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3)蓝之笼(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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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你这娃儿有够惹人厌。」博士口气忿懑地说完,走近玖渚。「这张脸孔、真双眼睛、这张嘴巴、这个轮廓、这个**、这张笑脸、这种语气,一切的一切都很碍眼。」
「博士等一下……」我忍不住插嘴。「这种说话方式不是绅士该有的态度。」
「绅士该有的态度?对『堕落三昧』期待这些,我看是你太天真才对。」博士大笑。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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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Swahililanguage,非洲的代表性语言,属班图语族(Bantu),通用与非洲东部至中部的广大地区。
*6:CheshireCat,《艾丽斯梦游仙境》里会隐身的猫咪。
*7:高见广春的惊悚小说,书名《BattleRoyal》原是一种摔跤模式,由三名以上的个人或队伍同登擂台,战到剩下最后一人或一队为止。
*8:取自《平家物语》序文「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况且一点也不失礼,因为这位玖渚大小姐不可能被我的话刺伤。她压根就没将我放在眼里。没错吧?玖渚大小姐。」
「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喔,博士。又何必以如此乖僻的角度看待世事呢?」
「但这是事实。你就是如此吧?眼里只有兔吊木垓辅吧?对,你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根本就不屑一顾。」博士续道:「你还记得那天吗?这样问也很无聊哪。就是七年前你跟你哥玖渚直前往我当时位于北海道的研究所那天。」
「……」
「至少我忘不了那天,喏,年轻人。」博士这时对我说:「这位大小姐,当时十二岁的这位大小姐,看见我费时三十年的研究成果,你猜她说了什么?」
「……天晓得,我猜不出来。」
「『这真是了不起的研究。』」玖渚这时插口:「这种东西认真做的话,也得花上三小时呢。当时我是这么说的。」
「……」
当时的景象仿佛跃入眼前。这丫头想必是带着六年前对我展露的相同笑容,非常、非常理所当然地讲述这番台词。没有任何恶意,没有任何居心,无意伤害他人,无意侮辱对方,甚至没想过博士对该研究花费整整三十个年头。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
践踏了卿壹郎博士。
「这莫可奈何的嘛。因为小直也没说博士对那种程度的研究赌上一生。小直真的很坏呢,阿伊也是这么觉得吧?」
「嗯,那个年轻人确实非常惹人厌。」博士恶狠狠地批评自己的金主——玖渚机关的成员。
「呿!!两兄妹一起蹂躏我,现在睡觉都会梦到那天的事哪。」
「——直先生说了什么?」我轻声问玖渚。「嗯~」玖渚先哼了一声,接着模仿直先生的口吻说:
「『请放心,博士。你不必在意舍妹说的,继续研究即可。』」
「不是很普通吗?」
「很普通呀,不知哪里不对了?」玖渚玉颈一歪。「或许是后面那句『毕竟不能让我高贵的妹妹,不能让玖渚家族的直系孙女做这种杂事。』不对吧?」
「没错。」
我绝无袒护卿壹郎博士之意,可是自己的地盘被这种无法无天的兄妹大闹,铁定不是愉快的记忆。
「但这是陈年往事啦,博士。」玖渚再度转向博士。「而且又是小女生说的话,岂能斤斤计较呢?」
「年轻也好,女性也好,才能就是才能。玖渚大小姐亦是如此认为吧?」
「……所以说,这趟不是来聊往日回忆的。虽然无意小看博士,可是博士,你就不能谈些更有内容的对话吗?博士的态度实在不是能够好好协商的态度。」
「你这就叫有意协商的态度?玖渚大小姐,不论如何,大小姐都打算从我身边夺走兔吊木那小子吧?」
「夺走这种说法真难听。」
「但玖渚大小姐的行为就是如此。你就是想从这间研究所,想从这里带走我的一名所员。」
「……」
「那男人不可能叫给你。」博士斩钉截铁地说:「不论如何……纵使对象是玖渚大小,我都无意交出兔吊木,绝无商量的余地。我的意见是不会改变……兔吊木垓辅的意见亦不会变卦。」
「——就是这一点。」玖渚轻耸香肩道:「就是这一点。小兔他啊——是绝对不会改变自我意志的人。集团活动的时代,小兔就是最难控制的。可以操作,却无法控制,这就是『害恶细菌』的名称由来。搞不好自己也惹不起他——『集团』里唯有小兔让人有这种感觉。而博士竟能自由**小兔,到底用了何种手段?」
「嗳!因为我们俩很投缘嘛。研究兴趣相同,才决定一起研究。」
非常明显的超级大谎。只须回想适才与兔吊木的对话,答案就昭然若揭。可是表面上,目前这个状况就是这么一回事。
「……原本还希望能够说些更像人类的对话,或许只是一相情愿。」
「更像人类,嘎?」博士嘲讽似的说:「……不过更像人类的对话,对象也得是人类吧,怪物小姐?」
「阿伊!」
玖渚娇叱。
对象并非卿壹郎博士,而是我。
对着正从椅子站起的我。
「不要动,不可以动喔。」
「……」
「现在发作怎么行呢?现在正在协商呀。」
「……」
「阿伊。」
「……了解。」
「……」
「就说了解啦。」
「……」
「真的了解啦,知道啦。」
我重新作下,松开紧握的拳头。我瞪了博士一眼发泄内心郁闷,但博士毫不在意我的视线,鼻子哼了一声。
「原来如此,正如玖渚大小姐所言,看来这小子并非窝囊废。」
「……客气了。」
「小伙子,你对我不将玖渚大小姐当**类一事好象很生气,不过她恐怕也没把我当**类吧?小伙子,你懂吗?被黄毛丫头轻视的老人的心情?」
「这种事谁懂?」我不悦应道。这是异于与兔吊木对话时的不悦。「你懂不懂我的心情?我才不想从长辈口里听见这种没度量的台词。」
「我想你也不会懂的。嗯啊,不可能懂的。你旁边这位大小姐拥有何等才能,你根本就毫无头绪。」
「……」
「喏,小伙子,我其实有点羡慕你。」博士的声音里的敌意少了一点。「不,或许跟羡慕又有些不同。对——从我的立场来看,你简直是肆无忌惮地执行了非常了不得之事……这种待在玖渚身边的丰功伟业哪。」
「……丰功伟业?」
「正是丰功伟业,你不妨引以为傲。本人身为『堕落三昧』之前,也算是一名人类,自然具有评鉴事物的眼光。这位少女是出类拔萃的天才,相较于亦曾荣获相同称号的斜道卿壹郎,我绝对认同她的才能大幅逾越本人……但即便如此,我亦不想待在她的身边。」
「我大概无法忍受,真的无法忍受。与其待在这种怪物身边,不如死了算了。」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你可别说你对玖渚大小姐没有任何自卑感喔,小伙子。」卿壹郎博士说:「从刚才的反应来看,你应该不是对玖渚友一无所感,毫无神经的呆子。」
「兔吊木也说过类似的言论。」
尽管言论方向完全相反。
「害恶细菌」将「死线之蓝」视为神明崇拜。
「堕落三昧」将「蓝色学者」视为怪物恐惧。
然而,这是只向量上的相反,内容如出一辙。至于将我定义成无可救药的蠢材此点,两人毫无二致。
可是。
「嘴巴放干净一点,这种抱怨我早已听腻了。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家伙有够惹人厌。这跟跳针的唱片又有何不同?难看死了。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说话方式——」
「博士。」
玖渚打断我的台词。玖渚甚少在别人说话时插嘴,更何况说话的人是我。
「博士,这种事就到此为止吧?才能也好,天才也罢,这种废话怎样都无所谓。思想较量也好,思想对决也罢,这种麻烦事就敬谢不敏了。这种逻辑还是交给文科的哲学家吧,理科博士。老实说,博士的脑子里毫无一丝才能的确很可怜,可是也别归咎他人。对于你的无能,玖渚友没有任何责任。」
「——你!」
面对玖渚过于挑衅的发言,博士老脸通红,我也吓了一跳。我是第一次看见玖渚友这般直言挑衅他人。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将小兔关在这里的理由是自己力有未逮,才想使用小兔的力量吧?虽然不晓得博士是如何对小兔怀柔、笼络……胁迫,可是能不能别再做这种侵占他人研究成果的行为?不,就连这也无关紧要。你的事从内心到外表,不论哪个部分都无关痛痒。不管博士再如何自豪、自以为是,玖渚友照样没有任何责任。所以想对博士说的话就只有一句。」玖渚友说:「把小兔还来。」
「……」
「那个是我的喔。」
「……」
「我的东西就要放在我身边,至少被你这种人占有是极不愉快之事。」
「……还真是一相情愿的想法。」博士勉强出言反驳,向「死线之蓝」反驳。「那是你舍弃之物,捡别人的丢弃物,有何不对?」
「丢弃物亦然。纵然是丢弃物,我的就是我的。丢弃物被人捡走也很不愉快……喏,博士,『死线之蓝』的占有欲是非常非常强的喔。你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吗?」
「……那个可不能交给你。」
博士又说了一次。
面对态度略显强势的玖渚,博士尽管有些畏怯,仍旧坚持己见。
「就算逼我下跪也办不到。那个……是本人对玖渚大小姐的唯一优势,虽然是唯一优势,又是借来之物,但优势就是优势,当然不可能交给你。」
「——无聊,到头来就是嫉妒?」
「嫉妒……这种看法或许不能怪你,不过别把我看得如此低贱。假使你知道我现在的研究——即使是玖渚大小姐,这次也要大吃一惊。」
「喔~~若是考量所内成员的来头,三小时或许办不到——毕竟这次还有小兔。」
「……协商看来是决裂了。」博士与玖渚保持距离,在附近的椅子坐下。「或者该说是没有协商的余地?这般彻底对立,岂能进行和解交涉?」
「唔,别妄下结论嘛。对不起,好像说得太激动了。」玖渚嫣然一笑,对卿壹郎博士扬起双掌。「在此向博士致歉啰。博士今天好像真的很忙,明天冷静下来之后,再好好谈谈吧?还有许多礼物没拿出来呢。」
「……说得也是,明天再谈吗?」博士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笑个不停。「……不知道你有什么王牌,但我想都是垂死挣扎。正如玖渚大小姐所言——兔吊木垓辅是绝对不会改变自我意志的人,即便那是迫于无奈的意志。」
「……也许吧。」
「宿舍就在森林里。对玖渚大小姐而言或许有点脏乱,嗯,就请多多忍耐了。咱们这里毕竟是深山。志人会替你们带路,他在一楼大厅等候,你们去吧。那么明天见——玖渚大小姐。」
卿壹郎博士说完,一副再也无话可说的态度,将整张椅子转向一旁。
「……嗯,明天见。」玖渚言毕站起,接着拉住我的手。「走吧,阿伊。小志在一楼等着呢。」
「……嗯,好。」
我乖乖起身,任玖渚拉着,留下卿壹郎,离开会客室。
玖渚友和斜道卿壹郎——
两人的渊源看似淡薄,没想到意外深厚,绝非「无关紧要」。不,渊源深厚乃是基于我的角度,或者基于卿壹郎博士的立场,对玖渚本人而言,或许真的无关痛痒。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恐怕又伤了卿壹郎博士的自尊。
并非无法理解。
尽管不愿理解。
然而非常可惜——非但是对斜道卿壹郎,对玖渚友亦然——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对立。双方明明对立,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简直就是鸭川与比壑山的对决。正因如此,再怎么协商也不可能有和解案。
年轻与性别皆与才能无关——
博士的言论确实意味深长。
「……该怎么说?总觉得很那个啊。」
「害恶细菌」兔吊木垓辅。
「堕落三昧」斜道卿壹郎。
「死线之蓝」玖渚友。
惊世骇俗……若是借用博士的说法,就是惊世骇俗的怪物级天才三王鼎立吗?
老实说,他们三人说的我都听不懂。这种放弃理解的态度,或许正是斜道卿壹郎博士「羡慕」的因素。我想肯定是这样。脑筋好乃是不幸中的大不幸。不用看的事物都不幸看见,不用听的声音都不幸听见,不用知悉的味道都不幸尝得,不用感受的味道都不幸嗅出。
当厨师的话,倒也还派得上用场。
「……」
脑筋好的人须得成为厨师。
嗯,这是与卿壹郎博士不相上下,颇为耐人寻味的言论。我一边回想那座岛上的天才厨师,一边思考。
就在此时,正当我在长廊行走——只见宇濑美幸小姐独自坐在先前那间吸烟室。
「啊,美幸。」玖渚率先呼唤对方。「人家跟博士的会面结束啰,你快点回去比较好吧?」
「——多谢告知。」
美幸小姐将吸到一半的香烟(ECHO)在烟灰缸捻熄,站起身。「啊,那位铃无小姐,」一语不发地通过我们身旁时,她蓦然想起似的道:「我按吩咐带她四处参观……不过半途遇上春日井博士和三好博士,三人似乎一见如故,目前正在二楼的吸烟室聊天。我想应该尚未离开,两位可以到那里找她。」
「多谢告知。」
玖渚还以相同台词。
「那我告辞了。」美幸小姐正欲离去,「美幸小姐,」我朝她的背影唤道:「呃……我有点事想请教,方便吗?」
「——什么事?」
「美幸小姐为何,是基于何种理由在此工作呢?」
「……」
这是我问过志人君的问题。虽然志人君最后只对我吐槽「你这种人是不可能理解的」,美幸小姐又会如何回答呢——
「我没有个人主张。」
美幸小姐斩钉截铁地说。
「若没其它问题,我就此告辞。」
「……嗯,不好意思拦下你。」
美幸小姐绷着一张扑克脸,笔直走向博士的房间,步伐几乎毫不迟疑。对她而言,我们这种来访者或许早已司空见惯。既然担任「堕落三昧」的秘书,必定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就这点来说,我们搞不好十分气味相投,但从刚才的谈话听来,似乎一点也不投缘。
「音音在二楼喔,阿伊。」
「……嗯,那我们走吧。」
我尽量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走过吸烟室旁边,朝电梯的方向前进。按下向下键,进入电梯。
「话说回来……明天见吗?」沉默不语也很尴尬,我于是脱口道:「那样子再怎么谈,就算明天、后天继续谈,只要那老头没有老年痴呆,都不可能谈出结果的。」
「啊啊……嗯,这方面啊,嗯,人家也准备了很多对策喔,到宿舍再跟阿伊说明。这里不知道有谁在偷听,而且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阿伊,更重要的是……」玖渚目光转向我。「可以抱抱吗?」
「……什么跟什么?」我嬉皮笑脸地响应玖渚突如其来的要求。「你以前不是连问都不问的?每次都为所欲为,恣肆无忌地扑过来。」
「唔~~人家就突然想问问阿伊咩。」
「原来如此,就是忽然想演纯爱戏剧啊。」
「对呀。」玖渚天真无邪地微笑。「那可以吗?电梯里就好,拜托嘛。」
「无所谓,充电是吧?」
「嗯。」玖渚伸手圈住我的身体。
接着将自己的身体轻轻朝我压来。俏脸埋入胸膛,紧抱不放。话虽如此,玖渚的细腕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痛苦。
一点都不痛苦。
一点都不痛苦。
「……」
这是我与玖渚隔了许久的独处时间。为了这个时间,舍弃一切亦无妨,乃是无可取代的时光。
「——这难道又是戏言吗……」
被玖渚抱住的我暗想。
玖渚到底跟兔吊木说了什么?两位久别重逢的昔日『集团』成员,究竟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不可能知道。
因为我不是天才,而玖渚友和兔吊木垓辅却是相互理解的天才伙伴。他们是比斜道卿壹郎博士更加、更加、更为、更为堕落的天才伙伴。
然而——
尽管无法想象兔吊木跟玖渚说了什么,但兔吊木跟我的对话我全部记得。并非仅限最后一个问题,兔吊木那些令人厌恶,任何方面任何方向都令人厌烦,那些极度令人不快的问题攻势,我毫无遗漏地记得。那些屠杀戏言的问题。
「……」
电梯停止,似乎已经到了二楼。但玖渚不肯松手,我一语不发,亦未拉开玖渚。我不可能做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电梯门再度关上,我们继续这样待了一段时间。度过两人的时间。
玖渚环绕在我身后的小手,玖渚环抱着我身躯的手臂,玖渚压在我胸膛的小脸,从这个角度俯视的蓝发。
还有——
还有,没有一个位元组的虚耗,没有一个位元(*9)的多余,在内部形成完美回路的小巧头颅。
犹如装了完美RAM的记忆力——兔吊木如此评价;话虽如此,恐怕兔吊木本人也知道,这种比喻具有微妙的错误。
玖渚友,不,「死线之蓝」的脑内神经里安装的并非RAM,而是ROM(*10)。是故一旦记住,就绝对无法遗忘。其中不但记载了无法置换的大量情报,而且这些情报在那里形成永远的循环,局部与整体合一化为无限集合(*11)。
并非记忆能力。
而是无法忘却的能力。
许多人说玖渚友「就跟机械一样」,但其中有几个人是真心如此认为呢?嘴巴上这么说,或许内心仍然觉得「就算这么说,毕竟一样都是人类——」吧?这亦毫无根据或证明……纯属一相情愿。因为若非如此,自己未免太过可怜。
然而,兔吊木对此甚是确信。将玖渚友比喻为「装置」的兔吊木垓辅——害恶细菌对此深信不疑,而我想事实亦如他所言。虽然我这种戏言分子无法妄下断言,但我想大概就是如此。
因此……因此……
因此玖渚友绝对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不可能遗忘。
绝对无法忘记……六年前是如何被我欺骗,因我遭受何种惨剧,因我陷入何种困境。总是玖渚本人想要遗忘,亦无法忘记。
忘不了我是何等罪大恶极、最该万死之人。
无法忘怀。
永远记得。
即使如此,依然这样拥抱着我。
容许一切。
宛如面对稚子的母亲。
宛如被家犬反咬手臂的饲主。
宛如宽大的女神。
容许一切。
「——真是笑死人了。」
我戏谑地低语,完全笑不出来。
兔吊木问我拥有玖渚友的心情。
卿壹郎博士问我待在玖渚友身边的心情。

这种事我当然答不出来。因为我既未拥有玖渚,亦未待在玖渚身旁。
到头来,我跟兔吊木垓辅一样,跟绫南豹一样,跟日中凉一样,跟「集团」其它伙伴一样——不过是被玖渚友管理而已。
被拥有的是我。
只不过被拥有的方式与兔吊木他们不同,被拥有的方式比兔吊木他们更加低级,只不过如此而已。
「……」
被拥有者,岂能够与拥有者并肩漫步?
「嗯,充电结束啰。走呗,阿伊。」
「说得也是。」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让志人君等太久也不好。」
「对啊,哈哈哈。」玖渚按下开门键。「可是音音明明说自己跟研究人员谈不来,为什么又在跟心视聊天呢?」
「嗯,我也不知道。」我生硬地回答,走出电梯。「也许是有什么有趣的话题吧?」
3
「是啊,什么ER计划云云,总之就像是一种学校制度,每年有升级考试这些,而且不合格就强制退学之类的啰。」
听起来很开朗,非常乐观的女性声音。
「喔——」这是铃无小姐的回应。「伊字诀自然也得参考这种升级考试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至于考试内容,总之就是非常卑鄙的考试。所有科目混在一块儿,共有一百道试题,时间却只有六十分钟咧。
及格则是六十分,光听及格基准或许会觉得很简单,可是一百道试题,从第一题到最后一题都不是一分钟能够解决的艰深问题喔。」
「哈哈哈,我差不多猜到了。」这是根尾先生那种装模作样的长辈口吻。「换言之就是那个吧?如何在限定时间内找出『自己能够解答的问题』?就是测试这种『观察眼』和『判断力』的考试吗?呵呵呵,这在日本完全无法想象,真不愧是ER计划。」
「对对对,就是这样。换言之,六十分并非及格基准,不,甚至可以称为『满分』。因为一百道试题里掺杂了正常情况下绝对无法解决的艰深问题,是绝对不可能考一百分的测验。」
「真是阴险的考试。」铃无小姐说:「或者该说,那位出题老师还真是卑鄙。」
「对呀,不及格就强制退学的严格规定下,竟制作这种超高难度的试题,咱家是完全无法理解哪,毕竟那里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老师。那么,你们猜那个戏言小子怎么做?」
「照那小子的个性,就是那样吧?他应该是不小心拿满分的类型。」根尾先生说:「绝对不可能拿满分的考试竟拿了满分,那位少年好像有做出这种事的能力。」
「不,也许是零分吧?」铃无小姐说:「为了向那位出题老师抗议,故意交白卷。」
「呵呵,喂喂喂,神足觉得呢?」
「不知道。」神足先生简短回答:「可是,假使要我猜测,他大概是回答了那个最困难,绝对无法解答的问题,其它全部答错。」
「呵呵呵,不,各位看官,虽然三个人的答案都不尽相同,没想到通通正确!」单口相声似的语气,砰一声拍打桌面的声音。「根尾先生刚才说是『测试观察眼和判断力』的考试,其实还有一个,这是测试洞察力的考试。而那小子正如神足所言,只回答最难的一题……其它九十九题全部交了白卷。」
「……」「……」「……」
「惊讶吧,这正是『出题老师』所期待的『满分』。只要有学生能够回答这个最高难度的问题,不论其它问题如何,老师都决定让他升级。不论其它问题如何——换言之其他问题本来就无须解答。因为若能解决那一题,其它问题不可能答不出来。所以,只要解出那一题,一切就解决了。那小子识破这点,决定不浪费精力,将六十分钟都耗在那一题上。」
最小的劳力获致最大的成果——
此乃出题者所期待的答案。
「原来如此,简直就像禅问。与其找出能够解答的六十道题,这的确比较简单。所以神足先生和我的答案都对啊——就算是洞察力,若没有十足的确信,也做不出这种行为。『站在出题者的立场解题』乃是考试的基本,哎呀呀,那位少年可真是了不起。」根尾先生说:「……不过这位美丽的小姐并没答对吧?」
「嗯,这正是那个戏言小子最要不得之处。」说话者此时停顿片刻。「……自信满满地提出的那个答案,结果竟然错啦。」
接着她一个人大曝笑。
没变,没变,一点都没变,彻头彻尾地没变。打从ER计划,打从频频欺侮我的那个时代起,三好心视小姐——不,三好心视老师完全没变。
「唉,不过最后肯定那小子的洞察力,还是让他升级了——因为所有学生里就只有他如此胡来——」
「——心视老师。」
我估计对方就快说溜嘴,于是从走廊阴影走向吸烟室。吸烟室的右侧是身材高挑,一身黑衣的铃无音音小姐,左侧是根尾古新先生胖嘟嘟的**,他前面是半个身体都被长发掩盖的神足雏善先生,至于右前方……右前方则是三好心视老师。
剪得短短的金发,镜片尺寸有些过大的眼镜。完全无法与铃无小姐相比的娇小身躯上罩着一件大大的白衣。那模样让人联想到玩医生游戏的女中学生;不过,中学时代的她大概没玩过这种扮家家酒,毕竟她在小学高年级就已取得动物解剖学的博士学位。
三好心视。
名为心视,但专业(已经嗜好和兴趣)则恰恰相反,乃是彻底解剖、分解、研究生物**。昔日以权威学者的身份在无比强大的研究机关——ER3系统的教育计划部门授课,目前则以副所长的身份授命掌管「堕落三昧」卿壹郎研究所第三栋。
此外……此外,亦是我的昔日恩师。
当然这是如果法律规定必须尊称曾经教过自己的所有人为恩师。
「——嘿嘿。」
心视老师露出与二十八岁的年纪毫不相衬,不良少女似的笑容。不,距上次见面也过了三年,现在既已超过三十岁了吗?可是,那张完全没上妆的脸孔,却只浮现少女似的神情。
「呦!戏言小子,真是出人意料的重逢哪。」心视老师朝我比了个胜利手势。「什么?什么?一副像是第一次看见『泡水海带芽』的怪脸。如何?后来过得好吗?小徒弟。」
「至少比以前,比过去更有精神。嗯啊……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重逢,大恩师。」我感觉自己的双眼自然而然地逃离心视老师,答道:「老师才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一如往昔、毫无变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形容,真是彻头彻尾……倒霉透了。」
得知兔吊木的囚禁地点是那座「堕落三昧」卿壹郎研究所之后,从小豹的情报里发现「三好心视」的名字之后,我来此途中一直隐约感受的不安终于得证。同名同姓的期待化为泡影。
「咱家正好在跟铃无小姐讲述你的英勇事迹。或者该说是爆笑人生吗?总之正聊到你是何等有趣的家伙哪。怎么了?咱家听说了喔。」老师从沙发站起,灵活地叼着香烟说:「你退出计划了?还真是浪费的行为。你那颗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老师不也离开ER3了?所以现在才会在这种地方吧?」
「呦!你这态度倒像是不希望咱家在这儿似的。」老师亲昵地用手环绕我的肩膀。「不过,咱家与你不同,可不是主动退出,纯粹是被炒鱿鱼。」
「要活着被那种地方炒鱿鱼,我想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而这个人……
既然是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这个人。
「嗯,而今回想起来,离开那里确实很可惜哪。咱家听说,喏,ER3的最高峰——七愚人。那个啊,听说其中好像有人翘辫子了,眼下多了个空缺。如果继续留在那儿,搞不好就能鱼跃龙门。」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候选人有一脱拉库。」我故作镇定地闲扯。「听说继任者又是一位日本人,齐藤只类的……名字有点奇怪。」
「开开玩笑嘛,你怎么一点儿幽默感也没有?咱家这种普通的大姐姐哪可能当上七愚人?」
老师如此说完,「嘿嘿嘿」地大笑,再拍拍我的背脊。「嗯,你也是一样没变,咱家实在很开心。」
「……」
「不,可是呀,话说回来,还真教人吃惊。」根尾先生盯着惨遭心视老师控制的我,心情愉悦地说:「虽然也觉得你不是普通人,没想到竟是ER计划的留学生。喏?神足先生,跟我说的一样吧?」
「你什么都没说过。」
神足先生冷冷说完,双手抱胸,一副「我只是礼貌上作陪,真想赶快回研究栋」的态度。这般粗鲁无礼的态度,为何在这群人里最令我感到亲切?
「你真坏耶。这件事还是别告诉大垣君比较好,因为他想参加计划却无法成行,好像是被博士阻止?」根尾先生笑眯眯地续道:「不过你也真是的,为什么退出ER计划呢?说到ER3系统,对咱们学者来说,就像是憧憬的象征哪。」
「……」
ER3系统——
本部位于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休斯敦,乃是个人经营的研究机构。就这层意义来说,这座堕落三昧斜道卿壹郎研究所亦可归类为同种机构,但两者规模判若天渊。与ER3相比,尽管对卿壹郎博士很抱歉,但这种乡下研究机构不啻是可有可无。犹如大英博物馆,宛如疯狂收藏家,搜罗全球各地的各类学术专家,再日以继夜地进行研究,非但是一种「科学宗教」团体组织,还是极度狂热的集团组织——这就是ER3系统。
而ER计划就是这座终极研究机构所进行的青年培训制度。倘若不怕遭人误解,以草率的方式表现,这就是研究所附属学校般的制度。
详细经过在此略去不提,总之我从国二开始参与该计划,今年一月左右退出返日。情况大概就是如此,而约莫五年间的最初二年,我便是师事于这位变态解剖狂三好心视老师。
老实说,我并不太想解释她究竟是何种性格之人,拥有何种过去;话说回来,刚才对铃无小姐他们讲述我的英雄事迹时,那场非常阴险卑鄙的升级考试,出题者正是这位心视老师。有关老师的介绍,我想这一点就已足矣。
所以,听说心视老师决定脱离ER3返日时,我不禁大呼快哉,欣喜万分。跟我一起遭受心视老师指导的学生们,当晚借用机构内的一个房间,举行大型派对。我不喜欢派对喧闹,对此类邀约向来敬而远之,唯独那次毅然参加。不仅参加,为了庆祝心视老师的离开,
甚至一口气喝光一瓶伏特加。
最后因急性酒精中毒住进机构内的医院,「反正后会有期,届时再好好相处吧。」心视老师前来探病时留下这番不详的预言,以及虽未骨折却被油性笔全身写满涂鸦的我(犯人是谁就无须赘言了),就此离开病房和美洲大陆。
而预言如今一语成谶。
「哎~~当时虽然那么讲,不过真没想到能跟小徒弟再会。老师很开心!非常开心!感激得很!」
「嗯,我也高兴得快哭了。」
这台词的后半段并非谎言。全身旧伤一阵一阵地发疼,真的快飙泪了。「好,走吧。」
我甩开老师的手,对铃无小姐说:「志人君肯定在下面等得发慌,不快点去的话,待会儿又要被他唠叨半天。」
「说得也是。」铃无小姐颔首,高挑的身躯站起。「那么三好小姐,多谢你这席有趣的谈话,极具参考价值。」
「不不不,不介意这种无聊事的话,随时都能说给你听。咱家多半待在第三栋,在此逗留期间,有空就来玩吧。」心视老师大方一笑。「小徒弟若是像以前一样有事跟老师商量,随时都可以过来。」
「不用麻烦了。」我立刻回答。「老师的工作想必很忙碌。」
「『工作』哪……」老师轻笑。啊啊,就是这种笑。嗯,手术刀要从哪里划下呢——仿佛在如此寻思的这种笑。
「可是,唉,如果这种玩意儿叫『工作』,你不觉得生存真是轻而易举?嗯?」
「……」
「嗯,你想必有许多话想说,下次咱们师徒俩独处时再好好谈谈吧?」
「有许多话想说?这恐怕是老师您想太多了。」我借用玖渚的话对老师说。「我没有话对老师说。」
「这真是寂寞咧,假使小徒弟没有说谎的话。」
老师毫不诧异,继续咯咯大笑。
「那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吗?神足先生,小心又要被博士臭骂。」
「被臭骂的只有你。」
根尾先生催促神足先生,神足先生简单回答,两人一起离开吸烟室,从我身边走过。根尾先生向众人恭恭敬敬地鞠躬,神足先生则是一派冷漠。呿,真是有够极端的双人组。话虽如此,看起来既不像感情好,也不像感情差。
我这时蓦然地想起兔吊木的话。
「那个……神足先生?」
「……什么事?」一脸非常不耐烦地回头。「又何贵干?」
「头发修一下比较好喔。」
「……」
神足先生的神情宛如听见某种密码,一阵沉默之后,「不用你多管闲事。」恶狠狠地反咬我一口。接着与根尾先生并肩,朝电梯方向走去。
「喂,咱家也要走了,要是让春日井等太久,她又会啰嗦了。」
春日井小姐……对了!这么说来,美幸小姐好像说过「铃无小姐在跟三号博士和春日井博士聊天」,可是这里只有老师而已。那对凹凸双人组大概是路过参加,那么春日井小姐又到哪里去了呢?
「春日井说『听这种古怪小孩的故事,简直无聊透顶』,先到三楼去了。」老师从我的表情看出疑问,如此告诉我。嗯,虽然尚未谋面,从这种行动看来,春日井小姐似乎是比较正常的人。尽管不知实际情况如何,姑且这样期待吧。
「那下次再一起喝酒吧。就酱啰。拜拜,小徒弟。」
老师离去之后,吸烟室只剩我和铃无小姐。铃无小姐将只剩过滤嘴部分的香烟捻灭,「伊字诀,」然后呼唤我。「跟兔吊木的会面诸凡顺遂吗?」
「——虽然称不上诸凡顺遂,不过大概跟铃无小姐猜的差不多,没什么严重失误。」
「是吗?」铃无小姐点点头。「那真是、真是普天同庆。太好了,太好了。嗯,本姑娘也逛得相当尽兴,只是不知该如何应付美幸小姐那种爱理不理的态度。」
「那种程度不能说是爱理不理喔,爱理不理会哭泣的。如何?参观『堕落三昧』的感想?」
「处处都……莫名其妙吧?嗳,这种莫名其妙正是趣味所在。该怎么说呢?心情宛如在异国漫步,喏,伊字诀。」铃无小姐说:「那个……蓝蓝根那个兔吊木,脑筋真的比斜道卿壹郎博士好吗?本姑娘在此随意溜达之后,实在很难相信有人比他聪明。」
「不能以外表评判他人喔……不过这种说教就像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吧?」我耸耸肩。
「嗯,这件事很微妙。因为脑筋好这种事,是无法完全化为数值比较的……这与刚才心视老师讲的那个考试无关。」
「……若要说问题的症结,或许就差在世代。」
铃无小姐不知为何信心十足地呢喃。
斜道卿壹郎——六十三岁。
兔吊木垓辅——三十五岁。
以及,玖渚友——十九岁。
以对方的全盛时期比较毫无意义,毕竟三人本来就是生于不同时代,而且最晚出生的玖渚友,照正常来看,目前仍旧处在成长期。
尽管不确定玖渚友本身是否适用成长一语。
「伊字诀,你不觉得世代不同比才能更重要吗?」铃无小姐续道:「归根究底……就生于那个时代这点来说,博士、兔吊木、蓝蓝三人之中,不是蓝蓝最占便宜吗?因为道具和方法都比较齐全。这就跟猜拳时慢出的人会赢是相同的道理。」
必须开拓道路的人,以及只需铺路的人。谁比较轻松,谁的成就较高,这根本无须思考。任何事都是后发先至者比较优秀——这种道理确实极具说服力。
话虽如此。
「我想事情没这么简单……」至少听刚才那两人的对话,我并不如此认为。就算具有某种程度的真实性,可是绝非一切。「……或者该说,他们三人在这方面的评比,并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忖量,别想太多对身体比较好。」
「或许是这样。喏,伊字诀,蓝蓝在哪?怎么没看到人?你藏在口袋里了吗?」
「啊啊……我先送到楼下去了,因为不好意思让志人君等太久。」
「喔~送到楼下去喔。」铃无小姐意有所指地重复我的话。「……换言之就算这样,就算将非常、非常重要的蓝蓝交给志人君,你也不想让蓝蓝知道自己的过去。」
「……你在说什么?铃无小姐。」我边走边打趣道:「玖渚早就知道了,她也知道我参加ER计划,与ER3系统有关。我去休斯敦留学原本就是玖渚哥哥介绍的,很正常吧?」
「可是你在那里搞出什么名堂?就没跟蓝蓝说了。」
语气非常肯定。我停下脚步。
「……老师说了什么?」
「说了喔……要是说了,事情就好玩了。」铃无小姐与我并肩,目不斜视,直直盯着正前方。「很可惜,三好小姐只有闲话家常。那个人在这方面似乎分得很清楚。看似轻佻,但重要之处必定支吾其词。那种轻浮油滑的性格大概是伪装的。你的恩师还真是了不起哪,伊字诀。」
「客气客气。」我努力装傻道:「多谢您的夸奖,小弟不胜感激。」
「我可不是在夸你。总之本姑娘什么都没听说,可是伊字诀,你有不欲人知的秘密吧?不想让蓝蓝知道,最好也别让本姑娘发现。迄今一直隐瞒那位老师的存在就是证据。」
「唉唷,只是不小心忘了。这根本就证据不足嘛。」
「……或许有人认为像你这样故意掩饰或透露过去很帅气,但至少本姑娘觉得非常愚蠢。」
「……我并没有故意耍帅。」
「嗯,我想也是,所以就不继续追问了。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就算对象是蓝蓝,我也不认为必须倾吐一切。不论是谁,即便是你,使本姑娘,是浅野,都有一堆要是被别人得知,就再也活不下去的秘密。你没有什么特别,你一点也不特别,所以……」铃无小姐超前一步。
「别做出背叛自我的行为。」
背叛,背叛。
「……铃无小姐。」
「这次说教就到此为止,下半场又机会再续。」铃无小姐转头,接着朝我的脑袋拍了一记。「那我们快下去吧。志人君和蓝蓝都是急性子的人。」
「……也对。」
我缓缓点头。
接着再度举步前进,同时内心暗忖幸好这次旅行有铃无小姐陪伴。
搭电梯到了一楼,我们一出现,志人君的怒吼声立刻传来。
「你们太慢啦!你们是骑海龟来的吗?我是公主吗?白痴!小心我给你们玉匣子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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