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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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阳呆了没有两月,便临近当年曾听吴领军说起的聚会之期。当年吴、薛二人也曾邀他届时可同来一会,商谈对付丁春秋一事。便前往薛神医家。
赵佣在薛神医庄上,住了足有一个半月。却也不急着谈那对付丁春秋与拉人入伙的事,每日里与他们师兄弟八人谈谈说说,倒也颇为相得。也无非就是哼几曲那黄沾、何占豪并陈钢乃至华彦钧等人的大作糊弄得康广陵痴痴傻傻;再或是居心叵测的画几张后世枪械、工具图扔给冯阿三,害得这木讷家伙琢磨个废寝忘食;又或是来上几句京韵、黄梅调之类惹得李傀儡心痒不已;就连石清露这花神,也被他那前世得自丛林深山中的植物类见闻吸引得心下向往不已。惟有那“棋魔”范百龄他不敢多招惹,没法子,自家的围棋功力实在是太逊,惟有等日后叫上段延庆再找回场子了。倒是那书呆子苟读听得他说起司马光的读书堂,早作好打算,准备给他做跟班了。再加上早就熟识,常与他探讨书画意境,惹得他见之即逃的吴领军,以及那被他“启发”后,终日里惦记着刨坟掘墓搜罗新鲜死尸的薛神医。九个人度过了一个让赵佣事后想起来就浑身冒汗的“暑假”。
自然这段日子中,他也不会放过讨教各人绝学的机会,可谓收获颇丰。只是后来虽然提起请众人加入青龙会,奈何这帮子家伙是天生受不得拘束的,只答应他尽力帮忙而已。赵佣思来想去,也只得作罢。却仍暗中决定,时机成熟后,定要设法帮助他们灭了丁春秋这个祸害。一来那丁春秋确实该杀,二来众人对他的帮助确实不小,单是薛神医,他就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人家才是。
此后几年中,赵佣时常与众人相聚,所学益发驳杂。
如此一来,他自然分神旁骛,惹得司马光与富弼二人大为不满。富弼还算客气,只是告诫他略微收敛些,不要过于沉迷这些杂学。而司马光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他老人家有言:“殿下此举,实属玩物而丧志!”
两个老头子都如此说,赵佣也不多跟他们计较——实际上是争辩不过他们,只能注意避开而已。
岁月蹉跎,直至富弼逝世两年多后,赵佣得到司马光赞许,认为他业已可出师。
他此时奇经八脉畅通,九阳神功已近大成。自思虽还比不得张无忌有那神奇的乾坤一气袋相助,阴差阳错打通最后一关,但自己得明师指点,只待日后功力深厚,自然水到渠成,却不需他那么凶险万分了。加上时有段延庆等一起切磋指导,此时赵佣的身手已在函谷八友之上,当得江湖一流高手之称了。
独自走在洛阳大街上,微有暖意的阳光晒在身上,赵佣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服,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忽听得耳畔传来几个粗豪的声音。
“李春来!妈的你们几个小子跑那么快干吗?差点撞着我!”
“呵呵,吴长老,对不住!一没留神,您老多担待……这不帮主在仁丰园那边,跟大伙儿喝酒赌骰子么,我们一着急就没注意……”
“啥?帮主在仁丰园喝酒?居然不叫上我……唉,慢点走,等我一下,妈的你们几个小子最近轻功有长进啊,跑得比兔子都快……”
赵佣转头搜寻声音来源时,只见到最后一个手中倒提鬼头刀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巷口转角处。
“吴长老?帮主……啊,乔峰!”赵佣这几年早惦记着这位丐帮帮主,奈何知晓自己身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了丐帮。没事自己一个王爷说要去结交一个叫花子头儿,他们信不信还两说,就算信了,人家乔峰也不见得会搭理他。加上乔峰身为帮主,也并非常年呆在洛阳,还真不大好找他,所以一直也没有机会见识下“北乔峰”的风采。如今偶然得知乔峰就在洛阳,那还有不立即赶去的道理?微微一笑:“李氏仁丰园吗?哦,差不多是‘百花会’的时节了。哈,还好我在洛阳呆得时间也不短了……”
洛阳自唐代起,就多名园。而如今天王院花园子、归仁园、李氏仁丰园并为三大花园,属于对公众开放的花园。其中李氏仁丰园虽不是最大,却是花卉种类最多的,向来是洛阳各界人士举办“百花会”的首选所在。赵佣也曾陪同“花痴”石清露同来游览,自然熟悉路途。
他心急火燎的赶到仁丰园,也无心品鉴由那无数良工巧匠,参照唐卫国公李靖《平泉花木记》嫁接培植的绚烂新花种,只一门心思瞪大了双眼踅摸众乞丐。倒也没费多大精神,就望见靠园墙一处假山旁,二十几个叫花子正或坐或蹲的,聚做一堆,不时传出“大!大!小!大……”之类吆喝声。赵佣慢慢走了近前,众丐正在兴头上,一片闹哄哄,也没人理会他!
只见先前远远瞧见那使鬼头刀的吴长老,是个红脸老汉,此时把刀垫在**下面,高踞一块尺许高山石上,手把两个还算囫囵的讨饭家什,碗口相对扣在一起,上下左右摇晃,内中传出连串清脆的骰子撞击声。摇晃几下后,把那对碗往地上一放,口中兀自骂骂咧咧的:“好!下了,下了啊!妈的姓项的,你倒是快点啊!赌场无父子,买定离手了啊……开!五五六,大!哈哈,帮主,把酒拿过来吧……”

随着他的开大声,一众输了的乞丐纷纷叫骂不已,那吴长老伸手接过一个汉子递上的酒坛,痛饮了一大口,又递给旁边之人。而那汉子蹲在那里,却也比旁人高出一截,显眼得很。他此刻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喝酒,不由得泯了泯厚实的嘴唇,大叫一声:“来!快点,再来一把!老子就不信,这把还他娘的开大!还买小!”抓起一只鞋子,狠狠按在泥地上画着的一个标有“小”字的框内。那没喝到酒的众丐也纷纷效仿,抓起自己的“信物”诸如木棍、饭碗之类,押大买小。赵佣旁观了两把,也就明白了,却原来众乞儿赌的非是钱财,却是押中了的能赢到酒喝,倒也觉得有趣得很。
他已知那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的魁梧汉子就是乔峰了。心念动处,见乔峰又把那旧鞋子押在了“小”上,忙随手取下身上玉佩,扔在了“大”上,口中也叫道:“买大!”
此举顿时引得众丐注目,他却视如不见,只笑嘻嘻的对吴长老道:“快开啊!我说红脸大叔,别光楞着啊!快开啊!”
那吴长老一时也没醒过神来,赵佣一身行头可谓光鲜惹眼得很,他们几个武功好手早留意到他在一旁观瞧。却也不做理会,只道他是少年心性,好奇观望,待看会子觉得没意思了,自会走开的。实在是没想到过,还有阔少爷肯跟他们一群叫花子玩这个的。
乔峰反应却快,在一旁道:“这位公子,我们几个穷要饭的是在这里喝酒闲耍,却不是赌那金银!你身家丰厚,要下注,还是去赌坊的好!”
赵佣忙道:“哈!这位大哥别误会,我明白你们是在赌酒的。我是觉得这样够爽快,才想也和你们一起的……啊,对了,你是怕我赢了白喝你们的酒是吧!喏,我这里还有些银钱,麻烦这位大哥帮忙再买点好酒来?你们就带我个吧?”说着掏出钱袋,一把塞在离得最近一个中年乞丐手中,两眼却满是渴望的望着乔峰隐含威势的黝黑面庞。
众丐也醒过神来,那吴长老哈哈大笑:“好!小兄弟,就冲你肯请我们大伙喝酒,姓吴的就跟你赌!来,我跟你一把,也押大!嘿,张全祥,你还楞着干吗?还不买酒去……来,还有没有没买的了?开!哈,大!”
而一旁已有个老丐,则在乔峰耳边低语:“这人就是当今皇长子,延安郡王了!”却是丐帮的传功长老,他长年在洛阳总舵,因此乔峰与吴长老不识赵佣,他却认得。
乔峰听了又是一怔,没想到这富家少年身份竟然如此尊贵。却见赵佣挤在群丐中坐下,从一个年轻的无袋弟子手中接过酒坛,大饮一口酒,大叫一声:“爽!再来过啊!”随手把酒递给旁边之人。动作毫无半分做作之态,倒与自己这些帮中兄弟无二。心头讶异中不由添了几分好感,暗道这位王爷虽然年轻,却不端架子,肯挤在一群叫花子里赌钱喝酒,实在是平易近人的有点过头了。也许是他年纪还小吧!
正寻思着,不妨赵佣今儿个是专门来撩拨他的,在那里叫道:“咳!那位大哥,你怎么不押了?不想喝酒了?哈,你刚才瞧不起我,不肯带我一起,我就和你对赌……你倒是快下啊!嘿,你还押小?那好!我押大!”
乔峰不由得哭笑不得,这位小王爷好象还真是没长大啊,这么记仇!
结果这把吴长老又开了个大,乔峰开始有一丁点儿的不痛快!
此后直到张全祥刚买来的酒又空了两坛,乔峰的运气不知道怎地就突然这么背,居然只喝到了一口酒。看着众人各个满面红晕,实在让他郁闷无比。大手攥着鞋子往地上一拍,大喝一声:“买大!”那声音把几个胆小的吓了一跳,再瞅帮主浓眉倒竖,大眼怒睁,国字脸上满是郑重的样子,个个肚里暗笑。
赵佣自然也是没想到乔峰也会有输急了的时候,也觉好笑得很。心说看来这种让乔峰旁观别人饮酒,他自己却尝不到的事百年难得一见,自己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好得很啊!
此时乔峰今天手气奇差已是众所周知的,那群丐见他买大,贪图美酒,自然各个都押在了小上,买大的剩了他独自一个,实在是无法不上火。不想这把居然真的开出了个大来。把乔峰喜得裂开大嘴,拍开酒坛上的泥封,使出“神通”。只见那酒坛被高举过顶,一道酒线激泻而下,他仰起头来,咕嘟咕嘟不一会竟把一坛酒给喝了个干干净净。把赵佣及些个年轻丐帮弟子看得是目瞪口呆。
乔峰一坛酒下肚,火气消了下去,哈哈大笑:“痛快!哈哈,来,再赌过!”
旁边传功项长老却干笑一声:“嘿,还赌什么?最后一坛酒刚被你一口气喝干,现在没酒了!你这家伙呀,嘿嘿,好久没见过你这么无赖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感染了众人,连带微显尴尬的乔峰也被带动,一群乞儿外加一个王爷就在这花园一隅旁若无人的大肆欢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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