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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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人们纷纷出门,走亲戚,拜年,而城中最大最热闹的活动,当属赛诗会。
宁觉非与解意熟睡一夜,起身时均是精神奕奕,于是决定出门走动走动。
赛诗会在城中最大的戏园子沁园中举行,当二人走进去时,里面已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此地偏于东南,本地人大多身材瘦小,皮肤黝黑,五官扁平。解意与宁觉非却是皮肤白皙,身材挺拔修长,五官轮廓分明。二人均身穿儒雅长衫,一个潇洒,一个俊美,犹如画中之人。一走进门,便立刻引来众人注目。
不须臾,便从四面八方传来热情的招呼声。
“兄台,请来这边坐。”
“两位兄台,这边请。”
“快快,我们这里有座。”
……
二人凝目一看,只见招呼他们的人身后都有各式各样的旗幡,上面分别写着“三江社”、“同心社”、“一清社”、“莲华社”等名目,顿时便明白过来,这些社团居然是在现场招安。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微微摇头,笑了起来。
解意环视左右,想找个没有任何倾向性的座位。
这时,一位两鬓斑白的锦衣老者在台前的主位上站了起来,笑着招呼他们:“两位公子,如不嫌弃,不若在老夫这里屈尊就座。”
解意略一打量,便判断这老者不是顶级富豪就是有名士绅,应该不代表任何社团。他曾经多年与数位亿万富豪交往,此时并不怯场,挥洒自如,抬手抱拳施礼,温文尔雅地道:“既如此,在下兄弟就叨扰了。”
二人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台前,从容不迫地坐于老者身旁。
这位子正对台前,显然老者身份不凡。今日阳光灿烂,和风扑面,甚是清爽惬意,便没有搭棚,这老者身前身侧竟是一溜雕着松鹤图的红木桌椅,中间还镶嵌着纯金,富贵之气尽显。桌上摆放着各式水果、点心、瓜子、花生,还有整套整套的官窑青瓷茶具。二人一坐下,便有青衣小褂的小厮上前,斟上明前龙井,侍候周到。
解意连声称谢,与那老者互道仰慕。
“请问公子贵姓?”那老者看着他,一直微笑着。
解意连忙答道:“小姓解,名意,这是在下表弟,宁觉非。”
宁觉非含笑抱拳,对老者行了一礼。
老者急忙还礼:“原来是解公子,宁公子,幸会,幸会。”
解意谦逊地道:“哪里?哪里?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者尚未回答,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位显然也是大富之人的中年男子笑道:“解公子一定是刚来本城吧?这是我们三江口总商会会长蒋公。蒋公诗礼传家,德高望重,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啊,失敬,失敬。”解意立刻做五体投地状,恭敬地道。“在下兄弟初到贵宝地,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蒋公莫怪。”
“解公子客气了。”老者捻须微笑。“老夫姓蒋,草字玉笙,全仗商界诸位同仁抬爱,这才忝为会长,其实愧不敢当。”
解意微微欠身,笑道:“蒋公过谦了。”
宁觉非听着他们大讲礼貌用语,乐得扮演小公子的身份,只在一旁喝茶,笑而不语。
正在这时,从戏台的两则走上去两位儒衫公子,一穿浅黄,一穿湖绿,手中俱拎着长剑。
宁觉非顿时大感兴趣:“咦?这是要打擂台吗?”
他旁边的人似乎也是富绅,对这位看上去天真活泼的美少年颇有好感,闻言便细细解释:“差不多。今天是各个诗社比赛,有数个回合,比诗,比文,比字,比画,还要比剑,最后的总冠军会获得大奖。奖金、奖品均由总商会提供,共是千两白银,外加最好的徽墨、端砚、宣纸、湖笔,还有一柄龙泉宝剑。”
“真是大手笔啊。”宁觉非听完,不由得赞叹。
那位富绅微笑着点头:“是啊,奖金、奖品倒也罢了,若哪一个诗社胜出,必将名声大噪,收的弟子就多,润笔也要比别的诗社多得多。”
他们正在这里谈论着,台上的两位公子唠唠叨叨地讲了一大篇场面话,这才终于拉开了架势开打。
满场安静,看他们过招,随后便有人大声赞叹。
“好,这一招‘猛龙过江’,真是把咱们三江社的神髓表现得淋漓尽致。”
“强,这一招‘苏秦背剑’,是我们一清社的绝活儿,可谓妙到毫巅。”

所谓“猛龙过江”,那位仁兄手中剑犹如烧火棍,虚飘飘地伸出去。那位与他对阵的仁弟慢吞吞转过身去,手中剑自肩头下探,护在背心,将伸来的剑挡住。二人动作迟缓,半分力道也无,偏还要作潇洒风流之状,左手捏着剑诀,昂头挺胸,却更显出下盘虚浮。
只看了两招,又听了众人的大声喝彩,解意忍不住转头看向宁觉非,可怜他已忍笑忍成内伤,只得暗暗咬住了唇,才不至于笑出声来,却已是浑身乱颤。
解意也笑,却是一脸虚伪的欣赏,控制得恰到好处。以前他长袖善舞,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表面功夫实是炉火纯青。
蒋玉笙看着台上,也是面露微笑,表示了对本城子弟如此“好学上进”、“文武全才”的嘉许。
那二人装腔作势地比划了半天,那位三江社的代表终于用剑碰到了一清社代表的剑,那位书生模样的人本已是举轻若重,不胜负荷,这时再也把握不住,手中剑应声而落。
台旁立刻有人唱道:“三江社胜。”
台下一清社那边的人立刻鼓掌欢呼,更有人敲锣打鼓,以壮声势。
宁觉非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
顿时,场中人人均望向他,有的疑惑,有的赞赏,一清社诸人将他引为知己,三江社众儒生则对他怒目而视。
宁觉非已顾不得那些眼光,实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既是掐架,何必如此装模作样?不如大家赤膊上阵,一人拎块板砖,大干一场,谁胜谁负,立见分晓。”
解意一听此言,知他必犯众怒,但既已出口,却也不必再加阻止。
果然,话音刚刚落地,各个诗社的人立刻同仇敌忾,纷纷出言怒斥。
“哪里来的莽汉?实在有辱斯文?”
“你懂什么?看来定是不通诗文之粗鄙之人。”
“诗剑风流,当是诗有侠气,剑有文风,岂是你这等粗人识得?”
“大言不惭,看你枉披儒衫,出言却如此浅陋不堪。”
“撵他出去,他不配呆在这里。”
“对,赶他走。”
说着,便有数人上前,气势汹汹。
宁觉非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朗声道:“动武么?就你们这种花拳绣腿?”说着,他暗中运气于臂,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只听“咔啦啦”一声大响,他面前那张结实的红木桌子便四散崩颓,变成了一堆劈柴,散落的金条在木块中闪闪生光,桌上的各种物品滚落一地。
见此威势,众人顿时呆住,那些正要涌上来的书生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般,齐齐止住了脚,已有人吓得微微颤抖。
宁觉非沉声道:“这才叫武。”
过了一会儿,远远的人群中有人不服气地道:“你那不过是强盗之武,不是文人之武,算得了什么?”
此言一出,场中的书生们顿时活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强辩。
“对,不过是多了几分蛮力而已。”
“有什么了不起?”
“出去找几个屠夫来,不比你差。”
“那山上砍柴的,力气只怕比你还大。”
“你行?那你上去写几个字来看看。”
“作首诗也行,谅你没那本事。”
……
宁觉非冷着脸,已是颇为不耐,正要发作,解意脸色一沉,霍地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自台侧稳稳地走了上去。
人们都住了口,看着他的举动。
戏台的一侧放有几案,上面有文房四宝,正面靠后一点有一扇大屏风,上面铺着宣纸,显然是待会儿给众诗社比赛诗文用的。
解意挑了一支大号狼毫,重重地濡了墨,走到屏风前,挥毫便写,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便在笔锋间显现出来。
“闻香人即醉,自诩酒中仙。
手无缚鸡力,一剑寒九原。
识字不满百,吟诗已逾千。
可怜孔夫子,笑倒在黄泉。”
他文不加点,笔走龙蛇,四十个字一气呵成,随即掷笔于地,飘然下台。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这首小诗真是刀刀见血,针针刺肉,辛辣之极。有人见了,惭愧不已,悄然坐下,嗒然若失。有人见了,恼羞成怒,待要发火,却又记起他身边的美少年有一双铁拳,顿时噤声。
解意潇洒地走到宁觉非面前,微笑道:“小非,把你身上的钱全都掏出来,陪人家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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