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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1
我用情话歌唱。
姑娘的情话,与我的情话。
我相信,酸倒大牙的情话是最可爱的,当它发生在两个人之间,当它像一条小溪,从人生冷漠的峭壁中流出,当它从一张嘴里说出,进入另一耳朵――温柔的、可笑的、荒唐的、酸得令人羞愧的情话,一个**送给另一个**的最好礼物,诗歌少女的细腰,令我激动不已的慰藉,破碎的信念,夜间的繁星,令人消魂的柔情,甜蜜的腹部,死亡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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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没有抒情诗的时代,人们就会变得粗野、迟顿、机械、虚荣而傲慢,不会讲情话的时代也一样,我的读者,如果你讲得比我好,那么请你快去讲你爱的人听吧,如果你不会讲,那么,你就学我,把我的情话念给他们听,不管他们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小孩,还是大人老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要知道,人人都需要情话――不要怕他们笑话你,连情话都不听的人是无药可救的,他们仍是禽兽,并且,比禽兽还顽固――不要怕你长得丑,你会因情话而美丽,情话在爱情中像咒语一样灵验,相信我吧,对他们说情话吧,大胆地说,露骨地说,轻声说,就是嗓音不好也不要紧,情话能叫你的嗓音好听,在黑夜里,情话的魔力一旦显现,会使情人的拥抱更温柔,使你们变成天使,你们可以在黑暗的保护下,来到伊甸园,那儿的门将打开,让你们进去,当你们讲尽了情话,就相互注视,要知道,情话已在你的血液里流动,寻找着爱,爱会被情话找到,这样,你们就会相爱,就能相爱,就相信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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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写言情小说,在等待陶兰消息的时候,在那令人窒息的每一分每一秒中,在那等待的痛苦中,我用言情小说来打发时间与绝望,我为自己写。
554
我的言情小说是这样开头的:
你是如此醒目。
你就是醒目,无论你在做什么,都醒目,都能让人一直看下去。
于是,我就为你的醒目而写作,我记住了你的醒目,并且,试图让它浮于时间之上,保持新鲜并永不褪色。
于是,我热恋上一个醒目的姑娘陶兰,而她则因为一次沉重的爱情而患上轻度精神病,她起初对我不屑一顾,而且十分厌烦,后来,她接受了我,我在照顾她的过程中,感到了某种因爱而起的顺从。
在我照顾她的时候,由于对她的爱情,变得心情很坏,坏到了极点――体会了嫉妒等强烈的情感。
一天,陶兰开始对我敞开心扉,向我讲述她的恋情。
最终,我发现,她说了很多瞎话,只有一个故事是真的。
陶兰三次允许我占有她,我拒绝一次,失败一次,成功一次。
陶兰令我深深地迷恋,她十分完美,有着最细的腰,最明亮的眼睛,简直可以称做完美的骄骄者。
陶兰的谎言:
关于她的第一次肉欲――献身给谁,陶兰想过多次,她反复权衡,她寻找配得到身体的那个小伙子,最后却献身给一个因失恋而绝望的一般人,陶兰一点也没有感到痛苦,她感到十分恰当。
关于她的第一次肉欲,还有一个说法,她认为世人不配得到它,因此,她献给了自己。
事实上,她是个绝对的浪漫主义者。
陶兰是个为爱而生的姑娘,就如同种子要发芽一样,陶兰止不住地要与谁恋爱。
她对人生的一切全无所谓,如果没有爱情。
陶兰喜爱浪漫的萧邦,常常听。
陶兰十分敏感,她十八岁就感到自己青春已逝,不再完美。
最初,她是从**的迹像中看出来,后来,她从精神中也看到了青春不可永驻。
她的初恋受挫,接着,她的爱情受挫。
她一再受挫。
她疯了,在她二十三岁的时候。
她浑身伤痕,是他第一个情人打的。
第一次**后,她骗我。
"这一块,是上小学时碰到玻璃上,划的。"
"这一块,是我洗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的。"
我们走在午夜的街上,她忽然跪下,低头向着月亮祈祷,泪水从她眼中流下。
她病了,不去医院,不吃药,每天只喝两杯牛奶。
我为她写了很多诗。
她总是与我谈论生死及爱情。
即使在病中,她也很漂亮,当她看着谁时,谁就会感到幸福。
她经常让我睡在她的身边,她一丝不挂地抱着我睡去。
一但被她抱住,极难脱身。
她最后自杀了,我早知有这么一天,我为她感到欣慰,她总算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在她死后,我为她哀伤。
陶兰死后,我把所有的萧邦都扔了,甚至想把这世上的萧邦全部毁掉,后来,只要在哪儿听到萧邦,我都受不了,即使是在电影院看电影时,配乐中忽然哪儿用了一小段萧邦,我就像崩溃似的受不了,我会起身离座,冲出影院,并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她死了,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情话也讲尽了。
一个下雨的上午,想到她的墓碑被雨水打湿,我决定去墓地凭吊她。
在雨中,我惊奇地发现,她从墓碑边的一堆乱石中复活,她像十七岁那样清新而醒目,她赤身**地站在雨中,站在阴沉的天空之下,我向她走过去,她顾不得羞涩向我跑来,焦急地向我询问:"这个人世间好吗?"
我说:"我不知道。"
"那么,这里有爱情吗?"
我只好说:"我不知道。"
"那么,我到哪里去寻找爱情呢?"她闪着迷茫而执着的眼睛,向我疯狂地打听。
我不知如何回答,试图从她身边走开,于是对她说:"你走出墓地,去问每一个行人吧。"她拉住我"可是,我是为爱而死的,我使了很大的力气,历尽千难万险,才再次为爱复活,我拼命地活了过来,我现在很冷,我连挡雨的衣服也没有,但我也顾不得了,我只想知道这一件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你说,我能得到爱情吗?你说呀,你不会叫我失望吧?你要知道,我是多么地着急,如果人世间没有爱情,那么,我为什么要来呢?难道我这么使劲地重生是一个错误吗?"
555
在我的言情小说中,从一开头,就为自己布置了一个艰巨的任务,那就是为陶兰寻找爱情,我不知如何完成这个任务,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我感到无力而绝望,我给她披上我的雨衣,对再次重生的陶兰说:"我可以给你一些爱情存在过的证据,但我不知你是否有运气真的遇到爱情,我只能告诉你,要耐心,要慢慢地找,人世间是很大的,有很多人,你可以一个一个地尝试,不要被失败打倒,要有爱的信心,要无所畏惧。"
"可是,她对我说,我已经十七岁了,我是特意一下子长到十七岁的,因为十七岁的我是漂亮的顶点,这一点我很清楚,在十七岁,我已学会所有关于爱的知识,我没有时间去一个个地找了,我必须一下子就遇到,也许,我明天就会变老,一旦变老,我就会再次死去,我宁愿再次死去。"
"那我们一同哭泣吧,为爱情,为十七岁,我陪你一起哭。"
我不能骗她,我也没有一个好情人介绍给她,我只好这么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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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把言情小说开了头,便接到陶兰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她用平静的声音告诉我,她的母亲因为心脏搭桥手术失败,也去世了,就在两小时前。
"现在只剩下哥哥和我,我不喜欢我哥哥,我感到自己孤零零的,我很难过。"
我问她:"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她说:"当我回到你身边的时候,我们一起哭吧,你陪着我哭,你愿意吗?"
我说:"我愿意。"
她说:"那好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办,等把事情全部办好,我就去找你。"
我说:"我等你,你要快点来呀。"
她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你可要等我呀。"
557
我想,我应信守诺言。
我等她。
我放弃言情小说。
不,我只是暂时放弃言情小说。
不对,我仍在写言情小说。
558
但是,我为陶兰写诗。
我认为她在做最后挣扎,她来找我,她来爱我,她在孤注一掷。
559
你这硕果仅存的处女
你这沙砾中的花朵
你这等待已久的干柴
那不堪一击的梦想
那颗时时等待落下的泪珠
那段少女时就珍藏的锁链
你所急切投进的
那团甜蜜的火焰
那个由你不可靠的情人
所发出的不可靠的爱情
那颗由飞鸟叼来的
可疑而危险的种子
也许它就是
你准备忍受和正在忍受的
你一直逃脱而未能的
致命一击
而你撤去最后保护的
唯一的青春
此刻
正满心欢喜
得意地匆匆走过最后的叉路
毫不犹豫地追随着
你一误再误的盲目的**
这只张开翅膀终于离地而起的小鸟
忘记了一切有关爱的痛苦
正向着看到的天堂
忘乎所以地疾飞
进行着
难以置信地孤注一掷
560
一件事抹去另一件事,一个记忆抹去另一个记忆,在纸上,我知道,在我的纸上,最后什么也不会剩下,什么也不会剩下。
561
她来了。
562
久已等待的门铃声真的响起,窗外阳光灿烂,打开的窗帘泄露了外面世界的秘密,她从外面来,从另一个世界来,她就像回来。
"我来了,"我口中高声叫道,从椅子腾身跃起,奔向门口,心里一遍遍重复道:"亲爱的,心爱的,我的!"
563
她进来。
她瘦得不堪入目。
她穿红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高帮红皮鞋。
她随身带着一个大旅行包,楼下的出租车上还有三个,她叫我等待,她一一取来。
她说:"是我来的,我自己来的,我不要你帮我来,我要自己来,我自己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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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一个个旅行包,她喘着气,脸上淌着有汗水,她坐在门边的矮凳上,仰着头对我说:"我们谈恋爱吧,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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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想着谈恋爱。
她就想着谈恋爱。
她只想着谈恋爱。
"因为,谈恋爱最重要。"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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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痛苦,感到哀伤,为她,为我的感受,我不幸地感受着我的感受,内心无法平静,我看她,我注意到,她戴着黑纱,从死亡枕边上醒来,从死亡身边回来,她说什么?她说,她来谈恋爱。
在这个如此黑暗而冷酷的世界上,她竟想到谈恋爱!
她竟想与我谈!
她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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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另一个陶兰,如她所梦,绿色而透明的火焰,一个痴情的疯癫姑娘,一个傻瓜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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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当有一个干净的环境,这是谈恋爱必不可少的,如果我们开始恋爱,就应当干干净净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干干净净的。"她说。
随即,她拉开旅行包的拉链,从中找出一身运动服,就在门口换上,说:"我们把你的黑窝儿收拾干净。"
"怎么才能阻止你?我,还是小时工?"我说。
"谁都不能,我要亲自动手,我只允许你一个人帮助我。"她疲惫不堪地说。
"这是疯狂呀!"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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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音响,放上我们都会唱的流行情歌,我们边唱边收拾房间,六个小时!整整六个小时,阳台上晒满了我们洗净的衣物,每一粒尘土都被我们擦去,"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在每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在水池里**――只要你想,只要你要,只要你变硬――我随时随地愿意,就是再累也愿意,就是睡着了也愿意,就是现在也愿意。"她说,"你要记住我的话,从现在开始,不要怕我怀孕,不要怕我推开你,你想把我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我现在属于你,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属于你,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对我下手,我的原则是,有求必应!绝不退缩!绝不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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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必须扔掉抹布,先去睡一觉。"
"但是,你也必须扔掉抹布,先与我**,在我睡觉之前。"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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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纷纷扔掉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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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们有钱!"在床上,她一丝不挂,摇着纤细的胳膊,向我晃动一张小小的银行借记卡,"我骗来的,你别问我怎么骗来的,但我们有钱,你看,即使我落到像现在这样的地步,只要有我和这张卡片,我们就可以谈恋爱,这张卡片一钱不值,但它能让我们不受打扰地在一起,谁也管不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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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她一丝不挂,对我说:"我是有备而来!我把能想到的都准备好,所有的事情都在三天之内办完,这三天,我做准备,也让你做准备,我一个电话也没给你打,知道我让你干什么吗?"
"想你。"
"是的,想我――你做到了吗?"
"我做到了。"
"做到什么程度?"
"特别想你。"我说。
"特别特别想你。"我说。
"特别特别特别想你。"我说。
"答案正确。"她说。
"答案完全正确。"她说。
"答案特别特别特别正确。"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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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来十片右旋安非他明,我们各吃两片,随后,我们抱在一起。
"我叫陶兰,你叫什么?。"她问我。
"我叫周文,你多大啦?"我问她。
"我二十五岁,你呢?"她问我。"我三十二岁,你是干什么的?"我问她。
"我以前画画,现在辞职,专门花时间与你谈恋爱,你呢,你是干什么的?"她问我。
"我是末流编剧以及末流言情小说作家,得知你辞职的消息后,也愤然辞职,诚心与你合作,试图把谈恋爱谈好――你觉得我合格吗?"我问她。
"除了长得不够帅以外,其他方面总算够到我的最低下限,我现在心正软,允许你及格,但你必须迎头赶上――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是否叫你满意?"她问我。
"我觉得你除了太瘦以外,没别的毛病,我很满意。"我说。
"我想我必须向你解释我太瘦的原因,我是为你而瘦,你说过,你喜欢细腰,现在我的腰围真的达到一尺六,像我十七岁时那样,像你喜欢的那样。"我摇头,不停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但我不让它掉落。
"你被我感动了,笨蛋!感动就感动了,这没什么了不起!你想哭就哭吧!只要你为我而哭,我就会感激你。"她说。
我的泪水滑落。
"看,我也哭了,我为你为我哭而哭。"她说。
"我们不是约好要一同哭的吗?"她用脸贴在我的脸上,我们的泪水混在一起,"我们都是信守诺言的人。"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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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啕痛哭。
不知羞耻。
犹如相爱。
576
"可是,你是谁呀?"我问她。
"我是你的风中碎片。"她回答。
"可是,我又是谁呢?"我再次问她。
"你是我的最后情人。"她回答。
"在我之后呢?"我问她。
"在你之后,我被迫收山回家,从此不再谈情说爱。"她回答。
"为什么呢?"我问她。
"因为我已年老色衰,浑身伤病,遍体麻烦,不配恋爱。"她回答。
"错!――在我之后,你要再接再励,老兵新传,老树新花,永往直前,永不放弃。"我纠正她。
"不同意。"她说。
"你要永不言败,你在八十岁时也要强迫自己保持自如通奸的活力。"我说。
"再次不同意。"她说。
"你要手持爱情,与人生抗争到底。"我说。
"仍然无法同意你不切实际的观点。"她说。
"我绝不当你的最后一个情人。"我说。
"话不投击半句多!我生气了!"她说罢忽然放开抱住我的手臂,快速背过身冲我。
"你这样我心如刀绞。"我说。
"你这样我才心如刀绞。"她说。
"你转过身来。"我说。
"你把我转过来,我就转过来,不然,我永远也不转过来。"她说。
我把她转过来,抱住她,吻她,她用嘴哄开我的嘴,瞪着我,对我说:"你要按照我的标准与我相爱,我求你。""请求被我驳回。"我说。
"我再次求你。"她说。"请求再次被我驳回。"我说。
"我只好哭了。"她说,言毕,泪如泉涌。
"我接受你的眼泪,但不接受你的请求。"我说。
"你心软一次吧,我快死了。"她说。
轮到我泪如泉涌。
577
半小时后,我们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式,一动未动,她停止哭泣,我也停止,我们相互注视。
"你多难看呀!"她忽然说。
"一语中的。"我评价道。"和你谈恋爱真丢人。"她笑了。
"一针见血!"我再次评价道。"你是我最丢人的情人。"她说。
"但愿你下定决心,不怕丢人。"我说。
"与你相爱,丢人在所难免。"她说。"我**难看,但心灵美好。"我自夸道。
"**难看,不配恋爱。"她纠正我。
"哪里才是我的退路?"我问她。
"我在绝望之中看中你,因此你退无可退。"她说。
"那我怎么办?"我征求她的意见。
"化妆、减肥、购制新衣,你要想方设法让我看着顺眼。"她说。
"我什么时候才能叫你看着顺眼?"我问她。
"现在就顺眼。"她说出酸话。
"我已把你当成我的私人情圣,因此,你怎么样都顺眼。"她再次说出酸话。
"你要对我耐心温柔,"她说,"在你爱我的时候。""如果我不对你言听计从,你就亲自动手杀了我,记住你的权力范围。"她绕了一个***,第三次说出动人酸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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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你的爱是怎样的?你讲出来,让我看看,它是不是我要的?"她对我说。
"我不知道。"我说。
"我命令你描绘它。"她说,"像言情小说作家那样描绘。""我不能随时随地描绘,我得等待灵感来了才能描绘。"我说。
"那我就和你一起等。"她说。
"对我说酸话,说最酸最酸的情话,还要优美。"她说。
"我强烈强烈地要求。"她说。
"我现在就为你祈祷,为你,和你的灵感。"她说罢,就在我面前跪下,两手交叉握在一起,放在两只**中间,闭上眼睛,垂下头。
我抱她,她抖动肩膀,把我的手抖落,一副当真的样子,我望着她,望了几分钟,灵感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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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了。"我说。
"那么,你可以开始了。"她说,睁开眼睛,面带笑意。
"我要你躺下,背冲着我,让我从背后抱住你,让我们用被子蒙住头,这时,我就可以开始。"
"我会照你说的做。"她说,同时,迅速拉过被子,钻了进去。
我也钻了进去,抱住她,手放在她的**上。
"开始。"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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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情就在这儿,它就睡在我心里,它有时会醒来,把头伸出我的眼睛,去寻找那吸引它的目标,我的爱情没有保护,也没有支撑,它很脆弱,也很完整,它是既是明亮的,又是黑暗的,因它同时属于白天和黑夜,它会眨眼睛,就像黑暗中的星光,它还会调皮,就像被风摇动的波浪,它很神气,就如同破云而出的满月,它味道甜美,一如新枝上饱满的水果,我的爱情之所以甜蜜,因为它是一种宁静的柔情,我的爱情之所以宁静,是因为它带着死亡的气息,如同面对秋风的金色衰草,如同面对火焰的天真飞蛾,我的爱情是那么羞怯,当它看到它陌生而亲切的对象时,它便低下头,不好意思再看,但它却不会离开,它等在那里,等着被那对象所招唤,等它叫它走,如果它叫它走,我的爱情就会走,就会跟着它,没有片刻的犹豫,我的爱情很骄傲,任何力量也别想叫它低下那骄傲的头,如果放弃了爱的骄傲,我的爱情就会因为它的低贱而哭泣,但是,我的爱情总会抬起头来,去面对那痛苦而尖锐的刺伤,它会为那刺伤而痛苦,为那痛苦而悲伤而叹息,而那爱的痛苦,爱的骄傲,它会因刺伤而受损,而衰弱,却不会低头,它不允许被改变,被剥夺,它那么干净,不接受任何污秽,它将挺起腰,昂起头,始终昂起头,它将温柔顺从,它不会反抗,因为它不懂粗暴,它会沉默,悲伤而忧愁地沉默,它不会哭,它会淡淡一笑,然后,它会迎着那侮辱而毁灭,这就是我的爱情。"
581
她转过身来,抱住我,对我说:"这是正式而严肃的情话,我希望你写进言情小说,这样可以使你的言情小说正式而严肃。"
"我还没说完。"我说。
她再次转过身去,同时拉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她的**之上。
582
"听到吗?我的宝贝,我的爱情在对你说话,低着眼睛对你说,它什么都告诉了你,它等着你,等着你是不是接受它,它就这样,一直就这样,如果你这次能够好起来,能够认清我,能够叫我的名字,能够拉起我的手放在嘴上亲吻,亲爱的,最亲爱的,最最亲爱的,心爱的,最心爱的,最最心爱的,那么,你就配得上它,我就允许你来摘取它,它将是你的,它属于你,它将像甘泉一样浸泡你不安的灵魂,它将安慰你,一旦它属于你,它将跟随你,它将对你好,亲爱的,心爱的,不管你对它怎样。"
583
"这一段也要写进言情小说。"她说,同时,转过身来,与我拥抱,接吻,然后,她问我:"还有灵感吗?"
"还有。"我说。
"快说。"她再次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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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我的粗鲁,我的强硬,我的不屈,我的坚定,我的生命来保护我的爱情,我的意志不允许它被世间的眼睛看到,我把爱情放在我的心里,因为那里才配它,当我的意志被毁灭了,我希望,我的爱情仍然能够幸存,如果,它没有被损坏,被别人发现,那么,它可以安慰我,令我死得平静。"
585
她再次转过身来,脸上泪水纵横:"你看,我哭了,真的哭了,我被你的爱情打动了,你还有灵感吗?"
"灵感消失了。"
"那么,去记录下来,然后写进言情小说――用不着你,我去记,我全记住了。"她掀开被子,冲到我的书房,抽出一张打印纸,就开始在上面写写划划,她写得飞快,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她写完,回过身来,对我说:"我的爱情与你的一模一样,但是,我说不出来――你要替我说,从今以后,你要替我说,你愿意答应我吗?"
"我愿意。"
"我很高兴。"她说,"你懂得我的爱情。"
586
"我可爱做发财梦啦!每一次做得都很高兴,都不想醒,幸亏我醒了,不然,如何花掉那么多钱会使人忙不过来的,因为我每次做得都很累。"她说。
此时,我们已经躺回床上,我平躺着,她冲着我,我把手从她的脖子下面伸过去,又弯过来抱住她。
"我也做过发财梦,两伙强盔在深夜里的火拼,同归于尽,留下一个箱子,我宿醉未醒,正躺在现场,最后一个强盗死去,我醒来,提起箱子,扬长而去。"
"箱子里全是现金吧?"她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她。"我也做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梦――你是不是双鱼座,B型血?"
"是。"
"我也是。"她说,抱紧我,"我们天生一对。"
587
那一天,右旋安非他命叫我们不停地说话,我们说了又说,我们拉着手说,从中午一直说到深夜,本来我是想跟她**的,她也想,但我的能够使**美好的机能出了问题,我的机能神秘地消失了,它坏了,所以,我们就只能说话,我们说情话,这使我觉得很温柔,她也这样想,她还安慰我:"有时我都觉得,两个相爱的人,如果只是不停地睡觉,那么会显得很粗鲁,相爱的人们是应该相互讲情话的,没有什么比情话更好听,讲情话使相爱的人显得很可爱,比说出的情话还要可爱,因为要是不说,那些情话也就没有了,没有情话,就不是相爱,而是兽交。"
588
她还说:"边讲情话边像野兽那样交配,就是相爱,就是人类。"
589
我说:"我们只讲情话,而不能**,这是什么?"
"这是爱的痛苦之一,但不算最痛苦的。"她轻轻笑着回答我。
"也许,很多老头儿老太太就是这样痛苦。"她调皮地说,"当然,你就是老头儿"。
590
"你很美好。"我说完这句话后,我们睡去。
591
半个月后,在我面前,陶兰第一次发病,以后又多次发病。
592
发病时,她认不出我,她自语,叫喊,伤害自己,她被幻觉折磨,声音、图像、感觉,这些可怕的幻觉不通过感官,直接在她的大脑中发生,精神分裂症,我亲眼看到。
更多的时候,她冷漠地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我知道,我的理智知道,那不是陶兰,那是被爱伤害后的人类。
593
但我的情感不承认这一点,我情感仍然认为,那个不认识我的细腰姑娘是陶兰,是我热恋中的情人,这使我悲恸欲绝,几乎疯狂致死。
594
想知道陶兰发病后是什么样子,十分容易,去位于北京德胜门与北太平庄之间的安康胡同就可办到,在那个可怕的胡同里,座落着安定医院,我曾长时间地在那个小医院内的道路上徘徊,道路绕院一周,东边的院墙上爬着长青藤,不远处,还有一个小花圃,里面栽种着鲜花,靠南面,是门诊室,每天都有上百个病人在亲人的陪同下,去那里挂号看病。
站在那里排队挂号,开始仅仅令人感到不安,但若慢慢回头,仔细观察每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病人,就会令人感到真正的绝望,更令人绝望的地点是院内的几幢小楼内部,那里是病房,病房里是须入院治疗的病人,重病人,陶兰就曾住在那里,她几进几出,虽然她是里面最美丽的病人,但美丽此刻已无法帮她任何忙了,她的小小储蓄卡也帮不了她的忙,我的储蓄卡也没有用,大夫、护士、主治医、专家、先进的设备、昂贵的进口药、耐心的管理、连心连肺的亲人,还有人世间最有用的名声、权力、金钱,在这里统统失效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受挫的世界,没有成功的世界,这里有一些真相令人心寒,但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尽量对此视而不见,至少我就是这样,我对一切视而不见,我就像是闭着眼睛进去,闭着眼睛出来,我认为这里很荒谬,是一个令人身心不太愉快的人间小景,这里关闭着人们心灵的苦难,而且,那种苦难无法直接显现,力不从心是那里的常识心态,人人都有,有的人谈论两句,有的人不谈论,总之,没有人愿意相信这里,没有人愿意进入这里,我也同样不愿意,我即使路过这座医院,就是远远地路过,心中也会泛起一种强硬的冷酷之情,我必须这样,不然的话,我也会进去,进入这个人间死角,并再难出来。
595
在那里,他们问她话,给她吃药,打针,管理她,想让她正常,想挽救她,最终,他们无法挽救她。
596
没用多久,她的疾病便使我变成一个神经质的人,一个歇斯底里的人。
597
不愉快的回忆令人深深地震惊。
不愉快的回忆无法完整。
我不想修补那些回忆,我倒是想让它尽量残缺。
我只想忘掉那一切。
但我做不到,我只能任由回忆震憾我,事实上,它早已把我震垮了。
我很麻木,我愿自己麻木不仁,其实,麻木不仁也挺好的。
598
在那时,我仍在与她谈着恋爱,毫无希望的恋爱,一般的恋爱令人颓废,但与时病时好的陶兰谈恋爱,却叫人连颓废也做不到,除了无力地任由爱情煎熬以外,似乎一切都毫无办法,但我答应过陶兰,要成为一个言情小说作家,因此,我尽量把煎熬写得美好,也许被苦难煎熬确实美好,虽然我无法理解那种美好,但我相信陶兰,因此,我就相信,凡与陶兰有关的事情,全都美好。
于是,我支离破碎地告诉人们那种美好,我不是故意这样做,我几次试图有条理而详尽地叙述,但都不成功,我想,算了,讲讲就算了,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
令我欣慰的是,我做到了讲述它,我想我凭借我的意志做到了,我完成了废话连篇的工作。
总之,我认为我尽了力,信不信由你,爱信不信,去你妈的,我什么都不在乎,我才不在乎呢!
信念,是力量之源泉,连一些无知无识的人也能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这关于陶兰的一切,全是爱情美好的信念在起作用。
599
人世间的苦难是深不见底的,是深不可测的,是催人一死的,信不信由你,随你便。
600
我还是让你看看苦难是如何美好的吧。
这里,在这里,在我这些文字里,我不容任何人辩驳,谁要跟我辩驳,我不仅说去你妈的,还要亲手杀了他,当然,我不会杀了他,他根本不配我动手,我现在已懒得动手了,我的手无力地敲击键盘,我一点劲儿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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