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骗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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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宁•康采尔,贵族——至少在他的每个骗局中,对受害者都是如此宣称的。事实上,此人的公开身份,乃是帝国三王子,彩虹桂冠康迪修特•穆洛维尔的首席书记官。
以一介草民的身份成为即便是大多数贵族都不得不侧目的王子书记官,这本身已经是一件奇事,而当这位书记官同时还是个手段高明的骗子、奸商,这简直就已经超出了奇异的范畴,变成一桩令人无法想象的丑闻了。至于怎么会搞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丑闻段子,一切还要从帝国的某些传统制度说起。
贵族之所以为贵族,是因为其品行的高贵。这话未必有多正确,但是当它被写进了三百年前由王室与贵族之间签订的大宪章以后,就变成了一条套在每个被确认了贵族身份者脖子上的绞索,从此之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会被活生生的勒死。
言语不可轻浮、举止不得粗鲁,行事待人更不能简单粗暴,必须进退有度、宠辱不惊,总而言之,就算你品行原本没有多高贵,至少在面对老百姓的时候,也要给我表现出足够的高贵,否则,最好还是在乡下的庄园里扛着锄头躲一辈子。
规矩看起来复杂,不过除了某些靠军功起家的新进贵族以外,剩下那些起码要接受七八年公学教育,大多数还要经历二三年侍从生涯的贵族青年来说,纵然做不到真的高人一等,起码在人前装装样子总是不成问题——至于人后怎样,只要别闹得太疯,让元老院的老混蛋们抓住小辫子,就不会有什么真正的麻烦。
然而,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并不能总用一般的眼光去衡量,尤其是一旦涉及到政治斗争这种天底下最没道理可讲的丑陋把戏时,总是免不了出现一两条被殃及到的小鱼,比方说,米宁的老爹,历史上最后一位荣格堡伯爵。
从渊源上来说,康采尔家族也算得上历史悠久的帝国名门,虽然几乎从来和宫廷重臣的位子无缘,但是世袭王家马厩总管的差事也无疑能让他们近水楼台,成为帝国王室的亲信。这种关系,尤其在米宁老爹的一代发展到极致,因为,当年康采尔家的大小姐,而今米宁的亲姑姑姻缘巧合之下,成了当今那位至尊的情妇。虽说是红颜薄命,让这位可怜的女士早早夭折,只留下一个私生子,不过好在我们那位伟大的至尊,还算是个长情、念旧的慷慨之士,几番翻云覆雨的变化之后,这个原本的私生子就堂而皇之的变成了帝国的三王子。
二十年前,正是王室与贵族博弈达到白热化的阶段,因为布朗热大公的后嗣之争,朝堂上每天都要争吵得昏天黑地,而由于和王室的密切关系,我们可怜的马厩总管大人糊里糊涂的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元老院攻击的标靶人物,最终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不但去职丢官,连传承了五百年伯爵帽子,都被一棒打飞。
从帝国的继承法来讲,本来一人获罪并不会牵连到爵位本身,而是由法定继承人直接承袭,若法定继承人不存在或尚未成年,则由旁系亲属暂代,然而康采尔家数代单传,到这一代,不过姐弟两人,也就是说,康采尔家最亲近的继承人,不是别个,正是帝国当代的三王子,恰好,当时的陛下正头痛于同父异母的兄弟之间不好相处……

事情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康采尔老爷当年犯错的时候,米宁已经是个四岁大的麻烦小子了,依旧回到继承法上说话,只要这个孩子能够进入公学接受教育,那他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成为康采尔家的合法继承人,待其成年后,那位暂代的荣格堡领主就必须乖乖让位,奈何法理终归不过是几行文字,可有谁真听过到了嘴里的肉还会乖乖吐出来的吗?即便,吃肉的那位也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婴孩?
阴谋也好,纯粹的意外也罢,总之,在米宁六岁那年,隐居家乡的康采尔老爷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场酒馆斗殴中,其时,他正准备送儿子前往帝都入学。
然而,我们可敬的王室,毕竟是重感情的,当十四岁的康迪王子终于在一个康采尔家老仆的提醒下想起,自己原来还有这么门亲戚就在自家附近受苦的时候,米宁终于否极泰来,平生头一次走进了原本该属于自己的城堡。
得到了一位王子的资助和友谊,混迹市井七八年的少年可谓是一步登天,可遗憾的是,十三岁这个年纪,已经远远超出了任何一所贵族公学所能容忍的最高的入学年纪,也就是说,除非有什么奇迹出现,否则,米宁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自家城堡的主人了。
市井生活在男孩的身上留下了极深的烙印,然而,在一个真正的王子身边接受了七八年正儿八经的贵族熏陶也同样对他造成了影响,于是乎,这个当年混在酒馆里骗客人们铜子的小子,如今已经学会利用自家的身份作掩护,堂而皇之的玩起了金融诈骗。
走出兰顿银行的时候,米宁的口袋里揣着刚刚从那位可怜的部门经理手中敲来的两千金提尔的钞票,说实在的,这的确不是笔小钱,即便是他那位顶头上司三王子,如果不算领地收入,一年的年金也不过是这么多罢了,可刚发了比小财的米宁,似乎并不怎么高兴,避着眼站在银行的大门外,连做了两三个深呼吸以后,才终于恢复了脸上那招牌似的微笑。
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他似乎并不急于返回旅馆,而是漫无目的的走在埃博利街头,三绕两绕之下,就走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没几户人家,不过大概是因为来往的人少,原本就不宽的路面,被人散散满满的堆满了无数杂物,垃圾桶、废纸箱,一样一样摞在一起,脚下稍不留意就是一阵叮当乱响,然而就在米宁小心的绕过这一个个陷阱时,一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黑影就与他擦身而过,无巧不巧,就碰到了一个垃圾桶,叮当一阵乱响,垃圾山轰然倒塌,其中,一只脏兮兮的黑皮袋子,正砸在米宁的脚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忽然蹦出来的黑小子一边慌慌张张的对米宁道歉,一边殷勤的猫腰帮他弹掉裤子上的尘土,最后,手落在那只破袋子上,正打算丢开,只听哗啦一声,袋子口破开,掉落出几枚黄澄澄的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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