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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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终于讲完了。
这时,那双剥夺宾布讲话自由的手也消失了,宾布顾不上喘两口气,第一句话就挖苦盒子说:“你这是什么破烂故事?主人公的名字都照搬我认识的人,情节也似曾相识,这跟抄袭有什么分别?而且这个故事又臭又长,毫无新意,我打赌如果你是个小说家的话,那么这一定是为了凑字数而编出来的!”
盒子对宾布的指责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他讲话的时候总是心情舒畅,兴致高昂,他回答宾布:“这不能怪我,我讲故事的素材是于听众的内心。我的故事中讲述的是你的和担忧,理想、希望等等等等,就像是梦一样荒诞,同时也像镜子一样真实……算了,不谈这个,现在轮到你了,把这个故事续补给我听吧!现在我是听众。”
“只要讲出结局就可以吗?”宾布谨慎地问,他之所以向盒子示弱并非是害怕被关上一百年,而是他知道自己在这里担搁得越长,攻击伯日丁的计划就会拖得越久。
“对对对,”盒子不耐烦地催促他,并且加上一句,“只不过你要注意讲故事的风格要与我类似,这样才不至于前后不协调,懂了吗?”
“与你类似?”宾布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他以超过自言自语的音量自言自语:“幸亏这里没有第三个听众。”
下面就是宾布对第一个故事的续补,盒子也必须承认,宾布是一个不输给他的讲故事能手,只不过……
“朗修博罗沙从罗那夫山下来后,马上就把藏在怀里的黑夜之书卖了个好价钱。他一路上吃吃喝喝,好不快活,体重都因此增加了一倍。这一天,他来到一处旅店,这时天气阴沉了下来,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于是朗修决定在旅店里住下,明早再继续赶路。
外面到底是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朗修不由得记起了帕尔曼的预言,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个地方仅仅是一家旅店,离修道院可还远着哩!于是他放心地向老板要了些酒肉,开始大吃大喝起来。今天晚上朗修吃得特别多,因为他喝得也特别多,所以他就醉了,趴在酒桌上打起了呼噜。
可是巴马丁的盗贼之王朗修博罗沙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睡,就再也没能醒来!
原来在这间旅店里面还住着两个强盗,一个叫阿洛尔,一个叫拿慕鲁,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坏蛋。店主和他们是一伙的,叫歌若肯,外号是‘剑下出真理’。这三个人见朗修花钱阔绰,就起了歹心,也不管朗修要不要,一味给他上酒,终于把他给灌醉了。等到朗修鼾声如雷之后,这三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一拥而上,撸胳膊挽袖子,转眼间就把朗修大卸八块,还从他的衣袋里面搜出了一大笔钱。
分了钱以后,三个人打算洗手不干。店主歌若肯隐姓埋名,云游四方去了;阿洛尔则买了一座庄园,娶了一大堆老婆,过起了花天酒地的日子;三个人里面就数拿慕鲁最没出息,他留着满口袋的钱财不用,自己回乡下种地去了,连一所房子也不舍得盖,每天晚上睡在田地里,还经常遇见帕尔曼的鬼魂,因为帕尔曼也喜欢睡在田地里……”
“等——等——”发现宾布越讲越乱,盒子终于按耐不住喊了出来,他违反自己的规定出言打断了宾布。
“你可不能胡乱讲啊!先不计较你亵渎神灵的罪过,你可要听清楚,在我的故事里帕尔曼是大陆仲裁议会的史官,他的预言是故事里的一大伏笔,你怎么可以让朗修随随便便死在一家旅店里呢!”
宾布不慌不忙地应对:“呵,这可问到点子上了。不错,朗修是死在旅店里,但是我说那家旅店叫什么名字了吗?它的名字就叫‘一所山顶上的修道院’!怎么样,这不就应验了帕尔曼的预言‘你会在一个暴风雨之夜死在一所山顶上的修道院里!’吗?哈哈哈,我的结尾是不是无可挑剔?”
盒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讲了几百年的故事,除了混蛋之王阿里阿米巴以外,从来没有人用如此混帐的结尾来对付他,但是宾布的续补从逻辑上来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错误,盒子只好把火气往肚子里压。
“好好好,就算你赢了!看来我今天可是遇上了一个狡猾的对手,来,来听我的下一个故事,我一定会让你被这个故事感动,因为我能从人类灵魂最深处听取你的心声!”
接着,盒子的声音变得美妙动听,好像他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声线,现在他的话语是轻柔缓慢的,让人想起桦树林中徐徐吹过的风。
“听好,这是我的第二个故事!”盒子说,“这个故事的名字叫……《无心人》。”
宾布蓝色的眼睛忽然闪动起来,那些在蓝天上悠然飘动的白云忽然乱了。

“在俗世浊流之中,有一个懵懂少年发现了一颗心。”
“晶莹剔透,完美无暇,那一刹少年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被谁握在手中。”
“这颗心将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记忆,一生的的弱点和要害……”
盒子刚刚讲出故事的开头,宾布就陷入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震颤当中,他的灵魂在体内剧烈地战栗。宾布感到寒冷和极度孤独,他一动也不能动,这是如同看到自己尸体一样的莫名恐惧,宾布终于忍受不了这个故事,他抓紧自己的头皮,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不——!不要再讲下去了!住口!!!”
黑暗迅速撤去,就像拉开的天幕,宾布又重新看见了阿洛尔、帕尔曼和拿慕鲁,以及手中好不容易才摆脱的魔盒。
宾布满头大汗,虚脱了一样,过了好半天他才疲惫地问:“我消失了多久?”。这时他看见了伯日丁城坚固的外墙,临战的兴奋让他强打起精神,宾布进前一步,问:“我还来得及参加攻城战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拿慕鲁走了过来,“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什么时候消失过?好了,现在不是讲俏皮话时候,宾布,出发的时候你不是说过要大显身手吗?现在你有机会了,我们不会和年轻人争的。”拿慕鲁笑呵呵地指着伯日丁城墙上几个站岗的卫兵,这五个卫兵已经发现了入侵者,只要铁苍鹰进入射程,他们拉满的长弓就会射出箭矢。
“好!我用[困倦之风]来为他们奏一首摇篮曲!”不等拿慕鲁说完,宾布一骨碌跳起来,对着远处的五个卫兵伸出食指和小指,口中念念有词:
“卡波哈迪克鲁柏巴阿——”
五个卫兵站得腰板儿笔直。
“卡波哈迪克巴阿鲁柏——”
五个卫兵的眼睛炯炯有神。
“波哈迪卡鲁柏巴阿克——”
五个卫兵精神抖擞。
“波卡哈鲁斯卡卡罗……”
“勃勃卡罗斯……”
“波萝斯迪姆……”
“莫里莫阿尔撒丝……”
“喂,你怎么了?”拿慕鲁额头的皱纹堆得像核桃壳。
“我……后面的咒语我想不起来了。”宾布缩着脖子,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他无辜的表情让拿慕鲁只好摇头。
五个卫兵倒了下去,在自己的岗位上睡熟了。
歌若肯响应阿洛尔的呼唤,施展了他的神力。
不再有阻拦,铁苍鹰呼啸着冲下伯日丁城墙,伴随着巨大的响声降落在圣城的沙尘之中。
四个人的脚步终于踏上了伯日丁的土地,千塔之城,土灰色的高塔一座挨着一座,宛若丰碑,又似利剑,刺透法缔尔的大地,把这人间奇景展现在每一个朝圣者面前。
从历史学家在羊皮卷写下第一笔开始,伯日丁城就是授予圣武士称号的地方,同时也是安葬圣武士遗体的所在。除了在伯日丁中央有一座在更远的古代为了预测命运而造的大理石观星台外,其余远古遗留下来的高塔均被称为誓言之塔。圣武士在这些古代遗迹内部宣誓,将自己从前使用的武具留在塔内,拿起受封的圣十字剑,这把只为正义挥动的武器。
帕尔曼叫住走在最前面的阿洛尔:“每座誓言之塔都需要口令才能进入,带我进你的塔吧,我们来粉碎索斯朗的野心。”
阿洛尔点头,他叮嘱宾布:“我们上塔后,你和拿慕鲁留在这里守卫,不要放一个敌人上来。能做到吗?”
“没问题!”宾布答应得很干脆,他指指一旁摩拳擦掌的拿慕鲁,“我不成的话,这里还有拿慕鲁的马戏团呢!”
这时宾布突然发现帕尔曼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很怪异,像是在抑制内心的冲突,宾布低下头仔细瞧了瞧自己,还是没有找出让帕尔曼心理矛盾的原因,他以为黑衣修士只是在考虑是不是上来揍自己一拳,因为自己在这样的圣地里胡说八道。不过话说回来,宾布并不认为刚才自己的俏皮话有什么过分,比这过分的还有的是呢。
帕尔曼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他棕色的眼睛很快望向了别处,宾布也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想什么。
歌若肯的两个追随者开始走上誓言之塔外层的旋梯。
看着夜风中阿洛尔伟岸的背影,宾布不禁感慨:“圣武士可真是轻松,不用背绕口令一样的咒语,只要向他们的神央告几句就能展现神迹……好,什么时候我和阿洛尔商量商量,让他分些圣武士的力量给我,让我也风光风光!”
拿慕鲁对宾布的想法感到可笑,他眼望着攀登高塔的阿洛尔,意味深长地告诉宾布:“你可不要忘了:要拥有圣武士的力量,必须先拥有圣武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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