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莲左手由外向内划了半个圆，掌心向下平胸而放。随着她这动作的完成，那道上擎青天的蓝色光柱已收缩成三尺长短，光华渐渐收敛，凝聚成一柄蓝色剑刃的宝剑，浅蓝的剑柄精致无比，蓝莹莹的剑身薄如蝉翼。慕小莲横剑当胸，凝神专注地审视着手中的宝剑，雪白的手掌轻轻拭抹着剑身道：“这剑很有灵性，而且大小形状能随心所欲地变化，好象还蕴涵着很多我猜不透的秘密。爹爹，你拿着看看吧。”
慕小莲说完倒转剑身递向慕海天，在慕海天伸手来接之前，慢慢地放开手。那把剑竟浮在半空，一动不动。慕海天、宋青平都是武学高手，一眼就看出不是慕小莲用真气托起宝剑，而是这把宝剑自己悬浮着。宋青平脑里闪过无数有关剑仙的传说，什么御剑飞空，什么取人首级千里之外，一直以来他都对这些传说嗤之以鼻，但现在目睹了这剑种种奇异，他不禁道：“大哥，我看这是传说中的仙家神兵。”
慕海天伸手握住剑柄，正想仔细察看，那柄突然振动一下，从慕海天手中挣脱了。慕海天运起全身功力，闪电般一把抓向剑柄，想“我慕海天五岁开始练剑，七岁开始练枪，我就不信握不住一把剑，这次一定牢牢抓住你。”谁知还是出乎他意料，这一下居然抓空了，那把剑象是变成了一个幻影，没有了实体，他手掌穿过了剑柄，什么也没捉住。
慕小莲上前一步，玉指在剑身上轻柔地抚模了一下，说道：“剑儿乖，给爹爹看看有什么打紧呢，别那么小器嘛。”
慕海天一脸疑惑，试探性地一伸手，这回总算握牢了剑。觉得剑的重量和普通的剑差不多，他觉得很奇怪，心想：“这剑身这么薄，应该很轻才对。”刚想到这，便觉得手上的剑变得轻飘飘浑如无物。他大吃一惊，才体会慕小莲刚才说的这剑随心所欲之意。
慕小兰在旁看到她父亲脸色大变，双手捉住慕海天的左手。“爹爹，你没事吧！”慕海天对她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奇怪。”他盯着那把仙剑看，剑身上晶莹的蓝光隐隐流动，梦幻一般的蓝色，如大海般深邃，如天空般旷远。在他感觉中，这剑什么都能切开，锋利无比，他不敢象慕小莲那样去拭抹剑刃。这把剑好象高傲得很，除了慕小莲外，别人握它一下它都不愿意。他松开手，那剑自动飘回到慕小莲身旁，慕小莲探手往剑刃上一抓。她握住剑刃，手却没被割伤，在慕海天三人惊奇的目光中，她手用力一抓紧，那剑就突然消失了。
慕小兰好奇地问：“藏到哪儿了？”
“嘻嘻，你猜猜？”
“在你身体里面了？”慕小兰吃惊地道。
“我也不知道放哪了，反正我想她出来她便出来，想她消失她就消失。”
慕海天问：“莲儿，这剑你在哪找到的？”
“不是我找到她的，是她自动来找我的，很小的时候一天早上醒过来，她便在我身边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跟着我。爹爹，我小时侯你一直不肯教我武功，我便学剑里面的，怕给你知道，不许我学，我一直没告诉你。每当我内心很平静时，思感就可以进入到她里面那一片广阔无垠、浩瀚无边的天地，那里面藏着可以解释天下万物形成、发展、灭亡的极终道理。
“有时我很真切地感受到她想对我说的，就象她里面有着一个宫殿，里面有着万物循环变化，人间生老病死的秘密，但我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就象找不到那宫殿的门口入去。每当我练剑极度专注，灵光一闪，好象有什么感悟。我知道我这时就站在那宫殿的门口，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什么，我就可以登堂入室，去领悟天地的极终奥秘。”
慕小莲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目光已穿透眼前的景物，望到了遥远不可及的某点。“但究竟是差了一点什么，半年来我殚精竭虑，怎也想不明白，就是想不明白。爹爹，我……，我想得很辛苦。”她焦急地来回走了几步，提走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在半空用力挥动几下，指关节都握得发白。
“爹爹，这半年来我剑术停滞不前，好象还有点退步，但我知道，我一但想通了这个关键点，我剑术可以跃上一个新境界，一个我现在无法想象的境界。”
慕海天怜爱地抚摸着女儿满头秀发，说道：“莲儿，别把自己逼急了，记住欲速则不达。”慕小兰上前双手握住妹妹的手道：“妹妹，你的心情我明白。”
“你又不学剑，你不会明白的。”
慕小兰道：“你以前逼着要讲那篇心法给我听，那心法就在这仙剑上得来的吧，我虽不练剑，但我是按你说的心法来练琴的，无论是琴是剑，道理都是一样的。这三个月来，我也有同样的感受。总觉得日月的升沉，星斗的转移，四季的变更，万物的生长，还有我琴韵的变化，总是有相通的地方。这个共通点好象是很简单的，就象窗户纸，一捅就破，但偏偏又想不出，有时我也想得很着急。”
慕海天沉思道：“我恩师曾经对我说过，本派有位前辈由剑入道，当时天下所有的绝顶高手都无法接下他一招半式。恩师他老人家说过，但凡业术都有三种境界，技、艺、道。技的境界拿琴剑来说，就是弹琴精熟，弹出引人入胜的曲子，剑法精通，武艺超群。艺的境界是技术精通得到达随心所欲的地步，能与心灵相通。拿琴剑来说，就是琴为心声，心剑合一之境。艺的境界是人间的极致，道的境界是不属于人间的，只是代表技艺无限追求的方向，通过某种技艺为媒介，去追寻达到天人合一，道法自然之境。
“技的境界靠的是‘练’去提升，靠的是勤奋，所谓熟能生巧。艺的境界靠‘修’去提升，靠的是修心养性，因为这个境界技巧的东西早已烂熟到了化境，可以随心表达，这时候一个人的心胸决定技艺的成就，品德决定技艺的高下。这正是宗师和宗匠的分别。道的境界靠‘悟’去提升，只有依靠天赋和灵感，别无他法。”
宋青平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说莲儿和兰儿的琴剑之技已到了艺术的巅峰，正处于向‘道’的境界迈进，将要由剑入道，由琴入道。”
“正是！”
慕小兰听得油然神往，问道：“爹爹，你说这个过程要多久，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个突破口？”
“可能明天就行，也可能一辈子也不行。”
※※※※※
清雨小筑，夜。
弯月斜挂天空，群星闪耀，到处都是秋虫唧唧，秋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慕小莲迎着秋风，临窗而立，突然她身子射起，穿窗而出，如柳絮般轻飘飘落在地上，向着西面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走去。
房子正中是张供桌，上面摆着几盘水果和一个香炉，正中放着个牌位，上书“爱妻梅氏凌霜之位”慕海天在张矮几前席地而坐，手中的茶杯轻轻摇了摇，杯中淡绿的茶水晃动，鹿儿角特有的清香弥漫整个房间。他面露温柔的微笑，想起了与梅凌霜初次见面的场境。
那时楚国陷于战火之中，敌人的军队快攻到金都了，慕海天刚从军未久，任前锋营的营长。那天，他的军队追击敌军凯旋而归，士兵口渴得要命。梅凌霜带着一群茶庄的长工出现在前方，她如月殿仙子一般美丽，拦在前面道：“将军和各位兵大哥辛苦了，小女子略备清茶，以感谢各位保护大楚国土，保护了梅家茶庄。”慕海天略一犹豫道：“姑娘好意末将心领了，但我带的军队不能要老百姓的东西。”
“素闻将军的军队纪律严明，所以小女子也不敢准备贵重的物品，一些茶水而已，难道将军的军队连百姓的水也不能喝吗？”
“如此就多谢姑娘了。”慕海天也不再坚持，于是茶庄的长工一拥而上，向士兵递上香茶。
梅凌霜带慕海天到路边的凉亭道：“这是我从野外向阳的山崖上和树阴下采的鹿儿角，请将军品尝。”
慕海天一边品茶一边津津有味味地听她说起茶来，梅凌霜滔滔不绝地说起茶庄辛勤而充实的生活，如何种茶，如何采茶。慕海天听得油然神往，如果和平年代，经营一片茶庄，与世无争，那多么写意的事。他也更觉得自己作为军人职责的重大，为了难得的和平，自己就算肝脑涂地又何妨。
梅凌霜又不断地问起慕海天军旅生涯的种种苦乐。两人居然一谈就是两个多时辰，慕海天大有难得知己的感觉。他见士兵们都喝完茶休息了良久，心里虽是依依不舍，但也只好向梅凌霜道别。梅凌霜道：“慕大哥，战争结束后一定要到梅家茶庄来看小妹啊，我带你看梅家花园的茶花。”第一次见面就叫起慕大哥了，却叫得落落大方、自自然然。
梅凌霜从小聪慧过人，有才女之誉，做事率性而为，独立特行，不拘世俗礼法。她听了慕海天种种传说，觉得如果传言属实，嫁人就要嫁慕海天这种人。她知道若不早点“行动”，慕海天就会给别的女人俘虏去了，所以这天她看似是带着长工慰劳军队，其实是自己偷偷看看心目中的情人是否合格。
分别时，慕海天频频回首，总能见到梅凌霜微笑着向他挥手的倩影。他摸着怀中的一大包茶叶想起她楚楚可怜的话：“慕大哥，这不是百姓送给军队的礼物，是凌霜送给朋友的礼物，你不收下，那是不当凌霜是你的朋友了。”
从此以后，随着他南征北战的，除了鹿儿角淡淡的清香，还有脑海中她那挥手的倩影。在战火纷飞时候往往也能收到她托人带来的书信，信中尽是鼓励的语句。为了宁静的茶庄不受侵扰，为了她的微笑能够保持，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霜儿啊，两个女儿都很乖，识大体，也很孝顺，你如果能见到她俩今天的样子多好呀！”
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慕海天的回忆，慕小莲走了进来，她在桌上取了三根香，在烛火上点燃了插到香炉上，跪下磕了几头，轻声叫了声“娘亲。”
她站起来道：“爹爹，很夜了，你还不休息呀。”
“嗯，莲儿，你先回去休息吧。爹爹再坐一会。”
慕小莲走到慕海天前道：“爹爹，这次我要随你出征。”
慕海天想也不想，“不行！兵凶战危，你有什么损伤我怎对得起你娘亲。”
“爹爹，莲儿的武功还不可以自保吗？”
慕海天道：“你武功是不错，但沙场杀敌不同单打独斗，讲的是阵法和合作，个人武艺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爹爹，你平时教导莲儿的，为什么不让莲儿去做？人生百年，谁能不死？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轰轰烈烈的短暂一生，远胜于庸碌无为的漫长一世。爹爹带我出征，怎么会对不起娘亲呢，娘亲在天之灵一定会称赞莲儿的。慕家儿女有战死沙场的勇者，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慕小莲昂道而立，声音铿锵有力。
慕海天半晌才道：“莲儿，你长大了。但这次你还是不要随爹爹去，你也上战场兰儿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
慕小莲眨眨眼道：“爹爹，你留多些亲卫队下来，谁能动姐姐一根头发？”
“莲儿，金都城中是大王说了算的，朱御史在旁煽风点火，想出一些阴某诡计，亲卫不足保护莲儿安全。兰儿虽然聪明得很，但她心肠太好了，平时连蚂蚁也舍不得踏死一个。你和兰儿在一起，我可以放心。等你年纪再大一点爹爹再带你上战场杀敌护国。好不好？”
慕小莲想了良久，道：“好吧，这次我不跟爹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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