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巫医娄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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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金饭碗?该找的人?
什么是自己的金饭碗?谁又是自己该找的人?
李将杰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娄通的这两句话。 很显然,这娄通早就洞彻了自己去的真正目的是救治夏小猛,他用手指点着自己眉心一定是在强行搜索自己的意识,所以对自己的情况也应该非常了解。而从这两句话里看来,在自己熟识的人中,或者说在自己的意识之中,一定有巫力高强的巫师,至少是能够跟控制夏小猛的黑巫师相匹敌的,可这个人会是谁呢?
自己认识的人中,吕启明是会巫术的,可惜早已经死了,再说他就算活着,巫力也不一定能达到这个级别,否则也不会轻易被害死,所以肯定不会是他。其次就只有叶芊了,而她显然比吕启明巫力高些,可她人现在会哪儿?自从在B市,自己和罗兰问到叶芊从租住的房子搬走后,这个女孩子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掉,再也没有了踪迹,而现在,这只黑猫出现在C市,难道说叶芊也回到了C市?她年纪轻轻,看上去娇弱纤细,难道又会有那样高深的巫力?如果是这样,那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想到这儿,李将杰耳边不由又响起了一个清鹂出谷般清脆的声音“你是B大的吗?”数年前的一幕仿佛又出现在眼前,那样一个稀奇古怪的地方,那样一个稀奇古怪的人家,那样一个稀奇古怪的而且死去了的老人,叶芊会在那种地方出现,本来就不是件寻常的事情,只不过自己一直没有认真思量。
思绪及此,李将杰一伸手便拦了个的士,径往东蒲路而去,一路上不住地回忆着往事。在那里,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叶芊,还差点儿让人当贼给抓起来。那是多么稀奇古怪的一天,突然而至的狂风骤雨,似真似幻的172号店铺,一个已经过世的老爷子,给自己讲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故事,当时,自己实在是不理解,而现在看来,黄大毛的爷爷一定也会些巫术,说不定就是个巫师,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巫术。
就这样一路思量一路行来,赶到东蒲路的时候,大概是十点钟。正是一天中秋阳最好的时候,黄得透亮灿烂的阳光薄如蝉翼,停歇在路边还在开着的夹竹桃上,有红有黄有白,明媚的艳色让这条巷子灿烂了许多,所以眼前虽然还是一幅冷冷清清的样子,但那种带着阴潮的朽败气息却淡了许多。
凭着记忆,李将杰径直走到172号,还没走到便不由大吃一惊,眼前那间卖糕饼的脏兮兮、暗沉沉的小店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明亮的小超市,货物在货架上堆得满满的,从食品到日用品,分门别类码得整齐而有序,哪里还有那道蓝花旧绸布门帘,和那个破了道裂口又用透明胶粘住的玻璃柜台?
难道是叶芊她妈改行了?
信步走入店中,李将杰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坐在店门口收银,胖胖的,头发随便扎成个马尾巴挂在脑袋后面,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妇女,却不是叶芊的母亲。不知从她那里能不能打听到些什么,李将杰一边想着,一边随便从货架上拿了瓶饮料,走到门口,一边交钱,一边与那个女人攀谈开来。
“你这店是新开的?”
女人抬起头看了李将杰一眼,笑了笑答道,“你没在附近住吧。”
李将杰点了点头,不知这女人是什么意思,便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住的离这儿挺远的,今天是来看个同学,记得这里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好像是个蛋糕店。”
那女人笑道“你记性倒挺好,我这店开了有半年多了。这条街上也没几个人,都混得脸熟了,不会这样问我。”
“那你这地是买的还是租的?”
“当然是买的啦,要是不买的地,谁肯动这么大劲装修哇,这街上的人这么少,外边的人也很少来,要是租来做买卖,怕连装修的钱都赚不回来,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我是看着这地卖得便宜才买的,最起码地价不会跌,不会折本。”
“那以前的店主呢?”
“移民了,去外国享福去了。”
“移民了?一家人都去了?”
“可不是,两口子带着个儿子一起走了。 ”
“儿子?他们不是个女儿吗?”
“你是说那个叫叶芊的?不是他们亲生的,上了大学后就不大回来了,这些年我也只见过一两次,谁知道跟没跟着一起去。”
“呃……谢谢。”
走在大街上许久,李将杰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叶芊不是这家的亲生女儿,那父母会是谁?为什么会被送到这家来?是巧合,还是另有缘故?
最关键的是,叶芊现在到哪儿去找?
家人移民了,黑猫失踪了,茫茫人海,这让自己到哪里去找?就算是李人杰能不计成本动用警力,夏小猛等得及一个不可知的结果吗?正沉迷在游戏中的人呢?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让黑猫带着自己去找叶芊,只要她没跟着去国外。
沉思着,李人杰拨响了夏恬恬的电话,没响两声,话筒那端便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惊喜中带着焦虑,奇怪是听上去还有些不安。
“是你!找到办法是了吗?我哥有救了是吗?”
“已经有眉目了……”
“真快呀!你可真厉害,你什么时候能帮我哥治?”
“现在是有头绪了,你哥是中了一种巫术,我现在正在找懂巫术的人,帮你哥解巫。”李将杰一边解释着,摇头苦笑了一下,这个夏恬恬,总是这样风风火火,冒冒失失。
“噢,不是你给我哥治,那能找到人吗?”
“放心,一定能找到人的。”听到夏恬恬的声音明显有些失落,李将杰不由柔声安慰了两句,这才问道“那只猫呢,还好吗?”
“那只猫……”
“猫怎么了?”听到夏恬恬嗫嗫不安的声音,李将杰握心里不由得一紧,这只神出鬼没的黑猫又怎么了?
“我正要告诉你,你电话就来了。那只猫,丢了。”
“丢了?”黑猫又消失了,真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虽然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但亲耳听到夏恬恬说出来,李将杰心头还是一紧,感觉好一阵子失落。
黑猫消失了,自己找叶芊的最后一条路也给堵死了。
也许是误以为李将杰在怪自己弄丢了猫,夏恬恬声音跟着惶急起来,连忙道“前天晚上还在的,昨天一天都没看见。我以为这只猫常跑,就没在意,谁知到现在还没回来,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都没找到。对不起,弄丢了你朋友的猫。实在不行,我赔钱……”
“不用,丢了就丢了。”李将杰苦笑一下,能找的地方都找过,那只猫如果不想被人找到,只怕不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找不到。
“可你同学那儿你怎么说?还是我赔钱吧。”电话里,夏恬恬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李将杰不由苦笑了一下,当初随便的一句谎言,竟让夏恬恬放在心上,这个女孩子,虽然有些莽撞,但确实是个好女孩。
安慰了夏恬恬好一阵子,直到她真的相信了猫丢了没什么要紧的,李将杰才挂了电话,心头却是止不住地焦虑。
娄通肯定不会出手,想找到叶芊不大现实,眼前是山重水复啊,哪里才是柳暗花明?
仔细梳理着记忆,从父亲去世开始,所有的经历,所有遇过的人,一个一个的从记忆中挑出来,再一个接一个的否定掉,慢慢的思绪如麻,竟觉得有些热,便脱了外面的夹克,抬头看了看天空,秋阳正好,金粉般抹在路边一丛小雏菊上,正好一阵风过,几丛白色小花便摇着头晃着脑,自得其乐地舞蹈起来,虽不比那些姿态雍容的鲜花名卉,却也有几分活泼动人。
李将杰看了一眼,便随意地走了过去,脑海里却突地一下,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如电火石光般一闪。
是的,是她!就是她!
真是众里觅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蹲下身去,李将杰摘下一丛小雏菊,搁在鼻端嗅了嗅,一点带着药味的清香扑鼻而入。真得感谢这股风,感谢这几丛小雏菊!
再拦了个的士,李将杰往李人杰家赶去,一路上按捺不住兴奋,几次差点笑出声来,惹得司机不住从镜子里往后看。
油画少女!
自己一直忙着在形形色色的人中搜寻着,却忘了“她”,或者,自己一直只将她当作了一幅神奇的油画吧,却没想到,她完全可以通过留在油画上的巫术信息和自己交流,教自己怎样去做,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她完全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匆匆忙忙地赶回李宅,见李人杰正在客厅等着自己,李将杰顾不得喘口气,便道,“我得马上把少女油画拿回来!”
……
怕李将杰暴露,李人杰秘密安排人从B市去取少女油画,三天后,在李人杰安排的一间秘室里,这幅画摆在了两人面前。
依旧是那个绝美的少女,一手提着长袍一角,赤着纤美的脚,站在如梦如幻的山水深处,整幅画虽非世界名画,却远比任何一幅世界名画都珍贵!
李人杰轻轻拉上特意装上的厚重的窗帘,顿时,室内陷入一片朦胧的灰暗。正是傍晚时分,尽管拉上了窗帘,李将杰依旧能感觉到那种黄昏独有的气息,安祥、宁静,带着几分忙碌后的松驰和倦怠,如此熟悉。
这是李人杰特意安排的小屋,很小,不过十平方,为隔绝外面的视线和嗓音,特意挂上了厚而密的窗帘,雪白的天花板和墙打扫的一尘不染,光洁的大理石光可鉴人,在屋子中间,专门放了一块厚而软的羊毛地毯给李将杰盘坐。
屋子外,三五个人正在来往徘徊,似若无心,其实却是荷枪实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注视这间看上去平平常常的小屋。
李将杰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常的黄昏,自己将会有怎样的奇遇?
将重新装好框的油画挂在自己正前方,李将杰像上次破血眼蛊时一样,两腿盘膝坐下,又点燃了面前三只白蜡烛,这才凝神静心,向着油画中的少女看去。
三簇火光在面前摇曳,凝脂般的白蜡上,三只橘黄色的小眼睛活泼地跳动着,带着瞬息万变的表情,如三个活跃的精灵。
蜡烛是娄通给的,一共三枝。
拿到少女油画之后,李将杰本想用手机拍下来,让油画中的少女直接跟夏小猛交流,但不论自己怎么拍,拍到手机上的少女只是幅有些模糊的图片,别说跳舞,就连清晰度都不够,自己都看不清楚,怎么可能拿去给夏小猛行巫?
但李将杰却明白了,这幅油画其实是一个巫术的“通道”,或说是门,那一头是白巫师,这一头就是自己,巫师通过这幅油画,将需要的信息传达给自己。现在,少女油画不能用了,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李将杰想起自己那只旧手机,自从自己拍了灵童照片之后,油画少女的图片便也是这样,失去了灵气,变成了普通的,模糊的图片,这究竟是少女油画的巫力比不过灵童?还是少女油画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的夏小猛,只能落在自己肩上了。
无奈中,李将杰又去了娄通家一趟,却无论如何也敲不开娄通的门,而就在自己失望的转身离去时,那扇门却开了道缝,一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递了出来,上面只写着四个字——“通灵圣火”。
打开包裹,里面就是这三枝白蜡烛,凝脂一般雪白的蜡,隐隐闪耀着金沙,就是在娄通家见过的那一种。当时,李将杰便已经意会到,这种名叫“通灵圣火”的白蜡烛极可能来自圣域,应该是一种巫器,凭借光焰以通神灵。
三只蜡烛。
三点火焰在李将杰身前跳跃,三点朦胧的光如柔软的金色淡沙,以蜡烛为圆心,画出三个朦朦的光圈,相互交错着,一片光与影的丽色密密的罗织着,连成一片奇异的隧道,仿佛连着另一个时空。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三,是万物的起源,三,是个神奇的数字。这三枝通灵圣火,会在这个黄昏为自己打开一扇什么样的巫术之门?
蜡烛的光影中,少女如三维立体画一般,在自己的注视下慢慢浮了出来,与之同时,油画的背景渐渐模糊去,只少女站在一片晶莹的流光当中,襟带当风,乌发如丝,雪肤花颜,曼妙如仙,如山峦般起伏的柔美身影恍若剪影,又似若真实。
少女灰色的眼睛朝着自己,没有任何表情,但不知为什么,李将杰的目光却被吸引了过去,牢牢粘在这双灰色的眼睛上,久久不可自拔。
慢慢的,李将杰感觉到眉心处有些发酸,仿佛有一股浑厚热流正在缓缓注入,眼皮便一阵发沉,脖子也跟着有些发酸,微微的眩晕,一时间的恍惚,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换了置身的地方,但四处看看,依旧是那间不过十平方的小屋子,厚而密的窗帘,雪白干净的天花板和墙,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还有正在角落间紧张地守护着自己的李人杰。
是的,还是那间屋子,但就是感觉一切都变了,甚至连自己也不再是自己,眼前的一切即熟悉又陌生,这是一种怎样神奇的感觉!
“毕剥”,三只烛火突然同时爆了一下,不知是臆想还是真的,李将杰感觉似有一阵柔柔的风,带着一点奇异的檀香,瞬间从脸边拂过。
李将杰朝前面看去,惊讶地发现三只烛火亮得奇怪,金黄色的火焰中间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紫黑色,旁边的光焰却大了一倍,真如同三只灿然生辉的眼睛,而那黑色就是眼睛的瞳孔,就在一缩一放间,精华向着四处迸射,尤如小射灯一般,放射出流沙般耀眼的光幕。
神奇的通灵圣火!
李人杰能看到这一切吗?李将杰回头看看,三点烛火也在李人杰瞳孔中跳动着,橘黄色的三点小火,摇摇摆摆,却没有任何异状。
李将杰明白了,这三只通灵圣火是只属于自己,就像在娄通家中,那枝白蜡烛也只属于他,当时那间黑沉沉的小屋,包括自己,不知道在他眼中会是什么样子。
光幕正在逐渐扩大,已经慢慢连成一个巨大的光环,放射状朝外围射出一层层光幕,而橘黄色的光纱已经变成了金黄色,万亿颗小星量就在这层层的光幕里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这哪里还是烛光,这分明是光与影的神话!
突然,“卜”地一声响,正中间的蜡烛突然爆了下芯,骤然间,光线又变强了几倍,一个巨大的光环跟着迸射而出,光环中一条光箭疾向前后铺开,搭成了一条经纱样透明的光带,一端就在李将杰身前,一端就在油画里消失不见。
李将杰缓缓站起身。
不,应该说是李将杰看见自己缓缓站起身。
这种感觉实在微妙,自己似变成了两个,一个自己能清晰地感知自己身体的状态,另一个自己则能清楚地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这是一种怎样不可言说的微妙,也许只有用灵魂出窍稍可比拟一二。
再看看李人杰,他依旧没见到眼前这一切一般,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间,只有一双深黑的眼睛不断地巡视着自己……
李将杰骤然一惊,自己不是站起来了吗?怎么还坐在地下?看看自己,果然一动不动,甚至双眼也闭了起来。
难道自己真是灵魂出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能看见自己闭着眼睛,而自己明明在自己体内,难道说自己是因得油画少女和圣火的相助,精神念力大到超过身体的感知力,竟不用睛睛耳朵皮肤这些器官也能直接与外界感应?
这是否一种巫境?
也许,巫师行巫时也是这种感觉吧。
“卜”,两侧的蜡烛又同时爆了下芯,火光一摇,两只橘黄色的小眼睛轻轻一眨,似在提醒着李将杰抓紧时间。
油画少女一定是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一咬牙,李将杰“看”着自己从走到那道光带上去。
脚下的光带软软的,绵绵的,并不像想象中的虚无而轻飘,踩上去反倒像河边细软的柔沙,每一脚下去,都溅起一串纷飞的光星,黄的、蓝的、绿的、红的,流光溢彩,异彩纷呈,美到不可名状。
蜡烛的光幕中,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凌风欲舞的身躯却变得虚渺起来,成了光影中的光影,渐渐淡去,最后和蜡烛的光晕融合在一起,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油画的边框就在自己手边,精美的花纹清晰可见,而里面这个黑沉沉的世界是哪里,是什么地方?
不用回头,李将杰也能看到,随着自己步步前行,那道光带正跟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逐渐缩短,到现在,已经逐渐缩到自己脚跟后,成为短短的一小截,正要带着“自己”,跨越了真实和虚幻的交界。
一咬牙,李将杰“看”着自己跨进了油画,与之同时,三只蜡烛的光焰一齐爆了一下,迅速地变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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