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通络抽筋无骨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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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四十余个装满镖银的大藤箱搬到云敖指定的山洞时,已是第二日的天亮了,孟义山累得躺在箱笼上直喘粗气,心道“马文明这大脏官,刮了这么多银两,真累死爷爷了!”
老瑶云敖立在洞口观看着初起的朝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将那张满布皱纹的老脸转了过来,打量起躺在箱子上的孟义山。
见云敖望向自己,孟大寨主一个鲤鱼打挺自银箱上站了起来,对着云敖呵呵笑道:“老当家的,要分脏么?”
老瑶人那张脸看不出丝毫表情,只是口中嗯了一声,大寨主自箱上跳下,口中叫道:“您是大份,我这小头先挑吧!”
说完抓起朴刀转过身去,自一笼银箱上划了一刀,箱中的大锭白银散了一地,孟义山拢起五指抓了两把,大概有二百多两,全塞在腰间的布褡裢里,回头对云敖道:“够了!”
那云敖见了他的举动,表情很是奇特,讶然问道:“这些便够用么?”
大寨主随口回道:“够个屁,这点银两,权当路费使用,喝顿花酒都嫌寒碜。"
云敖奇道:“那为何不多挑几箱?”
孟义山摇头道:“一箱上千两,抬着忒沉,”接着口中嘿嘿怪笑道:“再说,天下富豪无数,家里的金银,库中的珠宝都是老子的囊中物!何须拿这笨重物事。”
云敖对着孟义山点了点头,叹道:“你到活得自在!”,接着长嘘了一口气,将握着苗刀的手自刀把上缓缓抽离。
大寨主不知以在阎王殿打了个转,他那大手要是多提两箱银子,必成这老瑶苗刀之下的冤鬼!
孟义山眉花眼笑的对云敖道:“老当家的把式真硬,我俩合伙怎样?”
云敖疑问道:“合什么伙?”
孟义山拍胸道:“好生意,那洛阳富户甚多,一起去做票大买卖。”
见云敖沉吟不语,以为他已动心,孟义山接着鼓吹洛阳的富庶,买卖多么好赚,青楼女子的多娇……
云敖有些疑惑的望向孟义山,他平生首次见到这样的汉人,在家乡当地的汉人称他为老侗主,礼敬有加,二十年前他以比武较技之心初来中原,汉人看他多是鄙夷不屑的目光,一副瞧看“化外蛮夷”的嘴脸,见过他武功的武林人物,更是畏他如虎,还号召中原武林围缴苗疆邪魔,想到这他笑了笑,但那次死在他苗刀之下的二十余名汉人高手,却再也笑不出了,游历了两年,腥风血雨不断,直到遇见他的汉人妻子,回转苗疆,生下了女儿蝉娘,才使他感到快乐。
这个汉人却是古怪,初见面就显得熟络,要与自己联手劫镖,见了他的武功也不害怕,完全当他是绿林弟兄似的,还鼓动他合伙劫夺汉人,不知脑子里想的什么,很是有趣。
从往事里回过神来,就听这个叫“刀疤六”的汉子还在满口吐沫的讲着什么“咱们弟兄好商量,抢来的银子四六分成,我四你六……”
云敖怒瞪了他一眼道:“四六,全给我都不行,老汉劫镖是不得已,那能和你这匪人一起行抢!”
孟义山心道:“没听过一日做贼,千日为贼么,假撇清。”
连声劝道:“这般富人,仗着两文脏银,坏事做尽,欺压我们穷汉,不抢他们岂对得起爹生娘养!”说完还做了个狠切的手势。
他是连说带比,极尽劝诱之能事,见云敖还是摇头,孟义山冷笑道:“嘿嘿!我看你是劫了镖银,便龟缩不出怕了洛阳马大总兵吧。”
听了马文明的名字,云敖的脸阴了下来,在洞中来回渡步个两圈后,转回来对孟义山沉道:“也罢,马文明的阳寿到了,老汉就与你走上一遭!”
轮到孟义山吓了一跳,叫道:“要闯总兵府?”
云敖一声长笑,声若夜枭嘶号,阴凄摄人。对着孟义山狂喝道:“不敢么?不光洗劫,我还要斩下马文明那颗人头,他镇压暴乱抓不住壮丁,便将我老弱瑶民数千口以长竹穿身,钉在道旁示众,若不是惧明军报复,在他任上我便下手,老天有眼,叫他到了洛阳啊……”
听了云敖这番怨毒入骨的话,孟义山心道:“这马文明凭地狠毒,把事做得绝了,怨不得人家报复。”一股热血涌动,直冲入脑,口中应喝道:“还有这等畜生,我老孟看不过眼,云老当家,咱们这就动身,杀入洛阳总兵府。抓住马小兵,乱刀砍他奶奶的。”
又兴奋道:“嘿,凭您老的功夫,我们”昆仑双煞“还不大开利市,抢遍天下。”
有了云敖撑腰,大寨主的气焰明显见长,从跑单帮的“刀疤六”升格成“昆仑双煞”了,要是日后再发达些,还不得弄个“昆仑派”出来!
即定了与云敖同去洛阳,两人在洞中歇息了片刻,打点好行装,便即上路,行了一个时辰,方走到昨日截镖的地段,可见大寨主一夜搬扛银箱的艰辛。
见了污血满布,破车残辕的斗场,孟义山暗道:“凶险!要是云老头不来劫镖,老子便完了,这世道买卖难做,也须习些高强武艺在身才是。”
便对云敖说道:“老当家,孟某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云敖对他的态度感到奇怪,心说:“这般有礼为得什么?”口中道:“有话便直说。”
“您老武艺这般高妙,小子很是仰慕,能不能点拨个一二,让我增添些本事。”
大寨主搜肠刮肚,把当年学自寨里一个落地秀才的那点文词都用上了。
那云敖见了孟义山文诌诌的样子,哈哈大笑道:“学武功,你想学什么?”
孟义山兴致盈然道:“当然是你老的刀法,那架势!啧啧!好不了得!”
“哦,你心气不小,竟想学我盘王神刀。”云敖抑郁道。
性急的大寨主催问道:“能学么?”
云敖淡然回道:“哼!先不说盘王神刀不传汉人,你今年多大了。”
拍拍高壮的胸脯,孟义山答道:“二十七了,怎样。”
云敖上前摸了摸孟义山的骨骼,叹道:“观你禀性凶狠,性格有些狡诈,最合练这暗含自然之机的”盘王刀“,但上乘武学要从幼年练起,你年以二七,筋骨早成,身僵腿硬,更兼一丝内力也无,这种情况足令天下宗师竖手摇头。”
孟义山嚷道:“那便不能学了么,他奶奶的。”大寨主是浑不在意,就像打劫不成,下遭再抢似的。
云敖道:“要练武也不是不可,除非……”
犹豫了一下,云敖接道:“除非习那无骨柔拳!”
孟大寨主不以为然的嗤道:“这没骨头的拳也是男儿学的么?”
不理孟义山的话,云敖似是勾起了什么长久的回忆,面色有些怅然,自语道:“你们汉人里,着实有些天资绝顶的高人,创下无骨柔拳的”燕云大侠“崔龙峰便是其中一位,此公热血肝肠,铁骨铮世,曾因替被白莲教害死的无辜百姓报冤,一月内连挑白莲二十四处分坛,拳毙护教长老于八公,使白莲教坛二十年不入北地,端的英雄!”
说到这里,这老瑶已高挑起大指,脸上显满景仰之情。
听到这里以是心痒难挠的大寨主连声改口道:“呵!原来这无骨拳是那英雄了得的崔大侠所创,到需认真习学,也好做得那样的好汉子!”

口里如此,心中却以做“学成之后,一天之内挑破武当山,拳毙青松那狗杂种,大抢天下二十年”的计较。
接着那云敖明显是要打击大寨主的信心似的,谓叹道:“无骨柔拳,连崔龙峰都未练成!”
孟义山惊奇不信道:“为什么?”
云敖神色肃穆回道:“崔龙峰以一套霸道的拳法震世,拳名”猛虎过岗“,与之配合的吐纳心诀,劲走奇经,纯阳焦暴,至大至刚,威势虽然无匹,但行气方式太过凶险,真气偏阳,动辄练入岔道,一个不好就冲爆头顶百会而亡。”
见孟义山听得入神,云敖缓了一口气接道:“等到崔龙峰七旬有二的高龄,被狂猛的真气长年催逼的经脉异变突生,八脉里有六脉堵塞,真力四处冲荡,竟将全身的筋络震离了原位……一代高人竟变做力不能缚鸡,长年僵卧在床的残废!
孟义山心道“残废便残废,毕竟还英雄了几十年,听这”猛虎过岗“的拳名,便是大好武功,老子练会了,也能横行半生,纵是残了,也是值得!”
口中便对云敖嚷道:“云老当家,我要习这”猛虎过岗!“
云敖瞪着他不解道:“你是亡命徒么?你以为你是崔大侠,让你挺到七十二岁,再者崔龙峰死后,他的后人弃武学医,”猛虎过岗“已是失传了!我手中的无骨柔拳心法还是得自他来苗疆行医的儿子崔青。
孟义山沮丧道:“崔老大都练不成,我老孟能练得么。”
云敖感慨道:“崔大侠练不成,你或可练得……那崔大侠瘫痪后,以无上定力参修复原方法,终被他想出”无骨柔拳“这匪夷所思的心法。此拳乃是崔龙峰杂合得自天竺婆罗僧的”水火瑜伽“,道家的”补气归元“,大内锦衣卫的惨刑”抽髓手“三种法门而成”
看着听不懂这些功夫名称变得愣愣的孟义山,云敖笑道:“我讲解一下,你就知这柔拳原理,这三种功夫中”水火瑜伽“是软化身躯骨骼的心法,对崔大侠走火僵硬的身子,大为有益。
最重要的“抽髓手”是点击**道之后,使受刑人缩筋收脉在筋络不断伸缩中尝受莫大痛苦的惨忍刑罚。可使筋络重新活化,补气归元可将被抽髓手消耗的元气,循环补充。这三法合一,便是无骨柔拳!“
孟义山咋舌难下道:“真古怪的功夫,崔大侠因何未成?”
盯着前方树林里的枯枝败叶,老瑶人叹道:“火候将到的万物,最终都要回归自然,崔龙峰早以被猛虎过岗损伤了先天元气,再兼他年事以高,受不住缩筋抽髓之苦,练至中途,便以精血耗干而亡!”
“原来这样。”大寨主点头道。
又很是疑惑问道:“说了半天,这些功夫没有一个能杀人的武学,要来何用”
云敖摇着头也不知是叹他心性凶狠,还是说得不对,回道:“这治疗走火僵瘫的无骨柔拳,对别人无用,对你这种骨骼以成,筋络僵固的**来说,正起伸展骨骼,拉抻筋络之功,然后学武,必然事半功倍,进展逾速。却不知你能否受得那使铁汉低头的抽髓手。”
孟义山心下沉吟难断,不知该不该学这听来凶险的无骨柔拳,略一犹豫后,咬了咬牙,大喝道:“老子拼了,学这无骨拳”
望着赌下血本的孟义山,云敖暗道:“我传他无骨柔拳,不知做得对否!”便将他领入道旁树林,寻了个空场对他讲道:“你听仔细了”便将无骨柔拳的心法顷囊相受
天资尚属中游的大寨主,耗了一个时辰方将这心法口诀记得圆熟。
云敖见他记牢,便对他道:“你没有内力,难以运使,我助你行功,等升起内气以后,你便可自己运功”
一面让孟义山默想行功路线,一面掌贴他背后“命门”将一缕细如蚕丝的真气,注入他的体内。
真气入体的孟义山初觉有些麻痒,等内气照着柔拳心法行了一周后,缓缓在心口汇聚成一股暖融的旋流,盘旋不去,护住了心脉,正是补气归元的作用。
此时云敖以将手掌撤走,孟义山体内的微薄内气以做第二周的运传,等过了三传,心口气团以增长了一倍,水火瑜珈效用显现,一股至冰至寒的内气突生,循环透体而出,将眼眉都挂上了一层薄霜,大寨主的身驱不住打着摆子,真气运行了半圈,连嘴唇都冻得青紫,就是三九天掉入冰窟窿,也不过如此。
就觉快要冻毙之时,阴极阳生,一股阳和的内劲以从会阴产生,由下而上,逐寸驱逐着冰寒的内劲,所过之处的骨骼噼啪做响,使得大寨主说不出的受用,正是瑜珈练骨之效,等寒劲被消化殆尽后,孟义山才感出不对,没了寒气的抗衡,急速运传的阳劲,如同一只失控的火龙,在体内肆虐飞传,全身以冒出蒸腾白雾,焦烤得像被烈炎焚烧一般,最为难忍之际,冰寒内气又生,两者在孟义山体内反复来去,冷澈经脉,烹皮煎骨,足足熬了大半个时辰,孟义山耳际轰然一声,二气在胸口合流,与卫护心脉的气团融成一体,再也难分彼我。
接下来一切都归于沉寂,在孟义山听着自身的心跳足有百余下后,在全身数个自己不知名称的**道处,产生了酸麻的感觉,这种感觉迅速布满全身,接下的情况,真是惨不忍睹,大寨主的四肢筋络不住抽缩,拉抻到急限后又缓慢缩回,全身抻裂般的苦痛直冲入脑,连舌头的筋络都被展拉伸缩,在口中吐出了老高,心中感觉就如被五马分尸后,拼合起来重分一遍一样,连眼棱里都迸出了鲜血,抻缩了几回,孟寨主就以如滚水中的虾子一般,翻动弹跳,不住抽蹦,将头颅不住向身前粗大的槐树干上磕碰,过得半刻连动都不能了,只是在地上不住抽搐。
大约过得一个时辰,无骨柔拳的心法才运行完满,孟义山八尺多高的汉子,以如一堆烂泥般虚软的瘫在地上。
云敖见他眼眉还能眨动,心中着实高兴,心知这汉人以挺过了缩筋之苦,过了半晌方对有些活气的大寨主问到:“感到怎样!”
孟寨主这回连骂脏话都没了力气,喃喃语道:“老子定是多生为恶,坏事做尽,才叫我今生受这报应!”
云敖上前将他的筋骨推拿了几遍,谓叹道:“有些成了!崔龙峰的智慧真是超凡,竟创下这般法门,足以聘美少林易筋经了。”
孟义山瘫软着身子,望着天上的白云,心中疑道:“那少林易筋经练起来也如杀猪一般疼么?”
这多生累世做恶的大寨主报应显然还没受完,就听云敖又道:“你将这无骨柔拳练上半载,不光筋开骨展,动作灵迅,便是内力也有小成,此拳真是神妙!”
再练这拳法半年?孟大寨主听得都傻了,天上的云朵不住变换,大寨主的心里就像嚼了苦艾,吞了黄莲……
接下来天地神明、老瑶云敖、创出无骨柔拳的崔龙峰,这些家伙的十八代祖宗尽竭蒙难,被他寨主骂了个翻。
若崔龙峰地下有知,创出的无骨柔拳竟遗祸祖先,不知又做何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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