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长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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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我已经醒了,看着华丽的床帷,用手揉了揉额头,看向落地窗。
窗外有两棵高大的丁香树,夜风吹动窗纱,送来点点花香。
拿开压在胸口上的手臂,披上他的衬衫,起身走下黑色的大床。
站在露台上,看着苍茫的夜色,突然想起了传之说过的一个词,长夜未央。
“起的这么早,睡不着吗?”他从身后过来,吻了一下我的后颈
“还好,我以前睡的也不多……”我侧过头,被他亲的有些痒。
“你应该多休息,最近脸色很差,总是很疲倦的样子。”
我笑了笑,“抱歉,满足不了你。”
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凝夕,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你让我难受。”
我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他将手探进我的领口,按在我的心上,“凝夕,你不愿意让我抱,是吗?”
我压住他的手“每次被你抱着,这里都会疼,疼的厉害。”
他贴上我的脸,摩挲着“跟他就不会痛吗?”
“不会。”
他轻轻一颤,“凝夕,我该拿你怎么办?”
手上力道故施,紧紧的扣住了我的心脏,最近,他常常喜欢这样。
我轻轻的说“你弄疼我了。”
他震动了一下,松开了。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海来茵保持中立。”我问
“是啊,本以为,以海来茵和甘必诺的关系,他们会偏向甘比诺。这样倒好,我们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他们家族内部正在更新换代,自顾不暇,恐怕是没有精力插手。”
转过脸,看着他“俄罗斯的凯德尔已经摆明了立场,与甘必诺同一战线。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这恐怕会是一场拉锯战。”
他用手指摩挲着我的脸“我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
“你的意思是……”
“釜底抽薪,灵魂人物如果死了,再坚固的联盟也会土崩瓦解。”
我看着他,“你不怕甘必诺死咬住你不放?.”
“可以把传之贩毒的消息透漏给美国的新闻媒体,到时,他们避都来不及,谁有心思给他报仇。”
我摇头“没那么容易,你能想到的,他也想得到。荷兰培植基地已经被他毁了,你拿不出证据,一样落人口实.”
“这世上有个词叫做栽赃,别忘了天一盟是靠什么东山再起的。”
我轻笑“你可真狠。”
他捏着我的下巴“别告诉我你没想过,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杀他,你不用来求我,没人比你更有机会。你是在为赤宇找后路。”
不用否认,我的心思,从来都瞒不过他。
没错,杀了传之,甘必诺不会放过赤宇。所以,我必须找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杀他,没那么容易。”
他皱眉“打消你的念头,我不会让你去。”
我挑眉看他“你有更好的人选?”
“现在情况不同,你的目的已经暴露了,他还会让你靠近他吗?凝夕,别管了,一切交给我就好了,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低头沉思片刻“好,不过,这几天我要去日本一趟。”
“回皇家?”
“是.”
“我派人送你过去。”
我笑了“他们谁的身手有我好?”
他揉着我的脸“小心点。”
“我知道。”
“凝夕,干脆在那边多住几天,等一切平息了再回来吧。”
我点点头,“也好。”
今天,阳光很好,园子里的樱花开得很盛,微风一起,樱花似雪,漫天飞舞。
坐在和室的塌塌米上,随手拾起飘落进来的花瓣,细嫩,雪白,柔弱,健。
樱花是很短命的花种,绚丽的绽放,极速的调零,不过一瞬。
每次看到樱花都会想,在生命最绚丽的那一刻死去,究竟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幸福?
“唉………”对面的人又在叹气
这次见面,北月没骂我,只是不住的叹气.
我看着他,北月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和服,他以前从不穿白色,因为发色本就比正常人浅,他说白色会让他的脸色看起来苍白。
可是,我只觉那白色映得他肌肤胜雪,琥珀的眼,清冷的光,出尘的飘逸。
我笑“北月,你可以成仙了。”
他凝目看我,“成仙的人应该是你,你都不照镜子的?去看看,自己是什么脸色?”
我耸耸肩“照过很多遍了,还是美人一个。”
他叹气“你让我连骂你的**都没有了。”
我轻轻一笑,敛目盯着茶杯“真的没有办法?”
“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药物,而是休息.”
“现在还不行,北月,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他定定的看着我“你向我要那种药,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点点头。
他皱眉,“凝夕,我从来不过问你的事。不过这次我要提醒你,这种毒药性虽慢,却没有解药。”
垂下眼,我端起茶杯“我知道。”
他眼色一暗“你要这种药就是不想给自己留余地?”
我放下茶杯,抬头看他“你在担心什么?”
“凝夕,这次回来,我发现你脸上的戾气很重。有时候,解决问题,不是只有一种方法。”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总会有人帮你记着,无法妥协。”我淡淡的说
“凝夕,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恩”我啜着茶,随口应着
他叹了一口气“要不要去看看姑姑?”
我看着庭院里的樱花,翻飞似雪,零落如雨,摇了摇头,“不了,我一会就要赶回去。”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却什么也没说。
半晌后,我放下茶杯,“北月,谢谢你的药,我要回去了。”
他点点头。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在我身后说
“凝夕,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你的生命不需要别人来肯定。”
微微一怔,我点了点头“我明白。”
离开皇家,我拿着那蓝色晶体,对着太阳,晶莹清透,仿若水晶,闪动着淡蓝色的光。
这是北月刚刚研制出的新药,他给它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殇尽”。
“殇尽“是一种毒,最烈的毒,没有解药。
最美的东西往往最毒。
中了这种毒,不会立刻毙命,可是内脏会一点一点坏死,直到生命终结。
“殇尽”,随着生命的终结,痛苦也随之结束,这也算是种解脱吧。
“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我会后悔吗?有些事,恐怕要做了才知道
机场,候机大厅。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细瘦,纤长,苍白,冰冷,指甲尖利,精心修剪过的。
以前喜欢在指甲里藏毒,所以,一直留的很长。
这双手,沾过多少人的血?太多了,记不清。
用手摸了摸脖子,从衣领里掏出一块观音玉坠。
翠绿的玉身,仅用一根红线系住,成色浑浊,雕工粗糙,绝对成不上美玉
可一向不戴任何首饰的我,却独独把它带在身边,
因为,这是飞烟送给我的………
在西藏的时候,有一次跟着飞烟去寺庙朝圣,她去参拜,我无聊的一个人乱逛………
无意中碰到一个年长的喇嘛,谁知他看到我后满脸惊骇,
枯瘦的手紧紧的抓住我,说了许多话,都是藏语,我一句都听不懂。
幸亏飞烟过来解围,用藏语跟他交谈起来,老人一边说话,眼睛还一直看着我……
然后,飞烟就替我求了这个玉观音,
我问她为什么,她笑着说,觉得这个观音跟我长得很像……
我看着这个观音,倒觉得比较像她……
现在看看,还是觉得很像,尤其是眉宇间的那股安适恬淡………

淡淡一笑,心里感到暖暖的……
“轩辕小姐,传先生想见你……….”
抬起眼,看着面前几张陌生的面孔,点了点头
站起身,摘下脖子上的玉观音,将它挂在椅子上……
飞烟,一个人如果注定要下地狱,谁都救不了………
私人专机,直飞纽约。
下飞机时,天已经黑了,被人蒙住了眼睛,我没反抗,也没问原因
既然敢来,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被人推进一个房间,关门声,
众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接着,一片寂静
黑暗让我变得敏感,我感到有一双凌厉的眼,正冷冷的看着我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渐进,熟悉的馨香飘过来,若有若无,
我知道,他人已在我身前,
一双冰冷的手抚上了我的脸,一寸一寸,描摹着我的轮廓,
耳边是他冰冷的呼吸,寒意直达心底,我的头皮开始发麻,
接着,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脖子,我呼吸一滞。
我以为那双手会掐住我的脖子,谁知,它们却解开了我眼睛上的黑布。
我眨了眨眼,适应了光亮,却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了。
摩天大楼的最顶端,没有墙壁,四面,头顶都是玻璃,整个世界宛如一个脱衣女郎**裸的呈现在我面前。
脚下灯火斑斓,头顶星光灿烂,天上地下一片辉煌,从来不知道,夜晚竟可亮如白昼。
我怔怔的走过去,手抵在玻璃上,
“好漂亮。”
“喜欢吗?”他低头看我,漂亮的眼睛含着笑
我点点头“这里好高。”看着下面,一切都是那么渺小,人如蚁,车如虫。
“这是纽约最高的大厦,有101层,我们在最顶层.”
“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我转过脸看他。
他笑“不然呢,你以为我想做什么?挖你的眼睛?砍断你的手脚?还是把你从这里扔下去?跟你说过,我舍不得”
他亲了一下我的发心。
“凝夕,你看,现在,整个世界都在你的脚下。”
“是啊,整个世界……连黑暗都变得微不足道了。”我喃喃的说
转过脸看着他,笑了笑“这样的夜晚,不应该浪费。”
我解开衣扣,他却按住了我的手
“不行,你的心脏。”
拉着他的手探上了自己的胸口“没关系,你摸,它还在跳。”
他没有说话,漂亮的眼睛看着我,精致却不再完美的脸孔,在夜色中,全是诱惑。
“真的不要吗?”我贴近他,衣襟半敞,失去他的体温,有点冷。
他摇头“不行,凝夕,你……”
我点住他的唇,“嘘,我想要你。”
这种请求,不用再说第二遍。
好热,他的身体像火,几乎将我容成一弘清水。
我们在这个玻璃屋子里**相拥,与天,与夜,与那明朗的月,璀璨的星,融为一体。
“凝夕,凝夕……….”男人不断的唤着我的名字,汗水打湿了我的脸。
我咬上他的肩膀,他却按住我的头,低头深吻。舌头在我的口腔里有节奏的律动,推进,抽出,搜刮着每一个角落,冗长的湿吻,却迟迟不肯进入。
“怎么不做?”我问
他摇头:“今晚,只想这样抱着你。”
这个夜晚,除了接吻,我们什么都没做。
**着身体,躺在床上,零乱的四肢,分不清彼此
谁都没睡,我们齐齐的,看着满天的星星出神。
这个夜晚,好静,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凝夕,说点什么吧,我想听你的声音。”
说什么呢?我想了一下,问到
“传之,七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七岁?太久,记不清了。”
“是吗?我却记得很清楚。”
“你做过什么?”他好奇的问
我看着他,“七岁那年,我问舅舅,如果……我死了,妈妈会不会开心?”
“你才七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惊讶的看着我
“妈妈每次看到我,总是一副很伤心的样子,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她看不到我,也许会快乐一点。”
他凝神望着我,片刻后“凝夕,你有着超越年龄的智慧,它让你像星星一样熠熠生光,可是,也让你变得异常敏感,这对你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当时舅舅也是这么说的,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两个月。”
“怕你自杀?”
“差不多。”
“你会吗?”
“不知道,太久了,不记得。”
他覆在我身上,强而有力的身体温存的贴着我,用一种华丽的传之式的柔情包围着我。
“为什么不让我早点认识你?在你很小的时候,在你伤心的时候,在你孤独的时候,让我出现在你身边,守护你,安慰你。为什么不这样?”
我抱着他的手臂“传之,想要我?”
“想要。”
“为什么不做?不用顾忌我。照你自己喜欢的那样做就好。”
他抬头看着我,“凝夕,为什么不要我珍惜你?”
我把脸贴在他胸口上,伤感的说,“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害怕自己会不忍心。我一直记得你对我描述的梦境,记得你的孤独,记得自己和你有过同样的孤独。我是一个被绝望活剥了的女人,世界对我来说,是一片沙漠,也是一座孤岛,断绝了一切生的可能。我把黑暗传染给你,你就会变得跟我一样。我害怕自己会把它传给你。”
他亲了亲我,温柔的说,“不要怕,我甘之如饴。”
我笑了,笑中带着眼泪,“传之,还记得那天傍晚,在海边别墅,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我闭上眼睛,“再说一遍吧,我想听。”
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前,殷殷低语,“我们要在纽约举行盛大的婚礼,你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他抱着我,在我耳边,低低的重复着那天的话,一字一句,落进我的心里。
我静静的听着,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恍如诗人的吟咏,蛊惑人心。
他说了很久,我听了很久。他说的比那天多,我听得也比那天多………
“………等我们老了,手也要握在一起,你陪着我,我伴着你,我们一起静静的死去……凝夕,你还在听吗?”他亲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闭着眼,点点头,轻声说“在,一直在听。”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前,“传之,相信吗?我真的想过,就这样,躲在你的怀里,静静死去。”
“我知道……”
“凝夕,恨我吗?”
“不恨。”
“凝夕,一定要杀我吗?”
“是的,一定。”
“你怎么杀我?”
“还没想好。”
“慢慢想,我等着你……”他低头吻住我,很深情的吻
黎明破晓,东方开始泛白,阳光撕裂暗黑色的云,投射过来,刺疼了我们的眼睛。
我用床单裹住身体,走到窗边,望进满眼金色的阳光,抬起头,整个人沐浴在灿烂的晨光里。
传之走过来,**着身体,修长的手臂环住我的肩膀,玻璃上映着我们的影子。
一对男女**相拥的影子,很美。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太阳出来了,黑暗被留在了后面。可惜,太阳不是我们的。”
我松开手,床单落在脚边,转过脸对他说:
“我们做吧,在这间透明的屋子里,在全世界面前,我把身体给你。然后……你把命给我。”
他拉住我的手,温柔的说:“凝夕,我们……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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