而止地气势。

李焘和周馥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了朱其琛身上,这个排头兵实在有些醒目。高大的个头和壮实的体格,质料不错、做工精良却汗湿脏污了的衬衣,双眼中蕴含着的神光,掩饰不住的自信、坚毅气质足够让朱其琛从一百多号学兵中脱颖而出。
“排头兵,出列!”
朱其琛向前跨出一大步。一个向左转。面对下达命令地李大胆凝视。他不能想象,这么一个外形清秀地年轻人能够指挥着武毅军五战五捷?尽管他就是冲着这个人才来到天津加入武毅新军的!
李焘站定,立正,举手行礼道:“姓名、年龄、籍贯、功名?”
朱其琛一挺胸膛朗声回答:“报告总办!学兵朱其琛,二十六岁,安徽泾县人,没有功名!”
李焘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学兵,这家伙比自己还高那么一点点。在这个年代的中国南方人中属于少见的大个头。回答问题时也简洁有力。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那种淡淡的自负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个普通的、没有功名地学兵。噢。对了,人家穿着洋装呢!
“可曾出国留洋?”
“有!美国!”
“专业?学位?”
“金融学士!”
李焘强自压抑下心中地激荡。冷冷地道:“学兵朱其琛,入列!”
“南,朱家,留洋……”周馥目送朱其琛入列,又看着学兵队向后转,在口令声中整齐如山地远去,突然惊道:“前苏州铜圆局总办朱畴!跟他必有关系!南朱家,就只有这么一号人物!光翰,你为何不重用于他?”
李焘掉转身子,边向营门走去边道:“周翁,此时李焘无法使用这样地人才,不如让他在学兵队里磨砺一段时间再说。”
周馥摇头笑道:“你啊,用不着就借我用用,恩相有曾经有意与盛总办创建一间银行,却被你的武毅新军挪了大笔地资金。如今你手里有暂时用不出去的银子,还有这么一个大活宝,岂能白白浪费?再说了,你那军政处就不需要经济官了?”
“就这么点资金……恐怕连水都搅不浑吧?”李焘苦笑着看了看周馥,揣摩着老头子的心思。实际上在他刚得知眼前有个金融专才的时候,就一下想到了银行这个东西。只是,要用他的炮兵脑袋去研究银行的金融运作,恐怕有些勉为其难了。既然自己想不出,那么听听老人家的话也没有错。
周馥加快了脚步,强撑着太阳下晒了那么久,他已经有些头昏眼花脚步发虚的感觉。眼看着已经到了大营门口,已经不会影响操练官兵的士气了,他才急急地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回口气。
“来人,把轿子抬过来,送藩台大人回园子。”
斜躺在软轿上,头顶有油纸伞遮挡阳光,周馥这才缓了一口气,见李在旁边恭敬地步行着,心里着实有些喜欢这年轻人了。
“李镇台啊,开银行凭什么?凭信誉、凭融资手段、凭硬通货、凭权势地位!京津之地、背靠恩相这座大山、有金融专才、在你现在手握的资金基础上,拉些股份,开个小小的银行不是难事!最最关要的,恩相倘若要开银行恐怕还有朝中亲贵阻扰;而你不同,目前朝廷在刻意拉拢于你,户部想来也不敢从中作梗。呵呵,这事儿,过了这村儿可就没店儿了!”
李焘的脑子顿时活泛了不少,军饷存在别人的地方又不能生儿子,还不如存在自家银行里面安稳。况且有了金融专才的支撑,银行似乎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啊!只是,这位专才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墨水呢?
“你的心思,周某约莫能够揣测一二。帮助朝廷整训旗兵,顺便为武毅新军搞点饷源,可是你想过没有,六十个营的新军,朝廷是供养不起的!除非减了皇家的供奉和旗人的铁饭碗!能吗?不能!所以啊,你的新军开到辽西后就得出现朝廷饷银供给不上的事儿,咱们呐,尽可以走着瞧。”
周馥说着话,也眯缝了眼睛盯着李焘的脸色。他对李焘整训旗军之事始终有些难以释怀,不像恩相大人那样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侄孙。当然,忠心耿耿的周馥绝对不会在李鸿章面前说道李焘,只是尽力地想办法杜绝某种可能而已。如今恰逢出现了朱其琛,一个将李焘的利益与淮系完全捆扎在一起的机会就在眼前。
“周翁,李焘明白此种关要,索要饷源也正是为了预防朝廷断绝军饷供应啊!”
“你那些宝贝双饷兵,六十个营四、五万人,朝廷得划出多大一块油水地给您啊?啊,镇台大人。”周馥用戏谑的语气将了李焘一军,不等他回答就道:“恩相为了你的新军,曾经动了变卖招商局股份的心思,唉……一片苦心呐!”
李焘听了此话,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李鸿章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可是,老天爷将自己送到这个世界,就注定了自己努力的方向,就注定了自己和恩相不是真正的一路人!
“那,得多少银子才够?”
“唉,不开窍啊!”周馥真的有些火了,这年轻人果真没啥经济头脑和政治头脑,难怪恩相要让自己尽力地辅佐于他,免得被荣禄和袁世凯占了便宜。他见李满脸通红的尴尬神情,又叹息道:“你手里有现银,直隶布政使衙门和北洋各产业再凑一部分,先开铜圆局铸钱流通,此为一本万利的买卖。再以铸钱所得开个银行,专门流通铜圆局所铸货币,咱们直隶也不能看着广州、武汉的光洋挤占了北方的利益吧?”
李焘此时有些开窍了,却顿时生出疑惑来。真如周馥所说那样,满清朝廷为何不铸钱?荣禄为何不铸钱?他们可比自己这个小小的总兵有权势多了!
“周翁,您的话让小子茅塞顿开呢!容我再思量思量,再报于恩相知道,听他老人家的意见然后行事,如何?”
周馥点点头,故作冷淡地道:“随镇台大人的意,反正没武毅新军来撑头,直隶布政使衙门也搞不起这事儿。”白花花的大洋钱又在李焘的脑子里哗啦作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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