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看上去不像是踢足球的料子，更像是一个书生。
他不帅，不高，体力不好，跑起步来速度不快，倒是跑步的姿势颇为滑稽怪异，常常引发一阵阵的笑声。
提到历史文学，他的眼睛就开始发光，透过四百度的镜片，炯炯有神，侃侃而谈，神情令人不敢逼视。
除此之外，他就是一个书呆子。
从小到大，他的运动细胞一直是毋庸怀疑的差。体育课一直是他最为发愁的项目，当别人在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时候，他往往还在为如何达标绞尽脑汁。
至于足球，其实他并不知道多少。
不过他的父亲倒是曾经是一个热血的球迷，当年日本队来华比赛，不经意地做了一个侮辱性的动作，他爹带头，率领数千球迷，打起横幅，跑到日本队住宿的宾馆，就要往进闯，要“讨个说法”。
结果宾馆的保安们齐齐出动，倒是自己把前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曹老大见此情形，索性率领球迷们静坐抗议，结果宾馆门口一阵杀气腾腾，吓得鬼子们不敢出门，后来经过协调，郑重道歉，然后才屁滚尿流地飞了回去。
曹毅在这方面却没有继承他爹难得的血性，他对于足球，本身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可是他也被选进了文学院足球队。
因为文学院虽然是整个学校用来撑门面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学院之一，却有着致命的缺憾。
那就是男生太少。
这样一个局面造成的直接后果是足球队纳新工作的巨大困难。
他是和何伟一届的，大三了，性格虽然有了点世故，呈现出学长们共有的老油条的特质，可是说到底还算是一个可爱的老实人。
当年文学院足球队的前队长风尘仆仆地跑到新生宿舍，却只有何伟一个人以罕有的热情，二话不说，立刻填写入队申请表，还连拉带拽地拖了几个刚刚认识的室友一并加入。
饶是如此，老队长还是不禁有些发愁。
照这样一个招纳名额连年走低的趋势，再过两年，文学院连一支球队都凑不齐了。
于是他一咬牙，决定来一个霸王硬上弓。
他以一个学长的身份和蔼可亲地走进每一个寝室，向不明就里的新生们问好，令他们受宠若惊，然后，在不经意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你们喜欢哪支球队啊？”
新生的回答几乎惊人地一致，令他失望透顶：“呃......我不看球。”
只有曹毅当时似乎激动得有些抽风，扶了扶眼镜，磕磕巴巴地来了一句：
“阿......阿森纳吧。”
于是老队长也激动了，紧紧握住曹毅的手：“你来我们足球队吧！我要定你了！”
曹毅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给自己惹下了多大的麻烦。
当时他只是对于“喜欢的球队”这个字眼比较敏感，他爹就是阿森纳的铁杆球迷。
为了证明一下，自己不是纯粹的书呆子，他就蹦出了这么一句，结果阴差阳错地进入了文学院足球队。
老队长在日后也为自己当时做出的这个错误的决定痛心不已。
当何伟成为院里的绝对主力的时候，曹毅还在练习一些最为基本的足球动作：带球，射门，传球......
......
就这样，每次练习，曹毅无疑是表现最差的队员，除了体力略有长进之外，相比其他略有功底的队友，一无是处。
一直到学长毕业，何伟继任，设宴请客的时候，黄毛问了一句：“那个曹毅......实在不行还是把他开了吧，影响士气......”
老队长深沉地沉吟片刻，冒出一句：“好歹是咱们院的男生......”
就这样，曹毅被留了下来。三年来，除了一些学院内部的对抗赛随机出现在某一位置上之外，一直没有在与外院的比赛中抛头露面。
那天训练完毕后，何大队长一边喷着唾沫星子，一边反复强调这场友谊赛的重大意义，“是一次练兵”，“是对我们的一次考验”，“是我争取到的我们赛季前的唯一一场热身赛”云云，他都是听在耳朵里的。
只是，他也并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被忽略得太久，自己到底应该怎么样，也就不再关心了。
他之所以会在今天出现在这个球场上，并不是因为他热心于这场球赛。
而是因为，这是他三年里，只要没有课，就会必做的一门功课。
球场的一侧，紧挨着一栋女生宿舍。
女生们有男生宿舍不曾有的安静与整洁，以及一个有落地窗的阳台。
每天，几乎是每天，只要没有课，二楼就会有一个女生坐在阳台上，一边享受温暖阳光的沐浴，一边注视球场，但又好像总是在思索着什么。
她叫芝芝。
这是曹毅所知道的。
因为，芝芝是他的同班同学。
最初，他只是觉得芝芝这个名字很好，很好听，很绵，很温柔......
后来，他发现芝芝这个人很好，很温柔，很可爱......
他喜欢看她不时露出的浅浅笑意，或者思考问题时专注的神情，或者与女同学们嬉笑打闹显露的憨态可掬......
后来他就注意到了，芝芝会在每天的两点到两点半左右，在阳台上静静地坐上那么一会儿，仿佛在思考什么，仿佛在欣赏球场上活跃跳动的身姿......
......
后来他就也喜欢上了在每天的这个时间，来到操场，选择一个很好的角落——就是那个他可以轻易地看到她，而又不会被她轻易地发现的地方——然后，抬头，注视那个阳台上略显寂寞的身影。
有课的时候除外，因为他可以在教室里找到一个很好的角落——一个他可以轻易看到她，而又不会被她轻易发现的地方——，一边做笔记，一边抽空向她的方向瞥一眼。
有时候她会与他对视，报以轻轻的一笑，他就心跳加速，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所以，当何黄毛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看着的是那二楼的阳台。
然后，他就手足无措地被带进了球场。
他穿宋常的5号球衣，接替宋常的左后卫的位置。
“我请你喝可乐！”这样的所谓“诱惑”对他而言，倒并不算是什么。
只是在这时，他还不忘朝阳台上的芝芝的方向看上那么一眼。
只是芝芝的眼神停留在了另一个方向，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倒是三四十米开外有一伙帅气的家伙们，在篮筐下争抢一个球，然后再争先恐后地把球扔到那个筐子里去。
曹毅的心里隐隐有点失望，还夹杂了一点其他的怪异的感觉，还有一点点，就是一片足球队员们的火热了，对了，还有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场上，与别的学院对抗。
“比赛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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