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公被称作春秋五霸，其实是非常勉强的，具体来说，以宋国的实力，怎么也不可能与齐国，晋国，秦国相提并论，他的所谓称霸是一个怎么样的过程呢？......”
曹毅顿了一下，眼睛瞟了一下旁边的时钟，今天的讲座，理论上已经到了结束的时间。
“这个问题，我们留到明天继续讲解。”曹毅想了一下，忽然下定了决心，“今天就讲到这里，感谢各位的支持，希望明天还能看到你们！”
场下响起一阵掌声，有人意犹未竟地起身退场。
其实宋襄公的事情，再有个十几分钟也就可以结束了，下一次讲座开始讲一些有关三国的历史常识，和春秋时期是不着边的，可是曹毅还是决定把这个尾巴带到下一讲去。
待在这个报告厅里，就算那个“热烈欢迎艺术学院选手”的条幅已经被换下，就算台下坐着的是与那天截然不同的另一群人，就算曹毅现在是整个报告厅的焦点，他还是会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不时地就会想到那天的那一幕，甚至想要大声地喊出来，发泄自己蓄积的感情。
如果那一天能够和高建武比一场，自己现在还会是这个样子吗？
曹毅不敢确定，但是他所知道的是，这个报告厅，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没等报告厅的观众悉数退场，曹毅已经迫不及待地率先从正门走了出去。
有几个老教授刚刚站起来要向讲台方向走去，想要和这个学术后进做一点交流，结果就看到他匆匆收拾好东西，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不难想象这群老朽们的神色会有多么尴尬和难看了。
曹毅却管不了这么多，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这些。
他只想要快一些离开这个地方而已。
“曹毅！”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似乎是女生，还在说着什么，但是报告厅里有些嘈杂，听得不真切，曹毅只是停了一下，就迈步走出了报告厅。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打开手机，短信铃声响了起来。
“完事后去宿舍后面那个足球场练球！”
短信的署名是何伟。
距离联赛开幕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何伟也开始加强了训练的强度，看得出他对这一次的比赛还是相当重视的。
其实本来他不必如此，至少在很多人的眼里看来，是这个样子。
文学院这么长时间来的战绩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基本上无论练与不练，也就是那个水平，对于这一点，任何人都深信不疑。
甚至于包括何伟自己。
那天实况比赛胜利后，他还是请了足球队的所有人去吃饭，包了两桌。
实在囊中羞涩，还硬着头皮找曹毅借了几百块钱。
本身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折，按照王进的意思，也就他们几个参与了比赛的人，包括输掉的柳杨，一起去吃顿饭庆祝一下，也就算了。
事实上是何伟另有打算，这一次宴会，也就相当于是联赛前的一次动员大会了。
从来不喝酒的他竟然一下子买了三大捆啤酒，号称要来一个一醉方休。
球员们自然不大清楚，今天何队长这是怎么了，甚至还有人干脆揣测是不是艺术学院的大美人把何队长始乱终弃，搞得黄毛郁闷不已。
“大家吃好，喝好！”说完这一句，何伟就皱着眉头先灌下去一杯，空着肚子，就这么喝了下去，
那又不是什么酸奶，可乐，而是一杯啤酒。
何伟放下了酒杯，目光就微微地有些散乱，他的酒量真的不是一般的差。
“大家吃！”说着何伟就不客气地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看来猛地喝下这么一杯，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妙，赶紧就要拿东西添添肚子。
于是饭店的包间里就热闹起来，大家三三两两地聊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不时推杯换盏，一个个肚子眼看着就鼓了起来，还有人把筷子一撂，就开始点烟，算是中场休息。
何伟开始一手拿酒，一手拿杯子，给大家敬酒。
他的敬酒，不是一般酒量差的人那样，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和满桌的人轮流碰杯，再象征性地抿上一口。
他是那种挨个地敬酒，从身边的曹毅开始，一碰杯，不发一言，自己先一仰脖子灌了下去，再把杯子整个儿地翻过来，示意自己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再继续，这样子轮下去。
等把自己这一桌子人都敬完的时候，何伟已经开始摇摇晃晃，步履不稳了。
本来大家有吃有喝，有说有笑，一直到看到这个场面，也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了，何伟身边的人急忙站起来扶他，何伟却摆了摆手，摇了摇手里的空酒瓶，手一松，酒瓶摔在地下，立刻粉碎。
何伟又拎起一瓶来，就又要往另外一桌走。
姜春把他拦了下来：“别喝了，你今天喝了不少了！”
何伟把姜春推开：“今天我愿意！”说着，又努力地拖动双腿向另一桌走去。
挨个儿地敬下来，何伟少说也灌了有六七瓶，要知道他平时可是滴酒不沾的。
本来活跃的气氛被何伟这个异常的举动搞得逐渐凝结，大家面面相觑，再看着已经明显醉醺醺的何伟回到自己的位置，无力地瘫在那里。
何伟的确已经醉倒了一定程度，眼睛都不大睁得开，却极力想要站起来，无奈腿已经软到不行，只能向身边的曹毅求助：“扶我起来。”
曹毅把何伟的一只胳膊加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何伟搀了起来。
何伟喝到这个份上，唯一还拥有的就是一点意识，但是却也不是非常清醒。
“大家都安静一下......”其实在座的众人早已不再说话，视线都已经集中在了何伟的身上，傻子也看得出何伟今天一定心里有事。
“我......有话说。”
“今天，我高兴，咱们总算赢了艺术学院一把，总算不至于太没面子。”
“但是......咱们的足球队，这么多年了，他妈的连小组出线都没有过，是大家踢得水平不行吗？不是！都是他妈非职业的，咱们和他们的差距能有多大？”
何伟眯着双眼，像是在琢磨后面应该说点什么，脑子已经有一点麻木，连思考能力都有所欠缺了。
“我，何伟......还有他们，曹毅，吕尧......”何伟努力地辨认着一部分人，最后续道：“我们已经大三了，今年踢完，明年这会儿，大家也就该和文学院说拜拜了！”
“你们在想什么，我心里有数，不就是觉得咱们队没有前途吗？大家好歹也是文学院足球队的人，你们就不想踢得再好一些吗？”
“我在想，咱们就不能再努力些，好好地踢他一回吗？我们大三了！除了踢球，老子什么也不会。起码，我给咱们院创造一次历史，也算是这几年大学没有白混了......好不好？”说到这里，何伟情绪也有点失控，竟尔微微呜咽起来。
大家默不作声，就看着何伟这样，慢慢地坐下，用手把脸堵上，开始“呜呜”地哭出声来。
我们难道不能牛逼一回吗？
周威第一个开口：“我靠，哭有个屁用啊！又不是不给你好好踢，大家说是不是？”
说着，他踩在凳子上，看来也多少喝的有那么一点高，动作都有一点夸张：“文学院的大门就是我，周威守的！有我在，不管他什么队，绝对不让他把球踢进门去！”
周威这么一说，大家也热闹起来，纷纷表态。
“别哭了！今年咱们拿第一！拿第一还不行吗？”
“有我王吉在，咱就是文学院的因扎吉！多少球也都要给丫干进去！”
......
何伟已经烂醉如泥，一塌糊涂，身子不由自主地倾到了曹毅的一边去。
曹毅拍拍何伟的肩：“我也要上场——我一定会上场！”
他也无意中多喝了几杯，高建武临走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还有，就是芝芝。
曹毅还是感到了困惑，茫然。
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可以在自己希望有人注视的时候，就那么专注地看着自己？
难道这也是奢望吗？
“真的还想比的话，那就球场上见吧！”
他感觉，这句话，其实是高建武在对他说。
口气里有那么几分嘲笑，有那么几分不屑，有那么几分挑衅。
我是球场上的将军，主宰胜利的霸王。
而你呢？
你只是困守在象牙塔的一方，沉迷于自己的小圈子里的懦夫。
你凭什么和我争？
曹毅又喝下一杯酒，脸已经涨得通红。
“我要上场，我要和他比赛！”
声音犹若耳语。
何伟却仿佛听到了，抬起头来，冲着曹毅笑了一下。
然后，毫无防备地，他就开始呕吐，把刚才吃的东西统统吐了出来。
曹毅无处躲闪，半个身子都被吐得一塌糊涂。
大家连忙七手八脚地给何伟擦嘴，灌茶，找服务员要抹布处理曹毅身上的污秽。
何伟这个时候已经醉到不省人事，沉沉睡去。
一直到第二天，他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室友兼队友们铺在地上的临时铺盖上，头疼欲裂。
自己夜里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自己都死活想不起来了，只是知道，自己大概在这么多人面前狠狠地出了一次糗。
那顿饭最后的饭钱，还是曹毅垫付的。
后来何伟执意要还钱给他，曹毅只是说：“把你借我的钱还我就行了，那顿饭算是我请的......还有，我要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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