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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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就靠杯中之物打发了。陈箫从前不喝酒,因为他酒精过敏。所以两杯下肚,陈箫就有些晕了。
他醉了。
陈箫喝醉後非常安静,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或喋喋不休或大吵大闹或大哭大叫。他只是脸色微红,无精打采地窝在椅子里,低垂著眼睛,什麽也不说。伍岳轻轻拿开他手里的酒杯,他也没反应。
伍岳仔细看著陈箫的醉态。低著头的陈箫总会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尤其是现在。用在男人身上也许以有些不恰当──但此时的陈箫真的很有些楚楚可怜的姿态。
但清醒时的陈箫就另当别论。清醒时的陈箫哪怕是微笑,也冷得让人望而却步。
就是这样一个矛盾而奇妙的人。聒噪的时候言辞犀利巧舌如簧,安静的时候比宇宙都安静。就像泥沼,不陷进去,永远也不会知道它到底有多深。
但问题是,一旦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事情好像有些顺理成章。伍岳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何况陈箫也有这个意向。
陈箫的神智是清醒的。喝醉的人神智都很清醒,只是有些事无法自控。
酒的作用大抵如此。让你明明知道,却无法去做。或者明明知道,却不得不做。
陈箫知道他是不应该的。他没理由将伍岳牵扯进来。所以他失踪了。他失踪那些天四处流连,过著一种让他感观快乐精神却更加痛苦的生活。然後他回来了。
他那时没有喝酒,但他还是回来了。所以说,命运的功效有时候和酒差不多。
他们本来形同陌路,可现在却千丝万缕联系在一起。陈箫总是想到底为什麽。
为什麽。当伍岳轻手轻脚将晕头转向的陈箫抱回床上,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你醉了,好好睡一觉”──那一瞬间,四季鲜明。
春天飞花,夏天流火;秋天落叶,冬天飘雪。
所谓四季,也不过如此。
陈箫脑海中飞速闪过四季的鲜明影像。这影像存在於某处千年。一朝起风,黄沙卷起的漩涡将它们带走,又带来。
那样分明的四季,一点都没有共通之处。陈箫醉意朦胧想不清楚,是什麽将它引起──没有任何意义,不代表任何东西的,四季。
可他确实看到了。然後他非常感动,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就像是为了伍岳的温柔而动容,他紧紧搂住伍岳的脖子,拉近,撞上灼烧嘴唇的烈火。火焰像毒辣的蛇信子一样燎过他的嘴唇,舌头,口腔内壁,直冲进食道,顺著气流抵进肺部。然後他们的呼吸,都火热了。

伍岳喝得不算少。他酒量很好,千杯不醉──但那是在他不想醉的情况下。可现在,忘情地吻著陈箫,他也醉了。
他是个坦白得连自己都不肯骗的人。所以他原谅自己甚至放纵自己,却不会因此而愧疚,背负多麽沈重的心理负担。
他原谅自己被陈箫吸引,他放纵自己在陈箫的身体里沈沦。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自然。互相渴求对方,温暖自己。放任**的支配,比什麽都来得轻松。
陈箫的疼痛很快变成战栗,汗湿的头发贴在前额。伍岳宽大的手掌从背後绕过来,蒙住他的眼睛。陈箫颤抖的声音像一下子绽开的夜昙花。
伍岳的动作不算轻柔。他也醉了。醉酒的人是不需要负什麽责任的。他不必对自己负责,也不必对陈箫负责。他只知道他需要这种快乐,陈箫也需要。这一点可以从陈箫含糊的、呓语般的呢喃中得到证明。
陈箫情不自禁地要求更多。伍岳听到,就会尽自己所能地给。在这种给予与接受的过程中,他们竟然配合得默契十足,再不像上次那样僵硬别扭。
也许有什麽东西已经改变。改变是件潜移默化的事,不是特别敏感的人,不会发现。
伍岳没有发现。但陈箫发现了。
他发现他从伍岳身上寻找的不再是简单的感观快乐。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能从伍岳身上获得这种不用浪费感情,不用思考的快乐,因为伍岳不是那种人。但是,和伍岳做这种事,他会莫名地感动,於是他破坏了自己的原则。
他的原则是不对不在乎的人动感情,不论任何形式,任何方面──但他竟然会因为和伍岳做这种事而感动──如果不把责任推给酒精刺激,那就是陈箫开始在乎伍岳了。
想到这里,陈箫不愿意再想下去。因为没有人会走到悬崖边还继续走的,除非他不想活了。
陈箫确实曾经不想活了。也许死亡的意义就在於让你了解到:活著是一件多麽无聊的事。可是当你没有足够的理由选择死亡的时候,活著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同样也没有寻死的理由。
陈箫之前的理由对他而言,不能成其为真正的理由。他只是为自己找些借口罢了。
而现在呢,现在的他处在一种什麽样的状态?急促地呼吸著,眼神有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上晃动的淡色纹路──陈箫在**来临那刻,感到一瞬间的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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