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粮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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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在三十五岁的年纪就坐到兰顿银行埃博利分行投资理财部的经理,斯坦顿先生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可以算得上是个成功人士,可就是这个成功人,这两天以来,心情却始终非常糟糕,尤其是今天下午,他是那么得坐立不安,以至于办公室外面随便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马上就跳起来——就好像,那张办公椅的真皮坐垫上被人撒了钉子。
什么事能让一位帝都闻名的金融专家如此郁闷?这故事,还要从三天以前说起。那一天,认真算起来,可是我们这位经理先生在这个月里面最高兴的一个日子,至于原因,自然不会是和家里黄脸婆的结婚七周年纪念,而是他终于能够摆脱那整整堆满了两个仓库的,袋子上还盖着国家战略储备委员会大印的粮食。
粮食是个好东西,正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句东方谚语话虽然简单,道理可是实实在在的,按理说,也算是曾经穷过的斯坦顿先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粮食缺乏兴趣,更何况,这还是整整两个仓库白花花的面粉。
然而,再好的面粉,当它外面套上了一个国家战略储备委员会的袋子,它也就不再是单纯的面粉,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国家储备的战略物资。于是简简单单的一笔粮食买卖,也可能就变质成了倒卖战略物资的投机倒把行为。就算是平时,光这么一顶帽子都可能要了当事人的脑袋,更何况,现在还是战时。
按照本意,斯坦顿先生绝对不会接受这整整两个仓库的粮食,奈何委托人的来头实在太大,别说他一个小小的经理,就算是兰顿银行的总裁都没胆子拒绝那位的要求。于是乎,可怜的经理先生,除了腹诽某人胆子实在太大,*略储备粮都敢于倒卖以外,就只有绞尽了脑汁想办法怎样把这个麻烦赶快甩脱出去——万幸,终归不敢做得太过分的那位大人物,好歹算是给银行方面开了个平价。
虽然说,现而今就连尼伯龙根大道上都挤满了一群群看到粮食就两眼发光的二道贩子,甚至就连内政部都有人参与其中专门做一些对缝的买卖,可是天知道,要真让那些家伙看到了袋子上的大印,自己会不会马上被送上断头台——帝都的暴力机关,虽然说奈何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是摘掉自己的脑袋却毫无问题。
斯坦顿先生对自己的脑袋可是非常爱惜,所以无论如何不肯随便找个买家,幸运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头上好的肥羊自己送上门来了。
自称卡顿•英吉森,言辞粗鲁,举止放肆,据说是某个偏远领地子爵阁下的书记官,因为遭受近年来席卷整个东部的蝗灾的影响,领地遭遇饥荒,特地前来采购赈灾用的粮食。所有的书面证明一一具在,并且就算在斯坦顿这个专家看起来,也很是那么回事,可掩饰不住的,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盐味和手掌上被缆绳磨出来的老茧。
除了约塔,整个帝国,包括其余六个大公国无一靠海,然而现在的约塔却因为意图脱离宗主国加入蔷薇联盟一事正和帝国本土开战。就算排除这一点不说,一个水手出身的蛮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贵族的秘书,这本身就是件怪事。

看到这里,此人的来历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虽然说,拥有着高贵的大陆人血统的经理先生打骨子里看不起蔷薇联盟的那些跑海人,但是不能否认,这些家伙出手的时候可从来都非常大方,并且,这种身份的人,无疑也最不可能去出卖他。
双方你情我愿,仅仅用了三天就敲定了交易,更让斯坦顿先生满意的是,他开出三千金提尔的高价,对方连犹豫都没犹豫,而实际上,这个价格根本是银行收入价的两倍。
交易并没有使用任何银行所发行的纸币,三天以前,就在这间办公室里,那个自称卡顿的年轻人打开了一个袋子,里面整整三百枚银灿灿的铂币闪闪发光,这场面简直让斯坦顿先生喜出望外,以至在签订了合约以后,亲口提出开瓶香槟庆祝一下。而此时,那个卡顿又掏出一张面值一千金提尔的汇票,希望兑换成纸币在回程路上花销,经理阁下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之后,两个人就在这间办公室里,勾肩搭背的喝了个痛快。
事情到此,似乎应该告一段落,然而,当天下午五点,银行开始清账入库的时候,金库管理员却匆匆跑来,告诉了斯坦顿先生一个令他感到五雷轰顶的消息:那袋所谓的铂币,竟然不过是铁钉和石头——很显然,就在他转身开保险柜取钱的刹那,那个该死的海盗就把两个袋子轻轻松松的掉了包。
进一步查证得知,那张一千金提尔的汇票,也同样是假的。这个发现,简直让经理先生发了疯,几乎砸掉了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能够砸碎的东西,幸好,在这座罪恶之城里,还居住着那位号称私人侦探之王的道尔勋爵。
听取了斯坦顿先生的证词以后,勋爵先生又翻了翻那些交易记录和身份证明。打了个响指宣布,三天以后,定然会把那个骗子送到经理先生面前,而今天,不巧却正是那个约定好了的日子,心神不宁的斯坦顿已经整整等了一个下午。
终于,就在经理先生快要忍受不住想要冲出银行去道尔勋爵的事务所大闹的时候,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过,之后,门口就出现了私人侦探那张缺乏表情的面孔。
道尔先生是头一个,他的助手走在最后,而两人中间夹着的,却正是那个身上有盐味,手上长老茧的该死的骗子。只不过,此刻这个人却已经完全变了一幅形象。
衣服是天蓝色的骑装,一双白手套的遮掩下,看不出下面是不是还有茧子。眉眼依旧是那个眉眼,虽然还显得有几分放肆,但是却再也没有粗鲁的痕迹,反而透着一股贵族式的优雅和卓尔不群,即便是走进这件犯罪现场的办公室,脸上也看不出半点紧张感,让斯坦顿觉得,似乎自己才是那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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