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天高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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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进了大堂,“老母亲”上座,两夫妻在赞礼官的指挥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尽管知道堂上坐的不是自己亲娘,可路晓明和闵秋这一次毫无怨言,满怀感恩,深深一拜到底。
老太太喜极而泣,生生受了一拜,“我儿、媳妇,快起来。”
接下来,夫妻对拜,一片欢腾中,新人被送入了洞房。
这里没有闹洞房的陋习,新人进了洞房,来宾们轮流向老太太道贺,告辞离去,不一会儿功夫宾客散尽,屋子里只剩下了这一家……六口人……
“老太太?”水生看老太太还端坐在堂上,小声问:“您劳累一天了,该休息了吧?”
老太太摆了摆手,“你去吧,我再坐一会儿,记得把火烛吹熄了。”
水生会意,吹熄了蜡烛,自顾去休息,漆黑的堂屋中只剩下了老太太一人。婆婆听房,这是女人们私下里的习俗,怕自己儿子新婚出状况……
洞房里,一对红烛高燃,两位新人相对,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老太太还在外面听着……”路晓明嗫嚅着说。
闵秋骂了声“呆子”,娇羞带嗔,路晓明这才反应过来,还差最后一步,该给人家掀盖头了。
路晓明顿时心跳如鼓,哆哆嗦嗦抬起手,撩住了盖头下摆,可又跟中风了似得,就是抬不起来。说起来,俩人都熟的不能再熟了,偏偏就是使不上劲儿。
老半天过去后,旁边传来“啪嗒”一声响,一口大箱子被从里推开,路遂良和方小梅俩人打着结睡在里面,到这时候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兄台,为什么还不掀开?”路遂良好奇地问。
“关你屁事!”路晓明喷了一口,转过头一咬牙,抓住盖头恶狠狠一把掀开!
箱子里俩人顿时张大嘴巴瞪圆了眼。
烛光下,闵秋低着头,脸蛋儿跟苹果似得,红透了……
路晓明松了一口气,媳妇终于娶回来了!只可惜,婚礼是他俩的,洞房却是别人的。
闵秋终于喘匀了气,小声说:“事情办完了,我们俩也该走了。”
“嗯,去哪里?”路晓明到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
闵秋右手探进袖子,摸出一本锦布封面的文书,笑着说:“有了这个,咱们就可以上京去,不出意外,下一个入口很可能就在那里。”
路遂良好奇,从箱子里翻出来,走到俩人身边一看,失声惊呼:“这不是县衙里开出来的学子文书吗?我也有,兄台也要进京赶考?”
这里户籍虽然管的没那么严,可想要出远门,必须得有衙门开具的各种通行文书,否则随时可能被别地的官差给当做流民抓起来,有了这玩意,到处都可以通行无阻了。
路晓明打开文书一看,顿时哭笑不得,那署名赫然竟是路晓明。说实在的,他那字儿在这里压根儿就没人认得出来,给开这文书的人是照着他笔迹仔细临摹的,弯弯扭扭分毫不差!开完了估计都没认出来这人叫什么……
“兄台这名字……”路遂良也傻眼啦,他一贯自忖学识不凡,可这三字儿他竟然只勉强认识半个,第一个好像是“路”。
路晓明白了他一眼,“啪”一声合上文书,淡淡说:“什么叫学无止境?现在明白了吧!这么跟你说吧,我打四岁就开始上学,整整上了二十年!就这样,我也不太认得这仨字儿……”
“你就贫吧!”闵秋连忙打断他胡说八道,“别耽搁了人家的洞房花烛夜,咱们该上路了。”
路晓明就服人家,忙不迭答应,俩人开始脱身上的大红喜袍。
由于事先早就做了准备,喜袍脱下来,他们里面都穿着外套。路晓明这回换了一身当地的普通装束,闵秋也作当地人打扮,一身红色裙装,跟电影里的女侠似得。
路遂良和方小梅手忙脚乱换上喜袍,今夜的一对新人顿时易主。
接下来路晓明把自己的背包背上,闵秋挽好长发,打开一口箱子,取出个背篓背上。路遂良和方小梅小两口在旁边默默看着,依依不舍。
收拾停当,路晓明推开了窗户,俩人回头看一眼点了点头,闵秋嘱咐说:“你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耍性子了。”
一对新人连忙称“是”,对着俩人一躬到底。
“哗啦”一声轻响,夫妻俩抬起头,窗外星空点点,已没了他们身影。
一墙之隔的堂屋里,路家老太太轻轻叹了一息,神情变得落寞。
外面的大路上,路晓明和闵秋并肩而行,向着北方,迎着满天繁星,天高路远,他们走了。
一个月后,中原。
不同于烟雨秀水碧绿葱荣的江南,中原大地一片坦途,放眼望松柏成林,人迹渺渺。

一条宽阔的大路纵贯南北,刺穿森林,直通天际,这就是连接京师和江南“粮仓”的官道。每到秋季,南方的税赋钱粮主要沿着两条通道送入京师,一条为京杭大运河的水路,另一个就是这条官道。
一路车马在官道上向北缓行,总计不下百辆,每辆车上都堆满了麻袋。每车除了驭手外,麻袋堆上还坐着一名配弓箭的刀斧手,警惕注视着两旁的松柏林。
一路骑兵伴着车队同行,马上都是轻甲长枪手,鞍旁挂着短弩,武装齐备。
明眼人只需看见这些人的装备,就知道这是一路精兵,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护送军粮。边关战事连绵不断,特别是秋季,南下犯境“打草谷”的匈奴人简直像蝗灾一样,连绵不绝。
秋季对于农耕民族来说是收获的季节,代表着丰收和喜悦,可对于游牧的匈奴人来说,却是最后的机会。这时候关内正是粮食遍地,而塞外却万物凋零,他们得要趁着大雪还没有封路,赶紧下来抢一把。
抢钱!抢粮!抢女人!抢光能带走的一切,带不走的就烧光,杀光!
“军队通行,百姓规避!”
队列前有人大喊,军士们向前看,前方不远处有两人正向北行走,看见他们二人的装束后,士兵们放松了刚扣上的箭支。现在正是农忙时节,百姓一般不会离家,不过这二位显然不是普通的农户。
这二人一男一女,都颇为年轻,二十来岁模样,看举止应该是小两口。其中男的穿一身青色短衣,身背包裹,肩上扛着一块破旧的布幌子,女子着一身大红裙装,背着一副加盖的背篓。
仔细看,那幌子上有两行字岐黄妙手,救死扶伤。
原来,是一对游方郎中。
郎中虽没有功名,可也算是读书人,地位比普通的百姓高,是以军士们也不好恶言相向。那两人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一牵女人的手,两人规规矩矩让到了路边。
不用猜,这两人正是风尘仆仆赶往京城的路晓明和闵秋……小夫妇俩。
他们从江南出发,一路跋山涉水,沿着官道走了整整一个月,方才赶到了这里,前面就快要过黄河了。
普通百姓遇到军队的时候,必须老老实实垂手站在路边等候,不准和军列同行,不过郎中无此限制,路晓明和闵秋依旧贴着路边同向行走。
擦身而过时,士兵们好奇打量,路晓明有些消瘦,相貌平平,而闵秋生的人比花娇,温婉如玉。
当兵的都是些大老粗,再加上常年军旅生涯枯燥乏味,有个胆大的老兵油子索性搭起话来。“那位郎中大姐,你男人真不晓得心疼人,那么大个背篓怎好让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背着。”
路晓明瞪了那老兵油子一眼,当时就要发作,闵秋连忙把他拉住。她这一转身,露出了另半张脸上的疤痕,那个老兵油子被吓了一跳,无比惋惜摇了摇头。
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骑兵将官打马疾驰而来,凶巴巴大喝:“行军途中不得与百姓私相交流,违令者鞭三十!”
那个老兵油子连忙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表情肃穆。
将官打马来到路晓明身边,恶狠狠瞪了那老兵油子一眼,转头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幌子上。
“二位哪个是郎中?”将官粗声粗气问。
闵秋连忙说:“小女子是郎中,这位是家夫,进京赶考的学子。”
说完闵秋拽了路晓明一把,从他的背包里掏出那本文书,打开递给将官看,她只当人家是来盘查身份的。
那将官瞥了文书一眼,面露尴尬,嗫嚅着说:“我等不是府衙,才不管这些杂事,既然这位大嫂是郎中,能否烦请为我家督尉瞧下伤?”
路晓明看见这人的神情了然,估计他就不识字儿。
闵秋听见有人受伤,点了下头说:“请带路吧,我去看看。”
将官闻言面色一喜,连忙下马,别误会,不是请闵秋骑乘,而是请路晓明。人家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又是丈夫,地位得比在场所有人都高,他不骑谁骑?
还别不服气,这里的规矩就这样。
路晓明哪会搭理这一套,他呼开将官,大大方方抱起闵秋往马背上一放,周围的军士们立刻一片叫好声!
“噤声!都给我闭嘴!”将官嘶声大喊,总算把嘈杂给压了下去。老实说,路晓明这样大大方方的大丈夫,还是个读书人,他也是头一次见……
“先生……郎中,二位请跟我来。”将官牵上马,领着路晓明夫妇走向队尾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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