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宴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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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面色微有黯淡之意,仍是强笑道:“李夫人,在下是玄心正宗四将之一的玄武,不是您的经儿。三十余年未见,您老康宁如初,玄武甚是高兴。来,我和国师一起敬您一杯!”取杯斟满,过去两步,作势交给老姬。
老姬有些呆滞地看着,喃喃道:“不是经儿么?真的不是?”伸手去接。她还未触上杯底,玄武左手一翻,杯中酒已化作利箭,直射相扶的那小婢前额,同时杯身飞出,挟了金色玄光,向柳征胸前打去。
他一击之后,绝不迟疑,右手下落,携了那老姬身子,提气向楼外飞退。那边金光也伸手在桌面一拍,道力到处,无数碗碟飞出,分袭众人,自己却欺身上前,护在李次青、邓双林身边。
夺地闷响之声不绝,卜恩、柳征、张立言三人竟不敢触及道气,各各退后拍出掌力。流云也提气避开四溅菜汁,叫道:“你们这是……”四字刚刚出口,眼前景物蓦地大变!
无数碧气自竹墙涌出,雨一般爆开往楼中飞射,金光单手使诀,玄字法诀一现,护住周围数尺范围,再分出一道向流云击来。流云正茫然间,心中一阵翻滚,口一张,竟也呕出一大团碧气!跟着轰地一声,金光击来的法诀在他身旁炸开,一条黑影嗷地怪叫一声,被逼向一旁退开。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
楼外玄心正宗施法之声响起,十名弟子在玄武喝令下设阵施法,竹楼墙壁顿被炸飞破开。翻涌碧气吃道力扫荡,一一化为轻烟而散,但昂昂几声叫,残墙里碧华一烁,四下飞聚,凝成一个阔口长尾的披鳞妖魔,一张口,将残余碧气吞入腹里,跳跃如飞,往外面十个玄心门人飞扑而去。
流云已径自脱了法袍,拳脚相交,与一名状如巨猿的高大怪物斗成一团。金光面色发白,一手划诀,与柳征、张立言合手击出的魔气相抗。李次青身子挺得笔直,但握杖的双手,却微微有些颤抖,邓双林扶着他,嘴角微噙着笑意,只道:“能又见到玄心正宗降妖除魔风采,老师,双林已是死而无憾了!”话才说完,口一张,暗紫色淤血大口呕出。
金光眉头才一皱,李次青已反手扶住邓双林,抢先道:“你应付妖魔,不会理会我们……我辈中人,自全唯气节,死又何妨!”声音发颤,极是感伤,却又蕴了骄傲之意。邓双林身子下沉,仍是带笑,道:“老师,学生先走一步了。我去陪小英和经文,他们已经……等着学生三十余年了……”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寂然无声。
李次青便松了手,哈哈一笑,大声道:“握笔题诗易,荷戈征戍难,我辈不能荷戈除魔,也决不会由着异物摆布……双林,去得好!”以杖击地,一声长啸,眉宇尽是凛然之气,蓦地向激斗战场上喝道,“柳征,双林是我弟子,你也算我学生,难不成,你连他十之一二也学不到么?”
正激斗中的柳征顿时面现痛苦之色,正击出的一式生硬硬凝在半空,身子震颤不止,李次青再振威喝一声:“柳斋意!”斋意正是柳征之字,征者伐也,斋意,伐己之心,诚心正意之意。柳征震颤得更是厉害,眼中泪水涌下,蓦地仰天大叫,疯狂般地向左扑去,将张立言牢牢抱住。
张立言尖声道:“你做什么?”口一张,舌往外吐,奇长无比,嗖地一声,自柳征额上穿入,透脑而过,柳征惨呼声里,一团碧光自头顶飘出,半空中滴溜溜一转,已化成三尺来高的狐状矮兽,叽叽叫道:“控制不住了……我……此人突然很想找死……”金光一道法力击去,正中矮兽要害,便见道气玄光覆遍了怪物周身,轰然将它炸成劫灰飞散。
长舌收回,卷出大块脑髓,吸入口里,同时张立言飞速后退,魔气环绕周身抗御道力,另有一双肉翼自背上展开,声势骇人之至。柳征身子倒地,却未就死,挣扎呼道:“老师……对不起,他们……定公山……的……妖……”
金光目光才一凝,张立言已狂笑道:“不错,定公山,若非莫名有命令要大夥儿全部撤离,各安本处,定公山上,早是你们一干所谓正道的葬身之所了!”肉翼一扇,整个人腾空飞起,杀着居高临下连连使出。

那边流云数拳击中巨猿,只痛得这狰狞恶兽不住惨叫,眼角瞥见这边情形,又惊又怒,喝道:“附上人身,好妖魔,胆敢残忍至此!”巨猿却痛极狂笑,说道:“天生魔道,魔力通玄。人不过区区贱物,谈何残忍?”突然双手合抱,自上而下劈落。流云才翻掌去托,却不料他这一击竟是虚招,半途力道忽卸,在流云掌上一借力,身子跃起,向后疾飘,长臂伸出,在就近一株老松干上一借力,转眼已腾出十余丈外。
“卜恩先生,青龙恭候大驾多时了!”
流云正要追赶,不远处却传来一句极熟悉的说话,同时人影一闪,一记斗大的玄色金芒,后发先至,正截在那巨猿必经的路上,一触即炸,竟是一道蓄力良久的雷符。这巨猿整个身体顿被点燃,痛极惨叫,重重堕落地面,也不知压坏了多少杂树乱林。伏袭的人影便跟了过去,再一道冰符拍出,防止火势殃及树林。冰火交织里,巨猿不住翻滚萎缩,慢慢缩小得有如枯炭。
“青龙?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认得来人正是引着张氏兄弟去渡口的青龙,流云忍不住问出声来。青龙一笑,答道:“魔物以加盖印钮为藉口,试图混入座船上施毒暗算,已被青龙先见机擒下了。”
那边柳征已死,张立言虽现了妖魔本体,却被金光用法力牢牢困住,虽强自挣扎,却早不足为害。而扑向十名弟子的披鳞妖魔,也在玄武指挥下缚住擒下。只可惜片刻之前,尚雅致如世外桃源的讲学精舍,如今一片狼籍,楼倒垣残,焦味血腥交相混杂,直如屠场一般。
李次青双手撑杖,一步步走到被困的张立言面前,眼中泪光未干,口边却全是冷笑,突然问道:“知道为何会如此么?”张立言连出数招挣不开道力困缚,便端立不动,目光中宛如要喷出火来,森然道:“我们根本没能成功附在你和那个邓双林的身上……虽然我们也早觉有异,处处提防!不错,李次青,想不到你不过一介穷儒,竟有法子从容骗过我等!”
李次青呵呵再笑一声,不去理他,却向金光问道:“此人现在可以死否?”
金光看一眼青龙,青龙在远处一拱手,答道:“张氏兄弟俱是妖魔夺舍所化,已被生擒,该问的话都问出来了。”金光便回过首来,向李次青一点头,道:“如次青兄所愿。”李次青报之一笑,抬手向上,将束发剑簪抽下,紧紧握住,向张立言身上剌去。甫一触及,金芒大作,自剑簪尖上快速散开,如墨投水。张立言面色为之惨变,叫道:“是……是灵剑所化?难怪……”身子一阵抽搐,蓦地散作飞灰。
金芒散尽,剑簪又成黝黝黑色,李次青插回髻上,两行老泪滑落面颊,却抬首向天,问道:“老朽的那七幅古箍,青龙老弟没有毁去罢?”青龙答道:“次青老仍是当年的法子,青龙一看便知,自不敢有所毁损。”李次青便又向玄武看去,玄武会意,答道:“嫂夫人无恙,玄武已令人护她去安全的所在了。”
“喂喂喂,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流云再也忍不住了,上前问道,“金光,你和这位次青老是旧识?但是怎么会这样!这些妖魔,怎么会和定公山有关?而且这些附体的魔物,除非刻意用符法验证,否则修为再高也看不出来……可何以就我一个蒙在鼓里!”
金光低声一咳,却不回答。反倒是李次青道:“以前有过一些旧事,是以今日种种,宛如三十四年前的再现,自然能顺当地传递出讯息。不过……”面现关切之意,向金光道,“我瞧你右手几乎全不能用,是当年的宿伤所累么?”
玄武在一边答道:“国师在南郭镇除魔时受了些伤,与当年无关,次青老放心。”李次青便悠悠一叹,道:“当年因为我一对儿女,累你再不能用剑,这些年来,一旦想起,总觉得内疚于胸……好了,不说这些了!”双手紧握藤杖,目光炯炯,沉声道,“老朽此次忍死偷生,不惮靠赌运气,来赌你们几个老朋友深入危地能平安化解,你们可知,老朽到底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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