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总比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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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布拉多犬蹲坐下去,抬起後腿搔下巴,搔完下巴搔嘴角,搔完嘴角搔耳朵,搔完耳朵
还不够,抬起另外一只後腿,搔另一边的下巴、嘴角以及耳朵。什麼样的人养什麼样的狗,
主人是个懒散的家伙,宠物自然也勤奋不到哪里去。
「臭狗,回答我的问题。」啜饮柠檬茶的男子感到不耐烦。
「等一等,我需要时间回想。」
「记性怎麼越来越差了?不是得了痴呆症吧!回去还得去帮你买尿布。」
「去你的,这跟记性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以为我的脑袋跟你脑袋一样,只有豆干那麼大
吗?我啃过的骨头比你吞过的饭粒还多。」
再怎麼算,西恩都是活过无数世代的玄灵生物,脑海中数万年累积下来记忆总量可观又
可怕,灵力或者能够随著岁月有所提升,记忆力却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不想清楚的话,很
容易就会将几百年间发生的事混在一起,闹得张飞打岳飞、包拯审秦侩。
而,同样也是远古存留至今的老怪物,梁图真就比较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他两千年才转
生一次,每次都活不过五十岁,全部年岁加起来,阅历恐怕还不及西恩的百分之一。
摇头晃脑一阵之後,拉布拉多犬缓缓道来:「我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
那个时候,拓旡族才刚执行「血缘区隔、肃清日本」的百年大计。
那个时候,八树总司还只是岛田家族的区区护卫。
那个时候,别外洞天之主仍然保有不败神话。
那个时候,沼图族的「莫宁」,是顶级强者中风头最健的人物。
莫宁居住於美国佛罗里达州,拥有内科医师执照,并且领导分布於十七个国家的医疗团
队。人说医者父母心,但这句话套用在莫宁身上并不适用,因为——他的脾气非常坏。
坏的意思不是指冲动或者暴躁,坏就是坏,一只蟑螂、一只老鼠、一颗苹果、一只花猫
、一只野狗、一辆轿车、一栋房子,乃至於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只要是看不顺眼的,莫
宁一率给予永久性伤害。最让人感到害怕的是,他动手没有前兆,别说招呼或者恫吓,常常
都是不吭一声便夺走对方的手脚或器官。
不难理解的是,太古遗族看到他敬若神明,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而尽管莫宁是这般残
忍,却始终没有被归类为邪派,因为他很少主动找人麻烦,说实在话,会被他看不顺眼的,
很多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目。再者,莫宁对於太古遗族医师的培养不馀遗力,单单这一
点,就足以让他冠上圣善之名。
要知道,太古遗族也会生病,也需要看医生,而如果去一般医院,别说治疗,光验血都
会惹出莫大麻烦,一定要找同为太古遗族的医生才能得到适当的医疗援助,但,人类之中太
古遗族本来就是少数,从事医疗业者更少,要想找个能治病的太古遗族,比找个还俗和尚还
难。
由於那样的缘故,莫宁对於太古遗族的贡献也就显得特别卓著,他不但培养太古遗族的
医生,更把这些医生有系统的整合起来,建立起国际连锁综合医院,虽然不是每个国家都有
分院,但至少招牌很亮,想找也有个方向。
麦加是莫宁手底最出色的主治大夫,不仅医术超群,对待病人的态度更是严谨中不失风
趣,认真里带点幽默,经过他妙手回春的病人俱皆赞不绝口,当莫宁公开表示,将退隐幕後
开发治疗绝症的新药,不再管理集团营运事务时,所有的人都相信,麦加会是继任执行长的
最佳人选。
而莫宁本人也是那麼认为。
如果——某个不法实验没被揭发的话。
二十多年前的某天,一份投诉报告交到莫宁的办公桌前,报告中指出,有越来越多太古
遗族在进入西雅图分院就诊之後便下落不明,这件事情引起莫宁高度重视,功参造化的他,
隐隐感觉到有什麼阴谋正在发酵,西雅图分院刚好是麦加服务的单位,为免打草惊蛇,莫宁
不下令院长彻查,反而暗地里指派麦加调查,对於麦加的赏识与信任,可见一般。
麦加慎重其事扛下这份责任,并且语带双关的表示,早已察觉西雅图分院的高层有所不
妥。听见这种说法,莫宁更觉找对了人,
调查行动於焉展开,麦加按月回报进度,但结论不是无关痛痒就是无可奉告,莫宁耐心
等了半年,终於不再保持缄默,他了解麦加的资质、天赋与能力,如果西雅图分院有问题的
话,麦加不可能找不到。
除非——问题出在麦加本身。
想到这个可能,惜才归惜才,痛心归痛心,莫宁的坏脾气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就跟
往常一样,他不动声色,亲自出马,大老远从迈阿密赶到西雅图,以他绝世的修为紧盯麦加
的动向,不出半天的时间,就在西雅图分院的地下室,事情有了突破性的发展。
在那里,莫宁找到了失踪名单上的太古遗族,他们一个个像是标本般被束缚在墙壁或者
铁床,观察每个人的瞳孔,莫宁看得出来脑部早已坏死,这些人只剩一口气,仰赖静脉注射
营养剂维持生命。
可是?为什麼呢?
把这些人抓来打成植物人对麦加又有什麼好处?
答案,就是一支支紫红色的蜿蜒导管。
所有被绑架的太古遗族都在输出血液,血流通过导管汇向数个集血筒,莫宁看得出来,
不同族群的血液,不会被放到相同的集血筒。
这也就表示,麦加的目的是太古遗族的血液。
血液有何用处?莫宁思考良久。
忽地,一阵像是婴孩的哭声传来……
「哇—哇—哇——!」
莫宁寻音走去,在地下室的深处发现五名嗷嗷待哺的婴孩,而那名哭闹婴孩的脸上,泛
漾著莫宁无法理解的现象。
兽变徵!?
当然,情绪激动的太古遗族脸上出现兽变徵很正常,襁褓小儿也不例外,但问题是,那
名婴孩脸上展现的,是两种互相轮替的兽变徵。
一个太古遗族只会拥有一种兽变徵。
那是无可违背的先天定律。
定律如果不成立,那必然就是後天外力所造成。
莫宁终於明白麦加所为何来,但同时也陷入更深的疑惑。他并不疑惑麦加的动机,自太
古至今,妄想使用多族武技的野心份子多如过江之鲫,而太古遗族仅能使用己族武技,主要
的限制来自於体内气穴分布的不同,别族的武技就算拿到秘笈也没用,摆出相同的架式,运
转相同的气脉,拼命模仿的结果仍只是徒然。
不难理解的是,许多太古遗族很不甘心,自己力气不比人家小,智商不比人家低,就只
因为人家修练的是上乘武技,而自己修练的是下乘武技,就注定了自己永远打不赢人家。
如果想要使用多族武技,那就必须拥有多族体质。这点关联,稍微有点脑筋的人都想像
得到,但不同种族的父母只能生出单种体质的孩子,太古遗族的遗传学理没有混种二字,既
然先天不允许,那就只能仰赖後天的加工。
每个世代几乎都有野心份子试著合成不同种族的兽人,但没有人能够成功,这是不可能
的任务,所以莫宁最疑惑的,是麦加的方法。
到底透过何种别开生面的蹊径,才能够缔造此等空前绝後的创举?
身为太古遗族医疗研究学者,莫宁必须搞懂其中的奥妙,待会儿抓到麦加的时候,暂且
饶他不死。
至於,眼前所见一切……
岂能容他现於世!
莫宁轻轻扬起手,混种婴孩首先遭殃,襁褓瞬间被压成了肉酱,鲜红的液体与鲜红的碎
肉飞溅。
红色的血液!?
这些混种婴孩是人类!?
意料之外的事实令莫宁震惊,再一个大幅度挥手,整个地下室被风暴一般的斗气席卷,
翻箱倒柜、桌甩床飞,室内布置彻底拆除,隐藏在帘幕後头、壁柜後头、以及病床下方的符
文显露出来,莫宁再吃一惊!这种文字怎麼可能出现在此地?
那是古希伯来文!
那是教廷书写咒祷专用的文字。
颠覆常理的迹象说明麦加的实验教廷狗腿也涉入其中,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莫宁蒐集
的情报已经足够猜到麦加成功的方法。
真是个天纵之才啊!当传统思考延宕滞留,也只有反传统思考才能推动进化。一直以来
,所有的野心者都把焦点放在如何让某族得到他族的力量,麦加却异想天开以普通人体为媒
介,导入太古遗族的血液,成功创造出同时拥有复数太古遗族体质的生物。
虽然这种生物已经不能称之为太古遗族或人类,但麦加的成就仍然无比耀眼,站在医疗
学者的角度,莫宁由衷赞赏,但站在太古遗族领导干部的角度,麦加勾结狗腿残害同胞,罪
孽之深重,万死不足惜。
毁灭了地下室之後,莫宁直接上楼踹开麦加诊疗室的大门,结果人去楼空,追寻杳无痕
迹,兹事体大,莫宁把这桩不法实验提报给百年堂,同时,关闭了西雅图分院,相关人员集
中看管调查,那麼离谱的实验,不可能只有麦加涉案。
◎◎◎
百年堂为之震怒。
不,正确的说,是老不死为之震怒。
他发怒的理由不是因为太古遗族彼此混种,而是因为太古遗族与人类混种,别外洞天一
向抱持种族主义,主张太古遗族尊贵无比,人类卑微贱格,麦加的行径就彷佛龙凤配种猪猡
般,严重污辱太古遗族的尊严。
怒不可遏的别外洞天之主限期各族找出麦加的下落,另外,也要求教廷对於符文之事做
出解释。两院吃惊的程度绝对不比太古遗族轻多少,随即也展开内部调查,最後所有的矛头
都指向了一名唤作「徐景翔」的上等院士。
徐景翔不会很帅。
许景翔也不会很丑。
但是,见过许景翔的人,都会留下深刻印象。
因为——徐景翔没有鼻子。
当然,徐景翔不会天生就没有鼻子。
他出生的时候有。
少年的时候有。
成年的时候也有。
直到壮年的时候,鼻子才被人强行摘去。
被谁?
很巧,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莫宁。
话说某一次诛兽行动当中,徐景翔追著兽人跑进了莫宁的医院,视保持肃静的标语如无
物,以夸张的动作和高分贝的嘶吼打扰所有病人,他知道这里是兽人的地盘,正因为如此,
才更故意捣蛋,当他拿下犯人的时候,整间医院的玻璃窗已经弄碎一半。
在场兽人眼瞠瞠盯著他,而他感到很得意,按照惯例,兽人不能干扰教廷办案,你奈我
何?
得意忘形的徐景翔,用脚猛踢犯人屁股,命令犯人学狗爬出医院。
这个时候,莫宁走过他身边……
左手端著拿铁咖啡,右手摊开患者病历,低著头,专心研究病情。
表情认真,步伐稳定,不具杀气也没有恶意,两人擦身而过的时间只有零点二秒,莫宁
没有抬头,但徐景翔的鼻子已经炸裂。
疼,当然痛!
痛,当然骇!
好大一个窟窿,鲜血如泉涌,徐景翔登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慌慌张张撞墙又撞柱,
还栽到垃圾桶里,医护人员基於职业道德伸出援手,却被他大力推开,最後,他就像是一只
惊弓之鸟,连滚带爬逃离了医院。
这件事对於莫宁而言稀松平常,压根也没有放在心上,但对於失去鼻子的上等院士来说
,却是不共戴天之仇。徐景翔上告「元老院」,要求上级还他个公道,但两院高层并不像他
所以为的那般护短,医院的监视录影带说明了原委,徐景翔或者吃亏,但有错在先,公理上
站不住脚。
再加上对方又是太古遗族金字塔顶端的高手,那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景翔不但无
法得偿所愿,反而还被训了一顿,真是情何以堪,他不是没有想过单枪匹马去寻仇,他对自
己体内超过第七层的奇异荣耀有信心,但问题是,未值兽血沸腾期间,封印没有解除,神恩
海与神威狱的围墙之外,奇异荣耀的功力顶多发挥到第三层。
那是两千年前基督以超卓大能力订立的禁制,没有人能够突破,徐景翔郁闷的可以,只
好买醉解愁。
徐景翔失去鼻子的那天,麦加也在场,他仔细注意著徐景翔的後续发展,跟他猜想的一
样,这个失去鼻子的上等院士每况愈下,正好符合他的期待,於是,麦加踏入酒吧,向徐景
翔提出诱惑力十足的互惠交易。
兽的力量。
只要徐景翔协助麦加完成人兽合成的实验,就能够得到兽的力量。

就能够……复仇。
◎◎◎
与麦加达成协议的过程,徐景翔全都写在日记里,两院调查小组找到徐景翔的日记,却
找不到徐景翔的人。
一个月後,徐景翔与麦加发出联合声明,声明中他们自称「进化者」,意即他们已经不
把自己视作人类或者太古遗族,而是更高层次的物种,他们警告百年堂以及元老院,不要轻
举妄动,他们手里已经拥有超过百名的混种成人,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为这个世界制定
新的秩序。
「骡子也想充神驹?哼!该死的杂种!」
声明稿在别外洞天之主的手中化作纤维,气到眉毛也要烧起来的他,向太古遗族发出最
後通牒,三天之内,杀光所谓的进化者,否则的话,别外洞天将采取最极端的作法。
局势已经够乱,被老不死这麼一搅和更是茫茫然,各族首酋像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
出,谁也拿不出主意,怎麼办呢?总是得有人总持大局吧!这个倒楣鬼是谁呢?除了莫宁以
外,众首酋不作第二人想。
至於为什麼该是莫宁,理由很简单,麦加是莫宁的部属,徐景翔则视莫宁为仇人《尽管
莫宁可能并不记得他是谁?》,综观整件事情的始末,间接或直接都与莫宁脱不了干系,再
加上他所拥有的顶级力量,重责大任舍他还能有谁?
如此安排,感觉上似乎有点硬塞的意味,稍微有些个性的人大概都很难接受,但莫宁却
二话不说的接受了,并非他不够性格,而是他也认为麦加的事情由他来了结确实天经地义,
毕竟他曾经是那麼样的看重麦加……
总而言之,太古遗族方面以莫宁为首集结,强者云集,连跑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相
较之下,教廷方面就比较没有什麼大动作,徐景翔好歹也是上等院士,甚至已经入选元老候
补,就这点而言,进化者事件两院必须负起一半责任,怎可闷不吭声?
事实上,教廷并非不愿有所作为,而是根本无能为力,在受到封印制约的前提下,院士
面对进化者毫无胜算,去了也只是充当炮灰,事情还是交给太古遗族去解决吧!
不过,话虽然是那麼讲,教廷其实也没闲得多离谱,最起码,他们替太古遗族找到了麦
加等人的下落——那是太古遗族忙得焦头烂额也办不成的事。
◎◎◎
「结果呢?怎麼收拾?」听西恩说了这麼一大串,梁图真感觉也差不多该到尾声。
「还用讲吗,一场惨绝人圜的大屠杀。」
「不是大混战?」
「战你老母啦!实力差太多了。」拉布拉多犬摇头:「当时太古遗族派出来的武者都是
高手中的高手,很多首酋还亲身上阵,再加上莫宁一马当先,进化者虽然很有潜力,但培养
的时间不足,我只能说,那是一次毫不仁慈的剿灭行动。」
「进化者都死光了?」
「除了麦加跟徐景翔以外。」
「主谋没死?太奇怪了吧!他们的实力有强悍到能从众多高手眼前溜走?」
「他们的实力如何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围剿那天,他们两个根本没露面。」
「所以还有续集罗?」
「没有,从那天开始,麦加跟徐景翔就好像从人事间蒸发了一样,无论太古遗族跟教廷
再怎麼明查暗访,二十多年下来,仍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样子啊……」梁图真把柠檬茶喝完,空罐丢进垃圾桶:「我就说嘛,好事轮不到我
,连个误会也这麼必杀,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你倒楣好像早超过八辈子了。」
「吵死了,用不著你提醒我。」倒楣男子迈开脚步:「走吧!回家睡觉。」
主人走,西恩当然也要跟著走:「就这麼让他们误认,好吗?」
「这个问题太瞎了。」
「不然呢?」
「基本上,我根本没有辩驳的馀地,呵呵……」
「对厚!哈」
主人笑著回应,拉布拉多犬也跟著笑了起来。
被误认是为进化者,那件事情本身绝不好笑,他们笑,只因为他们知道……总比哭好!
◎◎◎
华夏民族认为「人」要跟「山」扯上关系才能成「仙」,或者是因为那样的缘故,绝大
多数的华夏宗教都把庙宇往深山里头盖,越是鸟不拉屎、越是鸡不生蛋、越是人烟罕至的地
方,就越是要盖。
这一点,在中国人的地盘上都能得到印证,走在大街上,发现教堂的机率会比发现寺庙
的机率大很多。
灵遥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位居文教特区之中,左边学校,右边图书馆,前边森林公园,後边社区住宅,气氛祥和
且宁静。
悠闲的午後,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灵遥堂的正门广场显得格外具有人文气息,两
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坐在长椅上,满脸落腮胡的中籍男子是神父余衍,英气逼人的欧籍男
子是神父「约瑟夫」。
也不知道谁规定的,广场里总少不了鸽子,余衍手里托著一小包五谷米,频频拨洒餵食
,教堂、神父、灰鸽,此番光景在外人眼里看来好生惬意,但如果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就
会了解那只是个美丽的误会。
「元老院那群古董做戏都作成精了。」约瑟夫的嗓音低沉且沙哑,配上英挺的外表,调
和出某种奇特的魅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避免谎言被揭穿,只能覆盖另一个谎言。」
「所以才要慎重其事调动『科特』吗?」
「我认为这是很高明的一招,如果由我们地方分部出面,难免给人草率的感觉,进而溯
及既往,产生不当联想。」
「科特的实力如何?」
「还可以吧!当然,跟『刑特』是不能比的,毕竟训练的方式不同,但对付一个不知从
哪儿蹦出来的进化者,应该绰绰有馀。」
「你真的相信吗?」约瑟夫双手抱胸,意有所指的问到。
「相信什麼?」
「进化者的馀孽。」
「哈哈!」余衍朗声大笑:「你、我以及元老院都很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话虽如此,我倒是蛮感兴趣的。」
「我相信元老院有很多人都抱持跟你一样的好奇心,想知道那个叫做里米特的奇葩是循
著麦加与徐景翔的路子走,又或者另辟蹊径?但那种想法算了吧?我们必须给太古遗族一个
合情合理的应对,否则事情会很麻烦。」
「我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况且,我也没那份心思。」
「的确,梅硕就要回来了……」说到这位三等院士,余衍的表情免不了泛出深意:「第
一次亲密接触所拖延的时间,似乎比你预估的要长很多。」
「时间不是重点,如果进程顺利,他在洞里呆上一年我也不在乎,怕就怕……产生意料
之外的转变。」
「力量的平衡吗?」
「不,我担心的是他的个性,虽然说,按照两千年前的约定,兽王因子将取得主导权,
但我希望那只有在战斗层面,至於日常生活,还是保留凯札斯坦的因子比较好。」
「你能控制那种事吗?」
「不能。」约瑟夫答的倒也乾脆:「老话一句,交给上帝决定吧。」
余衍大摇其头:「你不能每次遇到难题就推给上帝。」
「要不然推给你吗?」约瑟夫抬头仰望,碧澄澄的眼眸反映蓝天白云:「梅硕几点会到?」
「快了吧!」余衍看看手表:「半小时之内,应该会跟科特一起抵达。」
约瑟夫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个想法。」
「我同意。」
「我还没说……」
「你不用说。」余衍颇富自信的微笑。
约瑟理应回报相同的微笑,但实际上,他却露出嫌恶的表情:「别笑的那麼暧昧,人家
会以为我们是老gay。」
「呿!」
真是自讨没趣,余衍别过头餵食灰鸽,不再理会交情超过三十年的老友,他洒榖的手法
彷佛乐团总指挥,遵循某种节奏,把握某种规律,洒速不疾不徐,谷粒分配平均,十几只灰
鸽,竟然没有一只争先恐後?『神恩海』的心法就是这般慈悲,高度协调的恢弘稳定,如果
换作『神威狱』出身的院士,绝对力不从心。
在停止交谈之後,余衍餵鸽的动作没有停止过,一位路过的妇人驻足观察很久,当余衍
手中的五谷米餵到只剩半包的时候,妇人走近,陡然下跪。
「神父,我有罪。」
对於一个神职人员而言,接受告解释一种义务,即便突兀,即便身处公开场合,仍然不
能拒绝。
「上帝会原谅你的,这位姊妹。」五谷米放一边,余衍正襟围坐:「只要你坦承自己的
罪行,面对自己的过错,并且真诚的悔改,上帝就会充满你、支持你、护佑你!」
「就算我的过错直接冒犯上帝,或者伤害侍奉上帝的人,上帝还是有可能原谅我吗?」
「当然,就算你把他唯一的独生子钉上十字架,他也一样赦免你。」
「听你这麼说,我就放心了。」妇人满心欢喜的站起身,并且递给神父一张红纸。
余衍接过仔细一瞧,登时倒抽一口凉气,那竟然是高达上万元的罚单。
「这位姊妹,有话好说,何必红纸写黑字?」
「很抱歉,神父,我是卫生署的稽查员,您的行为违反禽鸟接触禁止令,依法必须告发
,请在期限之内缴纳罚金。」
「我们国家什麼时候开始禁止接触禽鸟?」
「从禽流感盛行开始,政府在电视上公布许久。」
「我读经都没空了,哪还有时间看电视,不知者不罪。」
「真的十分抱歉,神父,一切依法行事。」
「我是上帝的仆人啊!行个方便吧,上帝会不高兴的。」
「怎麼会呢?您刚刚不是说了吗?上帝都能眼睁睁看著他的独生子被人钉上十字架,又
何况是仆人?」
「那是两回事啊!」
「看待事物莫两种标准,签名吧!神父。」
这回可真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余衍摸摸鼻子,乖乖掏出证件签名。
身分核对无误之後,稽查员便告辞离开,秉公处理的脸上志得意满,捧著红单的神父满
面愁容,形成强烈对比。灵遥堂本月预算早已呈现赤字,再加上这笔款项无疑雪上加霜,该
去哪里筹钱呢?难道又要跟银行贷款吗?
「学那些死光头去化缘啊!哈哈哈!不然办张现金卡当卡奴也不赖!」约瑟夫的建议显
然幸灾乐祸,他在灵遥堂的地位和余衍虽然平起平坐,却由於身分特殊,不需背负行政庶务
,自然事不关己。
「唉……」不理会同僚的嘲讽,余衍暗自神伤。
「缘何叹气呢?神父。」
一名高大男子穿越马路而来,身著亚麻僧侣长袍,年纪约在二十上下,一头蓬松长发乌
黑油亮,中欧混血的脸庞稚气未脱,剑眉虎目,脣红齿白,散发出一股专属於有为青年的优
质气息。
「年轻人你终於回来了。」
看见梅硕回归,满脸落腮胡的神父把罚单扔一边,起身走过去施展欢迎式拥抱。相较於
他的热情,约瑟夫显得比较冷淡,尽管也一起走了过去,却仍然保持双手抱胸的姿态,连拍
拍肩膀的鼓励动作也不干。
「很久不见了,余神父、约瑟夫神父。」梅硕礼貌寒喧:「大家都还好吗?」
「不好。」余衍据实以告:「近来不安分的兽人越来越多,人手严重不足,怎麼会好?
有时候一个星期都睡不到一小时。」
梅硕一向都是体贴同僚的好夥伴,听见情况如此窘迫,登时自责:「都怪我这趟回去太
久,加重了大家的工作量,真是抱歉。」
「你无须如此,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余衍开导说道。
「科特呢?」约瑟夫插嘴:「不是说有七名科特随你一同抵达?」
「他们还在机场提领行李,似乎装备带太多的样子,不容易清点,随後就到。」
余衍一点也不意外:「科特总是这样,十年前如此,十年後还是如此,号称最先进的部
队,却老是携带一卡车的装备。」
「神父,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我不在的期间,这个城市发生了什麼大案?竟然严重到需要调动科特?」
「就晓得你会问这个,先进礼拜堂再说吧!走。」
说著,余衍便拉著梅硕连袂走入灵遥堂的大门。
望著他们的背影,约瑟夫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不是叹气,那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什麼改变……」
淡淡讲完之後,也跟著走进灵遥堂。
午後的阳光祥和依旧,鸽子分食卫生局的罚单,或许,这是报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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